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瓦纳的攻势在堡垒前院遭到了抵抗。希尔家族的军队以极高的效率布置好了防线,防线主体由黑衣禁卫、雇佣军以及战斗法师团组成。为了确保士气,瑟尔默还在防线后面布置了使用重型弩机的督战队,胆敢临阵脱逃者,当场处决。

面对林立的长矛,死灵士兵不知恐惧地冲锋,用身躯冲撞对方的防线。几轮冲锋下来,木柄长矛的矛杆早已折断,而少数精钢长矛上面串满残缺的尸首,根本无法竖立。防线逐渐难以维持,希尔士兵不得不以攻代守,与死灵展开血腥的混战。

黑衣禁卫的双刀在战场上无疑是极其高效的杀戮工具,尤其是面对缺乏防具的死灵时。历史上最初的双持武器只是一种放弃所有防御的极端进攻手段,经历无数实战历练才慢慢演变成一种大开大阖的战场刀术。每一位黑衣禁卫都将双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刀锋无情地斩碎触碰到的死灵,在战斗法师鼓舞术的加持下,一时间竟将努尔瓦纳的攻势向后推了几米。

怯战的雇佣兵同样受到了鼓舞,跟在黑衣禁卫后面收拾掉所有的漏网之鱼。弩手藏匿于高处,对死灵军队倾泻弩矢,根本无需瞄准,反正只要朝粗略地方向射击就能命中。在希尔家族高效的杀戮下,死灵的尸体很快铺满了前院的地面。

水晶球传来了断续的画面,死灵军队的数量比想象中更少,在准备完善的希尔军队攻击下四分五裂,潮水般溃退。失去战意的雇佣兵也渐渐意识到眼前的战斗没有那么令人绝望,开始争抢剁下死灵头颅的机会。

瑟尔默躺倒在软椅中,长吁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手心汗涔涔的,接过预言法师的手帕随便抹了几下。他原本以为那帮雇佣军将要各自跑路,所幸情况比自己想象得稍好一些。

努尔瓦纳的攻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恐怖,也许是因为在孤风峡谷一役中被依特诺军消耗了太多实力。瑟尔默扯了扯嘴角,发觉自己其实反应过度了。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那里仍然留有某位少女的温度。

“大人!”预言法师惊慌地喊叫。

斐洛岚堡垒前的空地,更多的死灵正在汇聚。它们踏着及膝的泥水,蹒跚地走向城墙。很多人的外表跟活着时别无二致,显然是刚刚被转化成死灵的,手里甚至没有适合战斗的武器;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一些身着佣人服饰的人,簇拥着衣着华贵的肥胖死灵,看起来死时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刚才的几百个死灵不过是前锋而已,真正的军队正从阴影中现身,透过雨幕,黑压压的看不到头。瑟尔默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可能?努尔瓦纳不是已经在孤风峡谷受到重创了吗?为什么还具备这种规模的军队?

“大人,情况不太妙。”预言法师尽量以委婉的口气说,“侦察兵们已经没办法回到城墙里了,但他们发出了讯息,说斐洛岚平原已经彻底变成死城,努尔瓦纳的死灵法师杀掉了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将他们统统转变成了死灵。”

瑟尔默意识到不对,如果说那几百人的军队还能绕过斐洛岚平原周边的岗哨,但一整支军队怎么可能在不引起任何警戒的情况下兵临城下?这是不是某种幻术?

他扭头望向预言法师,但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小声询问:“大人,要不要准备飞空艇?”港口已经被毁,所有船只都已沉没,眼下只剩飞空艇可以逃离。

“想都不要想。”瑟尔默冷冷地回绝,“这是希尔家族的基业,我不会离开的。”

家族的全部力量都囤积在斐洛岚,堡垒一旦失守,家族对孤风领的掌控力绝对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这些年家族在全大陆积怨无数,若是失去了高墙的庇护,恐怕会被所有人分而食之。

不,斐洛堡垒引以为傲的资本绝不仅仅是坚固的高墙。如若使用那块碎片的力量,横扫死灵军队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紫晶魔堡的法师曾告诫过他,理论上碎片的力量是无穷的,但使用碎片的力量对身体是极大的负担,想要驾驭无法掌控的力量,唯一的后果就是死亡。

“你来指挥,我去矿井一趟。”瑟尔默起身,披上那套典狱长的风衣。

预言法师自然明白瑟尔默的想法,只是微微额首,目送他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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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一场灾难。”艾丽莎评价。

此时此刻,这座以规模庞大而称道的矿业中心已经陷入动乱。艾丽莎背着刚接受过伊莎贝尔神圣魔法治疗的露莲,四位少女乘坐升降机缓缓降至底层。

谁都知道地面正在发生惨烈的战斗,没人关心这台通往城堡的升降机,大家纷纷往矿道出口涌去。少数几个监工挥舞着鞭子试图镇压矿工们,但矿工们纷纷举起了矿镐,乱镐将监工捶成了肉泥。

军营已被洗劫一空,矿工们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全部带走,留下破败的营帐。几名矿工红着眼四处找寻,看到艾丽莎一行以后双目放光,抡起矿镐怪叫着冲来。

伊莎贝尔挥了挥手,莹白的光蝶振翅飞翔,像落叶归根那样轻柔地停在对方的额头。剧烈的圣火燃烧起来,矿工们瞬间被火焰吞噬。

“看到那边的矿道了吗?那里有一个升降机通往地下宝库,蚀碑碎片就藏在那里面。”艾丽莎指了指角落某个不太起眼的矿洞。

“太好了,快点过去吧。”伊莎贝尔已经迈步了。

正在这时,她们听到了连绵的惨叫声。许多逃入矿洞的矿工重新逃了出来,脸上的狂热已被纯粹的恐惧所代替。他们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寻找出路,从这个矿洞逃到另一个矿洞,但每一次都惊恐地逃了出来。所有矿洞都已变成吞噬生命的巨口,没人能在里面存活。

三位少女望着混乱的矿洞,都隐隐感到事情不太妙。艾丽莎最先反应过来,拉着其他人跑出军营,闪到矿物堆的背面没人注意的角落里。

很快有人发现了无人使用的升降机,像抓到救命稻草那样纷纷涌向升降机。升降机一次最多只能乘坐数人,先上去的被后来者扯下来,后来者又被更后来者用矿工镐砸烂了脑壳。升降机在严重超载的情况下仅上升了不到一米,锁链断裂,乘客们悠长地惨叫,跌落更深的井底。

那些堆满矿物的巨型升降机此刻成了最后的机会,人们疯狂地爬上矿物堆成的山,生怕别人抢占了自己的位置。

趁着一片混乱,三位少女成功地沿着矿井壁摸到了那座矿洞附近。通往地下网络各地的矿洞此刻已无一人,照明不知为何熄灭,矿道深处一片幽深的黑暗。

“他们在害怕什么?”伊莎贝尔问。

话音未落,一个穿黑袍的人从空荡荡的矿洞走了出来,像是由阴影化身而成的。绝望的喊叫响彻矿井,所有人都加快了动作,这位黑衣人仅是现身,就击溃了所有人的意志。

恐怖的嘶吼响彻整座矿井,被钉在矿道上示众的干尸鬼畜地扭动起来,它们重获生命,被长钉钉着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嘶哑地嚎叫。更多人形走出黑衣人身后的阴影,他们脸上还挂着死之前的惊惶表情,双腿不自然地摆动,拖着失去生机的身体前行。

“我X,死灵法师!你不是说努尔瓦纳的攻势在正门吗?”伊莎贝尔低吼。

“快跑!”艾丽莎简短地回答。

少女们迅速蹿入那唯一无人进入的矿洞,向矿道尽头的升降机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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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划破雨帘,如冰雹般落入死灵的海洋中。希尔士兵将死灵用于攀爬的绳索与云梯全部废掉,但它们凭借数量优势,甚至填满了护城河,开始晃动城门。门栓已被扭断,仅存的魔像死死顶住大门,士兵们合力将粗重的木桩顶在大门背后。

城墙上的守军开启了机关,熊熊燃烧的滚油倾倒而下,瞬间扫倒一片,腐肉燃烧的气味冲上城墙。但火焰在冰冷的泥水中很快熄灭,对整个防线不过一点杯水车薪的帮助。

唯一的幸运在于这些死灵没有任何装备,一般攻城战时最好先用远程部队压制城头,攻坚部队才能成功冲到城墙底下,但死灵最有杀伤力的远程武器也不过是扔上城头的匕首,城墙守军的处境其实还算安逸。

镇守城头的指挥官也很纳闷,努尔瓦纳的攻势比起攻城,更像是把脸凑过来让你扇巴掌;但又不能放着不管,除了岌岌可危的大门,有些死灵居然可以直接攀爬城墙,士兵不得不用长矛将它们戳下去。

慢慢地,指挥官发觉这场战斗甚是轻松,大门已被死死堵住,剩下的死灵如同靶子,放着不管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直到他接到来自典狱长的“突击矿井”命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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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们真的要……冲过去吗?”南希缩在拐角阴影里,弱弱地问。

数名矿工的尸体横陈于防线前方,身上都插满了弩矢。这模仿刺猬的扮相十分亲切而又无比鲜明,为后来者昭示了任何大摇大摆走过去的倒霉蛋的下场。

“他们会对任何贸然踏入长廊,且没有表明身份的人射击,连瑟尔默本人都需要令牌来自证身份。”艾丽莎很严肃地给其他人普及关于防御的知识,“冲过去是很危险的做法。普通的弩箭或许可以用魔法护盾抵挡,但那后面还布置了一台弩车。即便是南希,她的魔法护盾也不会比城墙更厚。”

“伊莎贝尔的光蝶需要触碰到裸露的皮肤才能起效,这些卫兵的防护很严密,所以行不通。”

“另外,我估计他们的面具附过魔,直接影响精神的幻术基本不用考虑。”

“至于大规模杀伤性魔法,它或许能炸开那扇大门,但我很怀疑石壁的牢靠程度。万一把通道炸塌了,那可就搞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进去咯?”伊莎贝尔环抱双臂。

“谁说的?”艾丽莎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牵起南希的小手,“不过,我需要南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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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炬沉默地燃烧着,一个人影从长廊尽头现身,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但更窈窕一些。

卫兵如临大敌,纷纷举起手中的弩机,但没有射击。他们在等待小队长的最终确认。他们都感到了弹药库爆炸时的震颤,清楚家族正在遭受袭击,因此戒备比平日更加森严。

小队长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对方的着装与体型很像瑟尔默少爷,他需要再凑近点才能确认。

等到瑟尔默走近至二十步远,小队长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全貌。他仍然披着那身大衣,脖子那串骨白色项链在火炬下明灭。小队长知道瑟尔默很喜欢这套极具压迫力的装束,每次前往下层监狱调教那些不听话的犯人前他都会这么穿。

这一次他带来的是紫发的少女,少女显然受到了惊吓,脸色苍白,浑身微微发颤。

瑟尔默站在大门前面,从大衣里掏出那枚银色的白银钥匙,但没有抛给小队长,只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又收回了大衣里。

虽然没有看清所有的细节,但那微微泛光的光泽与轮廓,确实是白银钥匙没错。

小队长迟疑片刻,典狱长没有完全按照规定的程序,这让他有些不确定。直到瑟尔默的眼神变得很不耐烦,他才挥手示意操作员打开大门。

瑟尔默朝小队长点了点头,与紫发少女穿过防线,走向宝库的方向。

“瑟尔默大人,这次您带的是谁?”小队长忽然叫住了瑟尔默。

自始至终瑟尔默没有开过口,这让小队长感到些微怀疑。他想起那位一手建成这座宝库的法师所言,使用幻术的人可以完美地伪装别人的外形,却不能伪装他人的声音。

瑟尔默回身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阴鸷令他不寒而颤。

“大人,宝库的重要程度您也是清楚的,一切风险都必须避免。”小队长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慢慢变得不那么恭谦。

其他人慢慢转向瑟尔默,握紧了手中的弩机,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朝他们射击。

瑟尔默叹了口气,伸臂搂住了紫发少女。

黑雾转瞬吞噬了瑟尔默,黑色少撤除了伪装,单手握镰,镰刃反射死亡的阴冷。

在黑色少女有机会挥镰之前,守卫的弩机同时射击。这种重弩足以贯穿坚硬的板甲,更别提在如此近的距离下。

锋利的弩矢从四面八方飞向艾丽莎,但她毫不闪避,抡圆了镰刀,似乎想要一刀斩碎在场的每个士兵。

弩矢在看不见的屏障上折成两半,虚幻的黑色镰刃旋风般扫过整座房间,每一个面对艾丽莎的士兵腹部都被划出一道伤痕。但也只是一个口子而已,仓促之间挥出的斩击远远不能削铁断钢。

弩车的操纵手躲在钢板后面,涵盖整个房间的斩击只在钢板上留下浅淡的划痕。此时此刻操纵手将弩车对准了艾丽莎,用力扣下发射扳机。

南希扑到艾丽莎身前,举起双臂张开魔法护盾,护盾最多支撑半秒就被攻城弩轻松贯穿,但南希并没打算挡下弩矢。弩矢撞击护盾的瞬间,她操控护盾魔能向左边偏移,攻城弩的轨迹发生了微小的偏移,以毫厘之差没能扯下艾丽莎的右臂,将操纵大门的士兵跟机械装置钉在了一起。

南希朝弩车扔了一颗火球,瞬间点燃了木质框架的弩车;艾丽莎在受伤的士兵中游走,镰刃每次闪光都伴随着鲜血。战斗在瞬息间结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焦糊味。

艾丽莎右臂的皮肉被弩矢刮掉了一大块,自枷锁之契传来的痛感令南希忍不住皱眉。

“你的计划太冒失了点吧!”她很不满地咕哝。

“我们现在都还活着,而且到达长廊了,这就够咯。”艾丽莎笑。

第一道关口算是有惊无险,伊莎贝尔背着露莲小跑过来,简单治疗过艾丽莎的伤口,三位少女继续往下层前进。

很快她们到了宝库一层,这里存放着希尔家族从孤风领各地搜罗到的宝物。但南希与伊莎贝尔都没被面前的阵仗吓到。珀尔泊斯诺家族贵为紫晶侯,平时早就奢华惯了,面对再金碧辉煌的大排场也可做到宠辱不惊;伊莎贝尔的视线甚至没落在任何东西上,这里全部东西加起来的价值还不到蚀碑碎片的十分之一。

“蚀碑碎片在哪儿?”伊莎贝尔很兴奋,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蚀碑碎片了。

艾丽莎正打算开口,伊莎贝尔背后忽然传来了咳嗽声。

“我们现在是在哪?”露莲有些茫然地张望四周,声音很虚弱。

南希简单地把目前的情况跟她解释了一遍,包括蚀碑碎片的存在。

令三人感到惊讶的是,当听闻蚀碑碎片的存在时,露莲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

“蚀碑碎片?我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我对它没兴趣,快点拿到它,然后离开这鬼地方。”她从伊莎贝尔身上下来,除了走路时有些踉跄以外,恢复得似乎不错。

通往蚀碑碎片的房间前又是一道长廊,那台两层楼高的魔像站在大门前,魔力纹路只剩下一点黯淡的荧光,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普通的石雕装饰。

“身份不明,执行抹杀。”魔像展开双臂,蓝色魔能自心脏流向四肢,魔力纹路渐次点亮。

“记得那次在矿井里贝尔德让你释放的那个法阵么?”艾丽莎挡在南希身前,“魔像的本质跟矿精怪没什么两样,用足够的魔能冲击它!”

南希当即在空中刻绘冲击法阵的雏形,与此同时魔像抬起右臂,重型弩机瞬间击发。艾丽莎闪身避过,镰刀平挥,弩矢偏离轨迹转向石壁,深深卡入。

一击不中,魔像迈开双腿,直奔南希而来。它似乎也意识到紫发少女的法阵极度危险,必须优先处理。

艾丽莎矮身避过魔像的巨型长戟,长戟掠过的疾风卷起她的黑色发丝,余势不减地斩入石壁。双方交错瞬间,艾丽莎的巨镰斩向魔像小腿,镰刃与外壳相击,她的手腕却被震得酸麻,魔像的坚固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魔像拔出长戟横扫,艾丽莎挥镰格挡,被击退出去。魔像却没有追击,转过身继续冲向南希。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南希。

“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这个没有灵魂的石头!”伊莎贝尔大喊。

她平举一把不知从谁手里抢来的长剑,指尖悬在剑身以上,缓缓拂过剑身。柔和但毫无温度的白光像藤蔓般自剑柄升起,其貌不扬的铁质剑身被白光包裹,隐隐折射出锋刃的寒光。

魔像显然没将眼前的矮个子少女放在眼里,长戟随意地横扫,要把挡路的伊莎贝尔切成两半。

伊莎贝尔轻巧地一跃,长戟划过她的脚下。足尖在长戟上借力轻踏,她跳到与魔像头部平齐的位置,长剑直直刺向魔像的观察槽。

银白光辉寸寸碎裂,长剑剑刃在魔像外壳上撞得粉碎,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而在艾丽莎巨镰面前岿然不动的魔像,却被一把普通的长剑刺得微微后仰,观察槽上留下细密的裂纹。

伊莎贝尔踏在魔像胸口,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地,随手丢掉仅剩剑柄的长剑。

“感到荣幸吧,我最讨厌这一招了,每次用它都要毁掉一把剑。”伊莎贝尔说。

神光·硎砺。这是一种特殊的神圣魔法,将神圣魔法的能量完全灌入剑身,藉此打造出一把威力惊人但极其脆弱的武器。被它附魔过的武器甚至有机会切开较薄的赛纳德斯钢,当然了,这把武器自己也会在撞击中碎成无数块。

魔像表面的魔力纹路骤然变深,它意识到面前的矮个子有足够损伤自身的实力,属于需要尽快排除的高危目标。

长戟以之前数倍的速度下劈,伊莎贝尔狼狈地后跳避过,原来站立的石质地面留下一道极深的豁口。第二次攻击如影随形,下劈前却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伊莎贝尔侧身,戟锋掠过耳畔,风声几乎令她全身血液为之封冻。

艾丽莎化镰为鞭缠住了魔像的双腿,这就是魔像攻势短暂停滞的原因。魔像站在原地没动,上身高速旋转,长戟划过地面,留下又一道深壑同时,切断了艾丽莎的魔鞭。

“闪开!”南希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喧嚣。

法阵幽光爆闪,磅礴的魔能集中至一点,瞬息之间冲过整道长廊。艾丽莎与伊莎贝尔第一时间闪到了长廊两边,但依然被法阵的魔能命中,驱核几乎紊乱。被正中的魔像垂下双臂,跪倒在地,周身的魔力纹路彻底黯淡下去,看起来驱核已经报废。

-

“好极了,又一扇赛纳德斯钢门。我真怀疑这种钢铁是不是在孤风领遍地都是?”伊莎贝尔伸手轻推。

原本只是发泄的举动,门轴却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在四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扇坚固的大门缓缓向后打开。

它根本就没锁,它是虚掩着的。

或者说,有人先于她们进入了房间!

三位少女对视一眼,伊莎贝尔抬脚踹开大门。

球形房间内泠光幽暗,栈道尽头站着一个黑袍人,背对她们拉下了操纵杆,储存蚀碑碎片的魔能造物喷出一片纷纷扬扬的蒸汽,缓缓开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也是奔蚀碑碎片而来。

“快阻止他!”艾丽莎脱口而出,她见识过这块碎片的恐怖,如果对方知道如何使用它,她们四个很可能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南希还在犹豫,她还不习惯见面就砸给别人一颗火球;但伊莎贝尔的光蝶早已飞向黑袍人的后背。

光蝶触不到黑袍人的皮肤,它们扑簌簌地化作燃烧着的灰烬飘散,黑袍人周身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力场,隔绝了所有的生机。

黑袍人缓缓转身,微弱光线之下,银色面具上寒光微晃,少女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鬼,荒芜堡主维克托!”伊莎贝尔低声咒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视伊莎贝尔的话语,维克托的视线扫过少女们,最后看向不知所措的南希:“你是……贝尔德身边的那个贵族女孩。可是他没有跟你在一起。还有一个魔女,一个至高之剑,一位侍女。很好。你们也是为碎片而来么?”

露莲悄悄地后退,维克托指尖轻抖,她惊叫一声重重跌倒,脚后跟留下一道血口。

“很遗憾,你们不能离开。”维克托的音调十分冷静,“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但觊觎蚀碑碎片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艾丽莎召唤出了巨镰,维克托打了个响指,巨镰化作黑色雾气四散。反噬的魔能犹如一记当胸重捶,她摇摇晃晃地倒地,南希扶住她的肩膀。荒芜堡主的黑暗魔法完全压制了艾丽莎,在他面前她犹如蝼蚁般无力。

“黑暗魔法的基本法则,强者恒强。不要试图用同源的力量挑战我,我能完全压制任何弱者。”维克托说。

反噬比看上去要严重,艾丽莎躺在南希怀里,前所未有地虚弱。透过枷锁之契传来的钻心剧痛令南希痛呼出声,她近乎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昏厥,仅是跪坐在地。

荒芜堡主即将得到蚀碑碎片,这不啻于最极端的情况了。伊莎贝尔的脸色很差,她不是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恐惧,她此刻想到的是更深远的未来。放眼整座古特凯尔大陆,再也找不到比蚀碑碎片更强大的触媒,当维克托拥有它之后,他无疑掌握了释放禁忌魔法的关键,甚至足以打穿次元之间的屏障。

对方压倒性的力量令人恐惧,但更令南希惧怕的是艾丽莎的安危。眼下这个情境,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维克托会像割麦一样轻易地杀掉她们所有人。

下定决心,南希抬起脑袋,颤声开口。

“贝尔德跟我提起过你。”她说。

维克托微愣,似乎对她的话语感到讶异。

“听起来不像他的风格,他喜欢把事情闷在肚里,到死也不说出来。”

“不是的,他直到最后才提起你。”南希轻声说,眼前又浮现某个笨蛋没心没肺的笑脸,“他很在乎甜风村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后悔,希望能回到十年前。”

南希一边说话,右手藏在身后,指尖悄悄按在地面,绘制一个法阵。

“那又有什么用呢?命运的轨迹不会改变。如果让我回到十年前,我还是会这么做。”维克托冷笑。

“说起来我也有一个问题。自从他进入孤风领,我的视线就一直在他身上。在我的观察中,那家伙没少给你添麻烦。可你却试图维护他,这似乎不合常理。”

“是啊,明明只是一个不懂廉耻、到处惹是生非、又很自恋的家伙。”南希笑了。

或许是依恋吧。

甄选侍骑不是南希自己的主意,而是来自她的父母。那段日子珀尔泊斯诺家族并不安分,大姐外嫁、哥哥去往紫晶魔堡深造,还要准备迎接新成员的到来……对南希的关照不可避免地减少。所以她的父母不得已甄选侍骑,希望侍骑能够驱散女儿的孤单。

从“驱散孤单”的角度上来说,贝尔德确实做到了。当贝尔德在珀尔泊斯诺府上,整块街区都不得安生,街道上魔能元素的味道经久不散……身为以忠诚著称的侍骑,他却三天两头搞事,包括但不限于:偷吃南希的下午茶甜点、在值守时间潜逃回房睡觉、谎称房间脏了邀请年轻漂亮的女仆来房一叙,不一而足……

甚至有一次南希在庭院里撞见贝尔德手里拿着某条熟悉的天蓝色胖次,南希问他在干什么,他说风大衣服掉了他帮小姐重新挂回去……

总而言之,由于贝尔德的存在,南希每天都被气个半死,对火球术与冰锥术的造诣直线上升。

现在想想,在被他气到半死的时候,也许正是她可以暂时跳脱完美的冰蔷薇人设,彻底释放自我的时间吧。

当一个人能够带给你从未见过的世界,你怎么会不为所动呢?

破空声划破思绪,数支弩箭擦过南希耳边,径直飞向维克托。后者随意地挥手,黑色魔能如雾散逸,吹飞了所有飞向他的弩矢。

真正的瑟尔默在黑衣禁卫簇拥下闯入房间,他早已没有了往常的笃定,浑身上下盖满鲜血。来这里的路上经历过一场血战,他损失了绝大部分的手下。

原本维克托独身一人下至矿井,却看到了末日般的血腥景象。整座矿井已被努尔瓦纳攻占,堡垒上方的死灵只是佯攻,他们的目标是蚀碑碎片,但他们没必要为此攻下整座堡垒。深渊舰团的攻势令他焦头烂额,否则他早该想到通往斐洛岚堡垒的路不止一条。

为了穿越矿井里的死灵海,他将前线最精锐的士兵抽调出来,杀入矿井。将近半百的队伍,赶到这里时却只剩下寥寥几人。

他的目光一开始落在房间中央的储存装置,但此后不久他看到瘫在南希怀中的艾丽莎。

“维克托!”他怒吼,像是想把对方生吞活剥。

瑟尔默一声令下,黑衣禁卫抽出双刀朝维克托发动冲锋。后者仅是皱了皱眉,指尖随意划动,黑色细线一个个割断禁卫的咽喉,失去温度的尸首自栈道坠落,随墙壁的弧度滚落房间底部。

但瑟尔默仍然保有一张王牌,此刻他举起了一根法杖,那是之前曾介绍给艾丽莎的火光矛杖,它曾被某位大主教使用,专为驱散邪恶所铸造。

锐利的白光刺穿空气,圣洁的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甚至刺穿了维克托周身的黑暗魔能,第一次触及他的本体。

但也仅是触及本体的程度而已。

维克托站在原地,单手握住那灼热的能量。他的黑色手套散逸袅袅白烟,光矛的温度比想象中更加炙热,对黑暗魔能而言不啻于滚烫的熔岩。黑色魔能狂涌,与白色矛刃对撞,大片空气产生波动的虚影。

白色光矛未能再前进一分,取而代之的是反噬的黑色能量。瑟尔默奋力维持着法杖的释放,杖尖的纯白宝石却开始闪烁,迅速黯淡下去。黑色雾气如长矛般刺穿了瑟尔默的胸口,没有任何外伤,但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脸颊因痛苦而扭曲。

“荒芜堡很感激希尔家族所做的一切,但革命必须继续。”维克托语调平静,“希尔家族对孤风领犯下的罪行与依特诺教廷没有本质区别,斐洛岚堡垒是我需要毁灭的目标。”

瑟尔默没有回话,剧烈的痛苦摧毁了他的精神。他趴倒在地,努力抬着脑袋,用最后的力气,朝黑发少女爬去。

南希终于完成了法阵的最后一笔,整座法阵发出强烈的荧光。此刻她的传送法阵已经暴露无遗,但维克托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他的心思被另一个东西占满了。

伴随机栝运动的轻响,圆形装置缓缓张开,内里最深处的球形容器被推了出来,短暂迟滞后一分为二,露出那块其貌不扬的纯黑碎片。

“快过来!”南希大喊。此时此刻,传送法阵是他们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

如同感应到力量的呼唤,蚀碑碎片自动漂浮至半空中,维克托的食指轻轻点在碎片上,温柔地摩挲。

伊莎贝尔一咬牙,背起不能活动的露莲跃入法阵。瑟尔默似乎还有一口气,南希迟疑片刻,用漂浮术把他也给拽进传送阵。

凝视碎片许久,维克托启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微妙的哀伤,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语。

“死亡。”

不可名状的威压漫出碎片,尽管看不见任何东西,在场的所有人却本能地察觉到不安,某种不可视的存在正要从碎片中迸射而出,它强大到足以撼动现实法则!

南希伸手按在法阵中央,蓝色幽光倏忽闪烁,传送阵中的少女们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