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9歲…69。我…的兩倍的…兩倍”

似乎對這個年齡的人沒有概念了吧,葉蕾趴在地上,扳着手指開始算起來。

兩倍的兩倍啊,說起來是沒錯啦。不過,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啊,連我自己都有點吃驚了。

“其實你也沒必要這麼在意的啊,我不會擺出長輩架子的。”

“不,不,這怎麼行呢?您可是爺爺輩的人啊,就算擺擺架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我嘗試想要化解尷尬的氛圍,不過好像葉蕾絲毫沒有放鬆下來的樣子。只見她手足無措地揮舞着雙臂,一副快急哭出來的樣子。

“說起來我剛剛是不是說了很多失禮的話。哇!對了,你剛剛說我我還頂嘴了!真的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請原諒我嗚嗚嗚嗚嗚嗚。”

這傢伙,有點不對勁啊。

就算我拼了命地想要安慰她,葉蕾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着自己的罪行。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嗎?這麼怕生的?

這樣下去,不就變成我在欺負小學生了嘛。

“好啦,好啦,真的不怪你啦,”

正當我想着怎麼才能哄好這位大小姐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們的女主角卻突然自己止住了哭聲。

“?怎麼了嗎?”

“嗯?您沒聽到嗎?”

雖然還在不停地抽泣,不過葉蕾還是努力地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指着山下的方向說道。

“從剛才開始,那邊就有奇怪的聲音傳過來,現在卻又突然消失了。”

“是嗎?奇怪的聲音啊”

說實話,從剛才開始,我什麼奇怪的聲音都沒聽見,更不要說消不消失了。

不過,和我這個區區不死身不同,葉蕾可是貨真價實的半神,說不定有什麼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

而且,看她的表情,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啊。

“那你能不能跟我詳細說說,你具體聽到的是什麼聲音?”

聽了我的話后,葉蕾先是愣了一下,之後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要我說,我也說不太出來,反正就是‘轟隆隆’的那種鼓聲,‘嗚咪媽咪’的咒語聲,還有一些奇怪的話語,感覺就像是‘快過來,快過來’這種的。”

“嗯,是嗎…”

說實話,聽了她的解釋,我仍然還是一頭霧水。

問題不光出在她那種前衛的描述方式,而是在於,她描述的這種聲音…

在神話里實在是太常見了啊

基本所有地區的神話祭奠中都會用到鼓聲的吧,而且關鍵的咒語也太曖昧不清了,完全辨認不出出自哪部神話。

說到底,就算判別出了對方是哪個神話的神,憑我現在的實力也完全無法與他們正面抗衡吧。

“劉爺爺?那個聲音怎麼了嗎?”

就當我想要繼續頭腦風暴的時候,葉蕾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只見她皺緊了眉頭,一副擔心的樣子。

該死,我到底幹什麼?

劉甫辰,振作一點,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不能像以前那樣直來直去的。

遇到危險的時候,比起解決的方法,人們其實更想聽到安慰的話語。

這個道理,十年前我明明是再明白不過的。

為了消除她的不安,我抹去了臉上的陰霾,嘗試緩和着緊張的氣氛。

“沒事,沒事,我只是發了會兒呆而已。那個聲音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只是哪個地方神明在無病呻吟吧。”

蹩腳的解釋,就連擠出來的笑容也顯得虛偽。

沒錯,這就是我的極限了。

十年的空白時間,害我早就失去了作為人類最基本的能力。

可是,

“是嗎,那太好了,劉爺爺。”

只見葉蕾又一次,露出了她治癒的微笑。

“我還以為有什麼可怕的神明呢,沒事就好。”

可是,就算是面對我蹩腳的演技,她居然也能報以百分百的信任啊。只能說,她這份純真,也早就超越了人類的範疇。

哇啊,真的煩,我真的最煩這樣的傢伙了。

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噁心。

等一下,我是不是漏了什麼。

“不是,你剛剛叫我什麼來着?”

“嗯?”

葉蕾露出了疑惑的事情。

“劉爺爺啊,怎麼了嗎?”

“別這麼叫,求你了!”

求你,真心求你!

可是,葉蕾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繼續解釋道。

“為什麼啊?劉爺爺您大我五十多歲,按輩分來說我是應該稱呼你為爺爺啊。”

“因為這麼叫對我心臟不好啊!”

的確,我承認,我很不喜歡別人把我當作孩子。在審判日之前,也會因為那些小輩的輕浮舉動而大發雷霆。

我也希望別人能對自己更尊敬一點,畢竟年紀大了,這也是人之常情。

但叫爺爺算怎麼回事啊叫爺爺!

“說真的,你沒必要這麼畢恭畢敬的,雖然我年紀大了,但我的心還是年輕的嘛。”

“嗯,所有年紀大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不是這樣的啊,我跟他們不一樣,你自己想啊,之前你叫了我這麼久的甫辰哥,我有生氣過嗎?”

“那只是表面上不生氣而已吧,說不定您背地裡氣得不行,打算過會兒給我點顏色瞧瞧呢。”

“不會啦!”

你婆媳劇看多了吧!

我大概明白了,這傢伙,其實很怕長輩吧。

就是那種,每年過節的時候都有的那種,蹲在角落裡什麼話都不說,紅包也不收,只是默默地看着大家的“乖孩子”。

在熟人和同輩面前是個瘋丫頭,在長輩面前又開始裝乖了。

我看錯你了,什麼純真啊,沒有比你更會見風使舵的吧!

骯髒的小學生!

只見我們的女主角似乎還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

“不是,劉爺爺,你自己想啊,如果一部小說里,女主角整天叫着大自己五十多歲的人‘甫辰哥哥’的話,那這種小說能好嗎?”

“我覺得一部,女主角整天稱呼男主角為‘劉爺爺’的小說更不好啊?”

嗚啊,煩死了!沒完沒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搞了,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接下來還有正事要干呢。”

說著,我把包放在椅子上,挑出了幾件必要的工具。

“趕快準備準備,我們要去打獵了。”

聽了我的話,葉蕾突然又來了興緻。

“打獵?是荒野求生那種嗎?我也要…劉爺爺,請務必帶我同行。”

求你別裝了…

對於這位天才小學生的卑劣行徑,我已經懶得去指責什麼了。

“好啦,好啦,本來就打算帶上你的。”

“萬歲!”

我可不想活上一萬年啊,七十歲就夠嗆了。

說實話,本來我是不打算帶上她一起的,畢竟打獵也挺危險的。不過,既然葉蕾說她聽到了奇怪的鼓聲,那事情就要兩說了。

如果我把這位愛麗絲大小姐一個人落在這裡,鬼知道她會被那些神明騙到哪個奇怪的角落去。

吩咐她帶上幾件簡單的必需品之後,我們就離開了纜車,鎖上門。

“好的,現在聽好我說的每一個字哦,在這座山上,一個不注意就可能丟了性命,就算你是半神也不例外。”

“明白了,長官。”

不知為何,才開始聽說要去打獵之後,葉蕾的情緒就有點過於高漲了。只見她站直了身子,給我行了一個蹩腳的軍禮。

算了,總比一直畏手畏腳要來得好。

整理了一下情緒后,我指着眼前的懸崖說道。

“看到那個懸崖了嗎?接下來我們就要用繩索降到那個下面森林裡去。”

雖然說是懸崖,其實也就只有十幾米高。憑我們的體質,大概直接從這裡跳下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我之前勘察過,在這個森林裡有水源,不少食物,挺適合打獵的,如果能抓到馬就更好了。”

“馬?這不太對吧,劉爺爺。”

就像是上課喜歡挑刺的乖乖生一樣,葉蕾舉起了手提問道。

“這裡可是山上呃,怎麼會有馬呢?”

這傢伙,感覺還是怎麼敏銳啊。

我撓了撓頭,開始思考怎麼解釋這件事她才能明白。

“嗯,怎麼說呢?因為現在世界各地都布滿了神明,對於土地的恩惠也放大到了極致,所以現在生物基本在什麼地方上都可以自由地生存了。”

這話其實不算假。

但具體來說,應該是因為,這附近有兩位與馬相關的神明經常出現,所以才會有這麼多馬的。

不過,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喜歡那兩個神明啊,所以沒事還是不要提他們吧。

畢竟…

咳嗽了一下后,我開始提醒自己別去想麻煩的事情,老老實實地給葉蕾繼續解釋。

“總之,這座山有馬,所以我們要去抓,不然我們就得徒步三十公里回家了,明白了嗎?”

“呃,三十公里?”

似乎是被這個數字嚇到了,葉蕾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其實,真要走的話,三十公沒多少路哦,走走停停,兩三天就到了。

可是馬上,葉蕾又恢復了精神。

“既然如此,為什麼劉爺爺你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啊?這裡有什麼東西嗎?你來的時候是怎麼過來的啊?還有還有,來的時候危不危險啊?”

“等等等等,要問你一個一個問。”

就像一個好奇寶寶一樣,葉蕾拋出了一個又一個犀利的問題,害得我有點應接不暇。

“要說我來這兒幹嘛的話,其實就是來探險的。”

“探險?”

“沒錯,就像是爬爬山,游游泳,開一開滑翔翼之類的。畢竟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類了嘛,除了這些我也沒什麼好乾的。”

“是嗎,聽起來好有趣的樣子!”

聽了我的描述后,葉蕾亮眼開始發光,露出期待的表情。

嗯,完了,我怎麼覺得,照這樣下去,她百分百會在森林裡自由行動,然後遇難身亡啊。

不行,得嚇嚇她才行。

這麼想着,我趕忙變了口吻。

“當然,別以為這種事很輕鬆哦,在這山上可是有很多奇怪的生物哦,因為山上神明過多的恩惠,所以這裡的蜜蜂都有老鼠那麼大了。更不要說裡面的山神了。”

“山神?”

“嗯,沒錯沒錯,因為這座城市被五座山包圍的,所以‘山’的概念很重,所以會有很多山神聚集過來。”

一邊說著,我開始擺出張牙舞爪的樣子。

“他們全都是由各種奇怪的生物拼接起來的,有雞頭猴身,牛頭馬身,甚至還有人頭虎身呢。”

“人頭虎身?”

“沒錯沒錯,我在《山海經》里看到過,超級恐怖的,像你這種小身板,一口就能啊嗚掉了。”

嗯,看來是我的話奏效了,這傢伙居然露出了一副害怕的神情。

可是,奇怪的是,葉蕾那害怕的眼神,注視的對象卻不是我,而是山下的森林。

“人頭虎身,說得該不會是那個吧。”

“?哪個?”

這麼說著,我回頭朝山下看去。

只見,懸崖下的森林中,站着一名可怕的怪物。

就像是等得不耐煩了一樣,它一邊死死地盯着我們,一邊開始大聲地磨起牙來 。

“咯哩咯哩

咯哩咯哩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人頭虎身。

的確,這丫頭看得很准,這玩意也只能用人頭虎身來形容了。

奇怪驚悚的磨牙聲,紅中透着青的奇怪膚色,還有那扭曲成一團的奇異五官,都預示着,這個怪物不可能是什麼新種的生物。

是山神,而且絕不是普通的風水神。

“聽我的,躲到纜車裡去,快。”

趁着對方還在試探,我立刻小聲地向葉蕾下出指令。

“呃,哦,好。”

雖然一開始有點愣住了,不過葉蕾還是立馬就反應過來,躡手躡腳地向纜車走去。

好,只要我們翻進纜車裡就安全了,憑那種山神的神性,是不可能打破這座“神跡”的…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突然,一陣聲音,從我耳邊閃過。

不是開玩笑,對我來說,閃過去的只有聲音而已。

可,對於葉蕾來說,就不是怎麼回事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不像是會從葉蕾口中發出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這也難免。

畢竟手臂被扯下來了嘛。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就像是地獄看門犬一樣,人頭虎身的怪物死死地守在纜車之前,並沒有放我們進去的打算。

嘴裡還叼着葉蕾的手。

從山下的森林到懸崖上至少有二十米的距離,而從懸崖到這裡則大概是十米。

就是這麼三十米朝上的距離,那個傢伙卻只花了一瞬間就跳了過來。

當然,這並不值得驚訝。

對於在這顆星球上,橫行霸道的神明大人來說,這種事只能說是家常便飯而已。

注意到事態的嚴重性后,我立刻採取了行動。

“葉蕾,過來。”

沒有時間聽她的回答,我就這麼強行把倒在地上的葉蕾抱了起來,

然後扔到了懸崖下面。

“呃?”

似乎是疼痛都顯得不那麼嚴重了,葉蕾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也是,對於你來說,這十年就是在空間站里舒舒服服的養老,所以不太了解情況。

“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我來找你。”

連回復我的時間都沒有,葉蕾就這麼直接摔到了下面的樹林里。

不好意思了,這麼粗暴,下次見面我會好好道歉的。

首先確保了同伴的安全后,我拍了拍手,轉頭看向了襲來的怪物。

好了,得先專心對付這傢伙了。

“咯哩死咯哩咯哩咯哩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去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死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死死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似乎是對於我放跑一個獵物的行為感到生氣,我們的神明大人開始更瘋狂地磨起牙。

嗯?等等,磨牙聲中是不是摻雜着什麼?

就像是怒火再無法抑制一樣,詛咒的話語不斷從牙縫中擠了出來。

“咯哩咯哩。”

死。

“咯哩咯哩。”

死。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

去死!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死死咯哩咯哩死死死咯哩咯哩死死死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去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死死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死死死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死死死死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原來如此,是個惡神啊。”

就算沒有理由,也會主動襲擊人類的,最惡劣的神明。

看來不可能像三足金烏一樣交涉了事了。

不知道會死多少次啊,說不定都會不成人形啊。

“但,這還不成問題。”

對我來說,不成問題。

因為,光是在這個世界生活,

在這個神明橫行的世界生活,對我來說,

就是常駐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