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柯路諾來到了動物園。
站在圈養山羊的地方，柯路諾興奮地和他的同類們打招呼。而山羊們也圍過來“咩咩”叫着。
感覺應該會是很溫馨的一幕吧！
我想象着這樣的場景，向請假陪我出來玩的柯路諾說明了目的地。
沒想到他一下子就蔫了，然後便是拚命地搖頭，耳朵都打在臉上了。
就好像動物園是世界上他最不想去的地方一樣。
“不……指揮使……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
“誒？為什麼啊？”
“求求你了……我不想去動物園。”
“那好吧……”
這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得趕緊想想去哪玩了。
“柯路諾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有點，想去海邊呢。”
柯路諾撓撓頭。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看海！”
“不過聽說那邊還是封鎖區啦，哈哈……”
“呃……”
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夏天就應該去玩水嘛！
“那就去游泳池吧！”
“游泳！？”
“柯路諾會游泳嗎？”
“哈哈……不知道呀……應該是不會吧。”
嗯，畢竟是山羊嘛。
而且應該也沒有人教他。
“那我來教你吧！”
“好啊！太棒啦！”
他高興得跳起來。
心中突然騰起一種想把一切都教給他的衝動。
有趣的事、有意義的事、壞壞的事……
就像在一張純白的紙上書寫自己的文字，直到寫滿為止。這就是一張只屬於我的紙了。
想佔有他。
想在他的身上留下只屬於我的烙印……
趕緊搖搖頭，剛才好像冒出了什麼危險的想法。
因為是臨時的決定，所以我們首先去了游泳池旁的商店買泳裝。
他在一條十分花哨的泳褲前站住了。
……
他的品味需要搶救。我強硬地把他拉走了。
我為他挑選了一條黑色的樸素泳褲，他看起來並不是很滿意。
“不太喜歡……”
他耷拉着腦袋說。
不過我可是不會讓步的哦。
“好啦，聽我的沒錯，快買下來去換上吧！”
他穿上泳裝的樣子讓我有些驚訝。
原來穿着寬鬆的外套，加上身上閃亮的飾品搶奪視線，我之前從沒注意到他的身材竟然這麼好。
兩塊胸肌，八塊腹肌，輪廓非常清晰。
手臂和腿並不粗，但是肌肉的線條十分迷人。
他的身材和虎徹大哥的不一樣，但依然是健壯的。感覺更像是長跑運動員那樣的身材。
呃，口水要掉下來了……忍住，忍住。
屁股好翹！可惡，感受到了深深的嫉妒！
“指揮使！你的這件好漂亮！”
“嗯哼！”
哼！我也要讓你感受一下嫉妒！
“我們下水吧！”
“誒？要下去嗎？水好像很深的樣子……”
我瞟了一眼池邊，水面挨着的那條水位線標記着“1.6米”。我在水池裡只要踮起腳就能把頭露在水面外，以柯路諾的身高來說應該更不成問題啦。
“不要緊的，水很淺啦，不會淹死的。”
我想推他下去，但是根本推不動他。
“你看，池底離我們很近的，你看池底那條黑線。”
我打賭他不懂水的折射。
“可是水池裡的人為什麼都只露了腦袋出來呢？”
“因為……呃，因為他們都是坐在水池裡面的！”
“是這樣嗎……？”
又騙了他，心中有些罪惡感。不過總算是讓他下去了。
“指揮使，這水好深啊！！”
他慌亂地掙紮起來。
“不要慌！不要慌，來，像我這樣站好。”
我抓住他的手，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指揮使，我……我站不穩。”
他的身體在水流中搖晃。
“在水裡是這樣的，適應了就好啦。”
“指揮使，胸口好悶……好難呼吸……”
他想要深呼吸。
“適應，來，適應一下……哇！？”
他突然用手臂纏住了我的脖子，整個身體都貼了上來。
差點沒站穩，喝了一口水。
“指揮使……我好怕……”
第一次看到他害怕的樣子。那是即使站在怪物群中也從未露出的表情。
本來火冒三丈的，看到這樣的表情，也只能嘆口氣了。
“不怕，不怕，有我在。”
好近……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臟“砰砰”直跳。
“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道歉啦……來，拉住我的手，我們慢慢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鬆開手，然後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好，就像這樣！看，水不深吧，站直的話完全可以把頭露在水上面！”
“嗯！不過還是好難呼吸……”
“剛接觸游泳是這樣的啦，畢竟水裡的壓力比空氣大嘛。”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多來游游就可以適應了喲！”
他看起來有點為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好，現在試試漂起來！很有趣的！”
“嗯……該怎麼做？”
“把腳抬起來，水會帶着你的身體浮起來。”
他緊閉雙眼，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
“我會好好抓着你的。”
“嗯……”
他慢慢漂起來了。
“嗚哇！”
他的手攥緊了。
“哇！我漂起來了！太有趣了！”
緊張終於被興奮所代替了。
“我鬆開手試試咯？”
興奮瞬間又變回了緊張。
“哇啊！”
他又變回了我的頸部掛件。唉，看來有點操之過急了。
想去1米深的兒童區泡腳了。
不行！不可以認輸！
“柯路諾，我們還是先學憋氣吧。”
“憋氣？”
“就是不呼吸沉在水裡啦，很簡單吧！？”
“不呼吸……”
“憋不住的時候蹬一下池底就可以把頭露出來呼吸啦！”
“……嗯！我試試……”
他深吸一口氣沉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頭來開始喘粗氣。
我始終抓着他的手，這樣應該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指、指揮使……哈啊……哈啊……我好像……哈啊……自己又漂起來了……哈啊……”
“嘿嘿，所以根本不用擔心沉下去啦！”
“只要你不驚慌，水真的一點也不可怕喲！”
“哈啊……哈啊……嗯……我、我再試試！”
他又試着在水裡憋氣，試了好幾次。憋氣的時間也一次比一次長。
最後一次憋氣，他竟蹬腿遊了起來。大概是狗刨式吧，或者說，羊刨式？
我也跟在他身邊游起來。
他伸出腦袋呼吸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臉上有掩不住的高興。
“適應了以後很簡單吧？”
“嗯！看來游泳也不是很難嘛！”
“哈哈，真該把你剛才的樣子拍下來！”
無與倫比的成就感充斥着內心。
想佔有他……
想佔有他。
在游泳池裡又陪他玩了一會兒。
在水裡還沒有什麼感覺，上岸以後頓時覺得兩腿發軟、筋疲力竭。
感覺接下來也沒力氣去其他地方玩了，我邀請他來到了我的房間。
明明只是樸素又空曠的房間而已，他卻好奇地四處張望個不停。
“是很普通的房間啦，也沒什麼好看的。”
“難得能來指揮使的房間，我想好好看看！”
“如果想來的話，隨時都可以來哦！”
“誒？真的嗎！？”
“如果發現有趣的東西，也可以帶來給我看哦！”
“嗯！”
他的眼睛在發光。
我們窩在沙發上，吹着空調，看着電視。我的手裡拿着冰涼的肥宅快樂水，他的手裡拿着冰鎮的牛奶。
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用做，突然感覺這樣才是夏天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電視上在放《動物世界》，他看起來有點緊張。
換台，換台。
他的身體放鬆下來。
我們倆的頭靠在一起。在游泳池裡被他抱住以後，如此靠近，似乎也變得很自然了。
要不要再近一些呢……？
還是……保持現狀好了……
他的頭滑到了我的肩上。
我挺直了腰，讓他能靠得舒服一些。
他的角有時會硌到我，這時只要聳聳肩他就會自覺地調整一下姿勢。
電視節目有點無趣。
曾經的摯愛之人……是否也曾像這樣與我度過安靜閑適的時光呢？
我嘗試着去回憶，但是依然什麼也想不起來。
思緒倒是不由自主地就飄回了與柯路諾共度的幾天時光中。
從第一天的相遇開始，到摩天輪，到化裝舞會，到今天的游泳池。
雖然一直是和他獨處，但在路上有時能遇到相熟的同伴，然後打招呼閑聊幾句。
大家對他都很友善，但總有什麼地方感覺不對勁。
他總是無意識地提到“人類”這個詞，並強調自己是一隻羊。
而他的同伴們卻更傾向於把他當作一個真正的人類。
他對於這件事是有抵觸情緒的，我看得出來。
少數把他當作山羊看待的人，言語中又總是帶着幾分高等種族的優越感。
想起遇見他的第一天，他指着自己的臉對我說了一句話。
“看起來很奇怪吧，嘿嘿。”
現在想來，承認自己的奇怪，或許只是一種自我保護。
他永遠是一副天真陽光的樣子。
即使在戰鬥中陷入危機、被人用惡毒的語言傷害、被陌生人用批判的眼神注視、經歷自己所害怕的事情，他也總是能很快恢復過來，將這些忘得一乾二淨。
我們看見那些活潑的、熱情的、總是笑嘻嘻的人，總是會傾向於認為他們沒有煩惱、不需要幫助。
這樣的人發出求助信號的時候也總是被我們一笑置之。
而這隻小羊甚至意識不到自己需要求助。
很多話語，對人類來說或許只是稀鬆平常，但對他來說，卻是赤裸裸的語言暴力。
他在勉強自己適應這種暴力。
他也在勉強自己去適應人類社會的一切。只是沒有任何人教他，他只能憑着自己的各種錯誤理解努力掙扎。
人們看着他鬧各種各樣的笑話，然後哈哈大笑。
掏出戰術終端，翻看着他的名片。那個“昔別字”還沒有改過來。
“你的名片里有一個錯別字哦。”
我的心中有些悔恨，這個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沒有回應。
我回憶着我們在游泳池中的情景。
現在他的處境就好像待在那個1.6米水深的池子中一樣。
這樣的水深並不會將他淹死，但是會令他十分不安。
沒有人教他游泳。其他人所做的，只是要求他適應水而已。
而他自己也認為因為自己是奇怪的異類，所以才會不適應。但是山羊本來就不應該待在水裡，不是嗎？
所以，當一個尊重他的種族、可以和他平等交談的人出現的時候，他便想要親近這個人。就好像本能地在游泳池中抱住我一樣，儘管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忍不住地想要心疼他。
“雖然沒有辦法成為你的同類……”
“但是我會教你游泳的。”
我輕聲對他說。
他無意識地“嗯”了一聲。
我看了看他，他已經睡著了。
我撫摸着他的頭，柔軟的捲髮摸起來很舒服。
他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他的睡臉帶着一抹紅暈，非常可愛。
我感受着他的幻力，彷彿站在廣闊平靜的草原中一樣。我坐在草原的中央，沐浴着陽光，感受着清風。在我的身邊，睡着一隻可愛的山羊。
雖然什麼事也沒做，但是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時光很無聊，反而覺得很溫馨。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電視節目里，馴馬師正用特製的刷子為馬洗澡，增進和馬之間的感情。
不知道給山羊洗澡需要用什麼樣的刷子呢？
等下！剛才好像想了什麼很危險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