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漫長守序的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世間交疊繁雜的推進就是為了到達此刻。

世間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歡愉,都不過只是在等待着現在的這一剎那罷了。

我感到了感到了無比清澈的空白,在不存在於視野之內的地方我看到了滿是光芒的房間,倒映天空全貌的湖面。忘卻了思考,也忘卻了自己。自然而然地就沉浸在了這超凡的感受之中。

好像是溫暖,又好像是甘甜,是我根本無法準確描述的體驗。那靜謐,或許只有還在母親的體內時才曾感覺到過,永遠不被世界打攪,不被外物干擾,也期盼着永遠維持着的安詳,只需要聆聽最近的心跳,偶爾睜眼瞥視稍作微紅的世界。

在這幾近靜滯的時間裡呆愣待其流逝了許久。我才終於從不可思議的觀感中找回一些神智,才喃喃開口。

“你是……”

可與此同時,那份光芒卻迅速收縮坍塌,黯淡下去。

AI的眼神在瞬息間失去了神采和光亮,隨即閉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沉睡的狀態。一切的奇異感受也隨之消散。

什麼沒有留下,甚至是哪怕一絲的餘韻都只是祈求。就如同從一開始,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她的手卻一直不曾鬆開,緊緊的牽住我的指尖。

……

我真的不該回頭的。

在我半扛半背不知折騰了多久,才能將毫無動靜的她帶回公寓時,缺乏康復訓練的身體和剛走完漫長心路歷程的精神都不約而同地開始叫苦不迭。

在艱難地用鑰匙打開鎖推開房門之前還能一直強撐着,可一旦進到屋內,就和馬拉松選手衝過終點后一樣的解脫感,讓我直接倒在了地上,臉貼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氣。

我的視線再次落在了少女AI的身上,在一齊摔倒的過程中我用手臂替她做了緩衝。

你倒是睡得安穩,我在心裡發著牢騷。

屋內先前無人,沒有燈光。但在咫尺的距離加持下,僅憑門外投入的依稀月光仍可以看清她的模樣。她的身體蜷縮,躺在我的臂膀上,手臂彎折搭在我的面前,長發和衣裙都被淋濕的緣故而緊密的貼合著她的身體,皮膚白皙的像是瓷器,曲線圓滑精緻的臉龐看上去就像是一塊軟糖。

我突然覺得她很像是一隻小貓,下一秒就會坐起身來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邊舉高另一隻手伸着懶腰甜膩膩的“喵”地叫上一聲。

而然是只是我可憐的幻想。

不過,就像是真的女孩子呢。無論怎麼看,都找不到她非人的一丁點跡象來。讓我再次感嘆科技日新月異發展突飛猛進,讓原本只存在於幻想中的事事物物都化作了現實。

但也正是明知她並非人類,我也才能堅持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注視其如此之久。換做是真正的人類女孩在同等的情況下(雖然這個前提就很不現實),我估計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我的臉就會紅的像是燒開的茶壺,發出茲茲乎乎的聲音,馬上一心就只會想着把臉別到一邊去。這一點上的自知之明我還是非常之有的。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確認,是……必要之事。

這樣,應該也沒問題吧。

我將手悄悄貼上了AI的側臉。伸出兩根手指,揉了起來。

好軟。

從一開始的身體觸碰就有了這樣的感覺,而現在她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壓在我的一直手臂上也不覺得難以忍受。讓我又一次驚訝於AI對人類的模仿程度之高,仿生皮膚居然都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嗎?

手指上的力度不自覺地加大,舒適柔軟的觸感快要使我難以自拔了。

我在這瞬間突然就理解到從前的一些死宅對於機器女友這一屬性的執着了,這實在是太……

“喵~”真的發出了貓叫聲?!

黑暗中,一對墨綠色的細瞳反射着幽光從我的正上方出現。原來不是AI發出的聲音啊。

“啊。小咪。”這眼瞳的主人,是我在四個月前撿到的一隻黑色小奶貓,現命名為“小咪”。

眼下,它正用兩隻前足踏在我的頭髮上,居高臨下地緊瞪着我,一張貓臉看上去相當悠閑怡然。

有種對動物的說法是叫“靈性”吧。大概上指的就是動物對人類行為的理解的能力。如此定義的話,小咪便是一隻非常有靈性的貓咪,其程度甚至到達到,我時常會認為我與它之間可以進行能夠互相理解的對話。

“下來。”我反着手,無論它腳怎麼亂踢都不管拎起放在一邊后。我放緩動作從AI的身下抽回手臂,終於起身打開了燈,讓房屋內有光源提供照明,一直在暗中工作的眼睛總算能夠稍微放鬆一下。

回過頭時,小咪已經盤好兩隻後腿,用前肢作支撐直立坐在地上,一副正公正執法中的做派,讓我頓覺一股凜然正氣撲面而來。

“喵。”

“嗯。我回來了。”

“喵!”

“什麼?居然怪我把你吵醒?貓本來就不該現在睡覺,你這懶鬼!”

“喵?”

“唔,她嗎?和你差不多的遭遇,我剛撿回來的。”

“喵喵?”

“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奇怪的想象啊!還有作為一隻貓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喵。”

像是被掃了大興一樣。小咪撅回後身,搖搖尾巴繞着原地先打了個轉。回到那個我用紙箱替它做成的溫暖小窩,蜷住身後又發出一聲拉長的音調,睡下。

“我聽不見了,你隨意吧是什麼意思!?”

背對着我的小咪只是繼續搖着尾巴,沒有理我。屋內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唉。最後又是我自己的嘆氣聲成了打破寂靜的標誌。注意力只得又一次倒回到躺倒在地的AI身上。

嬌小的身軀所呈現出的是一種毫無防備的姿勢,看上去就是和那種睡相不好,把手腳展開很多而暴露身體的樣子差不多。適先雨水的浸潤使得她身上的連衣裙再無法發揮原本遮身蔽體的作用,反而緊緊舐着她的肌膚,徒增一份“若隱若現”的走光屬性。眉目閉合的容顏與陷入夢鄉熟睡的人別無二致。

就像是真的女孩子一樣呢。我的心裡第二次冒出這個想法,已經快讓我感覺有些揮之不去了。

如果是真的女孩子就好了……

……

就好嘛……

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順勢作深呼吸把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全都趕了出去。

不想了不想了。

現實就是現實,從不允許幻想的介入。無論有什麼樣超常的想法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

半跪在AI的身側,雙手繞過重要部位把她稍微抱起,這次可是做好了準備。適才恢復的一小點體力雖說勉強,但也剛好足夠了。

目的地就在幾米之外,一,二,三,到了!

將少女AI保持着坐姿靠牆放置,接着去到另一個房間的收納櫃前索檢。

幻想很多,但我心裡還是很清楚的,“她”身為機器人的事實。

她目前看似重度昏睡的“癥狀”,大概不過就是貯存電能耗盡,也就是沒電了而已。若真是這樣就很好解決,不是的話我也就沒轍了。所以目前只能把她當做是這樣的狀況。

如果是在新都,則會有一種電波式的能量傳輸方式源源不斷的為這些AI補充電能,藉以一直地保持它們的正常工作狀態,也決不會出現因能量耗盡而倒地當機的事情來。

但在這舊城區便沒有這樣便利的事了,因此就需要這個,有了。

好一陣翻箱倒櫃才找到的,是一根看上去略顯老舊的黑色質AI專用接線。我並未購置任何AI相關物件,實際上甚至是屬於這時代的事物,我都盡量會少去接觸。現在在我手上的這個,是之前住在這裡的住戶遺留下來的。在之前的清理中本是抱着“有用的東西就不應該被丟掉”這樣的想法而保留了下來,不想卻在此種狀況派上用場。

希望還有用吧。我對手中的接線稍作掂量,發現質量比視覺上的感覺要重了不少,不知是多在了哪裡。將插座一端的接口接好后,我盯住另一端偏近橢球體的接口不禁沉思,這玩意到底該插在哪兒?

我又看了一下身旁當機的AI,想到,總不能是含進嘴裡吧……

那會不會是要放進更深層的部位呢……不行不行不行,我趕緊搖頭,立刻阻止自己的思維陷入成人世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研製AI的科學家恐怕在各種方面都非常的糟糕,允許這種事情地球也恐怕早就沒救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祈禱快點回到火星。

按理說的話為圖便捷,連接處應位於沒有被被衣物所覆蓋的位置,為防止意外損傷也不會設計在活動繁多的手腳處,而作為動力源泉的驅動中樞又安置在軀幹內……

嗯……

讓她的背部稍稍離開牆面,撩開她頸后的長發,露出白皙的脖頸,將接口放在其附近試探,感到一股吸力后鬆手便自己貼了上去。

一次過,不愧是我。

推理正確的喜悅讓我心中升起來小小的滿足感,隨即……

視野便又陷入了黑暗,AI充電時需求的超量電荷將屋內其他的電器全部跳斷。

暗之中,聽到身旁有着細微低沉的風噪聲,與其伴隨而生的絲絲熱氣。

自窗外投進的月霜落在我和AI身前的地上,讓我能夠依稀見到她微微擺動的裙角和髮絲,這是AI的自清潔功能,這樣的基礎機能開啟也正說明了電源已經連接上了。

淋風受雨失去體溫的身體也因這陣陣的暖流而逐漸恢復,感到舒服,一直累計的過度疲勞也化作強烈的睡意迅速侵蝕着我的意識。

還是得先去清洗乾淨再休息,還有這樣想強撐精神的想法,但腦中剛浮出這個意願的同時,眼內的視界便只剩下了狹長朦朧的白色。眼皮已經沉得像是灌進柏油。

這是月輝的顏色,還是她裙子的顏色呢?

好像是怎麼都一樣顧不得了。身體自行地縮在了牆上。昏沉的腦袋向旁邊一歪靠近了那份溫暖與細風后便快要結束今日的工作。

不過……還有一件事只得介懷。

為什麼她會在那個時候突然醒來呢?那句言語,那個眼神,無論如何都……AI的話明明不應該……

……算了,再這樣想下去又是個沒完沒了,世上總有些令人在意卻得不到答案,但又無甚所謂的事……應該吧……

晚安……

在困意和溫暖雙重壓榨下,我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

……

我對未來從不抱有所謂的希望,並認為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不過是群暫時還未見識過風雨的小草,或是刻意無視着某些重要事項以麻醉自身。

同時我也從未想象過改變,生活、社會、世界是太過巨大又精密切咬的儀器,一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於是乎,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去做好那個永遠都不可能做好的自己。於乎今朝,甚至是連這樣的卑願都差點失去,所幸,或是不幸。

我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