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辰哥,還沒到嗎?我快不行了啦。”

雖然剛才誇下了海口,不過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葉蕾就已經開始喊累了。

“喂,你小心點,這樣容易摔着。”

出於對安全的考量,我一邊出言提醒,一邊把她的挎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簡直就像殭屍一樣,葉蕾彎着腰,耷拉着腦袋,腰已經快拱到地面上去了。說實話,我很好奇,她是怎麼保持着這麼高難度的姿勢走下台階的。

“甫辰哥,我在想啊,說不定就這麼順着台階滾下去還比較快哦。”

“聽起來不錯,但如果你腦袋碰巧撞到哪塊石頭,那可就真的要到冥王爺那裡報到了。”

實際上,考慮到我們兩個的肉體自愈能力,這種方法說不定可行哦。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再摔個皮開肉綻了。本來我今天就有夠多災多難了,還自討苦吃的話,那我不就真成受虐狂了嘛。

放棄了這個大膽而又縝密的計劃后,我重新把視線投向身旁的少女,葉蕾。

也是,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半神轉世,不過,要求一個宅在外太空十年的小女孩,一回到地球就走上幾個小時的山路這種事,實在是有點勉強了。

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選擇背她下山,畢竟這座山上還是有不少惡神的,如果像那樣掉以輕心,束縛住自己的雙手的話,我們兩個可能轉瞬間就會被解決掉。

“不過,你也別太絕望,馬上就要到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哦。”

“呃,真的嗎?”

就像印證瞭望梅止渴的軼事一樣,聽了這話之後,葉蕾立馬打起了精神,兩步並一步向下蹦去。

”喂,別跑這麼快,很危險的。”

算了,反正也差不多到了,我記得沒錯的話,過了那個轉角就該到了。

這麼想着,我也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沒錯,只要繞過了那塊灌木叢,走下台階,便是豁然開朗。

“哇,甫辰哥,這是,纜車啊!”

大概是好久沒有看到人類的氣息了,葉蕾露出了興奮的神情,舉起手臂高呼着向眼前的景物跑去。

正如她所說,這的確是一台觀光用纜車。大概是為了適應越來越高要求的社會吧,望南嶺上的纜車十分寬敞,一次可以容納十六人,而且還配有皮質座椅,以及電風扇,可以說是休息的大好場所。

似乎是對於這個地方很滿意,葉蕾一邊露出興奮的笑容,一邊在纜車上面又蹦又跳,簡直就像一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

不,說到底這傢伙本來就是小孩吧。

苦笑了一下后,我也走上了纜車,把身上的挎包和背包,都卸了下來。

“怎麼,你還是第一次坐纜車嗎?”

“對啊,以前我爹爹都不許我坐纜車,說這種東西太危險了。”

“是嗎,那就試着享受這種感覺吧,說不定我們今晚會在這裡過夜哦。”

“真的嗎?萬歲!”

其實,說實話,我和她的父親持同樣的觀念,為什麼人們會去坐這種,僅僅靠兩根鋼絲懸浮在空中的交通工具呢?實在是太不可靠了吧。反正在成年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乘坐那種東西的。

“不過,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個纜車呢?”

終於冷靜了一點后,葉蕾脫掉了鞋子,盤腿坐在了長椅上。

我走到了房間邊緣,打開了風扇。

“當然會有纜車啦,因為這裡是一處觀光景點啊。”

“觀光景點?”

似乎是對我的話表示懷疑,葉蕾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窗外。

不過也是,看到這種情景的話,大概是不會有人相信這是什麼觀光景點。

本來就簡陋的石地板上坑坑窪窪地出現了幾個大洞,枯萎的藤條,雜草覆蓋了整片大地。電線和水管都彎彎曲曲的,從地表突了出來。不要說告示牌了,連堅固的石碑都裂成了碎片,散落在大地上。唯一還依稀可辨的管理站,也早就崩塌倒地,覆蓋滿了鐵鏽與藤蔓。

這就是現在,世界上每個人類城市,都斯通見慣的場景。

“都是那幫神明大人害的啊,你應該也已經理解了吧,十年前的那場審判日,所有人類都毀滅了。”

“嗯,差不多。”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接受這種事啊,真是個堅強的孩子啊。

微微地笑了一下后,我接著說道。

“可是,那幫神明無法接受這件事,他們突然失去了人類的信仰,被從靈域趕到凡間,所以就開始撒潑取鬧啦。”

早上遇到的三足金烏可以說是最好的例子,不過那個笨蛋居然等到十年後才反應過來,實在是有些過於後知後覺了。

“那幫傢伙為了找出人類的線索,基本上把所有布有人跡的地方都翻了個底朝天,結果就是這幅模樣了。”

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完好的城市遺迹了,基本所有人類造的建築物都被各路神明的暴力搜查,毀得面目全非。

不過,一定要說的話,比起布有人跡的地方,我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倖存的人類才是真正的眾矢之的啊。

特別是審判日剛結束的那三年,我基本上每天都要面對十數名高位神明的襲擊,如果被抓到了,就要承受無止無盡的拷問與折磨。

要不是有猶格的庇護,我現在還躲在孤山荒漠里,躲避追殺吧。

或許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虧欠那個傢伙很多人情了吧。

“不過,這樣的話,不是很奇怪嗎?”

就在我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時候,葉蕾的問題打斷了我的思路。

好了,不是惆悵的時候了,還是把重點放在眼前的事物上吧。

這麼想着,我正了正神色,回答道。

“怎麼啦,哪裡奇怪。”

“就是啊,為什麼這輛纜車沒有被損毀呢?”

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葉蕾向我提問道。

“說到留有人跡的話,這個纜車應該也不例外吧,那為什麼它沒有被破壞呢?”

哦,一針見血啊。

沒想到這麼快就注意到事情的矛盾了,這丫頭還挺聰明的啊。

頓了一下后,我回答道。

“不是沒有被破壞,這裡只是被【神跡】修復成過去的樣貌罷了。。”

“神跡?”

“嗯,對,要說具體的情況的話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應該是有哪位超高位的神明,在這裡休憩過吧,所以留下了【神跡】。”

要立刻理解的話其實比較困難,不過沒事,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還有,無限的時間。

“所謂的神明,光是存在就能扭曲這個世界了。而其中最高位的神明,更是連舉手投足都蘊藏着奇迹。”

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我掏出了匕首,往皮質的坐墊上狠狠地刺去。

結果,別說劃破坐墊了,匕首甚至都無法與坐墊相接觸。

簡直就像往濃密的油脂上揮刀一樣,我的匕首在觸碰到坐墊之前就被卸去了力量,完全無法發揮作用。

“大概是想要重溫一下過去的氣息吧,那個高位的神明創造了【神跡】,強行把這座纜車恢復到了十年前的狀態。像這種情況的話,除非有其他神明施展同等級的【神跡】,不然這座纜車就會半永久地保持着金身不壞的狀態了吧。”

“哦,真的假的?讓我也來試試。”

好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葉蕾開始嘗試抬腿踢碎纜車的玻璃,可就如我剛才所說可能,這些玻璃不會受到任何【低階】的破壞力的作用,所以她的行為只是害得自己失去了平衡,摔到在地。

“嗚,疼死我了。”

就像一隻從樹上摔下來的猴子,葉蕾捂着自己的腦袋,在地上直打轉,眼角掛着委屈的淚水。

唉,這傢伙還是這麼教人不省心啊。

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半跪了下來,把這個蠢丫頭抱在了懷裡,緩緩地摸着她的頭。

“好啦,好啦,不疼了,痛痛都飛走。”

“嗯,嗯。”

在我的安撫之下,葉蕾終於平靜了一點,只是在我的懷裡不斷的抽泣。

你是貓嗎?

“還有啦,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隨隨便便就做這種危險的動作,多不得體啊。”

“甫辰哥你壞死了,明明我都這麼痛了,你居然還要說人家。”

似乎是真的生氣了,葉蕾開始賴在地上不起來了。

你也太小孩子氣了吧…

算了,反正趴在地上也應該涼快一些吧,只要別太久也不會着涼的,隨她便了。

這麼想着我重新站了起來,開始向山下望去。

作為纜車的盡頭,這裡可以說是整座山上,視野最寬廣,最適合觀察四周地形的地方了吧。可是即便如此,從這裡望去,我仍然只能看見綿延不絕的叢林與植被,下山之路遙遙無期。

沒辦法,還是得想辦法找什麼動物來騎一騎啊。

“實在不行,再去求猶格吧。”

當然,如果去驚擾那個虐待狂奴僕的話,一陣蹂躪怕不是免不了了。

“葉蕾,我要出去一下,你呆在這裡…”

再怎麼說,帶着小學生一起去打獵實在是太危險了,這麼想着,我轉過頭去,想要叫葉蕾好好守在這裡…

“怎,怎麼啦?甫辰哥,發生什麼了嗎?我不知道啊!不知道不知道…”

一見我轉過身去,葉蕾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急急忙忙坐了起來,露出了尷尬的笑臉。

“嗯…你不會有什麼事兒瞞着我吧?”

“討,討厭啊,甫辰哥,我怎麼可能瞞着你呢,我可是個從不說謊的乖孩子啊…”

那你為什麼要把視線移開呢…

“可是,你背後好像藏了些什麼啊…”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藏啊,你看錯了吧。”

“…”

“…”

“…”

“等一下,甫辰哥你突然走過來幹嘛?我真的沒藏啊!再過來我要喊非禮啦!救命啊,非禮啦,有人要猥褻小學生啦!”

探員劉甫辰,成功搜到違禁物葡萄酒兩瓶,人贓俱獲,可喜可賀。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想偷喝酒,還說謊騙人的壞孩子,我只是想嘗嘗酒的味道而已,真的是很對不起。我知道的,做出這種事是沒法被饒恕的,我大概一輩子都收不到聖誕禮物了吧。但真的是很對,對不起,對不起…”

大概是因為被抓了個正着,打擊太大了,葉蕾開始蹲在地上瘋狂地道起歉來。

既然你會怎麼內疚的話,一開始就別搞這種幺蛾子啊…

“好啦,好啦,抬起頭來吧,先說說這酒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吧。

“就,就是剛才從座位下面看到的,我趴在地上的時候碰巧看到的。”

“那還真是有夠碰巧的啊。”

這麼想着,我把視線重新落到了手中的兩瓶葡萄酒上。

嗯,雖然瓶子的做工很講究,氣味也不錯,但看這個瓶子上一點標識都沒有,應該是哪個神自己做的吧。

換句話說,有哪位挺高位的神明大人,跑到這兒來,復原了這座纜車,還造出了兩瓶酒,悠哉悠哉地品着酒嗎?

還真是有夠閑的啊,這幫神明。

“甫辰哥,甫辰哥,反正這個酒也沒人要,還不如…”

似乎已經恢復了神氣,葉蕾跪坐在地上,用一副憧憬的表情看着我手上的酒瓶。

這傢伙,恢復得倒是挺快的啊。

“不行,你還未成年,不許喝酒。”

“沒有啊,還差半年我就滿十八了…等等,不要!”

“差一天也是差,這事兒沒得商量。”

為了給她一點教訓,我退掉了兩個瓶塞,將其中的酒全部向窗外倒去。

“…好不容易有機會嘗嘗,酒是什麼味道的…”

看着外面草地上光芒閃耀的晶瑩液滴,葉蕾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幹嘛這麼誇張啊,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也別太難過了,喝酒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第一次喝味道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對你這種小鬼來說還是太早了啦。”

“…哼!甫辰哥就知道講大道理,人家不理你了啦。”

這次葉蕾又開始自暴自棄起來,鼓着腮幫子坐在地上生着悶氣。

…又來啊,這是什麼死循環嗎?

“而且,甫辰哥你也沒多大吧,憑什麼說人家是小屁孩啊?”

一邊說著,葉蕾還瞥了我一眼。

“看你這樣子,最多就二十歲吧,也沒比人家大多少嘛。”

嗯?最多20歲?什麼意思?

哦,對了,從外表看來是這樣吧,都怪這十年的獨處生活,我都忘了這茬了。

“不好意思哦,我之前忘說了。其實我是一個不老不死的煉神嘛,所以面貌體格一直都保持在17歲時的樣子。”

“哦,這麼厲害啊,那甫辰哥你現在實際上多少歲啊?”

似乎是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葉蕾都忘了生氣了,老老實實坐了起來。

不過,說實話,就算在人類滅絕之前,我也不太喜歡回答這個問題啊。

畢竟一般人聽到我的實際年齡,都會嚇一大跳吧。

算了,反正我也沒打算隱瞞,趁現在機會合適,硬着頭皮說出來吧。

這麼想着我把酒瓶放下,盡量擺出自然的態度,說道。

“70歲。”

“呃?”

“準確地說是69歲吧,還差一,兩個月我才到古稀。”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瞬間,葉蕾的詫異聲響徹整個森林。

所以我才不想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