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扭曲

夏天,悄然而至。

伴随而来的,是令人烦躁不安的阵阵蝉鸣,以及沉重闷热的天气,让人难以忍受。

渡叶镇,这是我生活了十一年的城镇的名字。

因为坐落于内陆的偏于地区,所以周边环绕着很多的山丘,给人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不知道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的,这个城镇的夏天总是特别的漫长,有时在十一月时,会出现明明电视上节目里的人都穿上了长外套,而自己周边的人却还在穿短袖之类的情况。

除此之外的话,最有特色的地方,大概就是经常会出现各种意外事故吧。像是猎奇杀人或者是不明的火灾之类的。啊,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确实是事实。

有时候走在街道上会经常看见来自外地的各种人士,为的就是能看到这种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离奇事件,最夸张的时候,会有人直接在天桥上搭上帐篷,架上一个面朝大街的摄影机,等待某些事件的发生。

——寻找非现实的刺激感。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这种事件我也看过了不少,也确实能够体验到那种能让整个人为之兴奋的感觉,如同置身于异世界,那种朦胧的恍惚感,着实能让人为之颤栗。

那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在小四的寒假时,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巷里,那是我的秘密基地,那天的早晨,我在那里看到了,被我乱涂乱画的墙上流淌着血迹。应该是不久前洒上的,证据就是在墙壁的旁边,躺着一个正在喷血的尸体,头部已经不翼而飞,加上血一直在不断的喷涌这一点,很轻松的就能推理出来,这是‘新鲜的’尸体,同时说明着,凶手应该刚离开不久,说不定还没有离开,正躲在什么地方,用尖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满脑子思考着我的死法。

但是,我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感到害怕,甚至没有想到要去报警,我只是,很好奇——凶手是怎样杀死的这个人,用的什么手法,头部怎样运走的......之类的。

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流淌着的鲜血已经快要触及脚尖,这可不行,弄脏鞋子会被母亲骂的!

我迅速的抽回左脚,踏着轻盈的步伐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斥着恶臭的小巷,即将离开时,我又再次的转过了头去——头部不翼而飞,平躺在水泥地上的尸体周边是血的小潭,喷出的血液泼洒在墙面上,裹在身上的白衬衣已经理所应当的染上鲜红,无法判断肚子是否也遭到蹂躏,但是,我却觉得,有些美丽......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昨天在书上看到的,盛开的彼岸花一样,鲜艳无比。

然后,再次踏出脚步,离开了阴沉沉的小巷,踏入了无人的街道中。

视线的彼方,是城市的另一端——新都。

直到傍晚回家时,我才听母亲说,周围的小巷里发现了尸体。

“真的吗?”我假装吃惊的问。

好可怕,说着扑进了母亲的怀中。

“真是的,小止,你可是男生,不可以这么胆小哦。”她边抚摸我的头边安慰道。

“嗯!”我用充满活力的语气回答,随后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不正常,只能伪装成乖乖的孩子,去讨大人的欢喜,但实际上,我却是一个本性恶劣的家伙,我没有办法能够做到表里如一。

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学校中......虽然这么说,但本质上我还是很听大人的话的,没有父母小孩子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信了老师的对我父母说的那句话——苏同学有很浓厚的好奇心,或许在以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呢。

我......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如果保持好奇心就能够让自己成为了不起的人的话,那我会一直保持下去的。

世界很大,未知的东西数不胜数,而自己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知晓一切我不懂的事情,当然,是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因为大人们从小就教育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触犯法律,所以我会去遵守。

但这也同时说明了,只要不触犯法律,那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想出这个结论来的时候,我笑了。

我不喜欢被约束......

——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利亚有些厌恶的看着前方的二人。

因为神町的紧急任务,我们需要与另一队巫女会合一同前往三一町。

由于要等待我的‘狩灵装’制作完成,所以在已经入夜后,我们才在那个叫做明的见习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集合地点,然后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那些家伙!

“你以为我们想在这里吗?来神町参加集会的十二区巫女几乎都回去了,没办法只好找我这个其他区的来帮忙。”眼前的女子不情愿道。

她捋了下自己金色的长发,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派你们来去调查。神町的人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那么你自己不答应不就行了!”利亚有些不耐烦的反驳,罕见的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二人,正是刚刚与我们发生冲突的男女二人组。

那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听到这句话细眉一撇,脸有些微红的说道:“要、要怪就怪神町的人!竟然提出这么高的报酬来!如果不是为了这些钱,我才不来呢!”

......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应该是睦月的台词吧。

“啧,果然你们的目标是报酬吗!”睦月突然警觉了起来,视线朝女子瞟了过去。

你也不用回答她啦!

呼——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在我旁边的茶茶则一直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看着站在女子身旁的男性,看来她还在为刚刚的事耿耿于怀。

而那个男性却笑着朝茶茶招了招手。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茶茶,毕竟我自己刚刚也被那两个人整的很惨,被男子打倒后,又被女子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像是个垃圾一样,臭死了。)

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耳畔回响,在来的路上,我每每想起这句话就感到自己浑身不自在,悄悄地望向周围的三人,总是在想,我有资格与他们同伍吗?

虽然自己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的记忆是虚假的,但是,在那之前的记忆却是真实的,这个我可以确信,所以我大体上也知道,之前的自己是个怎样的家伙......

“止君!”

越想越乱,让我十分的烦躁,无论怎么整理记忆,都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止君!!”

“啊??”我猛然抬起了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啊!”茶茶略带无奈的看着我,指了指正在跟睦月吵架的女子,“不用在意那种女人的话啦,眼前突然发生那种事情任谁都会反应不过来吧,你可是被小千给予信任的人,稍微有点自信啦!”

说着她大剌剌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刚刚脸上的阴霾已经不见,变为了开朗的笑容,我明白,她是在给我打气。

但是你跟利亚就做到了啊!

我在内心里喊道,明明才说过‘我不会辜负她对我的信任的!’,现在想想,简直就是说大话,我不会打架,也不会灵术,所以无法保护睦月,也无法回报她对我的信任。

我不甘心!

“嗨~”

传来轻浮的声音,原来是二人组中的男性。

“呀~~刚刚真的是对不住啊,我们家小姐的脾气就是这样,请不要介意啊~”他搔搔头笑着说,完全听不出一丝道歉意思。

“啊,对了对了,我的名字叫做桠树,不动桠树,请多指教啦~”说着便对我伸出了右手。

伸不出手来,左手无法动弹,像是被定格在了那里一样,身体本能的拒绝了‘抬手’这件事。

是单纯的对他的反感与记仇呢?还是对他突如其来的问候没有反应过来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真的代表我这个人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了。

绝对不要!

我在心里呐喊着,绝对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苏止......请多指教。”

就这样的,伸出了左手,旁边的茶茶不知为何露出了微笑。

“虽说是你主人的命令,但是用脚踩着我的这笔账,应该怎么算?”茶茶带着‘和蔼’的笑容面向不动桠树,明明是在笑,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她的笑意,右手与左手相握——咔吧的,响了一声。

果然她还在生气。

“啊!那个啊!这是我的兴趣!垃圾不就是应该踩在脚底下当垫脚板吗?”回答者露出了像是热血漫画男主角一样的爽朗笑容,道出了他的答案。

“很好!你给过来!”

听到答案的瞬间,少女做出了反应。

男子有些无奈的‘哎呀哎呀’摇起了头,我才发现其实用男子来称呼他有些不妥,应该说是少年才对,虽然他的身高与我相仿,但是依稀可以在脸上看出少年特有的那份稚嫩,黑色的杂乱碎发,将他的额头盖住,下面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总有种‘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的感觉。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报酬是平分的,你一个铜币也别想多拿!”

“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最贫巫女!”

远处传来两个巫女争吵声,总感觉......那个女人的形象彻底崩了。

......

“咳咳,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份差事,那我就勉为其难的与你们暂时合伙好了。”

你是这种傲娇角色吗?

在利亚与不动桠树的帮助下,总算是拉开了两个因为报酬问题差点打起来的笨蛋巫女,话说我竟然会因为这种人的话变得垂头丧气,真的是够了。

“千华绘枝,第九区位列第六的名门巫女,你们这些乡巴佬给我记好了!”

“不动桠树,大家叫我不动就好,是呢,因为能叫我桠树的人全世界只有千华小姐(主人)一个。”

两个人报上了名字,位列第六?巫女还会有排名吗?

“那,我是,”

“你就不用了。”名为千华绘枝的巫女打断道。“鼎鼎大名的半妖睦月千莎谁会不认识,异类中的异类,说起来你们十二区真的怪胎不断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失去联络的庭昔葙月手下还有一个亚人呢。”

亚人?就像是兽人之类的东西吗?话说半妖是怎么回事?

“喂!你这个人!”想要再说点什么的利亚被睦月伸手拦下,接着说道:“是呢,我是半妖,但我同时也是继承母亲地区位列的巫女,无论是不是怪胎,至少我们同是巫女,你也就没有资格侮辱我或者是小葙月!”

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话语,从睦月的口中吐出。

我望向睦月,她那苍蓝色的眼瞳在夜晚下坚定的闪烁着,没有一丝迷茫的言语,回绕在空荡荡的庭院内。

守在她身旁的利亚与茶茶合上眼睛,嘴角划出微微弧度,像是在说‘真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哼,那么就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向我证明吧!无论话说得多么漂亮,没有成果的话,没有人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也就永远是大家眼中的异类!”

“啊,我会证明的,作出实际的业绩给大家看,这样的话也能让她们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这家伙其实是个好人吧。

说是要让睦月证明给她看,但实际上却是给我们做了动员。

不认真做的话就会失败,这是人人都有的常识,在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想就算是睦月,精神上也会出现一些松弛,无法专心的投入接下来的任务。

(庭昔葙月大人与她的随处巫使在昨天失去了联络。)

想起委托中的这句话,听说事由是三一町的巫女在例会时缺席,所以派庭昔葙月去调查,结果同样失去了联络。

......也就是说,可能是遭到了惘灵的袭击,而且其实力足以击败巫女。

不能大意,大意的话,会死......

“看来各位是都到齐了!”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准确的说是后上方,抬头回望,看到的却是十分奇怪的东西。

船......红色的帆船浮在半空中,如同中世纪题材电影中驶于茫茫大海的三桅帆船一样,随风呼晃的帆布遮蔽了悬于夜空的明月,船影将庭院染上昏黑,如同密布的乌云吞噬了整个庭院般。

“啊啊,看来是来了,喂!!人已经到齐了!!”不动朝天空的帆船喊道。

从甲板上露出小小的头来,像是在确认下面的人数。

不一会,船降到了离地面仅有一公尺不到的距离。

“那么,走吧!‘飞行(aviation)’!”

‘飞行’符发动,我们由睦月负责,不动由千华绘枝负责,一一的飞上船去。

迎接我们的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与有些粗犷的高大男子,两人一高一矮的站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是那个天才想的主意,让身高差这么明显的二人在一块工作。

“爸爸,我怎么感觉这个眼镜男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呢?”女孩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我有些羞愧起来。

“喂!小子,你对我女儿有什么意见吗?”

“不!绝对没有!”我赶紧摇摇头,这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家伙绝对不是我能搞定的,我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哼,谅你也不敢。”视线从我这边移开,转向睦月那边,巨大的身躯向着两名巫女弯了下去。

“请问两位分别是睦月千莎与千华绘枝大人吗?”他恭敬地问道。

为什么每个人对巫女都是这个态度啊......从来到神町到现在,无论见到哪个人,他们都对巫女们恭恭敬敬的,真的是很奇怪。

被问到的二人一同点头,随后“嗯”的回答道。

男子立起了身子。

“那就没有问题了,请问各位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好吗?”他环顾我们几个人“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直接启程了,毕竟三一町可是位于十二区的边缘地带,路程至少要飞个半天。”他像是在发牢骚一样,一边骚着头一边说。

看到我们没有反应,他再次鞠了一躬,转头离开了。

“那么,我带各位去住的地方!”小女孩充满活力的举着手跳了起来。

还有半天的时间啊......我抬头看着皎洁的白月。

少有的,没有被浓密的流云遮住,圣洁的光辉洒下,像是在宣告着,我们的这次旅程,将会一帆风顺......

......

与自己飞行的感觉不同,在船的甲板上,我百无聊赖的靠着船板想着。

稍显微冷的气流将我的头发吹得散乱,如同被人用手伸进去乱抓一通一样。

在小女孩的带领下,我们分成男女两队,分别住进了两个房间。

在临进入房间前,睦月还不知羞耻的问小女孩:“请问住宿费和船费是不是由本部报销啊!”直接让利亚与茶茶脸上一黑,瞬间别过头装成不认识这家伙的样子。

毕竟是在船上,也不能要求住多么好的房间,虽然房间有些破旧,但是却整理得十分干净整洁,所以也不能再挑三拣四了。

或许是在夜晚的缘故吧,利亚他们一到房间内,就一股脑的扑向床铺,不顾形象的合上了双眼。

而我则趁着他们睡觉的功夫悄悄地溜了出来。

不知道为何,无法入眠......

抬起左手,拿着不久前才拿到的巫面。

(新式的‘狩灵装’稍微有些不同,最好有空的时候自己亲身体验一下。)

这是利亚的原话。

嘛,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戴上了。

与往常一样,戴上之后,身上燃起青色的火焰,不到几秒的功夫便已消散,原本穿在身上的深蓝色和服消失不见,变为黑色的狩衣,但是不同的是,腰间突然多出来一把黑色短刀。

【使用者登记——苏止】冰冷的机械音传来。

是谁?

【身份确认——进入整备模式】面具从内部看像是变的透明了一样,与此同时,身上各处的青色珠玉纷纷亮了起来。

【推进(boost)功能——确认】

【初始武装——确认】

【灵障程度——完好】

机械声不断脑海中响起。

【检验完毕——诱导模式启动】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机械音消失,随后,在我视线的真前方,出现了一团小小的蓝色火焰,在我的身边来回飞窜,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后,停在了最初的位置。用着与刚才不同的开朗语气。

【导灵编号——1254,空镜真咲,在此参上!】

“谁?”我的眼角开始抽搐。

【什么什么谁,我......不对,小女的名字叫做空镜真咲!】

——噗嗤,这个死灵真有意思。

又来了一个麻烦的家伙......

喂晴,你出来干什么?话说死灵是怎么回事?

——你是笨蛋吗?死灵的话当然就是那个死灵了!无法获得实体的自杀者的灵魂。睦月怎么教的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除去灵术之外的东西我几乎都没怎么听......

——所以你才是个笨蛋,不但性格恶劣,而且还懒的要死,那个金发女真的是骂的应该!

你这家伙!

【喂喂喂,你在跟谁说话!】那团蓝色火焰贴近我的耳朵,绕着它不断的上下旋转。

唉?他好像听不见你的声音啊!

——废话!总而言之,这个小丫头应该是一种死灵,详情你可以问问她,笨蛋!

骂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吧!!

没有回答......那个家伙!

【回答我啦!!】

好......好烦。所以说我不喜欢小孩子......

“那么......首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无奈的对着虚空问道。

【导航灵魂!简称导灵!负责对这套‘狩灵装’的主人进行引导!你可以当我是RPG游戏新手教程中的NPC!】

还知道RPG这种东西......

【当然,小女以前可是最喜欢玩RPG的!】

“不用每句话都回答啦!!!!”

“臭小子给我消停会!!!”船舱内传来粗暴的吼声,吓得我让我不由得抖了一下。

“抱歉!”下意识的大声回了过去,然后当时就后悔了。

“所以说给我消停会!!!”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完了......

沉重的脚步声磅—磅—的袭来,身体本能的颤抖起来,流动的空气透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接近了......

【推进(boost)准备就绪。】小女孩的语气再次变的冷淡起来。

等等,什么东西准备就绪?

“从刚才开始我就看你小子不顺眼!!!!”粗犷的怒吼从身后袭来,话说你的声音也不小吧!该反省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

【确认危险源,发射准备!】

等等!不,你先给我接受清楚,话说危险源什么的,人家只是一个脾气有些臭的大叔而已......而且这里也不是陆地......

【推进(boost)!!!】

“呜哇啊哇哇哇!”

不知名的推力,让我的身体向火箭般,不受控制的喷向流云......

——

我们的城市,扭曲了,晴这样说道。

如期而至的冬季,寒冷的十二月份。

已经升入初二的我,在上半学期的即将结束的最后半个月,我无心学习。

一心只顾着盘算寒假怎么怎么玩的我,终于在昨天的期末模拟考中遭到了报应。

我用力挤出难看的笑脸,看着现在正在侃侃而谈的班导,随后......

“苏止同学,你就这么想参加我的假期辅导班吗?”眼前的这个臭女人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一边对我说出了对于中学生而言十分危险的话语。

“请容许我全力拒绝!!”我的答案显然易见。

假期辅导班?那是什么?能吃吗?

“那就给我想办法把成绩给我提上去啊。”左手手指不断的敲击桌面。

“否则......”

她用手指捻起我的成绩单,夸张的动作让我感觉这是一块沾满臭水泥的抹布一样,扔到了我的脚旁。

否则......?

“除去除夕夜,其他时间都由我来给你亲自补习,当然,晚~上~也~是~”

“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那么我家里出了急事估计是火灾请不要找我所以我先走了!”听到这句有些危险的话之后,我迅速的弯腰道谢顺带捡起脚边的成绩单连滚带爬的跑出教员室。

受工作压迫导致错过婚期的40岁单身女教师的可怕之处我算是见识到了。

......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在放课后的图书室,晴抬起头来一脸不情愿的看着我。

一如往常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

“全班就你一个整天不怎么学习还考的很好的家伙,不找你找谁啊?”我白了他一眼。

“啧,那是我上课时有在认真听讲好不好!”说着他用力合上正在读的旧书,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让我很不舒服。

我强忍下这股不适感,假装若无其事的径直走向他对面的坐椅,一屁股坐下。

相处了这么久我很清楚,晴很不擅长拒绝他人的请求,所以我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来找他了,这种优质资源不用白不用。

天色渐渐转暗,夕阳缓缓融入远方的地平线,象征着即将闭校的钟声,迭迭响起。

晴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我满足的伸了伸坐的有些僵直的腰背。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他继续用那凶恶的眼神瞪着我,随后又无奈的叹起气来,缓缓离开坐椅,不经心的走向窗边,向下望去。

大批大批的学生正在涌向校外,这些都是即将面临中考的应考生,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使放了学也不会回家,而是待在班里备考,直到闭校。

没有嘈嘈杂杂的交谈声,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面向校门,仿佛自己的周围不存在任何事物一样,既不会突然回头向背后的同学打招呼或者说一声再见,也不会三五成群的谈论晚上要去哪里放松一下之类的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城市很扭曲?”很少见的,晴会主动的向我搭话。

“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漫无目的的读书,升学,毕业后步入社会,为了取得工作而去竞争,淘汰,升迁,淘汰......不断重复,在这一过程当中,价值观开始扭曲,渐渐地,利益与‘生活’二字绑定,你知道吗?纵观人类历史,无论在什么年代,利益总是一切冲突的根源,怎么说呢,课本上不是有讲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吗?那样的话你应该知道吧两者之间一直存在着矛盾,只要不断激化,矛盾本身就会扭曲,与价值观一起转变为城市的意志,也就是——压力,最终加重城市失序。”

完全不懂......

“也就是在说我们城市的现状啦,虽然其他城市也有这些情况,但我们这里却相对严重许多,自杀,暴动,抢劫这些几乎每天都会在市里发生。”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下方,不紧不慢的道出这所城市的现状。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毕竟这是事实,虽然电视上很少报道这些事情,但高自杀与高死亡率是众所周知的,说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特色也不为过。

“你知道‘D值’吗?”他道出了我没有听过的词。

“嘛,这是我在新都的酒吧里打听出来的,只要请他们喝一杯什么情报他们都会跟你说,反正,这是市里某个无聊的高层提出来的——在市内随机抽取一百个人对其进行访问调查,过一周后再一次对这一百人调查,如果当中有人死了的话,以百分比的形式,扣除死去人所占的比重,以此来当做本周人口死亡率的参考,比如一百人中死了十个人,那么本周的‘D值’就是百分之十。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叫死亡率,好像是有意让我们这座城市与其他城市分开,作为特殊的观察对象,也就是说,我们这座城市的不正常整个世界都知道了。”他苦笑道。

这些人闲的吧,有空计算这些东西,不如抽时间想想办法改变现状。

“不过管他的,这些对还是初中生的我们来说几乎没什么关系。”他撇开视线,散漫的走回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问。

“苏止你是不是没有在夜间去过新都啊?”

“当然!”我回答道:“在这种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命案的城市没有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夜间出门吧!说起来,我新都白天都没有去过几次,更别说晚上了。”

“果然啊......其实,有空的话你可以去看一看。”

他背上书包,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看一看?看什么?

“白天充满秩序的机械般的城市,以及夜间充满放纵的不法之都,哪一个更能让你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问题所在。”

唰的,门开了。

一个如同猫咪般乖巧可爱的女生“跳”了进来。

“晴哥,你怎么还不......苏止学长!!”满脸抱怨的女孩看到我的瞬间又跳了出去。

“我可没有听说过苏止学长会在这里啊!晴哥你这笨蛋!”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哥哥与妹妹的性格差距这么大啊......我有些受不了的用左手扶住额头闭上眼睛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笨蛋!总之先这样吧,我先走了!”他没好气的对我说道,便跑了出去。

“你能不能别再这样给我丢人了!!!!”

走廊外传来晴的咆哮声。

等走廊完全安静下来时,我从口袋内侧掏出手机来,这是最近刚刚上市的翻盖机,打开备忘录。

【夏晴:喜悦:0次;悲伤:0次;恐惧:0次;愤怒:124次;厌恶:78次......】

“啧。”我有些不悦的咋舌,屏幕上的‘0’让我很不爽。

已经一年了啊......我后仰的靠在坐椅上,望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

“到底怎样才能......”

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这种事不一定只靠我一个人啊!一个计划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我开心的笑了起来,像是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激动地踢开椅子望向窗外,两个熟悉的背影引入眼帘。

落下的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当中还夹杂着路旁树木的长影,在位于高楼的我看来,两人的影子像是被一个个木桩刺穿一样。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呢~”在空无一人的图书室,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的喃喃道。

在夕阳的照射下,我的影子,被染红的墙边脚,折的不成人形。

——

身体不知道为何的晃动了起来,很明显这不是自己的所为。

大概是船出了什么问题吧,我理所当然的这么想着,意识又再次沉入黑暗......才怪!

船出问题了?!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我瞬间抬起疲惫的身体,昨晚真的是累死了。

脑袋左右摇晃的环顾四周。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早先一步察觉到不对劲的利亚,在他旁边的事半睁着眼一副睡眠不足样子的不动桠树。

我才是睡眠不足好不好!

利亚对我摇了摇头,便打开门拉着不动跑了出去,我拿好昨晚被我随意仍在床边的巫面紧随其后。

不算很大的甲板上,站满了我熟悉的身影,包括那个追了我一晚上的大叔,他朝我丢来厌恶目光,我则是把目光转向睦月,将前者无视。

“怎么了?”我再次发出疑问。

睦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巫面,才发现除去小女孩与大叔之外的人都带上了那白色的面具。

啊......大体上明白了,我戴上巫面,熟悉的感觉再度传来,但是那团小小的蓝火却没有出来。

我将视线转向船头。

冲天的红光,形成了巨大的屏障,仿佛将天空撕裂成两边,血红色的惘气在障内疯狂的涌动着——那是结界。

看了是到站了。

经过睦月那无聊的补习后,我也差不多对这些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从前方的惘气浓度看,结界的始作俑者应该是个棘手的家伙。

“嘛,这种时候就该我上场了吧!”茶茶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向前迈出,手上是一张黑色的符咒以及一把有着黑色外骨的折扇。

“嗯,拜托了。”睦月低声道。

左手,微起,随着她的动作,四周的空气开始流动,准确的说,是空气当中那缕细微的灵气,以黑符为中心聚集。

当‘破灭’术的使用者自身灵力不足时,可以吸收外界的灵气为己所用,但由于这部分灵气不属于自己,所以使用后会对使用者造成反噬。

结界越强大,‘破灭’术所消耗的灵力也就越多,反噬也会越大。

流动......停止了。

茶茶的身体些微的摇晃了起来,右脚向后一踏,勉强将身形稳住,伸出的黑符前端,嘭的燃气青色的火焰。

“呼——”她长出一口气,将燃着的黑符滑过黑色外骨,燃尽、缠绕、展开、融合。

黑与青不净之焰迅速的布满已完全展开的折扇。

一面是金色,一面是银色。

金色是太阳,银色是月亮,象征着一阳一阴。

“破——!”冰冷的低语回响着。

折扇挥下,不净火的咆哮,肆虐天际,击在赤色的屏障上。

结界,如同镜子般,碎了。

巨大的冲击力反馈船上,摇晃了起来,茶茶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倒了下来,被早已察觉的利亚抱住护在身前,一同重重的摔倒在地。

“问题不大,就是消耗过度了而已,让她休息一会吧。”说着将茶茶交给了大叔与小女孩,两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跑向舱内。

看样子应该是不用担心了,虽然那个大叔对我很反感,但我可以确信他绝对是个好人,我松了口气。

“很能干的小姑娘!”千华故意用很老成的口气称赞道,随后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说“是个人就比你强”一样。

不明的怒火与羞愧感由然而生。

不是针对她,而是对自己。

——我什么也做不到......

好想......证明自己......

一抹黑色闪过,是睦月。

“那么,要出发了,都准备好了!”

我与利亚一同点头,只不过我稍微犹豫了一下。

“飞行(aviation)!”

体重消失,整个身体仿佛不存在一样,没有充实的感觉,既舒适又难受。

向下俯冲带来的压迫感,让我的心情,变的更加沉重起来。

即使结界被打破,惘气也不会很快的散去,因此现在的浓度依旧高到吓人,很难看清下方。

“降(down)!”

顺利的着陆地面,血红色的惘气,相较于半空中来说淡了不少,勉强能够看清四周。

纷扬着的纯白雪花,缓缓飘落,被地面上的液体,染成鲜红。

——

耸立着的高楼大厦被漆黑的夜色与璀璨斑斓的霓虹灯所包围,与白天不同,新都街上的喧闹程度有些高到过头,白天死气沉沉的氛围仿佛不存在一样。

虽然有些好奇,但是现在没有余力关心这些。

“死小鬼给我站住!!”怒骂声由身后传来。听声音判断,应该是很接近了。

谁会站住啊!

我不顾形象的穿梭着人海当中,妄图将他们甩开,但奇怪的是......

所有的人,仿佛故意似的,都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明明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在交谈,在歌颂,那为什么,没人帮助我,或者是说,没人注意到我。

要命!

大脑一片混乱,心里不断犯着嘀咕。

我大半夜的我发哪门子神经不睡觉偷偷溜出家里到新都来鬼混啊啊!

被追的走投无路的我无可奈何跑向两楼之间的小巷,如果里面很复杂说不定能甩......开......?

死路......完了,checkmate、将死。

我急忙转过身来,发现那三个人已经将退路堵死。

慌张的,从口袋中掏出在家里顺来的弹簧刀,两手紧握指向三人,如果我的手臂没有在颤抖的话,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会更帅气一点。

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拿起武器,便是代表着自己弗如对方,也就是承认了自己的弱小。

被刀尖指到的三人不但没有退后,反而更快的向我走来。

冷静不了,明明平日里见到尸体都不眨一下眉毛的我,现在却浑身冷汗直出,抖个不停。

“啊......啊啊啊!!”

大脑充血涨的发热,思考变的有些迟缓,‘理性判断’已经如泡沫般在脑海中挥散,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发出丢人的吼叫声,持刀向三人冲去。

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三人组当中的女性首先站了出来,穿着性感的红色紧身衣,就是长相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

面对持刀的我,她只是不慌不忙的扔出手中的空酒瓶——朝我的脸,正中。

或许是我们两人的间距只剩三米不到的缘故,酒瓶没有在我的脑门上开花,被砸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我,被红衣女拖着头用力摁在被阴影笼罩的墙壁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

朦胧感加重,一股暖流由额头倾下。

因手失去握力而脱落的小刀,掉落在地面发出咔啷咔啷的清脆响声。

撞击、撞击、撞击。

每次撞在墙壁上,都会让我的身体抽搐一次。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才停下来这股暴行,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单纯的玩腻了。

身体向是失去支撑点一样,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血染的墙壁,因光线缘故,黑压压的一片很难分清。

但,一个暴行的结束,往往是另一个暴行的开端

一只手用力的抓住我的头发,粗暴地连带整个脑袋向上拉,头皮痛的发烫。

对视。

除去红衣女之外,站在中间位置的,是一名身高体肥的光头男性,油光满面的圆滚滚脑袋上戴着代表知性的眼镜,十分不搭。

在他旁边的是一位身材瘦弱的,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脸皱巴巴的看起来十分显老,很像猴子,正是他拉着我的头。

直勾勾盯着我的死鱼眼,上下舔舐着,让我毛骨悚然,十分不舒服。

“胆子也够大的,穿着校服出来夜游。”他望向我穿的制服。

“还是初中生!哈哈哈!”嘶哑的声音,似毒蛇般的钻破耳膜。

“嘿!”光头男愉快的吹着口哨。

“仔细一看,这小鬼长得还蛮可爱的,是老子喜欢的类型。”

“唔啊,阿杰你又开始了,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偏好这一口,你不恶心吗?”瘦猴男猥琐的笑了起来。

背后传来一股恶寒。

“呸,恶心也没让你们看啊。”

他拽开瘦猴男的手,有些激动的将我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掐着我的喉咙,让我呼吸困难。

紧紧压出的牙龈,不听使唤的开始打架,无助感与恐惧感将我贯穿,无法保持冷静,名为“理性”的弦,彻底的断掉了。

“啊~啊,看我看到了什么!”有些轻浮随意的,熟悉的声音。

“大半夜的随便出来走走就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真是点背。”那是我不曾见过的,活跃于夜晚的,他。

三人回头循声望去。

那是一个“影子”。

以灯红酒绿的街道为背景的“影子”。

“你是哪根葱?”光头男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那股“影子”,被打断兴趣的他现在十分的不爽。

“葱?是呢,我要是葱的话,你又是什么?大蒜吗?!”讲着不合时宜的冷笑话,让我有些怀疑是否认错了人。

信步向前,像是在参观自己家的后院那样,无比自然。

啪嗒啪嗒。

脚步加快,踏地声回荡在小巷中,听不出一丝犹豫。

泻下的月光,不时地辉映在小巷中,手中是长有黑锈的铁棍。

“啐,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净是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啊。”瘦猴男说着冲了上去,紧随其后的是红衣女与光头男。

然后,黑影挥出。

对着冲上来的男子,挥出凶器,那是由左向右的,简简单单的一击。

嘭的,声音回响在狭窄的小巷中,排头的男子被拍到一旁,头撞在了水泥制的墙壁。

“......哼。”

“哈啊!”光头男喊着击打出一记正拳。

侧步划过,抛下铁棍的影子快步冲进男子的怀中,空出来的左手弯曲成爪,推向他的下巴,随后顺势抓住他脖子,以此为支撑点双腿借助另一边的墙壁,一踏,将身体一瞬间滞空,左腿发力——推进,用右膝盖顶在了男子的太阳穴上。

右手趁机抓住他的衣领——拉扯,借此让自己转身,像是在表演杂技一样,身体以平面滑出一个半圆弧,顺力对着光头男身后的红衣女踢出左脚。

本打算转身向回跑的红衣女被狠狠地踢中后脑勺,失去重心的身体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

“咕嘎!”我用干涸的嗓子发出怪叫。

噗通——

我勉强抬起头,发现“影子”与光头男一块摔倒在地,所幸的是他靠把光头男当成垫背而没有摔到头部。

他毫不在意的站起来拍打几下身子,朝我走来。

他单闭左眼,其上方有一道淡淡的伤口,血液顺着眼皮淌下,看来今晚他不只打了一架。

明明是冬天,却不合时宜的穿了一身薄薄的黑色单衣,与他被吹得凌乱的黑发十分搭配。

他抬起一只手粗鲁的抓弄自己的头发,叹道。

“让你有机会出来看看,你还真的来了,你到底是有多么听话啊!”

略带苦涩的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

心脏如同被贯穿一样,兴奋感的冲击让我的大脑变的一片空白。

但是,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实——苏止喜欢夏晴。

我并不是同性恋,但是这份感情却是毫无疑问的,单纯的喜欢。

这是我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抢走!

因此,我必须知晓他的一切,无论是表情也好,动作也好......

所以,我要不择手段的......

在这扭曲的城市里,在喧嚣的夜间,在杂乱的小巷中注视着他的我,如此的想到。

——

负责管辖三一町的巫女,是个叫做深咲季的家伙,因为管辖地区过于偏远,所以与她有关的记录真的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发生这种突发状况,不动桠树甚至都不知道十二区有这一号人物。

当初神町里的人将她那份几乎于无的相关资料交给千华绘枝(主人)与自己时,真的是感觉头都大了:此人有两名巫使,现已二十七岁,下面是巫使的姓名......

告诉我们这个有什么用啊啊!

感到头大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另一件则是早先去调查三一町的庭昔葙月一行人已经失去联络。

对于庭昔葙月本人的实力如何不动桠树并不清楚,但是自己曾经与“黑狼”——相原真一交过手,虽然技术上有着明显的不足,但至少足以碾压一般的惘灵,而现在却一同失去了联络,那么只能有两种情况:第一,遭遇强敌全灭;第二,陷入苦战以至于无法立即联络神町。

这是不动桠树自己的猜想,但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这都指明了一点,那就是三一町出现了难以拔除的惘灵。

麻烦了......不动桠树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不制止主人接下这个明显是地雷的委托。

......

整个街道的房屋仿佛被暴风席卷一样,残破不堪,街道上满是殷红,以及人体的断肢。

地狱绘。

不动不禁想起生前在美术展上看到过的那幅画。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使自己的胃袋紧缩,不断抽搐,有些难受的抬起头,发现不远方山脚下的鸟居已经倒塌,这代表着神社的结界已经被打破了。

三一町,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我们来之前,不,恐怕在庭昔葙月她们来之前,估计就已经全灭了,空气当中能够隐约的感受到使用灵术的痕迹,但至少也是一天之前的,也就是说,我们来晚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黑枪。

“怎么办?要追着痕迹看看吗?”

一向目中无人的小姐难得的会询问别人的意见啊......也就是说......

“......这个痕迹,是小葙月的......”她有些失神的低喃。

看样子是受到了打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痕迹是一天前的,那么她们活下来的机率近乎为零,因为如果她们如果打赢了的话,至少会净化掉这些尸体,不然死者们是无法前往彼岸的,这是巫女们最基本的常识,可是现在......

视线扫过四周。

暴行过后的产物散落于房屋残骸的内外。

破碎的头颅、抢扯出的内脏、数不尽的断肢......

很明显没有净化过后的痕迹,也就是说......

“睦月,接受现实吧,她们全灭了。”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吧!”叫做利亚的人有些不甘的反驳道。

“看了四周情况后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身为灵媒师的你这种事应该再也清楚不过了吧!没有人净化这些家伙,也就是说理应在此地的两名巫女——深咲季与庭昔葙月已经死了!”

这是现实,即使再怎么逃避也没有用。

“现在我们应该做的事找出幸存者或者找出惘气的根源所在,而不是让你在这里逃避现实,你不是想像我们证明吗?好啊,机会来了,现在这里不是最棒的舞台吗?你证明给我看啊!还是说你只是......”

“说够了没有!!!!”

连珠炮似的话语被打断,冷淡的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

“我当然知道......所以,请你不要再说了......”

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隔着巫面强打精神的拍了拍脸颊,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死者不会复活,与其浪费时间为死者悲伤,不如去绞尽脑汁的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那么......”她向我们走来,一直低着头的苏止,也跟着抬起了头。

——然后做出选择。

“我们去追寻施术痕迹!”

语气当中,没有了迷茫。

于是,我们在痕迹的尽头,目睹了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悲剧。

失去理性的野兽,咆哮着、怒吼着、撕咬着、破坏着。

不动桠树很清楚“他”是谁,倒不如说在场的几个人除去苏止以外都认识他。

相原真一。

破掉的巫面、不堪的狩衣、某人的尸体、浓烈的惘气。

很容易就能够推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前来拔除的拔除者,如今成为了需要被拔除的对象,这种讽刺感,让自己很不爽。

“呜??!”

注意到异常的野兽,将目光转向我们,脸上不属于它的血痕早已凝为黑色。

新的、旧的、红色的、黑色的。

然后本能的,布满血沫嘴角狰狞的上扬。

恶寒随着脊背爬上后颈,布满全身,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冷汗直出。

右手转动枪柄,使枪头指向积满冰雪的地面,左手顺势抵住后端。

“不动负责牵制、利亚支援、我与千华主攻......苏止伺机支援!”

与我一样感到不对劲的睦月毫不犹豫的作出指示,不过......伺机支援吗,那个外行没有实战经验,也不会任何灵术,随便插手只会让他丢掉性命,还不如直接让他待机呢。

不动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止瞥了一眼,本来没怎么有精神的他听到所谓的‘伺机攻击’的,瞬间从腰间拔出护身匕首,摆出准备战斗的姿势。

嘛,现在也不是管其他人的时候了。

体型大概是自己三倍的黑色野兽,后足微曲——发力,脚下的肉块咯矶的发出被踩碎的声音。

“点燃(right)!”

枪的前端燃起一点微弱的青色火焰。

比起防守,不动更喜欢打进攻,因为他认为打防守就是在承认自己比对方弱小。

目测还有十米,那么......

后方射出的灵矢,让野兽的脚程慢了下来。

足够了!

双肩、双脚跟、腰部的珠玉后,浮现出白玉色的圆环。

白光聚集——喷射!

整个人化为闪电突向野兽。

黑枪前端的火焰在加速的瞬间覆盖整根长枪,拉出一道青色的轨迹。

嗡——风切声响起。

仅仅是划中了皮毛,自己没有击歪,虽然有些不清楚,但隐约的看到了,才即将刺中之际,野兽——黑狼向左侧倾了一下。

手中的长枪没有传来想象当中的手感,不动瞬间拉回长枪,左手握紧后端,挡在身体的右侧。

这一挡,救了自己一命。

黑狼将尾巴连带整个后身躯一同甩了过来,如利刃一般,使自己的身体化为了黑色的斩击。

两者的动作都在同一瞬间完成,但就力道而言,后者明显更占据优势,而前者则是勉强挡住,‘斩击’的力道将不动击退,身子有些踉跄不稳。

黑狼则是因为甩动身体的缘故,强大的惯性使自己也有些不稳当,重心位于后半身的缘故,自己与不动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四五米。

但不同的是,狼这一类狩猎型的动物其适应能力明显强于人类,于是下一刻,它再一次发起了冲锋。

完全丧失理性的它,脑海中只剩下一种情感,那便是怨恨。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葙月她们会死。)

(为什么你们不早一点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咬碎一切吧!!!!!

露出包含在嘴中的‘凶器’,目标是耍枪小子的脑袋,这样就解决了一个,正当它这么想时,一支箭矢不着痕迹的划过,前足刹地,强制结束冲刺,然后......

“呜??”

“抱歉了,真一。”

前方突然出现的女子,双手上下抵住了自己的牙齿,想要咬合将这女人的双手咬下,却无法闭合,为什么?

“呜呜呜呜!!”

强大的力道,紧紧地抵住。

她的力气大的吓人,野兽独有的第六感响起,动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拼命挣脱并向后跳跃。

空洞感由嘴内传来。不见了,几颗牙齿不见了,在确认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刚才自己头部所在的地方,落下了银白的刀刃,其缠绕着的白色火焰,将斩下的截面燃烧的些微扭曲。

“啧!”

随后,一道黑影从怪力女的后方窜出。

燃成青色的枪身由下向上朝自己挥出。

——躲不过。

“灵击!!”

自下而上的挑击击中侧腹,击中的前一刻,枪身所有的青焰全部都聚集于枪尖,在触到腹部的那一刻,爆发!

青白色的光柱夹杂着难耐的高温与冲击力,将黑狼击的凌空。

......

好机会!

我握紧手中的短刀,回想点燃灵火的方法。确认到刀身燃起‘灭’火后,开始奔跑。

“准备(ready)!”

【确认(confirm)!】机械般无机质的话语落下。

身体的各部分珠玉一同喷射。

修正偏差,我将刀刃瞄向它的心脏部位。

加速!!

身体如同子弹般射出,经过昨晚的练习,我已经有点习惯这种空气的压迫感了。

自己与黑狼的距离不断缩进,在即将刺入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见,它笑了。

“嘎啊!!”

它发出的怒吼不同于往前,有些类似人类的吼声。

然后,赤红色的惘气瞬间流动起来,聚合、扩散,形成了以黑狼为中心向外扩张的屏障,将除我在外的所有人全数击飞,来自后方的推进力与前方的排斥力,像是夹三明治一样,一同挤压在我的身上。

压迫感让我的呼吸难受,滑稽的从半空坠落。

咳!

鲜血由口吐出,因为巫面的原因,吐出的血沫在我的脸上满都是。

沙沙——

“......止......跑——”

好像是利亚的声音,但严重的耳鸣让我的听力近乎丧失。

有什么东西“走”到了我的身边,抓着我的右臂,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艰难地睁开眼睛。

——狼人......

下一刻,狼首咬向右臂与肩部的连接处。

咕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

“呜哇啊......哇!!”语无伦次。

咕嗞,咕嗞。

肌肉撕裂、断裂、鲜血飞散、嚼食、咬烂、手、手、手手......

咚——

掉在了地上,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整个雪地染成了鲜红,红红红红红红红......

手臂、右臂......

“嘎啊啊啊啊啊!!”

“唔阿阿阿阿阿!!”

两者的声音,混合交错的响彻四周。

——

那是一间阴森的木屋,在那已经腐烂的木桌上,点着一只即将殆尽的蜡烛,不时吹入的夜风,将其刮的摇摇晃晃。

眼皮被几块胶布硬生生的拉开,汗水夹杂着泪水不断流下。

已经这样多久了?眼珠的干涩感让我难受的要死。

双手被捆在背后的铁链上,经过无数次的挣扎,手连接处的皮肤已经消磨殆尽,随便碰一下什么东西就疼的要死。

“呜......唔!!!”发不出声音。

双眼被强光照射,强烈的白炽灯光仿佛要把眼珠焦灼烧穿。

“喂,你倒是看看我是谁啊啊啊啊!!”

咔噗。

筷子插入左眼,来回搅拌。

唔啊、嘎哇啊唔啊啊啊!

他喘着粗气,瞪大的双眼布满血丝。

勉强看得出他是谁来,啊啊,我认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但是......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女的不在了、男的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你死了啊啊啊啊,为什么、没人来救我啊啊啊啊!!

——2010年,那年,我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