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啊……”蘇藝清搖搖頭,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頭也更加埋進了膝蓋處,聲音悶悶的,“我一見到他,就感覺世界都扭曲了,根本沒辦法平靜……”

“……那麼至少也要從與他聊天開始吧?”深思熟慮后,朝槿提議道,“發郵件也好,短信也好,也許不當面,就能好好說話呢?”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蘇藝清抬起頭,望向朝槿,苦笑一聲,“其實我一直有他的聯繫方式。”

……

朝槿一時語塞。

發生這種事其實她也清楚怎麼樣安慰都沒用,該是開導,但“面對喜歡的人就會有溝通障礙”這種程度的狀況,她還真沒聽說過……所以心理醫生能解嗎?

“很遺憾我幫不了你……”朝槿輕嘆一聲,語氣中都透着滿是無奈,“若能像對我一樣對葉連也這麼自然,哪怕一半程度,你們都不會這個樣子的。”

“嗯,明明都同班一年了,我們之間卻還是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蘇藝清說著又將頭重新埋了回去,似是埋怨自己,也有了點生氣意味來,“就算是暗戀,到這個份上我也真是丟人啊……”

“所以好不容易又分在了一個班,不打算在最後好好爭取一下么,高三可不一定會再分在一起哦。”

這麼沉靜說著的朝槿其實心裡也有點生氣。

但並非對他人。

而是自己。

邱然是美術生,高二下學期便會離校去外面實訓,所以自己才會選擇不再坐以待斃,而是主動坦白這藏起來的全部。

卻根本不明白她是何心情。

哪怕就是越過“友人”這一範圍,開始對她的“追求”這一舉動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會讓她接受,並且選擇自己呢……這不是為難人么?

現在也是,說著要別人好好儘力一番,實際明白這一道理的自己卻在實行后,弄得一塌糊塗。

說起來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啊——

“好好爭取”,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朝槿突然站起身,將正抱膝蹲着的少女也強行拉了起來,又再次攬住她肩膀,輕拍幾下,換了個語氣,也轉移了話題:“門前人來人往的,要是遇到哪位同學見到我們這樣蹲店門前面可不好,至少先回去填飽肚子?”

就算再如何慌張,也終究還是要回去的,蘇藝清楞楞地點了點頭,邁動腳步前,突然細細盯着朝槿,開口幽幽道:“記得不要做多餘的事哦。”

“安心,我巴不得少一事。”朝槿語氣肯定,“但你還是別跟葉連坐一起了,待會自然點坐回去,然後我叫易柏遠跟你換位置。”

“……好。”

然後她也沒想到那伙人對於這一行為沒有絲毫在意,反而是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這邊來了,就連平時一臉面癱的夏慕眼中都彷彿飽含了期待……只是他們問的也不是別的,竟是關於靠近門那桌的那個男生。

——說起來,還是不知道他名字。

“你們認識的話,不打算介紹一下嗎?”易柏遠挑眉問道,“瞧着好像挺帥的,問問你們什麼關係的話應該問題不大吧?”

“怎麼?要是我跟他沒什麼關係的話你要勾搭嗎?”朝槿可謂以牙還牙,將對方的打趣同樣塞了回去,“哇易柏遠你果然給給的。”

“……這個結論究竟是怎麼得出的?”少年有那麼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我確實喜歡好看的人,但對於男的,也僅僅只是多看幾眼的程度而已好嗎?”

朝槿一手托腮,百無聊賴地戳着盤子里的食物,悶悶道:“那就別問了,沒什麼答案,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傢伙的名字。”

“真的假的?”

“轉學生吧。”夏慕一邊進食,一邊冷聲道,“我認識與他一起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但從沒見過他們待在過一起,所以應該是剛來我們學院。”

“他走了。”蘇藝清看着他們一眾提起的那個少年,剛好正看到他起身出門這一幕,“啊不對,他好像是去打電話了。”

“……”朝槿冷汗直冒,“你們別盯人家那麼緊好嗎,他真的跟我沒什麼關係。”

“啊,他回來了。”蘇藝清又道,“服務員也上菜了,他坐下來了……”

“行了行了!”朝槿竟被這一實時報對方行動的行為給弄得差點也在意了起來,連忙制止,“趕緊吃飯,然後回去好好午睡行嗎?”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藍理突然幽幽道,“還沒選體育委員,我們等會集體推舉易好了。”

被猝不及防給轉了個話題,且還轉到了自己身上,易柏遠剛下咽的一口米飯差點噎住,連忙喝了口飲料,並進行了推脫:“不了吧,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合適。”

“你好像喝錯飲料了。”藍理指着易柏遠左手邊那個杯子,又指了指葉連,“你喝了葉的。”

隨着朝槿的笑聲起,幾乎是緊接着,易柏遠一個偏頭,看着剛喝完杯中全部飲料,拿杯子的手還停在空中的葉連……他同樣也是一臉驚恐。

二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鐵青。

“恭喜二位嘉賓交杯成功。”朝槿鼓了鼓掌,“要不要再來一杯慶祝慶祝?”

“……”

誰知易柏遠根本不敢說話,因為他看得清楚的是對面蘇藝清的眼神,且清楚讀懂其中含括了什麼意思……他現在只想提醒下坐在她身旁的朝槿,至少換個對象再來開玩笑也好。

太詭異了,簡直太詭異了。

而唯獨當事人之一不僅情商低,也不懂氣氛,更是無法理解怎麼易柏遠突然就慫成一團,對面的蘇藝清竟是一臉陰沉跟得被人綠了一樣的表情……但其實這些莫名其妙的細節他都沒怎麼在意,反而是若無其事地拿起湯勺。

“我跟易關係好同一個杯子喝飲料怎麼了?”他悠悠道,“所以小槿,你以為這樣我們就會轉移注意力,放棄了解你與後面那個男生薛定諤的關係了么?”

“喂!”朝槿將盤子里的塊狀食物一筷子戳到了底,“我說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還有‘薛定諤的關係’是什麼新型的相處關係嗎?”

“比如局內人的你最為清楚,而外人只能模糊不定地推測,就像這種啦。”葉連說著,試了下剛剛湯的味道,發現並不怎麼樣,立刻吐舌嫌棄。

“快看,有兩個人進來與他坐在一塊了。”恰巧就在此時,蘇藝清又開始實時彙報,“話說夏慕,你剛剛說的認識,是指的哪一個?扎馬尾的還是穿黑色襯衫的?”

聽到她這一說,眾人立刻都紛紛偏頭,看向坐在接近門口那一餐桌的三位少年。

夏慕依舊面無表情,久久看着不遠處那幾人說說笑笑,竟有那麼一瞬間失了神。

而漸漸地,她的眼中就只剩下那個穿着黑色襯衫,面色陰沉的少年了。

“是我看錯了。”她突然將視線收了回來,頭一低,盯着自己的碗,開口時聲音依舊是冷的,“他跟我認識的人有點像,認錯了,抱歉。”

這一動作映在朝槿眼裡,剛好止住了她準備脫口而出的問話,抿了抿唇,換了個話題:“沒事。話說藍理,天氣有點熱,你可以像那個男生一樣,將後面長的頭髮紮起來。”

藍理其實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微微點頭:“等會回去試試。”

“等等!”易柏遠突然手忙腳亂地翻着口袋,面露驚恐地看着眾人,“你們有帶學院發的券嗎?沒券可不打折的,這一餐估摸着能抵我們每個人好幾天的生活費了。”

“我先來,”朝槿舉手,開心道,“我沒帶!”

“閉嘴吧你!”蘇藝清一拳砸在了她的頭上,“這是什麼值得你這麼自豪的事嗎!……順便一說,不好意思,我也……。”

“我穿的裙子。”夏慕冷聲說著,彷彿為了證明似的,手也伸展了開來,“沒有口袋。”

視線頓時集中在了葉連和藍理二人身上,直讓他們深覺自己是“全村唯一的希望”。

然後葉連是直接一個攤手聳肩輕嘆,動作一氣呵成,然後看向藍理。

“……沒帶。”憋了半晌,她還是打破了眾人最後的幻想,語氣無奈,甚至還有了些許抱歉的意味來,“忘了……”

“災害啊,這是災難啊!”這麼說著的朝槿,卻彷彿還挺開心的。

還不待再出任何辦法,易柏遠突然一個合掌,舉在額前,對着尚且還沒有任何緊張感的朝槿就是一個低頭,請求道:“小槿,拜託了!”

聽到這麼誠懇的拜託,已經隱約感覺不妙的朝槿背後發冷,還是問了出來:“都說了沒帶,就算你這麼拜託我也……?”

話一剛出,她便明白了易柏遠是那什麼該死的意思了。

——雖然這一桌人都沒帶,但是不遠處另外那一桌人不一定啊。

“不不不……”她立刻擺手,“何況我說了我根本不認識他!”

“可若是不認識,你會突然轉過身來,一臉兇惡地走過去瞪着他?然後隨即又和諧地說話?”易柏遠一邊回想着那個情形,口頭上也將其描述了個清楚,“一聽到聲音就認出來是他了,才會回頭……看起來你們也並不是不認識哦?”

“就是不認識啦!真的!”朝槿發誓她沒有說謊,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們看是真是假,“我真的不認識他!”

“可是小槿……”蘇藝清突然拉着她的衣角,“他們好像在看着這邊……我們不認識他們,只能因為是你了。”

“……這是什麼公開處刑嗎??”

“畢竟學院里不認識小槿你的人還是佔少數的。”葉連也摻和道,“看在我們這麼多人一天兩天的生活費上,求幫忙好不好?”

“不好!”朝槿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認識他幹嘛要去求他幫忙啦你們自己怎麼不去!”

“因為你想啊,要是一個不認識的人突然過來問借餐券,理由是整個一起吃飯的人全部都忘帶了,你說他們會信嗎?”易柏遠竟是振振有詞,“但是你就不一樣了,美少女,還是學院名人,借用東西的話,試問誰會拒絕?”

“什麼啊這樣的話更加不會借了好嗎!”朝槿依舊堅守着自己最後的陣地,挑着剛剛那話里的縫隙就鑽,“還有我才不是美少女啊,要說美不應該是夏慕嗎!”

“……雖然我不否認三無更能增加萌點……”話剛脫口而出,易柏遠立刻就搖頭甩開了這個想法,再次鄭重其事地說道,“但是你想啊,一個美少女一臉面癱地走過來問你借用很珍貴的東西,理由是一起來的人全都忘帶了,你覺得就算他們願意借,但不會覺得很詭異很奇怪嗎?”

“就算換做是我,走過去跟他們說我們全都忘了帶餐券也很奇怪的好嗎!”終於找到問題之根本的朝槿差點吼了出來,但還是壓抑住了語調,“所以說這種理由不管怎麼說都會讓人懷疑的啊!性質根本沒變啊!”

“好了少說廢話了到底去不去?”蘇藝清清了清嗓子,“去了就可能一共少出四五百,我們賣你個人情行不行?”

“你以為你們賣人情就能讓我出賣自己的靈魂嗎!”朝槿突然一個起身,“還真能,我去還不行么……”

“……”

“這傢伙其實賺了的啊……”易柏遠看着少女離開的背影,大徹大悟,“在場每個人都可能要幫她達成一次極其不講理的請求,光是想想就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