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只警觉的幼兽,严魃睁着眼球突兀地看着雪姬,只因为大姐大突然问他:

“你曾经疯狂过吗?”

焦火和血污在脑海里霎时闪过,严魃没有正面回答。

“为什么要问这个?”

“……人体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黑匣子,我们不知道命令是怎么下达的,而每个器官又是如何运作的。”

雪姬娓娓而言……

“你的魔力有点紧张,放松点。”

听了雪姬的话,严魃又闭上了眼睛,绵软的压力触碰着他的全身肤背,陷入着飘荡着,任由这满溢的温软浸进骨子里脑子里……

“跟人体的其他器官一样,魔力器官同样也受情绪的控制。静心内视会帮助人控制自己,而疯狂则会让一切失去控制……不要去想什么,你的身体会替你记住的。”

“静下心,不要去刻意注意魔力的流动。如果你愿意的话,就静静地听我说的话。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对人使用能力?”

严魃睁开眼睛望向雪姬。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后果,太冲动了。”

雪姬说。“闭上你的眼睛,慢慢说。”

“今天本来我跟两个同学一起去安置区参加一个救济会,我们只是想去弄点吃的。在救济会上主持人提出了非常无理的要求,当时就有人站了起来发生了冲突,突然用念能力袭击了活动组织者,场面变得非常极其混乱,他们任意地对人使用超能力……不得以我使用了能力。”

“当时……当时的情况是,我的同学正在帮忙抢夺救济物资,本来已经压制了场面,没想到他们在外面还有人,一下子冲进了围栏里往人群扔燃烧瓶,拿着铁棍刀子还有长勾朝着人群冲去。我的同学栏住了他们,警察也很快的赶来开枪压制了现场。但那些人把无辜的人抓来当作肉盾使用,我的同学冲上去想要解救这些人质。但在他救人的时候,一个敌人架着枪指着了他的头……没有办法,我使用了能力。”

“我相信你不会滥用能力,还发生了什么吗?”雪姬柔和的本音传进了耳朵来。

“……我谁也没救到。外面突然就发生了爆炸,敌人使用了炸弹,也许是超能力。我们没能第一时间确定敌人的位置,谁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爆炸也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脚下。我的同学,他被炸得最厉害,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严魃开始回忆。

“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说过什么话?”

那些人的确说过一些话,那些人总会说一些话,刺耳的、不堪入耳的、让人愤怒的、扭曲的、自私的、怨恨的,无解的。

他们说

“要把我们抓去折磨玩弄,砍掉手腿,挖出器官……”

『他们失败了』

“……是的。”

『你赢了,对吗?』

……不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能活得像个‘人’而我们就窝在臭水沟里活得像一只老鼠?”

“就因为你们的能力更安全吗?就因为你们是更加听话更加不会反抗的……家畜?”

“就因为你们比我们多一张‘有身份’的卡片?”

“所以你就能毫无忧虑地生出喂养,亲人也不会被人追赶死在大街上无人收尸……”

“我们只是要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这是神的旨意……没有力量的人必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诅咒:

“弱肉强食……你战胜了我,但你赢不了命运,他们总要死的,你保护不了他们……”

他们还在诅咒:

“你谁也□□不了……”

血,黑色的血。从眼前流出,而不是自己的血。

血,黑色的血。淌啊淌。

人死了,不是自己。

命运可以反抗,预言存在偏差,而诅咒则是最深的梦魇。因为它是过去,是现实,是未来,它是比预言更深刻的暗示,你已经看见它了。

逃不掉了。

世界如同撕裂,识海里传出惊人的痛苦。在剧痛之中一切感觉、情绪、记忆都被轧碎剥离,但是女人温软的怀抱紧紧地怜护着他,让他可以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恐惧。

如同溺亡人最终抓住什么东西,严魃也想要死死抓住,这原初一样的温暖。

『不会再有人死去了,我保证。』

雪姬悲悯地怜爱着这颗头颅,她们的感觉已经连接在了一起。一切不如她所想的,她不能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但她又无法更改,终于注下了最后的诅咒。

新的、毁灭性的痛苦应刻而来,贯穿天灵盖榨出脑花,同时好像有一万只豺狗在撕咬神经。

疼痛如闪电般退去。又有冰窟的流凌浸进了严魃的全身,收缩进背脊里长出黑色的刺,刺透骨肉剥下头皮盈满湿湿的血,鲜艳的血。过去如此,未来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幻觉一样的恶寒比闪电还短。

砰——

雪姬推开了严魃,血雾盛开在了她雪白的衣襟上,在她胸口开出,的确是血没有错。

极度的寒冷笼罩了世界,周围的针叶上一瞬间挂满了冰霜,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叫。

极度虚弱的雪姬用尽全身的力气抚摸上了孩子的脸颊,声音轻柔得不像话。

“看着我……”

“听我说……”

雪姬的手指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他们已经来了。绝不能让瞬移者拿到他想要的东西,现在只有你能阻止他,你要马上去找到瞬移者,代替我,毁掉那个东西。”

“我绝不能让那个东西落入瞬移者的手中,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瞬移者……”

“答应我,去!快去!”

雪姬不由得轻轻地笑了,汹涌的泪水顺着她的手指滴落沾湿她的衣裳。

“帮我毁了它,好吗?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雪姬看着火流星飞去的方向,怜悯又哀伤,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轻轻地抬起左手,露出被贯穿的胸口,一看,冰晶之中没有一滴血流出来染污衣服,这真是所有的不幸中唯一幸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