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屿终于躲开学生会全员追捕,来到宿舍楼时,好像碰到了新的问题。

他再三准备推开门进去,却怎么也没勇气直面门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因为里面好像正在经历什么劫难——

比如某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传来,混杂在嗯嗯啊啊的声音当中的,还有就是极其突兀的锅盆敲打声,以及那撕心裂肺乞求停下的叫喊声……具屿心想,也许走错了宿舍也说不定。

接着就有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推开了门。

“你们好吵,”

少年慵懒的声音响在身后,还夹杂了那么一点点无奈感,“吓得客人都不敢推门进来了。”

——这么说着的他,自己却也并不打算进去,还十分嫌弃地望着房间里。

具屿回过头来,只见少年黑发凌乱,显然是被抓着揉过,额前本该是撩起来的发丝也垂下来了那么几撮,长长的搭在了鼻尖上,短的几乎遮住了半只眼睛。他的眼神也跟刚刚的声音一样,死气沉沉的,显得有几分疏离感,或者说,避世。

“你真当我们是卖什么的吗,还客人?”

立刻便得到里头的回应,只是少年声音嘶哑,显然是刚刚那个叫吼着让他们停下来别吵的人。

具屿嘴唇吻吻合合,什么都说不出口——与其是这样,倒不如说是完全不明白现下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吐槽。

这么看着,房间还是很大的,二室一厅,因为吵闹声给了他错觉,还以为里面有很多人,实际上只有三个。这么看进去,除了那位穿着比较正常的,嗓音嘶哑的少年正走到了门口,里面那二位奇装异服的少年便是不打算理外面发生了什么了。

“有什么事吗,如果是生意的话我们不接了。”即便如此,还是坚持说话的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得具屿都有点心惊胆颤,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又听他继续道,“那两不知道入了什么邪教,一个开始搞乐器,一个完全陷入了色情文学中……”

“哦——?”身后的少年尾音拖得很长,似是疑问,“看来这几天那吵得让人睡不着的声音,就是出自你这了?”

“这个可以先不管——话说你身前这位是谁?我们可没有过这么一脸智障的客人哦?”

具屿看向四周,确定了已经没有别的人,那么也就是说刚刚那一句话带了点侮辱性的形容词就是形容的自己了……

“我说你们这个态度算怎么一回事啊?真的会有人照顾你们的生意吗?”

他终于开了口,却也有点了无奈感,不过短短一时,他便理解了身后少年为什么会有一点生无可恋的避世的眼神了,世事真的无常,“我只是找我被安排的宿舍,找到了这里来了而已。”

话音刚落下,眼前少年的表情正在以可见的夸张速度变化着,也没有拒人千里外的冷情感,反而眼中还有了几分神采,接着他笑着高呼道:“太好了,终于有人会理解我了,有人一起跟我受罪了!”

然后便一头走进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具屿心说这是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事吗那你的“太好了”还真是廉价得很啊,开口却是牵强地扯出一丝难堪的笑容,只好尴尬问道后头的少年:“所以到底是……?”

“我是从这里搬出来的……”他抓了抓头,又有被撩起来的刘海落了下来,不由地咂舌一声,接着道,“总之不好意思了,你可能是接替了我的位子……但如你所见,没人受得了这里。”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一边心里这么认同着,一边又想到了刚刚他们的对话,具屿又是一问:“那你们刚刚说的‘生意’、‘客人’……?”

“跟我们说话的那家伙,叫安然,算是这里的宿舍长。”少年轻叹一声,“之前在这所学院里,他们这几人也算是人尽皆知的‘神棍’了。”

具屿心里一个咯噔,只剩下一声疑问词,“请问到底……?”

“‘有求必应’……就是类似于这种‘生意’啦。”少年也不再卖关子,笑了笑,又补充说道,“什么都可以的哦。”

“什么都……”

具屿一脸不可思议地重复念着,又想起这栋宿舍楼里住的都是执念者,似是终于明白了起因,他便略带烦闷地一声咂舌,不满道,“执念者这种异能是用来做生意的吗,真是的……”

“某种意义上他们对于这种事情执念还是很强的,没准你们会合得来哦。”黑发的少年继续阴冷的微笑着,突然微动嘴唇唤道眼前人,“苏我具屿。”

车子终于离开城市,而现在一眼望去全都是矮小且破烂的房子,有的甚至是用砖土堆积而成。瘦得有点骇人的孩子们在沙土上玩着,他们赤裸的上身几乎遍满伤痕。

这样一辆车出现在此地实在是强烈对比,孩子们像是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新奇事物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它,季北下车时面对这些无垢的视线以至于措不及防……贫民窟,这是所有执念者都最不愿意来的地方,甚至都不会去看一眼。

这里有着最无垢的灵魂,以及——

最肮脏的人性。

但无论如何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出租车司机咒骂一声便迅速离开,车轮驶过的地方一块头骨碎裂。季北刚准备走动时,后背突然传来的阴凉感让他立刻停止动作,颈部也感觉被细线勒住般。

“再走一步的话你的头就断了哦……”

身后,少女的金发一根根飘起,她在自己头发的阴影下微笑着,像是在欢迎久到的客人。

他慢慢转身,颈部的发丝也略有诚意的断裂,看向少女后不禁出神,大概每次见到陌生面庞都会如此,只是她病态般苍白的皮肤很让人在意,令人能在正午过后的两点钟感觉到几丝冰凉。

“请问阁下是……”季北不由得开口问道,“此地是狼人族的根据地吧?”

“我是他们的亲戚。”少女半开玩笑,后敛去了笑容,“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季北,我不会让你再往前了。”

“我从不知道见一下你们首领有这么难。”他浅笑道,“我想如果你们不选择在此地聚居的话,我也许能帮你们找到更好的去处,你看到了,那个司机对我很不满,虽然他收了我两倍的车费。”

少女听后回以不明显的冷笑,抱臂道:“原来季北也是那种会在意钱的问题的人。”

“毕竟没那种东西的话莱院的执念者可能早就统一去千里那里了。”

“不,在我看来其实你只是对这个贫民窟不怎么有好感罢了,而且花费的巨资也不是你掏的,难道你还有能力给予我们归处?”

“没有人会对贫民窟有好感不是么?在如今这个时代,找到一处容身之地难,也许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看来你并没有试图去了解我们为何会在此地驻足,你很聪明,但千里也不见得栽在了你手里。”少女微微歪头,额发放下盖住了左眼,她微动嘴唇,轻声随着微风吹拂入耳,“谈话结束。”

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的季北后退一步,眉头紧锁。

少女眼前的发丝开始伸长,背后的头发也以眼睛所能看见的速度生长,风停它们却依旧在空中微微飘动着,诡异的一幕吓走了不远处的孩子们。

在季北明白过来对方是通过控制自己头发来战斗时,几根发丝像针一般冲向他,强光下眼睛无法完全睁开,也看不清楚那为细丝的武器,以至于它们从脸部擦过后到血流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如果刚刚头发穿透右胸刺入心脏,是什么结果都不用想了。

“让我开开眼如何……”少女说着,将挡住眼睛的长发撩到了后脑,红瞳直盯着季北接着道,“传说中执念者的战斗方式?”

他深知棘手的对手到来,这也是不可免的。

“说他是怪物,可不是因为我与他有什么仇恨,还是说你们以为我是在骗你们?”夏侯看向景行,“我身为瞳术族家主,之所以加入千里派可不是因为你这个搭档的入伍,那时的季北你的父亲最熟悉不过,他甚至曾差点杀掉你。”

“如果你只是想让我知道他的危险性,片面之词显然还不够,但你说他是怪物……”景行一字一顿,“可是不老?”

袁要一惊。

“你是说在十多年前,季就已经跟景冲有交情了?”舒傲惊起,声音也随着提高,“那他是可以长生么,这么多年容貌都没什么变化,还依旧……”

但她突然不再说话,瞳孔放大,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

只知季北牵制‘七夜上’,对抗千里派,而她却从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两年前步入莱院时他布置的那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自然……从未怀疑过,因为害怕丢失归处。

同时,来此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吧。

她突然明白了这栋楼超过半数的人至今为什么都不知道首领是谁了。

那是他们不愿意去再深入了解,就像她和文承之前怀疑过季北可以随时下台一样,执念者,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疑心。

“因为执念者之间的互相弥补或制约,所以小傲你找到了季北,而我找到子皙,确实现在狠揍他的话疼痛必会跟我一起共享……而你跟他,真的是可以相通的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舒傲反问着后退一步,小腿碰上了后方的椅子,她拼命冷静下来,开口问道,“确实我感觉不到七级或以上的疼痛,是因为他会帮我承受,但那又怎么了?”

“你们共享的……”文承缓慢问道,“真的是疼痛么?”

“那,那还能是……什么?”

文承浅笑着走近舒傲,弯腰与她平视,微动嘴唇轻轻说出两个字,而后一把利刃穿透她的左胸……在鲜血喷涌而出时,荆子皙来不及反应,却是立刻冲过去撞开了他,倒地一刻抓住他的手干脆利落的一折,腿也收起压在了他膝窝处,一转头,只见舒傲完完全全地瘫倒在了椅子上,血流不止。

仅仅只是一瞬间。

季北试图扯断拉住自己右手手臂的发丝,却不想下一秒左手也被缚住了,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可如此烈日下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而另一方,少女没有见到执念者的战斗方式,不由地怒了。

顷刻,缚住对方双手的发丝更加拉紧,季北沉重喘息,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却怎么也没有杀她的执念。

没有念想,何谈执着。

只是突然,心脏被贯穿的疼痛唤醒了他恍惚的大脑,而低头一看,自己左胸并没有血液喷出,迅速明白过来是舒傲出事后他崩断了缠在他身上的头发,少女一惊,慌乱退后几步时,只见季北急忙跑走的背影。

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