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猛地从床上弹起的男子满头冷汗,放大的瞳孔与急促的呼吸让他显得愈加狼狈。

又是这样……

不合时宜的记忆令他无所适从。男子握了握自己的右手以确保自己昏涨的大脑依旧在正常运作。

“啊,你醒了。”就在此时,拥有着令人讨厌声音的男性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我睡了有多久?”

“一天半左右。”岸波耸了耸肩说道,“水树她一步不离地照顾了你一天一夜,我看不下去,让她回去睡觉了。”

“……你倒是偶尔也会做点讨喜的事情。”狮子堂用劲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却在脚面触地的那一刻感到一股剧烈的眩晕感。

“劝你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你的精神现在还处在不安定状态。”岸波暝羽一边说着,一边剥了一个苹果,“吃吗?”

“谢了。”狮子堂也没有推拒,伸手接了过来,“说起来,这里是……”

“南条教团所属前线基地。”

“那也就是说?”

“嗯,现在执掌柯斯法亜全部事务的四枫院主教刚刚从这里离开。当然我已经把所有的状况都对他进行了传达。”

也就是说,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合流的任务也成功达成了。

“……第三阶段。”狮子堂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下来。

“别那么着急,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执行作战的。”

“不,没关系。”狮子堂将视线投向窗外,“已经没有时间了。”

“……”岸波暝羽闻言沉默了一瞬,“少校,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么焦躁可不像你。“岸波暝羽的视线好似要穿透眼前看起来有些憔悴的男子。

话音落地,半晌,狮子堂才给予回应。

“我或许……”狮子堂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记起了些现在的我本不该记起来的东西。”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足以将我现在的我的生活全部颠覆的巨大裂痕,无法逃避,也难以欺骗自己。

“但是,一经取回的记忆是没有办法忘却的,所以……我想要取回我所失去的全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为什么会发展至今日这个地步。”狮子堂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对于这点,我无法释怀。”

“是吗?”岸波暝羽用手搓了搓自己的金丝眼镜,在屋内踱步三圈,随后缓缓说道,“如果当事人的你觉得没问题的话,计划提前实行也不失为一种方案。毕竟也确实如你所说,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时间。”

“不过……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找到你心中的答案。你也明白的吧,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你现在所困恼的事情,即便在你知晓一切之后也未必就会迎刃而解。”

“你的意思是?”

“你到底在寻求些什么?你所希望的也仅仅只是知晓真相吗?”

“我……”

“我去和水树打声招呼,让她准备相应的作战事宜。”岸波暝羽走至门边,转动把手,“今天好好休息吧,少校,从明天开始,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闲余了。”

“那个……”狮子堂在岸波暝羽即将踏出门去的前一刻喊住了他。

“岸波,不,参谋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原本即将踏出的右脚停在了原地,“职场上的称谓就算了吧,我又不是道格拉斯那个老顽固,被自己的后辈这么叫总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拘束感。”

虽然岸波暝羽停住了脚步,狮子堂的双唇却像是打上了强力胶一样,再三犹豫之后话语才从唇齿之间漏出,“水树少校她曾经和我交往过吗?”

只是,话语才刚一出口,狮子堂就后悔了。

“不,就当我没有问过……”

“少校,你是希望由我来给出这个答案吗?即便是你内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想?”岸波暝羽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脑袋。“我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啦。”

岸波暝羽悻悻地转过头来,用着不理解的语气缓缓说道:

“说到底——你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

!!!

“这种事情,去向本人确认不就行了。”岸波暝羽云淡风轻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踏出了房门。

寂静的房间独留男子一人,一尘不染的墙壁占据了男子大半的视野,即便是男子纷杂的思绪给没能给墙壁染上一丝色彩。

由我来……向水树确认吗?

确认那个背弃承诺的理由。

……

直到傍晚,我也未能下定决心,纠结的念想像厚实的绳索紧紧地勒住心房,令我坐立难安。

‘这样做真的好吗?’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畔,久久都不肯散去,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一切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甚至连最基本的结论都无法得出。

只是等待着。

我也许在期待着,只要到了明天,就可以不用再去烦恼这种事情了。

然而……像是为了打破我的幻想一般。

“吱”地一声,门被某人推了开来,“我听说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我所害怕去面对的人正矗立在我的面前。

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就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双腿也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抖个不停,我只好用双手用力地按住它们来确保不会露馅。

不把情感表现在外在,从来就是我的强项,但现在的状况,即便是我也不晓得到底会不会出现纰漏。

“没事,已经没有大碍了。”

“是吗?”水树点了点头,“那一起去吃晚饭吧。”

“啊……诶?”心不在焉的狮子堂足足半刻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会在那里得出那种结论?

像是看出我的疑问,水树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帮助稳定队员的情绪与精神状态也是身为前辈与领队的职责。”

……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就算想用不舒服糊弄过去,但我刚刚已经说过身体已无大碍了。

“我明白了。请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

至少,要争取调节情绪的机会。

“嗯,那我在外面等你。”

水树如她所说的一般地轻声将房门掩上,离开了房间。

巨大的温差变化几乎让我的心脏停止工作机能,即便是战场之上也未曾感受到的危机感正奔涌在我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之中。

在数分钟后,我怀着慷慨赴死的心情,推开了像是灌了铅的房门。

“久等了。那么要吃什么呢?”狮子堂的脸部肌肉僵硬得像是火山岩一般,用自己本来就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编造出自己根本不关心的问题。

“刺身。”水树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刺身?

一男一女行走在还没有被战火波及的都市繁荣街上,位于男子身旁的女子明显周身洋溢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感。

明明只是自己想吃嘛,好歹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啊。狮子堂在心中腹诽道。

不过……

“刺身吗?”

这还真是符合我那个时代的象征性食物,稍稍有些怀念。

“嗯?到现在才提出反对意见的话我可不会受理。”

“……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吃个东西还要挑三拣四吗?”狮子堂少见地回嘴吐槽道。

两人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来到了一家门面算不上大的料理店。

水树轻车熟路地推开大门,向着里面的人喊道:“老板,两人座。”

“好嘞。”只见一个大概年龄五十上下的有着小肚腩的大叔满脸堆笑地将我们引向一个靠窗的位置。

“刺身我吃得并不算多,点餐就拜托你了。”狮子堂将递到自己手中的菜单转交给水树。

水树也没有多做推辞,接过菜单:“那么来两份三文鱼刺身,一份鲣鱼刺身,一份酱油,山葵泥,姜末,两份清酒。”

“两份三文鱼刺身,一份鲣鱼刺身,一份酱油,山葵泥,姜末,两份清酒。”中年大叔重复了一遍菜目明细,随后说道,“好的,马上上菜。”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狮子堂把先前藏在心中的疑问吐出,“是有什么契机吗?”

“之前有接过来自柯斯法亜的个人委托,那时候,一位前辈向我推荐这里的刺身。这里的刺身肉质新鲜,做工讲究,价格也算公道。虽然店面不大,但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吃东西的好去处。”

“前辈啊……对了,说起来,你没有叫上岸波吗?”

“我去找他时,他一脸坏笑地说自己肚子痛,反正估计之后也是自己去吃独食,他就是那样的家伙。”水树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听到水树这样说,狮子堂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确实,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比起在房间时的尴尬氛围,现在的话……

要做吗?

“水树……我们之间大概有多久的交情了?”狮子堂微微攥紧自己的裤沿,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虽然狮子堂神情怪异,但是水树却没有在意,“如果从你成为佣兵那时候来算的话,大概有十年了吧。”

“那……”

“嘿,你们点的三文鱼刺身,鲣鱼刺身,以及酱料和清酒。”

狮子堂的话语被应声打断。

……

“你在发些什么愣啊,难道是胃口不好吗?”水树一边说着,一边递来一双筷子,“很好吃的哦。”

言毕,水树便不再管在一旁犯傻的狮子堂。用筷子将三文鱼的鱼片折叠,盖住山葵泥,蘸上酱油,拈起来送入口中。

“嗯!果然秋天就应该吃三文鱼才是。”那是狮子堂这么久还未曾目睹过的,水树的幸福神情。

狮子堂不由得看愣了,待他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地用筷子拾起鱼片,沾上酱料,放入口中。

细嫩肥美的鱼肉好似只要嘴部微一用力就会融化,厚薄正好的鱼片既不会显得肥腻又不会落入肉不够吃的窘迫,酱油与山葵泥中和了鱼类独有的腥味,肉质的鲜香在味蕾扩散开来。吃下一片之后,鱼片的余味依旧久久萦绕在舌尖,不肯散去。

这便是……水树她热衷于此的原因。

那是足以让人沉溺于此的味道,这种说法毫不夸张。

只是片刻,三盘刺身便已经下了两人的肚中,两瓶清酒也被喝了大半。

或许是由于酒水的原因,水树的脸上已经有了红润,双唇在酒水的点缀下也好似变得更加鲜艳。

“你脸很红哦,狮子堂少校。”水树的话语伴着酒气,让狮子堂的情绪更加不安定起来。

——你到底在寻求些什么?

我想要……

——直接去向本人确认不就好了。

“我听岸波说,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不愿回忆起的事情。”水树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后,酒瓶与桌子相撞的声音回荡在店内,“你是白痴吗?那种事情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关系。那只是被不讲道理地施加到你身上的事情吧,并不会以你的意志转移。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吧。”

不对……

“我之前说过的吧,讨厌你做些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那根本称不上勇武,只是单纯的鲁莽而已。”水树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要是这次你还做像是上次那样的事情,就狠狠地揍你一顿。”

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水树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但是令人不甘心的是……这次的你做出了正确的决断,团队也因你而获救,这都多亏于你的判断力,并且你也没有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而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成长了啊,狮子堂少校。”水树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柔和的表情让狮子堂的心脏在瞬间停跳了半拍。

那一刻,狮子堂坚信了。

即便是早已无从回想的事情,也必须由自己来负责。

一度破弃的誓言,被粉碎的生活的碎片。

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子,必须向她道歉才行!

只有我一个人从那里逃开……这种事情,决不允许!

“水树少校……”狮子堂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我们,是交往过的没错吧。”

空气在一瞬间凝结,沉默与尴尬迅速地蔓延至整个空间。

水树闻言后脸色毫无变化,只有瞳孔收缩了一瞬,但也马上恢复了原状,像是在思虑着什么,良久之后才回应道:“啊,你说这事啊,确实如此。”

“怎么,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为我把你甩掉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吗?”女子貌美的脸颊上露出了狡黠而诡异的微笑。

然而,女子口中吐出的字句却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咒语一般,让狮子堂的大脑完全宕机。

狮子堂喉头微微耸动,费劲全身气力却也只挤出了四个字来。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