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收容计划1
邂逅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为什么是我?」少年问。
他的脸上戴着半块假面，用橙色的线条刻画出一张慵懒的人脸。
「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背着漆黑之剑的男人毫无感情地说。
……
「我讨厌下雨天。」
坐在教室里的少年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心想。
教室里，老师正在给同学们讲课。他面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目光不时地扫过座上的每一个同学。然后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着，粉笔灰像雪一样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
「在条件S下，一定会发生的事件叫做相对于条件S的必然事件。」
「在条件S下，一定不会发生的事件叫做相对于条件S的不可能事件。」
「在条件S下，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叫做相对于条件S的随机事件……」
是相当无趣的概念呢。少年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做出的选择。
「我讨厌下雨，绝对不仅是今天没有带伞，导致回不了家这种原因。」
雨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窗户。
「我只是会想起曾经一度受困于屋檐之下的屈辱，以及被冰冷雨水支配鞋底的恐惧。」
雨点滴落在积蓄满雨水的水洼里，掀起阵阵涟漪，将现实的倒影打了个粉碎。
「平利市是一个气候宜人的南方的小城市，可是只要一下起雨来就跟过冬似的。」
少年来回地搓手哈气，想让自己暖和些，发现是做无用功，于是终于平静下来。
有些事情在开始前就会一些征兆，提醒人们要做好准备，迎接它的到来。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它们往往来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突如其来，出乎人们的意料，却又合乎情理。
「我早该想到的。」
「我绝对是笨蛋，明明早上看到了今天要下雨的天气预报，还是一如既往地忘记带伞。」
……
下课铃响了。老师慢腾腾地整理好教材，离开了教室。教室里瞬间就变成了菜市场。
「呐呐，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个挺火的二人组合呢，她们的歌很好听哦。」
「哦，我知道，是「星辰双子」吧，我早就听过她们的歌了。」
「哈哈哈，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哇!」
「是当下最火的萌宠「疯兔十二月」的玩偶!」
「哇哦~好可爱~」
……
少年起身离开教室。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视而不见。
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在享受下雨天一样，看着一楼花坛的盆景树上被雨击打的摇摆不定的树叶。就好像再看他自己。
「其实我是看不清雨的。」
在他眼中，世界的画面其实都覆盖着一层细小的不断变化的小斑点。
就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接收不到信号时播放出来的「雪花」。只不过他看到的「雪花」是彩色的。细细的雨丝被「雪花」模糊了视线，所以他不能从视觉直接判断天空是否在下雨。甚至连天空的颜色都是扭动着的。
因为习惯了，觉得是理所当然的风景。
「所以我讨厌雨。」
他说。
「但是，我可以听到。」
听到雨的声音，触到雨的冰冷。
察觉到了吧，被遗忘的人，被无形无意之恶包裹的人。
无法融入其他人的圈子，无法融入话题的中心，最后形单影只，变成一个孤僻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习惯了独自一人，也许因为不经意间拒绝了别人的邀请，造成其心中或怨恨或避忌，然后再通过语言传播散开，最后形成了一个与别人不能融入的印象，然后剩下的人构成自己的圈子，圈子与圈子之间却因为某个特殊之人为纽带互有有联系。于是孤独的患者连存在感都变得如此薄弱。
这是我咎由自取的结果啦。少年如是想。反正我无所谓，习惯了。
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绑着单马尾的文质彬彬的少女。她的用双手抱着一大摞作业本，每本都有指甲盖那么厚，叠起来把她的视线都遮蔽了，她走得很缓慢，看起来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少年所在的班级刚好在楼梯拐角处，站的位置离门口不是很远，一眼就能看到少女在搬运作业本。
「要我帮忙吗?」少年走上前问。
「谢谢。」少女没有逞强。
少年从上面估计了大约一半的数量，然后抱起来。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少女的脸。
那是一张很耐看的瓜子脸，总体看起来是一种健康的白皙，不起眼的额角处冒出几颗青春痘，整齐的刘海落下遮住了这种瑕疵，同时又有一些文静的纯真的感觉。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采。嘴唇微抿，脸上因为之前的长途跋涉挂上了些许红晕。他认得这张脸。
少女也觉得少年有些熟悉，迷惘地低了低头，似在回忆着脑海里认识的人的面孔。
少年面色蜡黄，头发散乱，身体瘦的跟竹竿差不多。眼眶微红，双眼无神，面容枯槁，哈欠连天，也许是熬过夜。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陈志卓。」
「组长，你可算是想起我了……」陈志卓打趣地说。
「啊，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薛希姬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一句话把陈志卓刚要打开的话匣子给关的严严实实。「快要上课了，有机会我们下次再聊吧。」陈志卓把作业本抱到薛希姬的班上，一道道目光从座位上射出来，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陈志卓被那些目光灼烧得很不自在，逃跑似的离开了她的班级。走的时候他听到薛希姬远远地说了声谢谢。
上课铃响起了。
一个孤僻的人是受不了被人们集中目光注视的，就像是吸血鬼害怕阳光的照耀一样。
造成孤僻的根源其实是他得了一种心理疾病——社交恐惧症。如果有这种病症的人应该可以理解，看着别人愉快地交谈某个话题，自己明明也想要加入，但是内心深处的怯懦被无形中延展开来，形成一道屏障，阻隔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在旁人看来再正常再简单的对话，对于他来说却如同绞刑。于是他极力地避免与人交流，与人相处。结果落得个被人排斥的境地。
这种病症的治疗方法就是多交朋友，勇于交谈或者解决「根源」。
已经太晚了。他能感觉到其他人在心中说着「这家伙谁啊?」的厌恶和不满。
而曾经认识的人，现在已经形同陌路了。他们仍然是朋友，但是有些差异已经泾渭分明，无形中有一层可悲的隔膜，让人们无法再交心地交谈。比被人排斥更大的悲哀是朋友不再知心。
而陌生人更没有耐心去倾听另一个陌生人的心声。孤独患者只能自我治疗。
「这就是我所面临的现实。」
孤独到只能自言自语。
孤独到只能自娱自乐。
孤独到只能自写自嗨。
习惯了并不代表孤独会因此减少，反而会与日俱增。
……
放学，雨仍然淅沥淅沥的下着。五颜六色的伞陆陆续续走在回家的路上。雨伞下的人有说有笑，结伴同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少年和他们远远地隔着。
被遗忘的人又应该和谁一道呢?
少年只能独自一人回家。不，应该说连家都回不了。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想要一笑了之呢。」
但是现实苦涩的让人笑不出声来。
人影绰绰。摘下眼镜的话，世界不过就是一团混乱的、扭动的色彩。
「二十米雌雄同体，三十米人畜不分。」
通过眼睛和透过眼镜看到的景象，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少年没有思考那些问题。他拿出了素描纸和自动铅笔，在出了教室后走廊尽头的石桌上画画。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他在等雨停。
没有人看到他在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拥挤的校园里清静了。可是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仍然在天空飘洒。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少年突然想起一句以前听过的有趣的断句问题。断的位置不同，其表达的意思也不尽相同。这就像是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样，看到的风景，感受的情感也都不一样。
空气中漾起水雾。
少年没有学过绘画，也没有小说里写的逆天的天赋。所以他画的很丑。但是他很开心。只是在纸上画出人物，沉浸在一件事情里就让能他高兴很久。仿佛他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使命一样的成就感。
这是名为「初学者」纯粹的初衷。
他打开音乐。白色的耳机里播放出动听的旋律，手机上显示的歌曲名叫《卡农－d大调》。音乐能够使他赶走内心的孤独，洗涤他的灵魂。他的线条也跟随起伏跌宕的旋律勾勒顺滑的弧度。（自我感觉良好）
「哇哈哈，画得好丑啊。」
陈志卓听到评价后不由得脸红，身体向前倾以遮住画，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少女的眼睛被一个画着竖眼的卡通图案的眼罩遮着，却让人感觉她看得到。她的脸蛋带着孩童般的稚气和娇嫩，身体发育得却有些太过超前，白色的轻飘飘的小洋装绷撑得紧紧的。她的耳朵居然是尖的。金色的长头发颜色很自然，不像是假发，也不像是用染料，搭配着东方人面孔，无论怎么看存在感都很强烈。
陈志卓没法判断她是哪个年级的学生。他只好说:「天色将晚，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诶，你居然看得见我吗?」金色长发的少女用一种很惊讶的口吻说。顺带一提，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是软糯治愈的声线。
「嗯。」陈志卓简短地说。
「嚯，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叫奇美拉。我……没有家哦。」金发少女双手提起裙边，俏皮，微微行礼。
「陈志卓。」
面对陌生人，尤其是可爱的女孩子，陈志卓不敢多言。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这使得他反复提醒自己要危言危行，免得在女孩子眼中落了个坏印象。他虽然是个喜欢h物的绅士，但是对于现实中的女性反而不敢有任何亵渎的想法，所以他往往采取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可是真正遇到可爱的女孩时，他就会更加不知所措。
「话说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奇美拉歪着头说，「或者说在更加遥远的地方。」
姑娘你是外星人吗?陈志卓心想。
她走过来随手翻看陈志卓的画本，大多是一些临摹，由于保存不善，导致画面看起来灰扑扑的，极少数的原创也缺失灵性或是比例失调。
「你看你画的，全都糊成一片了。」奇美拉不满地说。
话说你擅自动别人东西，擅自做出评价好吗?
「……如你所见，我画的并不好。」没有狡辩，陈志卓老实地承认自己的不足。
「那为什么要画画呢?」
「因为喜欢。」
「喜欢?」
「是的。纯粹的喜欢。想要一心一意地做好一件事情，想要画出可爱的美少女。仅仅如此。」
「这样啊……」
老实说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愿意倾听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够了。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请说吧。」
「你知道什么是真实吗?」少年问。
「……」
「真实即永恒。」金色长发尖耳的少女揭示了答案。
「真实即……永恒。」少年若有所思。
「那么，再见。」
总而言之，算是邂逅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吧。
「再见。」
天色渐晚，雨不见停。
少年收起素描纸和自动铅笔。忽然，他听到教学楼顶有响动。
「这么晚了还有人?难道是社团在排练吗?上去看看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