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露娜现在史无前例的觉得很累，不是说肉体上的方面，那样靠意志就能克服了，但是意志上受摧残的话，要怎么弥补了。
“那么，这些就是全部了，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啊，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人名的汇报，山一般的纸张，让露娜的意识差点在眼皮完全阖上时远去。
单手撑着脑袋，听着职员离开的声音，因为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脚步声听不太清，随着门锁被扣上。
露娜像个自习上老师终于离开的孩子瘫倒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提着一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
露娜是学过字的，这么说或许不准确，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会写字，小孩子的话只要去到课堂就能免费的午饭吃，老师是从外面来的，至于那座酷似教堂的建筑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已经不得而知了，反正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大家简单的这样想到。
不过那张人皮纸上的字是露娜从未见过的，村里的大家也是一样的吧，除了，婆婆。
露娜强撑着伸了一个懒腰，这是一种暗示，这样就能再稍微努力一下，不过这之前。
露娜站了起来往窗边走去，窗口的地方离盛放纸张的桌子实在有点远，或者说，这间屋子实在是很大，头顶是越往中间越是向上凸起的形式，下面挂着由数个金色的金属环组合而成的悬灯，安置着数根蜡烛，不过从高度来说露娜很怀疑到底要怎么点燃，以及点燃后到底有没有用。
拉开挂下来有约近数米长的窗帘，光束瞬间倾泻进来，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的仿佛不存在的玻璃，从这延伸出去是草地和长长的街道一直到紧闭的城门与白色的城墙。
这里就是露娜现在所居住的地方，也是拉斯居住的地方。
昨天晚上会议结束后露娜正杵着桌上发呆时，拉斯忽然推开门进来，把一堆资料扔了下来。甚至没有看露娜一眼径直走到内屋里起了，露娜只能半张着嘴巴石化在原地。
街上果然还是很冷清，没有人居住的迹象，昨天走的已经是商业区最后的一批人了吧。回来的当下就被强行参加了会议，会议的内容主要是这个镇子的人们的转移以及安置，名字，性别，家庭情况，人物背景，登记过的没有登记过的都要被记录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北方，侵袭了露娜村庄的那团不正常的黑雾，现在正以可以被观测的程度膨胀着，恐怕正在吸收村民们的力量吧。而这个镇子就将作为抵抗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亡灵们的堡垒，他们对它的称呼是亡灵，能化成实质的黑雾，操控着尸体对所能看到的一切生者发起袭击。而奇怪的是这次黑雾如同有意识一般没有自行发起攻击，并且它还发出了疑似预告信的东西，虽然只是露娜的一面之词，关键的圣女似乎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小小声的问巴德尔为什么圣女前往村子没有跟别人说过，得到的答复也只有，圣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之前所说的会议恐怕就是指这个吧，那么之前恍惚间看到的飘落的写着猩红字体的纸就是自己的幻觉了，竟然会因为幻觉擅自的错怪别人。是不是道个歉比较好啊。
不对，那家伙也干了应该道歉的事，两清，这是两清了。总算找到理由的露娜擅自松了一口气。
有点呆滞的望着窗外的景色，或许是冬天的关系，草地看起来有点枯黄，天气却意外的好，过去的这个时候一般都开始下雪了呢。冬天不用上课，没事做的孩子们就顶着雪花出来玩，坏心眼的会把雪球捏的实实的，使劲朝窝在角落里的家伙投掷，这样被砸到的孩子才不至于在冰天雪地里面孤独到冷死，露娜一度成为最佳关照对象，虽然只是懒得动而已。
叩叩，敲门声，既不会太响亮，也不轻微到听不到程度的恰当声响。
“进来。”
门朝着内侧打开，来人是一位侍女，头发盘成团系在脑后，严密的领口以及袖口，长长的裙子上面覆盖着围裙。
露娜有点无所适从，事到如今还是不习惯与别人接触，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好，虽然小说里面主角一般都会有侍女，可无论哪部都不会提到日常到底要怎么对话，似乎主角只要一抬手，女仆总能把最关键的东西拿上来，根本用不着对话，但很可惜露娜并不是主角。侍女也不是小说里的女仆，只是低垂着眼睛，攥紧了本整洁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围裙。
“对不起。”
“那个。”
声音重合了，有一方说出的话毫无含义，因此或许对话成立了，什么的。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侍女闭住了嘴巴。
为什么道歉，道什么歉，露娜难得的转动起脑筋来，物极必反，连续运作了一整个晚上的大脑在这时变得相当清晰。
“拉，拉斯还在房间吗？”
变得清晰是不可能的，实际上露娜现在很困，被各种各样的心理所驱使露娜与资料搏斗了一整晚，尽管自我感知上是没有坠入睡魔的怀抱，但也不自知是否是梦中所想。
“拉斯小姐的话，早一些的时候出去了。”
被职责所牵引，如同坏掉的木偶般僵直不动的侍女下意识的回复了。
果然出去了啊。。明明记得记忆中模模糊糊觉得整理的差不多了，回过神来发现还是成堆的状态，果然是在梦里看的吗。
“圣女大人。”
侍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姿态，以双手重叠在围裙前的样子朝着露娜鞠躬。
“实在是对不起，对于之前我所做出的失礼行为十分抱歉。”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记得诶。”
侍女仍是弯着腰，过会才慢慢的站直了，本来重叠的手何时上下紧扣在一起。
“说的，也是呢，不过道歉还是我的职责所在，竟然为此松了一口气，我还真是不称职呢，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辞职比较好啊，抱歉，我又啰啰嗦嗦起来了。”
侍女小小声的絮叨，或许这是她的本性吧，露娜看着眼前的这位侍女，不记得，那是骗人的，在看清脸的瞬间清醒了，说是不想记得还准确一点，那真是讨厌的日子，自己因为别人的质问，还是询问呢，生气的摧毁身边的事物的那天，什么都不想看见，什么都不想听见，但是，对视的时候，那张由衷的感到悲伤的脸就这样刻印在了眼膜上。
是一张颇为标致的脸庞，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纯净，换来的是成熟的风韵，眼角还能看见主人为了保持现在的风姿所做的努力。
现在她正用手轻捏着眉心，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你是，我的侍女吗？”
“是的，还请称呼我为弗拉。”
弗拉重新站直了，仿佛变了个人，气质发生了变化，就是这个啊，书里面所写的女仆，带着奇妙的自豪与自信。
这样想果然圣女是个主角。
“对不起，我还是不记得你是谁。”
露娜背过身走向办公的桌子，还是不习惯当着面跟别人说谎，总觉得自己会在担心会穿帮的时候紧张到穿帮。
“不，您完全没必要道歉，我是谁没有关系，只要您还是圣女就可以了。”
弗拉推着不知道之前到底藏在哪里的餐车走到露娜的桌子前。
“今天天气不错，要移步庭院吗，我来开窗。”
“恩。。好。”
有那么个片刻露娜担心热食会浪费。在餐车被推出温暖的室内时，这份担心就在露娜惊讶的眼神中消灭了，餐车侧面排列整齐的圆孔冒出了强烈的白气，像是一个生物为了维持体温剧烈的呼吸着。
弗拉还在往一边的焚烧炉扔进柴火，炉子眨眼间吞噬了柴火满足的吐出了火星与白烟。
“果然冬天就是得这样呢。”
虽说这样就完全没有冬天的氛围了。
露娜端起餐车上的一盏杯子，耳朵状的握把，杯口展开的样子跟一种白天才会开放的花相似，里面盛着白色的液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膜，轻轻的摇晃杯子，薄膜在被壁的地方皱成一团。
“呼。”
很温暖，不会太烫，也不会凉。
“喝了这个觉得马上就要睡着了呢。”
“是的，您工作了整个晚上吧，所以我准备了温牛奶，您可以吃完早点之后去睡一会，我会整理床铺的。”
弗拉挨个揭开盖子，面包和浓汤的香气便充斥在周围。
早餐，不算是陌生的词汇，曾是露娜白日梦画卷的重要部分，现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伸出手还有有女仆将切成小块的面包包住底部放到手里。
而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了，才怪，这才不是我的。
露娜狠狠的朝面包咬去，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两三口下去，口感独特的脆脆的面包就消失了，在配上一口牛奶，感觉得，整个人都软在藤椅上了。
“弗拉也来一块吧。”
侍女笔直的站着，只有鬓角的发丝轻轻的摇晃着。
“不，哪有女仆在圣女吃饭唔。。”
弗拉还没说完话，露娜已经拎起一片面包往弗拉嘴里塞去，弗拉不算很高，跟露娜本身差不多，但比起现在的露娜来说，支在餐车上的姿势也能轻松的做到。
受到突击的弗拉用双手乱摆表示着拒绝，从神色能看出，她在到底要赶紧吃完还是慢慢吃完保持风度之间摇摆不定，最终用手捧着面包小口的咀嚼着。
“圣女大人果然很温柔。”
“是吗？”
“是的，以前我被拉斯小姐关在门外的时候，那时候圣女大人带着我溜进了仓库拿里面的食物充当夜宵，然后以晚上很冷的理由擅自抱着我睡觉。第二天被拉斯小姐知道之后，又被发火了，不过总算还是没有再次被关在门外。。。姆。抱歉，我又这样子一个人絮叨起来。圣女大人，应该不想听这些吧。”
弗拉看来是想起了之前露娜发怒的事情，虽然很能干但是经常会踩地雷吧，活的大概很辛苦，不过不是个完美女仆这件事让露娜的戒备的护甲卸下了一些。
“不，已经没事了，对了，我想问你一点事。”
露娜放下了茶杯。
“请问。”
“圣女，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弗拉微微的瞪大了眼睛，随后歪着头思索起来。
“我是侍奉拉斯小姐的女仆，所以跟圣女大人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小时候的话还多一点。”
“小时候？”
“是的，我是拉斯小姐的儿时玩伴，之后就这么顺势成为了拉斯小姐的女仆。”
诶。。等等，儿时玩伴？拉斯？下意识的，露娜再度提起已经空了的杯子，意图遮掩自己的表情，变成了往嘴里倒着空杯的尴尬情况。
另一边的罪魁元首已经拿好了壶准备续杯，露娜轻咳一声，把杯子放回弗拉面前。
“那，这里就是拉斯的房间了吧。”
“是的。”
露娜喝了口牛奶，拼命的转动不聪明的脑袋。
“我跟拉斯的感情，应该很好吧。为什么接触很少。”
圣女送给了拉斯一个小镇，拉斯对露娜又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接触会很少，所谓女仆，就是时常伴随与身边的人，可是。
“不，圣女跟拉斯小姐关系很差，简直是，让人惊诧的程度关系差。”
“哈？”
这回露娜反倒怨念，茶杯怎么不是空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