弗羅倫絲的主人奧托里諾在收到加急信的不久之後,他的宅邸便迎來了客人。聖騎士帶來了幾百人,駐紮在城裡,給奧托里諾增加了不少壓力,除了財政上的,更多的則是精神上的。

“那真是一場災難。”他同聖騎士握手,接着把他們領進會客室,“希望貝爾納多平安無事。”

“他會沒事的,我們該擔心的可不是他。”

“是的,我已經讀過信了,那支怪物的軍隊正要朝着這邊過來,我想你們應該已經和周邊的領主都聯繫過了?”

“大體上,你們是否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啊,當然,當然,我已經下令讓士兵加緊訓練,周圍的村落都布置了崗哨,只要他們從這裡路過,馬上就會被發現。”

奧托里諾向他的傭人招招手,傭人便拿來了一幅手繪的地圖,平鋪在桌子上。

“請看,這兒,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只要是在我的領地範圍內,都有安插的哨兵。”他一邊用手指着地圖,一邊解釋,“他們應該還沒有來到這裡,因為還沒有人來向我彙報。”

“好極了。”奧利弗說著,將手指伸向一處林地,“我打算在這裡截擊他們,你們有多少士兵?”

“算上可以調動的,最多不到兩千人。”

“這恐怕不太夠,我們最少需要五千人。”

奧托里諾搖了搖頭,表情頗為不滿。

“老兄,我這可不是市場,能讓你討價還價,我拿不出更多的人來了。”

“我猜你知道可以去哪裡得到更多的幫手?”

“是的,我當然知道,你應該去真正的市場,離這兒很近,就在海岸邊。”

“你說的是皮扎嗎?那座商業城市?”

“那裡多的是人,你可以找些沒活乾的水手來,他們那兒也有雇傭兵。只要你付得起錢,公會跟市長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那些生意人精明得很,他們不肯輕易賒賬,假若要問他們借錢,一定會附帶極高的利息。我想你或許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奧托里諾聽到這話之後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不是我不肯借給你,只是我最近開銷太大,你是知道的,打仗得花很多錢,我又要給士兵發工資,還要訂購武器裝備,實在是拿不出錢來。”

聖騎士心裡清楚,這話半真半假,要是他真的拿不出錢來,餐桌上那些漂亮的銀器和燭台又是從哪兒來的,那柔軟的羊毛地毯還是半新的,總不會是他廉價收來的二手貨。

“我不會虧欠你,甚至,我還會給你更多的回報。”

“聽上去不錯,可惜我確實無能為力。”

“好吧好吧,就這樣吧,我去一趟皮扎。做好你的防衛工作,老兄,那些怪物比你想象中的要強,而且殘忍嗜血,領導它們的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小女孩,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騙了,他們全都是活了上百年的怪物,你可要多加小心。”

“我會的。”

目送奧利弗和他的隨從離開之後,奧托里諾開始感到頭疼。事實上,他既沒有採購新的裝備,也沒有徵召更多的士兵,他和貝爾納多一樣,擔心秋收被耽誤而遲遲沒有行動,他唯一做的準備,就是往每個隸屬於他領地的村落派去了兩個哨兵。

直到聖騎士親自到來之前,弗羅倫絲都沒有進入戰備狀態,亦如往常一樣平和。這些悠閑的市民並不知道將要來臨的紛亂,依舊在為了家長里短而爭執。戰爭的陰霾暫時還沒有影響到他們和平的生活,因此當負責城防的士兵們被集結起來之後,他們全然沒有任何緊迫感。

這位心煩意亂的領主看到自己的士兵如此鬆散,頭痛的癥狀又加深了許多,他的脾氣變得暴躁起來,痛罵了他們一頓,接着他開始分派任務,帶領他們進行緊急募兵。

士兵們的任務很簡單,跟着他們的隊長前去周圍的村莊,尋找年齡合適的男性,將他們拉進軍隊,並帶回來訓練。手無寸鐵的農民至少得經過幾周的訓練才能勉強成為戰鬥力,他們首先得學會聽從指令,否則在戰場上將會陷入混亂,至於能否打敗敵人,這不是他們最先需要考慮的問題,因為將領最擔心的,是他們在戰場上失去控制。

一支絕對忠誠的軍隊是所有領軍者都夢寐以求的,但現實往往不如意,士兵們會因為恐懼而退怯,會因為失利而潰散,會因為利益而嘩變。要贏得他們的忠誠是十分困難的,對於人類來說是如此,對於吸血鬼來說也是如此。

吸血鬼的軍團因為共同的目標而團結起來,而奧托里諾卻只能靠着強硬的武力集結軍隊。他不敢告訴士兵們他們將要面對的是傳說中的怪物,擔心這會折損士氣,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開戰之前散布恐慌,他很清楚,這毫無疑問會讓他們不戰而敗。

並非每個領主都精通領兵之道,他們所得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他們在先前為王國所做的貢獻。武勇上的或是財力上的奉獻使得他們獲得了國王的恩賜,然而能否守住這份賞賜卻要全憑他們自己的本事。在面對將要侵襲一切的天災面前,即便是最愚鈍的人也不得不忙活起來,儘管他的努力很有可能只是徒勞的掙扎,但無論如何也好過躺平等死。

奧托里諾仍抱有幻想,他期望吸血鬼們不會攻打他的城堡,而是直接去往羅尼亞,這樣他就能免受直接的侵害,以援軍的形式去幫助教皇防守。如此一來,他甚至還能受到教皇的感謝,就像他們的國王曾經做過的那樣。

這種好事並非毫無可能,奧托里諾在心裡盤算着,如果吸血鬼們不直接朝着弗羅倫絲進軍,而是只從他的領地路過,他便可以悄悄地放他們過去,哪怕這會導致幾個村落遭受毀滅性的破壞,怎麼也好過讓自己直面大軍的進攻,他沒有信心能夠靠着這點人手來防守。相比起幾個村落的損失,弗羅倫絲城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的家落到敵人手裡。

聖騎士不知道奧托里諾偷偷對哨兵們下了命令,一旦發現敵軍就立刻撤離。他滿心歡喜地帶着隨從前往皮扎,指望能靠着自己的身份和口才獲取一些資助,以便招募傭兵。憑着聖騎士的名聲,要招攬一些年輕氣盛的小夥子為他辦事總歸不是件難事,但若是無法給這些小夥子發出薪水,讓他們寄錢給家裡面,那不管是多麼重大的事情都能被他們攪黃了。

一時衝動的熱情固然重要,而長久的投資才是維持軍團屹立不倒的根基。軍隊是吞金的巨獸,假若給予它豐厚的飼料,便可以發揮出吞食天地的威力,否則便與待宰的羊羔無異。聖騎士當然知曉這一點,因此他必須得設法從皮扎的市長那兒借點錢,這場漫長的旅途幾乎耗盡了他身上攜帶的所有錢。

令奧利弗感到意外的是,市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以較低的利息借給了他一大筆錢,但作為回報,這位市長想要謀求一些別的東西。

“我不缺錢。”他說,“如你所見,這座城市非常富有,但它始終不是我的。”

奧利弗拎着沉甸甸的錢袋,將其交給隨從,隨即面向眼前頗為富態的男人。

“懂了,你想要尊貴的身份。我會替你辦妥的,這事並不難,只要你願意再為我們的事業出一點力,我需要一群精壯的小夥子。”

“你該去找公會,他們那兒有登記在冊的傭兵護衛團信息,都是信得過的人,價格也很公道。不過你得注意,他們中的一部分很注重名聲,所以不會去幫你干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謝謝你的提醒,但我們接下來要乾的可是偉大的事業。”

在和平的時期,傭兵團接的最多的活計就是給商隊當護衛,因此大部分傭兵團都會在公會留下信息,以便有需求的僱主能夠聯繫上他們。無論是走陸運還是海運,對於大宗貨物的運輸總是少不了一隊強大的傭兵陪伴左右,因為無數的強盜早在必經之路上虎視眈眈。

沒過幾天的功夫,聖騎士手下又一次集結了一批戰士,他們是由公會推薦的傭兵團、水手、皮扎的市民和周邊的農民組成的,人數達到了三千餘人。奧利弗覺得是時候了,便領着他的新軍隊朝着弗羅倫絲出發。依照他的計劃,由他從皮扎帶回去的三千餘人再加上奧托里諾的兩千士兵,他們將會有五千多人的士兵來對抗吸血鬼的軍團,即便要分出相當的人手來負責後勤運輸,從數量上來看也是綽綽有餘了。

這樣看來,距離他一雪前恥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如果奧托里諾沒有掉鏈子的話,吸血鬼們的野心會在弗羅倫絲被終結,一切的恐慌將歸於平靜。

左右戰爭勝負的因素有很多,即便是如蘭莉婭這樣自負,也不敢輕易斷言能夠贏得每一場勝利。不過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因為奧托里諾的私心,他們得以在沒有受到任何阻撓的情況下通過弗羅倫絲的領地,徑直向著羅尼亞前進。多虧了她的敵人們並不團結,這才使得她的美夢能夠延續下去。而當奧利弗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圍攻羅尼亞的戰鬥已經快要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