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巴,你在干吗?”

前面走着一个小个子和一个大个子,其中的小个子回头看向严魃,“你在练习太空步吗?”

严魃点点头。

“嗯,差不多。”

严魃对自己的答复没有后悔,别人无法理解他的行为这是正常的。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太空步。不说出来对方就无法理解,而说出来是必要的吗?严魃花了半分钟来思考。说出来了需要耗费双方的时间精力成本——自己得去想怎么解释才清楚,而对方无论如何都要花费精力甚至是额外的精力来理解话语的含义、行为的意义,还有对话回复的思量——而在考虑这些所有的成本之前,这一切又是毫无意义的。对别的事来说严魃不轻易定性,但对于自己的事,他判定,这毫无意义。

这行为毫无意义,在这之上产生的话更是毫无意义,说出口就是罪恶的,会浪费他人的时间还有精力。幸运的是,小个子是个很随意的家伙,不会考虑更多含义,无价值的对话在产生前就终结了,是件好事。

相反,不说出来就无法理解这件事,简直是无关紧要。有价值的事,才有说出来的价值,不是吗?而什么是有价值的呢,结果是有价值的,就如同脚下的地面,除此之外任何……

压抑双层的房间里传来男性的吼声。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和犯罪集团有关系!可除了你知道,我知道,还有谁知道!谁知道!?”

严魃被突然的吼声吓得身体一直。凌厉的中年男人俯下姿态贴近严魃的脸。

“自以为有研究院的保护不说话就拿你没什么办法了吗?不要搞错了你的立场!你跟外面那些暴徒没有一点区别,而唯一跟他们不同的是,你还是羽千学院的一名学生!如果你想要保持这个身份,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的话,就给我老实一点,安安分分不要使用你那该死的超能力!谁也不会故意来为难你,没有人会愿意做麻烦的事情,而你呢——”

一对焦黑的熔断的手环狠狠地摔在了桌上,吓得低着头的严魃又是往后一缩。

“你居然对避难的公民使用了侵略性超能力,这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恐怖行为!你就这么自信研究院能保护你到底?”

物证如山,事实面前无法抵赖,回想起曾经烧透气管和骨头的禁魔环,严魃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地害怕。

“一个月之后,甚至用不了一个月,现任院长的撤职命令就会正式下达,学院的高层机构也会马上合并重组。天命之星能否继续存在都将是个问题,你觉得到那时,还有谁会保护你,谁能证明你这劣迹斑斑的超能力是安全的……谁又来保证你的自由?!”

桌子用几乎散架的巨响回应了男人的愤怒,严魃当然知道,没有人……

“我来保证!”

不大不小的开门声打破了密室的沉静,一个人笔直地走了进来,如霜似雪。

“这里是审讯房间,无关人员请立即离开!”

人的身影如雪峰一样坚定,冰冷的眸子如同黑暗中的月。

“这里没有无关人员,”那人看了严魃一眼,足有半秒钟之久。“我是他的监保人,我来带他回去。”

“你是谁?”

大楼之间一如既往的空旷荒凉,精心设计的院楼隔在绿茵的草地后,严魃走在那人的外边,忍不住偷偷打量,一枚五角星星的银色发饰别在靓丽的直发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两片冻唇一张一合。

“不用谢,我是自愿为你监保的,而且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原本你就是由研究院进行监保的,在监督你行为的同时也保证你的部分自由,本来是这样的,但出了点状况。过不了多久院长就会被调离,那时候研究院也会被改制重整,对你的保护就很难实现。所以我只是稍微快一点成为你的监保人,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

那人转过头来,有一瞬间脸上似乎露出了微笑。

“虽然不久后我也很有可能被调走,但也不用担心,只要你老实一点就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叹气)因为我好歹也是个超凡者。”

“为什么?”

“?”

“我不该获得这么大的帮助。”

人静静的看着。

“我有一个弟弟。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也很有天赋,跟我不一样,他从小就梦想成为用超能力惩戒坏人保护城市的守护者……”

“他,你的弟弟,还好吗……”

大姐大摇摇脑袋,“不,不怎么好,最近好像是叛逆期,老是躲着我,几个月了都不愿意来见我一次。”

“说不定我就无意识地把你也当成我的弟弟。要是放着你不管的话,他知道后也一定会对我失望的吧。但更重要的,你的人身自由已经由天命之星保证,任何人都不能在学院里干涉你的自由——无论研究院还存在与否。但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和压力,我是自愿来为你监保的,这并不是院方的要求。”

“谢谢你,之谧姐。”

“你知道被超凡者监保意味着什么吗?”

雪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光在羽千学院内,在世界上的大多数地方你都将直接持有A级以下的异能权限,但同时你也有义务为维护人类社会的和谐稳定做出努力。这点有点像我们的‘守护者’,今后你可以慢慢理解。”

“还有一点,也是重要的一点。成为S级别的能力者需要另外一名S级别的能力者作为监护者,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迈入超凡者的门槛了。”

严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想成为超凡者吗?我看过你的魔力数据,你有这个潜力。”

他摇摇头。

“之谧姐,你不去做实验没关系吗?”

“没关系。”雪姬看向前方,“因为上次的入侵实验室已经无法运作,研究院也没有资源让我重启项目,而且我也没有时间了。”

严魃跟在雪姬的斜身位,一言不语。

“瞬移者会在半个月之内袭击这里。”

雪姬平淡地说出惊人的信息,严魃一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我告诉你一声,这暂时还是个秘密,也是你不能回到天命之星的理由之一。交给你一个任务,让你的同学们在这段时间里尽量远离天命湖,不能引起恐慌,能做到吗?”

“……目标是我们吗?”

“不是。”雪姬说,“我也不知道目标是什么,那是天命之星的秘密。是瞬移者梦寐以求的东西,是可能毁灭世界的魔盒,现在院长正带着大家疯子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地制造着,我无权知晓那个项目,所以干脆出来散散心。”

雪姬说得平静,大概也只有她才能在瞬移者的威胁下如此平静,只有她曾经正面击退过不可一世的瞬移者……

“严魃,我可能会死。”

人们都以为雪姬是雪山的神女,皮肉之下是无尽的冰封寒意,严魃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第一次看见雪姬的眼睛时,严魃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冷的眼睛,如同雪山冰天,看着那双眼睛,人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双美丽的眼睛,如同雪山上的一湾冰泉,清澈又深邃。

“我没办法抓住瞬移者,即使在上次我占据绝对优势的高空中,我也差点被他的子弹击穿了冰墙,如果不是到最后他的下坠速度已经没办法减缓的话,我现在应该是一具浸在湖里的冰冷尸体。如果他还会再来的话,我想不到任何方式战胜他。”

“异能者的监保只能在监保人还活着的时候生效,如果到了那时候……”

“对不起。”

雪姬修长细匀的手伸出去抹掉了眼角涌出的泪水。

“那时候院长可能会想当你的监保人,你绝对不能答应他,你要抓紧时间,带着杜灵离开学院,去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研究基地,那里面的人答应我会保护你们的。”

眼泪不争气地关不住,他几乎捏紧拳头,用力地说:“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凝霜的嘴角露出了一点点微笑,洒满阳光,眼角如同平坦的湖水。

“只是有可能而已,不用这么担心(摸摸头),毕竟我不是瞬移者的第一目标。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同学们,远离危险,做你们该做的事。

“好了,今天机会难得,既然当了你的监保者,我也有义务在能力上教导你。先说明一点,我是第一次教别人能力方面的事,也没有人教导过我,所以并不能给你正规的指导。”

走廊之隙,擎柱之下,女性顺眉对着少年言语,若是旁人非猜不到这位秀雅瀚尘之女之与少年的关系,非亲非故,非师而非友。

“在这儿吗?”严魃迟钝地说出无用之话。

“对,就在这。我们得抓紧时间,情况特殊,边走边说吧。首先我问你,你尝试念能力有结果了吗?”

“没有。”

雪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神情变化。“这很正常,魔力器官只有分化定型之后才能稳定释放魔力影响现实,原有结构无法逆转也自然无法释放其他的以太波。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认为你有可能接触念能力呢?”

为了抑止严魃喜溢言表的兴奋,雪姬紧接着说。

“首先我问你,魔力器官是什么?”

“魔力器官是存在于人体内各处一种无法被现有观测方式发现的感受器和反应器,可以接收以太和释放以太,对各种实体物质进行间接的影响,是超能力的本质。”

“这是一种假设。”雪姬马上定性,“而我认为,魔力器官可能存在于动物植物甚至非生物之中,也可能存在于人类的皮肤上,甚至是体外。”

严魃静静地听着,想象他现在就被雪姬的器官所包裹着。

“更甚至于,它生长在两个不同独立生物的相处空间之内。魔力器官说到底就是一种假设,未知之中存在着可能……但是。盲目尝试第二能力会导致原本能力的潜力受到抑制。简单来说,就是让魔力器官变得畸形,虎头蛇尾两相不得。”

“你的魔力器官有可能还没有定型,这是你的可能,但也是你的陷阱。魔力器官的变形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本来光炎能力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超能力,因为魔力暴走而自焚的情况不在于少数。一旦魔力器官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变化,原本稳定的能力就可能会变得暴乱失控,而你的魔力量又是极其庞大的。换而言之,更加危险。”

“因此,我给你的建议是,立即停止尝试其他异能,而且要限制原本能力的释放量。”

雪姬用好看的真挚的眼睛看着严魃。

盯着看着,严魃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

“你笑什么?”一贯平静的面容被打破,雪姬皱起一点眉弓,疑惑发问。

什么话也不说,严魃保持微笑着看着雪姬,就这样。

“我不够聪明。”

严魃说,雪姬不解惑地看着他。

“所以我当不了科学家,也没办法做关于魔力的研究。”

雪姬耐心地听。

“但是我想知道魔力是什么,以太是什么,我没有理由不尝试。”

雪姬说:

“你明白其中的风险吗?”

严魃笑得更灿烂了。

“我明白,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风险最小的尝试。”

严魃对雪姬如此说,在五月的午后,在羽千最后晴朗的天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