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军事委员会情报科干部维特内斯·赫库莱斯前来报道。”

帝都核心城区,一栋极为普通的建筑,三层的小楼,简易的外墙装饰,略显老旧的建筑风格,与一切的奢华气派无关,与周围的其他政府设施或者国家机构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稍微留心的人便可读懂其中的意味。

这栋建筑便是帝国中央军事委员会办公大楼,客观来说,还是比较符合实际情况的。

“辛苦了,维特内斯。”

在三楼最靠内的一间办公室内,维特内斯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屋子的中央,身子绷得笔直,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可以看到他的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珠。

在他的对面,一位披着军服的男人正弯腰整理着桌上的东西,可能是听到了维特内斯的声音,他先是偏过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便转身对着维特内斯用左手回了个军礼,这不是有意的无礼,这位比维特内斯大上二十来岁的男人右手紧紧地抓着一根拐杖,刚才的那个转身在旁人看来也是相当地吃力。

“不要紧张,我又不是通知来处罚你的。”

那个男人靠着办公桌,用拐杖敲了敲放在屋内墙边的一张椅子,示意维特内斯坐下。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为什么把你叫来,这件事情高度机密,你们科长我都没有透露。”

维特内斯在椅子上坐下,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

想必已经有人知道,那位叫他而来的男人正是中央军事委员会的主席——涅瓦尔·佳莱格特,理论上的帝国最高军事机构的负责人,只可惜这个格局下他并没有过大的权力,不过,他对于维特内斯而言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了。

坊间对于大战争期间的帝国军队是如此描述的,统率由皇帝陛下负责,智谋与计策则交由勋爵他阁下,而临阵指挥,充分展现战术才华的则是这位涅瓦尔·佳莱格特主席了。涅瓦尔·佳莱格特主席是最一线作战部队中的主要将领之一,带领骑兵冲锋陷阵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这个习惯也让他的副将每每担惊受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允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损害。不过,结果总是事与愿违的,在皇帝陛下与三大国的代表谈判期间,奉命给三大国一方施加压力的涅瓦尔主席在一次交战中受伤,子弹击中他的腿部,又因为战况的激烈以及低下的医疗条件水平,他的那条腿受到了感染,这让他落下了终生行动不便的毛病。

“佳莱格特主席,您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维特内斯看着涅瓦尔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看看这个吧。”

涅瓦尔递过手中的一份文件,维特内斯认出那是自己前几日交上去的一份调查报告,针对的就是那场充满谜团的勋爵遇袭事件。

“我看了你的报告,很中肯的内容,没有多大问题。”涅瓦尔拿起放在桌上的烟斗,一边抽着一边向维特内斯解释,“这份文件本来就是我私下安排你进行的调查,这说明我对你的信任,现在我希望你继续接下这个任务。”

“这该怎么说?”

维特内斯很直接地讲出了自己的不解,在他看来,这个事件不应该归属于中央军事委员会负责,其理应交由帝国治安局处理。

“你也在报告中说了,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帝都卫戍部队存在与平常不一样的人员调动。”涅瓦尔吐出了一口浓烟,语气变得有点沉重,“帝国卫戍部队不归我们管理,其调动完全由皇帝陛下的安排,这样的巧合让人害怕。”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想这是不可能的。”维特内斯知道涅瓦尔是想表达勋爵遇袭事件的元凶是陛下的猜想,但唯有这一点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我在后面加了自己的看法,根据收集的情报,那天参与调动的士兵说接到的命令是去营救勋爵,这一点与公开的说法相符合,加上那两位之间的关系,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维特内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卫戍部队得到消息去救援,是什么样的凶手竟然需要绕过理应第一位的安全部门而由卫戍部队出马去解决,包括现在,处理案件的都是卫戍部队的人,治安局被完全丢在了一边,这就好比用牛刀杀鸡,哪怕要保护的人是勋爵,这种违背正常处理应对程序的举动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涅瓦尔看着维特内斯,他的一句句发问让维特内斯陷入了沉默,这些维特内斯之前也都有考虑过,但对于那两位大人的尊重,他不敢做这种胡乱的揣测。

“我也不愿去想,但现在政府那边暧昧不清的态度让我感到很是担忧。”

维特内斯知道涅瓦尔担忧的原因,他的这位上司是勋爵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其与勋爵之间的情谊自然不能用简单的深厚来形容,而对于官方那句勋爵危重,正在治疗的回复换谁都不会觉得满意,更何况他的这位佳莱格特主席了。

“那么,主席,您的意思是?”

维特内斯知道自己这么问有些多余,他已经猜出涅瓦尔心中的打算。

涅瓦尔拿出另一份文件,他将其翻到其中的一页后便交给了维特内斯。

“这是最新的情报,我们安插在行政院和议会的人报告说原行政院宣传部的部长被秘密撤职了,据说他曾将一份文件秘密交给他的一位朋友。”

“这不是……”

维特内斯看着摊开文件上的照片,在惊讶后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要他来执行这个任务了,那照片上的人正是他的老战友,那位活跃在帝都报社圈的好友。

“没错,我现在希望你能够去查清楚那份从行政院内部流出的文件到底是什么,又究竟是谁现在在角力。”涅瓦尔缓慢地走到维特内斯旁的空椅子上坐下,紧紧地握住了维特内斯的手,“我知道你不希望他卷入此次的事件,但事已至此,我也希望你能够借助这个机会更好地表现。”

“我想再干几年我就要退休了,也是是时候选择培养接班人了。”涅瓦尔朝着维特内斯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看一眼那张办公桌后的椅子,“我想你也知道了,卫戍部队现在解散了,根据那份文件,帝国的军事委员会要增加一个席位,且由那位贵族出身的科艾葛·塞德里茨担任,现在新贵族和老贵族的矛盾更加尖锐,现在需要一个价值中立的人站出来维持整个机构的运营,而这也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如果这个人能够做好这个工作,名利对于他而言就如同信手拈来的东西一样。”

维特内斯看了一眼那张办公桌后的椅子,眼里闪过渴望的光芒,那是一个无法抵挡的诱惑,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能够得到涅瓦尔主席的垂怜,这无疑对他的事业是极大的助力。

不再思考过多,维特内斯起身站到涅瓦尔的面前,咽下一口口水后便以极其郑重的方式朝着涅瓦尔鞠躬行礼,用异常庄重的语气说道:“主席阁下,我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这煞有其事的样态,涅瓦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对自己忠诚的表态。

涅瓦尔站起目送着维特内斯走出房间,之后便拄着拐杖再一次站回办公桌旁边,他拿起一份刚刚他在整理文件,那是一份对于维特内斯的报告,而做出这份报告的人的落款签名正是——赛泽西·格林亚堪,维特内斯的上司,中央军事委员会情报科的科长。

“赛泽西,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涅瓦尔轻轻的念叨着,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分外的沉重,所有的迹象表明一切正朝着一个他所不期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他所担心的事情正在变为现实。

“勋爵大人,希望我能守住你所期望的一切。”

……

“毫无疑问,我们必须采取更加严格的边境政策,现在帝国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处理应对他们。”

“边境政策是要严格,但也要根据情况判断,帝国现在签署了《难民权利保护条约》,国际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贸然封锁边境对于我们的外交是毫无益处的。”

“适当允许部分难民入境对于现在工业的发展是有利的,那边那几位,你们父母不是常抱怨人手不够吗?”

“大战争我们几乎损失了一代人,即便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也难以适应现在工厂工作的要求。”

“哼,你们就没考虑过那些人进入我们国家后可能带来的危险,那些人在十几年前还是奴隶,包括现在,陛下那无聊的法令居然让天生低贱的人与我们平起平坐,未免过于宽宏大量了吧。”

“怎么,你家又没有人进议会,你还在意血统?”……

这样的讨论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帝国中央学院的课堂上了,特别是在一些传统的文科类学科的专业课上,教授们总会有意无意地做出这样的讨论安排,在他们看来,这种讨论是必要的,不同的意见看法能够得到充分的交流,对于学生思辨能力的培养是有益的,同时这种交流发生在大学的课堂上,一切观点的出发点也更纯粹,少了些不必要的掣肘。

塔梅斯就站在这间正在进行激烈的课堂讨论的教室的后门,半个身子伸进房间内,正饶有兴致的听着课堂上的争论。

塔梅斯今日也是为了工作来的帝国中央学院,她被安排去找法学院的教授写一篇关于评议机构改革的报道,现在社长离世,为了报社的未来,她必须更加活跃,而且利用工作的机会她也能够去尝试查清一切的真相。

这可真是有趣,比起一些闪烁其辞的搪塞,这里的言语直白太多了!

塔梅斯知道帝国当下社会的情况,旧贵族与新贵族还有平民、工人、奴隶之间的利益纠缠不清,矛盾日趋激烈,北方的工业派和南方的土地派彼此在政策主张上更是大相径庭,帝国中央与地方之间也是各有想法,甚至有时连表面文章都不愿去处理。

塔梅斯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她的工作已经完成,她手中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下了那位教授的大致看法,一切只等她回去之后整理成稿。

塔梅斯走出教室,身后依旧是那叽叽喳喳的争论声,她把手中的笔记本翻到今天做的记录,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又得删掉部分了。”

塔梅斯不是特别理解政治,这对于一个出身政治世家的人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她就是这样,自幼生活在强烈政治氛围里的她反而对一些事物表现出本能上的抵制,但往往却在行动中靠近,其实塔梅斯也很好奇,如果她的父亲有意培养的话,她进入政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搞不懂那个人。

合上笔记本,塔梅斯一边摇着头一边向走廊的一头走去,她手上还有一堆工作,没有时间让她来忙里偷闲。

“这不是安珀小姐吗?”在走廊的拐角,康特教授正抱着一堆讲义走来,他刚一转身便看到了面前的塔梅斯。

“真巧呀,教授,是刚下课吗?”塔梅斯也注意到了康特教授,她向教授简单打了个招呼。

“是的,怎么,安珀小姐是在听帕佳格尔教授的课吗?”康特教授展示了一下手中那厚厚的讲义,上面基本都是手写的笔记,可见教授备课之认真。

“是的,忙完工作,刚好看见帕佳格尔教授的课没结束,就顺便听了听。”塔梅斯顺着康特教授的目光看向身后的走廊,这才注意到貌似只有帕佳格尔教授在上课,“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帕佳格尔教授主导的课堂讨论的环节,学生们的想法真的很不错,很有见地。”

“毕竟是我们的未来嘛。”听到此,康特教授笑了起来,“即便很多人见解立场不同,但如果他们不够出色,我们的未来也就糟糕了。”

“对了,教授,那个密文您解读的怎么样啦?”

塔梅斯看着康特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便脱口问道。

“密文吗?”康特教授眉头一紧,脸色全然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但只能算得是上细小的变化,语气上没有多大改变,不过塔梅斯倒是听出了其中的一点不同,“怎么说呢,算是解读了一部分吧。”

“哦,那可以告诉我内容是什么吗?”塔梅斯听后一笑,立刻便展现出别样的好奇,还不忘加上一句话,“事实上,我在我家中的古籍里也找到了类似的文字。”

这不算一句假话,塔梅斯确实找到了类似的文字,只不过不是古籍,而是她父亲遗忘在旧书里的一些过去的信件。

康特教授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塔梅斯之前的表现和她特意提及的情况,他在心中已经自然地把塔梅斯与那些密文联系到一起,哪怕不是什么必然的关系,但至少也存在某种关联,况且他现在想要知道一些关于沃尔里希家族的情况,而消息最为灵通的媒体人就是最好的信息来源。

“安珀小姐,你现在有空吗?”康特教授稍微走近了一些,压低了语调,“内容可能有些不妙,我想可能也与你的父亲有关。”

父亲?

塔梅斯掩饰了一下惊讶,镇静地听着康特教授的话,本来她在听说沃尔里希商会的事情时就有了怀疑,如果这是真的也就不难解释她父亲为什么想要她离开帝国了。

“现在没有问题,还请允许我看看内容。”

塔梅斯向康特教授提出了请求。

“好,你跟我来吧。”

康特教授点了点头便指了指走廊的一头,示意着塔梅斯到他的办公室来。

……

“这不可能吧!”

塔梅斯看着手中的纸稿,上面工工整整地誊写着密文破译的内容。

“数字与文字的对应是很容易联想到的关系,但谁是母本就很难断定。”康特教授背靠着办公室的大门,防范着任何突然闯进的客人。

“最近的大事就只有议会新的贸易文件和新的评议机构,某种关系的缘故,我就想拿着贸易文件试试。”康特教授一脸认真地解释起他解读的过程,“我拿到密文时贸易文件还没通过,那么为了对应,就选择了之前公布的未通过的初始版本内容,没想到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我不敢相信。”见过那份来自帝国宣传部秘密文件的塔梅斯似乎早已遇见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密文的内容为真,那么战争将不可避免地再一次降临到这个国家,这是她不敢想象的。

“没有寄出人,也没有收件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即皇帝陛下打算强制向南方城市霍姆斯派兵,这会彻底点燃帝国这个火药桶。”康特教授面无表情地说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结论。

“南方地区的叛乱吗?”

塔梅斯进一步指出康特教授所要表达的内容,她看着那稿纸上的文字,顿觉这张薄如蝉翼的纸张有着千斤的分量,不仅落在她的手上,更落在她的心头。

“安珀小姐,这么问可能不太礼貌,但您的父亲,他应该是或多或少知道这件事情的吧。”康特教授直勾勾地盯着塔梅斯,那尖锐的目光让塔梅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冰冷,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样。

塔梅斯知晓绝大多数学院教授的立场和观点,自然也懂得康特教授不喜欢那些那些南方地区贵族。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条道路上,这一点康特教授您应该是明白的。”塔梅斯明白康特教授这只是把对南方地区一些贵族的厌恶稍微转移到了她这个出自南方,如今在帝都政坛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家族之上,教授本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恶意。

“教授您不也和与沃尔里希家族商会的有着密切的联系吗?”塔梅斯不慌不忙地反问,“不然您为何会在那天提出那个问题呢?”

康特教授耸了耸肩,显然不想在立场的问题上继续较劲下去,他也无意为难塔梅斯。

“你能讲一下沃尔里希商会现在具体的情况吗?”康特教授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将自己解读的密文拿出给塔梅斯看也是基于这个目的。

塔梅斯点了点头便拿出了自己笔记本,翻到某页后便向康特教授开始讲起目前她所知道的信息,看来塔梅斯为此也做了一些准备。

“大概是在十几天前,也就是上次那次宴会之前,议会通过了一个由评议机构提交的动议,即要求开展对沃尔里希商会的经营业务是否涉嫌危害国家安全进行调查。”塔梅斯用手按着笔记本上她写下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讲道,“这份动议最后是允许了初步的调查行动,好像是暂时对在帝都范围内的沃尔里希家族商会的经营业务进行调查……”

“商业联邦那边呢?”康特教授打断了塔梅斯的话,他敏锐地感觉到事件的蹊跷,“沃尔里希家族好歹也是商业联邦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在帝国范围内直接对其调查,中央那边不怕这个事情演变为国际纠纷吗?”

“这个问题嘛……”塔梅斯翻了翻笔记本,像在寻找着什么,“在这,在议会通过动议的那天,商业联邦驻帝国的大使就觐见了皇帝陛下,发出外交照会说这个调查是极端不公正的,是对商业联邦与帝国之间友好同盟互助关系的破坏,还有什么这个调查是对商业联邦的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侮辱,要求政府停止调查并敦促议会重新审视动议的适当性与合法性。”

“只有照会吗?”康特教授继续发问。

“是的,帝国与商业联邦之间的种种贸易往来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商业联邦驻帝国的大使好像还继续参加着一些促进两国交流往来的活动。”

“雷声大雨点小吗?”康特教授若有所思道。

“可以这么说吧。”

塔梅斯将笔记本收好,也肯定了康特教授给出的说法。

“好,安珀小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不知道这些。”康特教授舒缓了一下刚才紧张的神情,微笑着向塔梅斯道谢。

“没什么,我这边也是恰好有所需要,我们彼此彼此吧。”塔梅斯走到康特教授的面前,伸出手握住了康特教授伸出的手。

“希望你我都能保护好自己吧。”

康特教授手用力握了一下并向下微微一沉,塔梅斯也读懂了康特教授的意思,今日所谈所说所言皆不存在,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校园大门,塔梅斯与出来送行的教授道别。在回报社的马车上,塔梅斯看着自己笔记本上抄写的那些文字符号,自言自语道:“社长,我会挖出真相,不让你就这么走的。”

此时,帝都的天空正笼罩在一天灰蒙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的这个冬天,似乎会更加寒冷。

……

莉沃理穆,这个三大国共管自治领的最大港口城市,不像往日的繁忙,今日的海港出乎寻常的安静。

“总督阁下,已经看到二王子所在舰队的旗舰了。”

一名士兵站在一位穿着灰绿色军服的军官身旁报告着,那位军官听后点了点头便取过了士兵递来的望远镜,在望远镜的镜头里,他看见了那面熟悉的红蓝旗帜,一朵金色的金雀花被安置在旗帜的中间,被藤蔓枝条缠绕着的锐剑护盾巧妙地构成了那朵花的枝叶。

宣扬和平却无时不以武力守护可人之花。

军官想起了那句世人对于他祖国的评价,原本只是拿来讽刺,但在世人的流传中反而成为了一种肯定与赞美。

他向后转身,立正,大声向身后的士兵下令:

“各位,今日是帝国二王子萨佛艾·普兰塔克特殿下访问我们自治领的日子,各位作为帝国的臣民,被赋予重要的任务,看守着这被认为是帝国近五十年来最为重要的土地,现在是检验各位成果的时候了,请一定要让殿下知道各位优异出色的表现,今日,请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殿下的到来,让殿下、帝国为我们感到骄傲!”

军官的名字叫尤里希亚·道格拉斯,是艾瑞卡帝国、奎尔思王国、穆特王国三国共管自治领的地方总督,也是艾瑞卡帝国海外远征军的总司令,负责镇守这块自治领的帝国军队的一切事务,也是自治领三人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尤里希亚原本便是三国联军征伐这边大陆的远征军中的一位高级指挥官,因为战功和出色的治理能力被选为镇守部队的指挥,也就光荣地升为帝国远征军的总司令。

在艾瑞卡帝国、奎尔思王国、穆特王国三国中,艾瑞卡帝国的实力是最强大的,故尤里希亚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块自治领的最高统率,但他自己却清楚,这个总督的名号有那么一些名不符实。

当年仓促结束的对于巴尔特帝国的战争使得三国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处理这块新征伐的土地,加之当时愈演愈烈地发生在三国领土上的叛乱和来自同是西大陆大国英白拉多的军事威胁,许多远征军都被调回母国,每个国家都只留下少部分军队用来镇守,面对着民众的动乱,三国军队的负责人达成了一个协议,暂时不对该块土地进行势力范围和边界的划分,先进行全局性的整合以稳定地方局势,这个提案很快也就得到三国政府的批准,在一系列的文件签署之后,三大国共管自治领便横空出世。

与尤里希亚一同留下的军队负责人还有奎尔思王国的莫洛纳伊·特拉洛克将军,一位总是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总是过分小心进而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的男人,以及穆特王国的格诺利雅·特斯兰将军,一个行为方式过于苛刻与残酷的年轻女将领。

自治领事务管理的最高权限在三人委员会手上,尤里希亚享有着总督的名号,很多问题还是需要和另外两人协商处理,特别是在自治领的土地产出和利益分配上等经济问题上,每每三人总是闹得不欢而散,好在自治领的整体环境还不够安定,三个国家之间还保有着同盟协议,三人之间也就还保留着基础性的默契,至少闹归闹,三国合作共同治理的局面也就不会被打破。

不过这也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尤里希亚在心中反复回味着皇帝陛下的来信,信中他了解到帝国已经基本处理好在东大陆的事务,在艰苦卓绝的谈判后,英白拉多帝国也附有条件地默许了艾瑞卡帝国的海外扩张,而他,这位自治领的总督则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即协助帝国的二王子再一次地征讨巴尔特帝国。

不会这么简单。

尤里希亚知道那位皇帝陛下的秉性,极端精明且理性,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包括他的亲人。

皇位更迭历来是国家动乱的诱因,没有一位野心家会选择放弃这一机会,这一点艾瑞卡帝国的皇帝自然谙熟于心。

“所以,我们真的要听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的指挥?”

不知什么时候,尤里希亚的身边站着一位同样身穿同一型制军服的男人,只是他的打扮过于随意,一件品味不错的军服像是一件破大衣一样被他随意地披着,里面所穿的白色衬衣也是各种褶皱,衣服的扣子也只是象征性地扣了几粒,完全是一副刚刚赶过来的样态,根本没有好好打理,头发也是如同鸡窝一般凌乱,不时还有一些可爱的小虫子在旁飞舞,这个形象与他身边的尤里希亚差距极大,如果打个比喻,尤里希亚是为出色英俊的军人,而他就是一个地痞,还长的不怎么好看。

“沃尔夫,回来了?”

或许是习惯了这种感觉,尤里希亚并没有在意他的状态。

“是的,昨晚回来的。”那个被叫做沃尔夫的男人打着哈欠回答道,“今早你又叫我赶过来参加什么对那个小兔崽子的接待,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我才帮你处理一个动乱呀。”

“知道,那也不许迟到。”尤里希亚白了沃尔夫一眼,“还有,那位是二王子殿下,别用这么失敬的说法。”

“你高兴就好啰。”

沃尔夫摊了摊手,展现出一副随你便的表情。

“乌萨斯的情况怎么样?”

尤里希亚还是决定提醒了一下沃尔夫的穿着,也顺带着向沃尔夫询问起他任务的情况。

“还是老样子,原亚森公国的土地,那里的人总不是那么安分。”沃尔夫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漫不经心地说起镇压动乱的经历,“也不知道是谁散布的谣言,说什么亚森的公主还活着……”

“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沃尔夫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嬉皮笑脸地凑近尤里希亚,坏笑着质问道,“说,你这小子是不是把那位公主藏起来独自享用啦,你这家伙,吃独食呀!”

“那可真抱歉呀,我性冷淡。”尤里希亚用手推开沃尔夫,一脸嫌弃地回应着他的话语,“你这么着急不如把格诺利雅那个小姑娘收了吧,免得我再看见她。”

“别,我会被她抽死的,我可不对有特殊癖好的小姑娘有兴趣。”

沃尔夫马上摆手拒绝,十分的干脆果断。

“你也不过如此嘛。”

尤里希亚抓住了机会嘲讽起沃尔夫来。

“我是个胆小的人,经不起折腾,你已经让我够累了,别再增加我的负担了。”

沃尔夫摆出一脸无辜的神态,这让尤里希亚觉得有再一次考虑把他作为副手的必要性了。

“只怕今后会更忙呀!”

尤里希亚不想再和沃尔夫贫嘴,把话锋一转拉回了正题。

“是新的作战计划吗?”

沃尔夫心领神会地不再胡闹。

“嗯,这次是针对巴尔特帝国的新作战,而且是帝国单方的作战,我们的对手恐怕不只那位年轻的皇帝。”

“陛下想要撕毁盟约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这次二王子只带来了陆军的七分之一,海军的四分之一,加上我们的部队,规模只可以支撑起一场中等烈度的战争。”尤里希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着皇帝陛下的真正目的,“可是这些部队还是不足以征服巴尔特帝国,陛下估计是想吞下整个自治领吧。”

“也就是说主战场不在我们这边啰?”

沃尔夫摆出一副无聊且失望的表情。

“陛下早就猜忌当年叛乱的原因了,英白拉多帝国突然陈兵边境,怕是两位盟友担心我们的那是的进军过快了吧。”

尤里希亚捏了捏鼻梁,因为二王子的事情他也没有休息好。

“宁肯落下一堆麻烦事也不愿看到有人过得比自己好吧。”沃尔夫略微阴险地笑了笑,“这个我喜欢,至少不无聊。”

“你要真无聊的话就把陪二王子出兵的计划交给你吧。”

“啊?”沃尔夫听到这个安排后吃惊地看向尤里希亚,“你就不怕二王子死在战场上,那个王子估计连骑马都不会吧。”

“不用担心,跟着他来的还有黎塞多夫·缪拉将军,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的。”尤里希亚别过头去,眼神冰冷,手上拿着两封信,沃尔夫认出一封是皇帝陛下的来信,而另一封上却有着帝国第一继承人里耶维奇·普兰塔克特王子的徽章,“不过,有人希望我们二王子殿下的这趟远征不那么安全。”

......

北方,莱梅斯顿。

“公主殿下,请在这儿签字。”

昨日的晚宴没有给艾特丽丝留下很好的印象,这也让她今天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作为帝国的公主,艾特丽丝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使命。

市政大厅的会议室内,风暴公和他的幕僚们正端坐在长桌的一侧,相比对面的人数,艾特丽丝这边只有她自己和两三个贴身的女侍,显得有些弱势。

一位风暴公的侍从正把一份摊开的文件摆放在艾特丽丝的面前,并递过一支笔告诉艾特丽丝该在何处签署这份协议。

在确认基本内容与谈判结果无误后艾特丽丝在协议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笔尖离开纸张的一刹那,她仿佛觉得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份不真切的感觉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不仅如此,还有些许难以名状的兴奋。

终究还是回来了!

艾特丽丝起身与走到她面前的风暴公握手,两人接过侍从送上的酒杯,按照传统的惯例,他们要庆祝协议的达成,对于两位而言,没有这个协议或许才是最值得庆祝的。

“殿下,回到帝国的政坛感觉如何呀?”

风暴公端着酒杯向艾特丽丝询问。

“阁下,你的这酒不好呀!”

艾特丽丝抿了一口酒杯中的红酒,用着一副不怎么好看的表情抱怨。

“哈哈哈,公主殿下还是喝不惯呀!”风暴公笑着拿过艾特丽丝手中的酒杯并递上一杯水,“不过再难喝的东西也得有人喝下去!”

“那就你替我喝下去吧。”

艾特丽丝狡猾地一笑便举高了水杯示意与风暴公干杯。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风暴公碰杯之后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不过,殿下,你有考虑过自此永远地回归帝国中央吗?”

“这个问题是?”

艾特丽丝不是很明白风暴公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陛下有意安排,我想帝国的继承人没有其他的人选。”

“啊啦,阁下,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呀?”

艾特丽丝将杯子放到桌上,神情严肃地盯着风暴公。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万一,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大局的人。”

风暴公压低了声线,明显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大局呀......"

艾特丽丝听着风暴公的话语,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灰暗的天空下,一些洁白的东西正缓缓地飘落。

“下雪了!”

“是的,这下冬天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