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正在悄悄降临,店内逐渐热闹了起来。

虽说理论上这里是个静吧,但也总有到这里来顺道解决晚饭的客人,因此气氛不至过于沉闷。领班组织着店员上菜,老板在招呼客人,凌波属于抢手货,早就被一桌客人预定了陪酒。实际上,因为来的都是些熟客大家知根知底,凌波的身份大家都清楚得很。但即便这样,依旧是抢手货。

“你倒是很清闲呐!”忙的团团转的赤音看到我悠闲地坐在吧台前无所事事,不由得说道。

当我想反驳她的时候,她已翩然而去,留下一头殷红长发上的香波味。

“我也是有事要做的啊,”我嘟囔着,然后感到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看吧,客人登场了。”

和凌波以及老板不同,我既没有凌波那种姿色,也没有老板的亲和力。但是,小时候长时间的“沉默训练”,让我除了话比较少,更明白一个人感到痛苦孤独的时候需要什么。及,擅长利用人内心的缝隙。嘛,或许这种说法有些中二,实际上我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一个不会运用太过复杂词汇的精神分析师,不如说是一个话少些的妈妈桑。

至于我身边现在坐着的这位,30多岁开始步入中年的老主顾,我们姑且把他记为:尚未谢顶的A君吧。A君在某家中型企业上班,作为中层管理者在第二层维持生活当然很是容易,但是向上有上司有时近乎无理的要求,向下有几位年龄相近不听指挥的下属,和一两个刚步入社会的新人。而他,至今还没结婚。

回想三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当时受了委屈,把全公司上下从老板到同事骂一个遍,哭着喊着要辞职。骂完,哭完,舒服了之后又悻悻得回去工作。至于现在,

“所以说那个上司开出来的条件太难为人了,再怎么讲第一季度也降了17%想在第二季度回本不说,还要增长。”他有些感慨的说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对A君说道。

就我的经验看,来这里找我谈心的有两类人:一类是有创造力的人,他们有能给企业创收的点子和才智,但是这类人一般这样的人不会来这里,他们会去更高档的地方待上一夜,挥霍自己才智换来的奖金。眼前这位很明显不是如此,从他那郁郁不得志的难受劲,要么是自己的点子没有被采纳认可。要不然就是自己的点子,得到的不是等同于自己努力的回报;至于另一种,则只是对现状不满,来找我控诉。

前者的问题,我没法解决,但是可以说些俏皮话,让他们对自己产生认同。至于后者,多半只需要听他们说完即可。当然,如果控诉人有抖m倾向,数落两句或许会使他们更加开心。简而言之,摸清套路后这不是什么很难的工作。

A君属于前者,但可惜的是,今天我没法再听他讲述属于他的故事。我瞥见茜站在门外正朝里面观望。与其让她在过一会看见我的时候,用那种奇怪的打招呼方式,不如我去招呼他好了。

跟A君打了声招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便向茜走去。或许他在心底吐槽我明明是个小鬼,却装成熟。不过他还会来。毕竟,乐意提供这类服务的我,比之专业人士便宜太多了。他只需要在临走前有些怅然的结掉我的单子,并且多付他那一份酒钱的30%,可以说是非常便宜了。

 

 

 

在走近茜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决定为了从昨天开始直到今天疲劳状态进行一个小小的报复,于是我绕后面进行背刺。

当然了,众所周知,背刺被分为:正义与不义两种。至于我,为了在狭小的酒馆里隐匿身形,于是我安排一直待我很好的酒保,去充当我友谊的七色石。我则潜藏在他们要去的位置后,伺机行事。

简直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谁知道,我正以万无一失的想法等待着茜步入我的布袋当中时。茜微笑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顺着她脸的方向,我看见了酒保那伪造出的一脸无奈的表情。

“晚,晚上好。”我的眉毛有些抽搐,果然这里的所有人已经背叛我了!令人绝望!不,绝望了,对于没有人情味的社会绝望了!

“说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我调整好状态,问道。

“有点事。”

“嗯。”

“你不关心一下什么事吗?”

“实际上,这种事情一般有两种状况。一种是你想告诉我,那样的话我不用问,你自然会告诉我。至于另一种,你不想让我知道,那问了也没有答案。综上,不问。”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落,这也是我生存的信条之一。

“似乎很有道理呢,但是如果对方想让你发问呢?”

“那至少会有或多或少的暗示,比如现在这样,”我胜利般的笑了笑,“所以你刚才干嘛去了?”

“和男朋友视频。”直截了当的回话了。

“.…..你是专程来气我的吗?”

“算是回礼。”

“切。”

诸如此类的对话,到是每天都有上演。和书妖小姐每次利用她逻辑中所谓的正论炮轰我的逻辑不同,茜的每一句话都是具有报复性质的。这种近似于吵架的聊天方法,是打发日常无聊时间的重要方式。

“所以真的在和男朋友视频吗?”

“啊,不是应该等我的暗示再问吗?姑且告诉你答案好了:你猜啊。”

“啧……”

“茜,晚上好。”刚刚给邻桌送完餐酒的赤音折了过来,跟茜打招呼,总感觉,她这一声:茜,喊得远比我熟练多了。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我朝赤音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看见那位大叔了吗。”我指着吧台前独自坐着喝闷酒的A君,“你一会去陪他喝两杯。”

“哈!”赤音红着脸,生气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喂,你这家伙!”茜也做了表态。

眼看现场气氛剑拔弩张,我意识到我的表达出了问题。“等等,两位女侠饶命,容小的把话说完。”没等她俩回话,我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那位A君呢,是认识了三年的老朋友,相信我,他属于食草系的无害品种,最近工作有些不顺。看那样子估计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吧。你用两杯酒的时间去听完他的牢骚,听完之后说:但是你即便如此抱怨,不是还是爱着这份职业的吗,如果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又何必害怕这一时的不快。”我巴拉巴拉讲了一堆。

“总之,说辞尽量的夹杂着书面性质的词汇,显得专业些。只要把他劝舒服了,小费不说,光酒水就有不少提成。”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说是这样,不过,那不还算是陪酒女吗?”茜有些难为的说道。

“不要有所谓的职业偏见啊!而且,之前也说过吧,给赤音介绍的这位没问题的,一个三十多的大龄未婚人士,你说他是同志我都信。”等一下,我虽然这样说出来了,但是……这样说出来,危险的岂不是我吗……

“而且,”我指了指不远处半开式包间,“那才叫陪酒女,你离他还远着呢。”

赤音顺着我指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凌波正游走于四位男性中,他那短短的洋裙裙摆,在桌上摆放着的酒瓶间荡漾着涟漪。他从一个男人的身前跳到另一个男人手边,在半环形的沙发中跳着从来没有人能看懂的艳丽舞步。他肆意得笑着等待他们表达追求和爱慕,直到他们被灌醉。

这是凌波的技能,而且他也以此为乐。我曾经细心考虑过,《洛丽塔》中,纳博科夫定义的所谓“性感少女”可能也不过如此。但是,他是男的。

“那是……”

“凌波啊,上午介绍过的。我们的水仙小姐。”

“那真算得上一个表里如一的名字啊。”赤音感慨道。

当然了,为了让这位踏着凌波微步游走于男性之间的水仙小姐保持高洁,我和店长也没少省力就是了。

“总而言之,不要有职业偏见,想着你是一位通过自己劳动解决别人困扰换取报酬的咨询师就好。”我对赤音说道。

“嗯……”她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关键是赤音姐是个美人啊!一定没问题的。”茜为她打气。她到是比较轻易就接受了我的说辞。

这边话还没说完,但因为拖得时间已经很长了,领班过来把赤音带走了。

 

 

 

在凌波把四个壮汉灌醉之前,我们有关于正题的对话都不能开始。为了打发时间,茜要求我讲一些关于凌波和赤音的故事。

凌波那边还好说,至于和赤音的关系就比较复杂了,而且其中包含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哉”的成分。

关于凌波,其实在四年前还没进城就在论坛上认识了,经常用快递交换游戏,但是没有交换过照片,也没有通过语音。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线下活动中。那时的凌波穿着连帽衫,带着扁扁的方形眼睛,更适合清纯一类的形容词。直到几次见面放下戒心后,他有一天鬼鬼祟祟的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我这边,给我看个宝贝。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完全体的凌波,我觉得你应该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烛光对面的茜点了点头眼神往凌波那边望去。我也跟着把视线转了过去。

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四个男人基本上已经处于朦胧状态了。至于凌波,他眼神有些恍惚得看向这边,右手在身后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左手还在向杯子里挤着柠檬,一个劲的劝酒。

“后来上了大学,凌波也就不打算伪装了,直接穿着小裙子来上学。”

“为什么?”

“谁知道呢。”我笑着说道。

我接着侧过脸,把视线转向赤音。她好像陷入了苦战,一脸苦笑着听着A君的牢骚。和凌波不同,在感受到我的视线后,她从背后给我比了个国际通用且须打码的手势。

“赤音姐那边没事吧?”茜有些担心的问道。

“安心好了,她是我见过的最有耐心的人了。”

 

 

 

不同于茜百无聊赖的状态,我很喜欢酒吧现在的气氛。

邻桌有研究生模样的小姐姐在和闺蜜用餐,也有一家四五口来给小孩子庆生,或许这里提供的服务更像一个音乐餐厅。既不很吵,又具有着别样的灵性。这是我在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具有归属感的地方。

“或许,现在这里的改变与最初相比,也并没有那么坏。”我低声感慨道。

“是啊。”

我惊讶于有人接过了我的对话,转过头去,发现有些喝醉的凌波正坐在我的旁边。我朝他笑了笑,作为回礼,我也收到了凌波的笑容,那笑容中包含着一种互相理解。

“那我们开始吧。”

无视掉茜那看垃圾的眼神,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