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柯路諾沒有來找我。不過我在海灣側城偶遇了他。
陪着他蹲守了雷切爾，觀察了烏鷺，最後幫他改好了異常物種調查報告。
原來他想用這份報告和雷切爾交換自己的資料。
我這才知道他也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
然而雷切爾並沒有柯路諾的資料，他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而柯路諾所做的報告，也只是加註着他的主觀想法並沒有什麼實質重點的東西。
知道一切真相的我決定對兩邊都保守秘密。
不過，因為全程參與了柯路諾的調查，我明白他並不是不想做好這份報告。
他在用他所理解的方式努力觀察。
就和他給我講過的那些蠢事一樣。他在各種各樣的錯誤理解中鬧着笑話，只是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他怎樣做才是對的。
而雷切爾是惡意的，他從一開始就做着欺騙的打算。
並且哪怕他能稍微提點一下柯路諾具體該調查些什麼，他所能得到的報告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在這件事中，雷切爾和柯路諾最終都是什麼也沒有得到。但我始終覺得，這對柯路諾太不公平了。
我決定帶他去體驗化裝舞會。
我不是什麼聖母，我只是希望善良的他得到應有的獎勵。
我為柯路諾買了一個假面眼鏡。
結果他拿到就在大街上戴了起來，完全不在意周圍人投來的各種視線。
“人類的化裝舞會果然有趣啊哈哈哈！”
“在這裡我就像真正能融入人群了一樣。”
在化裝舞會的燈光下，柯路諾的笑容格外耀眼。
我的心裡卻“咯噔”一響。
在化裝舞會上，確實感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
那是周圍的人的目光。
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現在有了對比，才驚覺之前的目光是那樣刺眼。
就好像無數的利箭向他飛去，扎在他的身上。
我只覺得脊背發涼，心中突然有什麼東西鬱結在一起，再也散不開了。
“指揮使喝牛奶嗎？”
“不啦，我要喝酒！”
“今天誰也別想攔着我！我就要喝酒！”
我去吧台點了一杯飲料，在柯路諾面前一口氣喝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腳步開始虛浮起來。
“柯路諾——也來——一杯嘛！”
“哈哈，不要，我只喝牛奶！”
“喝嘛——喝嘛！”
“指揮使……你醉了嗎？”
“我沒——醉！”
“沒——醉！”
“其實——我不——是——中央庭的、的指揮使~嗝。哈哈哈哈哈哈！”
這就是酒後吐真言吧。
“哈哈，其實我知道。”
“騙人。”
“知道為什麼還要叫我‘指揮使’？”
“因為你依然是我的指揮使呀。”
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翻滾、攪動。
想哭，又想笑。
“嗚……哈哈哈哈哈哈哈！”
“柯路諾！我們去——跳舞！跳舞！”
我拉着他東倒西歪地走進舞池。
其實我並不會跳舞，只會扭屁股。
他也學着我扭起來，那樣子別提有多滑稽了。
“哈哈哈哈哈！好——難看！”
“要是——會跳舞——該多好！”
我故意和他錯開了半個節拍，這讓我們的動作看起來極不協調。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邊模仿我一邊開懷大笑着。
他的笑真好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大笑着。我想把心中鬱結的那個東西用笑聲帶出來，但是我做不到。
喧鬧的化裝舞會上，音樂聲震耳欲聾。沒有人在意我們。對柯路諾來說，或許這裡反而是個清凈之地吧。
跳舞跳累了，我們又坐到吧台邊玩簡單的猜拳遊戲。
沒有任何獎勵和懲罰，只是享受着單純的快樂。
在這個成年人的娛樂場所中，我們玩着孩子的遊戲。
舞會的燈光在旋轉，眼前的一切也彷彿變成了夢境。
似乎是有點缺氧。他的臉上泛着紅光，我的臉也在發熱。
不想離去。
化裝舞會結束后，他將我送到了宿舍樓下。
“指揮使，感覺怎麼樣了？頭昏不昏？”
他關切地問。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
他綠寶石一般的眼睛裡是金色的瞳孔。
這雙清澈的眼睛善良地注視着其他人，卻連他人的善意都得不到。
他付出了真誠，得到的卻是欺騙……這公平嗎？
我裝不下去了……
“騙你的！其實我喝的是無酒精飲料！”
“咦？”
“我裝醉鬼裝得很像吧！？哈哈哈哈哈！”
“哈哈！真的很像！”
“……笨蛋。”
“誒……指揮使？”
“我沒哭。”
他想伸過手來為我擦眼淚。我輕輕揮開了他的手。
“我沒哭。”
我有點哽咽。
“指揮使又想起了些什麼嗎？”
“沒有。我沒哭……”
他又把手伸了過來，這次我沒有反抗。
“柯路諾，為什麼，你不生氣……？”
他歪着頭，表示他不懂。
“我總是在騙你，為什麼你不生氣？”
他撓撓頭。
“因為我知道指揮使沒有惡意呀。”
“指揮使是很善良的人吶。”
我想起他在化裝舞會上說的話。我想起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我在對我自己生氣。我也在對這個世界生氣。
“這個世界對你這麼不公平。”
“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對你的惡意。”
“為什麼你不生氣！？”
“因為我喜歡這個世界呀。”
他依然微笑着。
就好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我無力地笑出聲。
“噗，笨蛋。”
“明天陪我出來玩吧。”
我抹掉眼淚對他露出笑容。
“好！”
回到宿舍，我站在窗邊看着他離去的身影。
他突然轉身，對着我的方向揮了揮手。
我也對他揮了揮手。
他又轉身跑遠了。
我想回憶那個令我無比悲傷的背影，卻發現它變淡了，變得愈發不可觸摸了。
摯愛之人……
也許在想起摯愛之人前，我會先喜歡上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