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真一

如果要用一句话作为我——相原真一的开场白的话。

我想那一定是:我的一生充满欺骗与背叛,以及......悲剧。

......

熙熙囔囔的人群,随处可见的斑马线,闪烁着电子光的宣传板,以及络绎不绝的车辆......无一不在说明着东京这个大城市的繁华热闹。

出生在偏远农村的我,能够走进这种只能在漫画中才能看见的场景,让我感觉十分的兴奋,几乎忘记了我自己的现状。

每踏出一步,每经过一个路人,其视线都会聚焦在我的身上,当然我并不是什么名人,也不是什么可以让高中生迷妹尖叫的人生赢家,我只是一个,已经没有未来了的,末路人而已。

破破烂烂的衣服,乱糟糟的的头发,饿的只剩皮包骨,两眼外凸瞳孔涣散,这是在玻璃中倒映着的,我的样貌。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该说是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样了,还是说,是自己的自作自受呢。总之,名为‘现状’的我的结果就在这里,这是没有办法否认的。

因为有过去的我,才会有现在的我,这是因果关系。

所以说如果否定过去的话,就相当于否定了存于现在的‘我’。

嘛,总而言之,先说一说我的事情吧。

......

我呢,从小就生活在离大城市十分遥远的乡下,既没有游戏厅,也没有咖啡馆,便利店也只有一个,里面贩卖的《JUMP》也是几星期之前的刊号,在这种环境下,我度过了人生的十二年。

到了国中的时候,父亲跟母亲决定送我去县里的公立学校去读书,说实话,我很不情愿,毕竟这代表这我必须与我相处了至少六年以上的玩伴们分开,然后再去融入一个新的集体,交到新的朋友。

对于有些不擅长交流的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

但是,人总是要去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物的嘛,或许这是居于高天原的神明们给我下达的人生试炼,怀着这种想法,我惴惴不安的踏入了新的班级。

意外的,大家都对我很和善,可能是归功于我这张自认为还不错的脸,以及较为温顺的性格吧。我很自然的融入到了他们之间,在放学后,偶尔还会有人邀请我去K歌,或者逛街之类的。

普通的国中生活,可以这么说吧,直到那一天......

“相原真一是吗?”眼前穿黑色西服的高大男子问我。

这种穿着简直就是无形的在说‘我是黑社会’嘛。我看向旁边,班导齐原先生正在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和他的视线因此相接,之后,他有些内疚的别开了头,问那个高大男子:“里夕先生,一定是搞错了吧,相原同学怎么可能是人外种呢?”

人外种,在我生前的世界,是对各种非人生物的总称,像是吸血鬼、兽人、妖精之类的。

我是......人外种?怎么可能,如果我是人外种的话,还会背井离乡的来到这里上学吗?这是每个人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吧。

“不,只是说有那个可能而已。”男子对着齐原先生点了点头,后者有些不情愿的叹了口气,对我说:“相原,接下来由这位里夕先生对你单独谈话,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的问题,绝对不可以撒谎!”他特别加重了撒谎二字,然后走出了谈话室。

“相原真一,我可以叫你真一同学吗?”待老师出去后,被称为里夕的男人突然问我。

“可、可以,那我可以称呼你为里夕先生吧!”我有些坐立不安的问道。

“无妨,对了,不介意我抽根烟吧,这个学校竟然连个吸烟室都没有,你就假装没看到,好吗?”他对我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从口袋中掏出一小包被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的烟与打火机,并熟练的抽出一根放在嘴上,大口的吸了起来。

“嘶~果然人没有尼古丁就是活不下去啊!”不,至少我的每日营养摄取表上没有尼古丁这一栏。说起营养来......昨天是父亲给我汇生活费的日子,但是我整整等了一天也没有接到有钱汇入的消息,如果不是自己上个月的钱还剩下一点的话,估计就要饿肚子了。

“呼~总之,先回到正题上来,这个男人你认识吧!”他从西服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不知道是怎么拍到的,照片上的男人明显十分恐慌,该不会是强制摄影吧,话说什么认识不认识啊!

我激动的站起来。

“我的父亲怎么了?”别开玩笑了,照片上的这副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遇上麻烦了吧。

“你的父亲?嘛,对你来说的确是这样。”他抽出桌上的抽纸,将烟蒂放到中央位置,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这个男人啊,是个人外种!”说着,他双眼上扬,像是在看待妖怪一样,用一种看异类的目光看着我。

“相原和,男,四十一岁,琦兰乡人,目前工作于千叶县的......”他缓缓道出我父亲的资料,像是完完全全背过了一样,中间没有间隔或者掏出手账查看资料。

“以上是你父亲的个人资料,虽然当中有些你可能不太清楚,但大体上应该没有说错吧。”他问。

“嗯,是的,与我所知道的完全相符。”

“是吗,其实呢,在上个月的二十八号,也就是五天前,我们——对人外科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在千叶县发现人外种,接到消息的我们前去调查,结果,就是这个男人。根据我们的判断,这个男人应该是拟态亚人,也就是兽人的一种。”

“虽然人外种是一种基因突变,但,我们也无法判断其后代或者配偶是否同样为人外,所以,我才会来这里调查,总之,你的嫌疑已经排除了。”他苦笑道。

“刚刚我吸的烟当中含有激化素,人外种吸入后身体会产生不适,最后暴露原形。”

“也就是说......”

“啊,很明显,你不是,所以我才说你的嫌疑被解除了。”

什么啊,完全令人高兴不起来,原来从刚开始就被试探了。

“那么,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吧?话说,我的父亲怎么可能是人外种啊,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吧!”

父亲明明是那么的温柔,怎么可能......

“当然,我们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怀疑你的父亲的,你看。”

他又拿出一张照片,那一是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母亲......”

“颈动脉被咬断,从现场来看,已经死去六天了,也是从那天起,你的父亲失踪了,然后在他失踪的下一天,千叶县发现了人外种......如果这么顺着推理下来的话,你的父亲就有着较大的嫌疑了。”

“可、还有可能是人外种袭击了我家然后把我父亲掳走了啊......”他那样的说法未免也太果断了吧。

“啊,是有这种可能,但,这张照片怎么解释,这是在五天前的目击者拍下来的。”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直接说明父亲就是人外吧。

父亲为了我能够上好的学校,拼死赚钱,从没有任何怨言,我很尊敬他,所以我一直努力到现在,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前几名,老师都说如果一直保持下去的话,很有可能得到东京地区高中的保送名额,如果这样的话,家里也会省下一大笔开销,但......

“还有,你为什么一直认定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他突然放出这句话。

唉?

“刚才也说了,他是拟态亚人,根据你母亲身上的齿痕来看,应该是狼形,也就是所谓的狼人,拟态两个字,代表着他们吃掉某个人后拥有变换成死者样貌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狼人传说却没有抓到的原因,嘛,对你们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

“这个男人吃掉了你的父亲,并扮成他的模样,根据我们的推测,应该是最近的事,因为你的邻居们都说你的父亲最近有些古怪。”

说着,他拿出一张名片——里夕贞造,好奇怪的名字。

“很奇怪的名字吧,”他笑着说。

“我们接近你的目的有两个,第一,如果是你人外种,我会当即发出信号,在外面的驱魔人员将会一涌而至将你制伏,但是现在不需要了。第二,如果你不是的话,那我们会对你提供保护,因为很有可能这个男人的下个目标就是你,当然,也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援助,如果这个男人突然联系你的话,请一定要联络我,这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你死去的家人。”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意示我可以出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教室,只是脑子空空的,整个人仿佛梦游一般......

母亲......死了?父亲是人外种?

怎么可能,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上个月前,我们才约好,等黄金周的时候,三人一起去东京旅游,我明明很期待的,为什么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那晚在三坪不到的出租房里,我久久未能入眠。

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在里夕先生找我会谈后的第二天,我父亲是人外种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学校......

怪物,我被同班同学如此的称呼道。

那种看待怪物般的眼神让我难以忍受,一道道的视线如箭矢般疯狂的射向我。嘲笑声、指责声、斥骂声绕于耳边,从未间断,无论是上课还是在下课的时候,耳朵总是自顾自的接收到这些使我伤心、愤怒的话语。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很想吼出来,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般,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话语被紧紧遏制在喉咙下方。

然后,带有恶意的冷暴力,如暴风雨般向我袭来。

午休时,仅仅是离开教室去福利社买份面包的时间,我的课桌上,就多出来写着许多下流图案与恶语的涂鸦,以及用小刀刻出的划痕,即使我疯狂的喊谁干的,也没有人回答,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即使我抓住某个男生的领子,想逼他说是谁干的,也被其他人拦住,然后暴力程度的升级,人数上的暴力将我淹没,脚踢拳打如雨滴般袭来,开始我还搬起坐椅与他们对抗,直到,脑袋不知被谁用球棒狠狠地砸了一下,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仿佛自己的时间静止了一样,整个人仰向前方,即使他们一个劲的去踩去踢我的身体,我也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我能感觉到,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啊啊!!!

眼帘闭合,再次睁开时,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那个叫做里夕贞造的男人。

“醒了?”他温柔的问道。

“e......嗯......”仅仅是发出声音,嗓子就像是如火焰般燃烧一样,让我难以忍受。

“听说好像轻微脑震荡......那些家伙下手也太狠了吧,真都不敢想象他们都是孩子,安心吧,打你的那些人已经被校方给予处分了。”

是......吗,但即便是这样,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在发生吧......只要这个谣言尚未停止,不,就算是停止了,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就像是被打破的镜子,无论怎样修复,也不可能恢复到未打破的状态。

而且,如果是按照这个男人的说法,‘父亲’现在处于流亡状态,那,我的生活费也不会有了,只能自己打工......并且在这种校园环境下读书......真的是受够了,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情,喂,谁来告诉啊!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他突然对我说。

“那么......”

......

就这样,我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单独一人生活了两年之久,学校方面,虽然没有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但,欺凌却未曾间断......

在上厕所时,经常会被锁在厕所中;在早晨时,经常会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在外出回归时;经常会发现自己的课桌不翼而飞;在......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

虽然老师会经常批评他们,但是却并没有作用,没有办法抓到犯人,他们相互包庇,相互隐瞒,唯一的办法我想只有让他们集体停学吧,但这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总之,我的性格在这种环境下,也渐渐的发生变化,变的沉默寡言,像是个木头人一样,情绪淡化,对于这些欺凌事件也渐渐感到麻木......但即便是这样,我的成绩依旧还是保持在前几名,这算是唯一一件在学校中比较庆幸事情。

在生活上,里夕先生给我介绍了打工,能够勉强维持生活,偶尔里夕先生也会给我些经济援助,对此我十分感激他。

然后......那一天,来临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十五岁的生日。

那一天,我的父亲,突然打给我电话,说要来我的公寓里,经过两年的相处,我对里夕先生已经十分信任,所以......我告诉了他这件事。

我永远无法忘记,父亲见到里夕先生时的那副表情,也无法忘记,他被逮捕前,所说的那句话:“请放过我的孩子!!!!”

我永远无法忘记,在那之后深夜,我的身体,发生的异变......整个身体像是被硬生生的拧开一般,肌肉胀起,手变为黑色的利爪,腿部微弯,嘴巴长出尖锐的牙齿,万幸的是,脸部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长出的,只有毛茸茸的兽耳。

我永远无法忘记,我在变身后的几分钟内,里夕先生敲开了我房间的门。

我才明白,我被骗了......

“情报果然没有出错,狼人的第一次兽化是在他成年,也就是十五岁的生日那一天!!!”

他放声大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这两年无条件信任他的我是多么的天真一样。

啊啊,果然,没有人可以相信......

“那么,我现在就送你跟你的家人团聚,哦,我忘记说了!”

“杀死你母亲的人也是我们啊哈哈哈哈,只是一张死后随便拍的照片与一句话就把你给骗到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哈哈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着。

人渣!!!!

“要跟我打吗?仅仅是在第一阶段兽化的你,能打赢我吗?不,是我们!”

伴随着他的话而来的,是一群拿着枪械的人,与逮捕父亲的人一样,对人外部队......

在他们出现的瞬间,我打破窗户逃了出去,所幸,他们没有想到我会不要命的从五楼跳下去......

逃跑,逃跑,逃跑。

在无人的街道上,昏暗的街灯映出我孤独的身影,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样子了,啊,我是异类,所以要将我消灭掉。

开什么玩笑,我的生命为何要被他人剥夺,我跟他们一样是活着的,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人,为什么啊,凭什么要剥夺我的一切,就因为我是人外种?就因为我不是人类?

身体的异变慢慢消失,之后,我躲在一辆货车当中,精疲力尽的我,在被黑暗包围的车厢内,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来到了朝思暮想的东京......

这就是我的过去......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没有告诉我我是人外的事情,为什么要送我出村子......

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可能我现在正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

从小生活在谎言中的无知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了未来可言。

无法回避,无法逃离,无法得救。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逛逛东京吧,我自暴自弃的想。

就这样,我在这里游荡了两天......

啊啊,结束了。

警报声呜呜的响了起来,我知道的,他们要来了,那个男人也会来......

杀了他,只有他,绝对要杀了,那个欺骗了我,背叛了我的混蛋!!!

我听的到,那些急促的奔跑声,接近了,很接近了。

感受的到肾上腺素不断分泌,快速流动的血液,让整个身体兴奋了起来。

就在我踏出第一步时,子弹,将我贯穿......

不可能......明明,还没有人......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人,通过强化后的视力。站于对面楼顶的那个男人——里夕贞造......

“混蛋啊啊!!!!!!!”

【呯——】

第二枪,贯穿了眼睛,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

下地狱吧!你们!!这是意识即将消失我最后想要喊出的话。

温度渐渐流失,彻骨的寒冷将我紧紧包围,思绪开始混乱,我知道。

我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

——

模糊的视界,什么看不清。

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即使大脑发出‘举起手’这样简单的命令,双手也没有回应。

整个人空荡荡的,好像是在漂浮着一样,即使周围的事物都很模糊,无法分辨是什么,也毫不担心,因为我触不到这些事物。

好温暖......明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却能感受到这些许小小的温暖,若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未出生时在母亲腹胎中的那种温暖。

时间观念逐渐变的淡薄,不知道飘荡了多久,来到了个像是城镇一样的地方。

好像有人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遇见人,一个,两个......不断的在我身边经过,我则是有些恶作剧随便找了个人跟在其身后。

反正应该是看不到我,经过这么久,我也算是搞明白了,我大概是处于类似灵魂的状态下,没有实体,其实我现在也感觉不到自己有手或者脚之类的东西,或许我现在的外形连人都不是。

我不知疲倦的跟在这人的身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过慢慢的我发现,模糊的视界开始渐渐清晰了起来,也分的清眼前的这个人在干什么,我也才发现,我一直跟着的人,其实是一名穿着巫女服有着一头栗色长发的美少女。

“喂~你跟了我快一整天了,是不是该走了,还是说你想看着我洗澡?”

????

听觉也恢复了?话说她为什么能看见我?

“快走开啦!!”她开始耍起了脾气。

我赶紧的飞离这个房间。......原来这里是浴室啊。

这是就我,与葙月的初次见面。

每一天,在她练习时,在下雨时,在散步时,我都会陪着她......先、先说明白,我绝对不是跟踪狂魔哦!只是,觉得她很可爱罢了......而且好像也跟我差不多大,十五岁左右吧。所以我也不是萝莉控之类的,绝对不是!

有时,她也会与我说上几句话,那种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当然我不可能回答她,毕竟我嘴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不过在这时我才发现,她竟然住在神社里,怪不得穿的跟巫女一样。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那一天,我一如往常的跟着她,走上了她平时走的小路。

出了鸟居,是一片刚刚开放不久的樱花林,散落的花瓣随着她的步伐,如霏雪般,婉转而下,晨间拂晓的微风,吹起的温柔风旋,穿过她栗色的长发,夹杂着瓣瓣樱朵,划出道道粉色的轨迹。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浑身散着红色不知名气体的男人冲了出来,像是疯了般,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惘灵!?”她失声的喊道。

同时她将手伸进怀中好像要拿什么东西,但为时已晚,待她反应过来时,那名男子便已经将她顶在树上。

“啊啊啊啊啊!!!!”男子发出了咆哮,用双手紧紧地掐住她那皙白的脖子。

开什么玩笑!!!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忘记了自己没有身体的这个事实,与那个奇怪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呜嗷嗷嗷!!!”

这是我的声音吗?管他的,先把眼前这个男人狠狠的揍一顿再说!

久违的感觉,由身体内部涌出的力量,集中于长满黑色兽毛的右臂,黑色的利爪曲合为拳,朝男人的脸颊快速的击出,将他整个人击倒在地,原本掐住少女的双手也已经松开,少女在他松开手的瞬间,跳到了树的背后。

“啊啊,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除灵竟然是这样开始的,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是呢,如果不是我救你你连这句话都说不上来。

被我击倒的男人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男人有些地方不对劲,他嘴巴大张,露出夹杂着口水与鲜血的牙齿,向我冲了过来,我终于想起来了,他简直就像是恐怖片当中的丧尸啊!

【嗤——】

右拳突然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好疼啊啊啊,为什么我刚有了身体就体会到这种痛感啊啊啊。

“啊,忘记会有惘灵出来时会有结界展开了,抱歉,那个跟踪狂,请你先帮我牵制一下那个‘东西’,我好准备一下。”

“准备个鬼啊!!!没看见我的手疼的要死吗??”

麻烦死了!!总之,看样子她应该是有办法了,那我就先听一听她的吧,我强忍由右手传来的剧烈疼痛,迎向那个发狂的男子,虽然是第二次变成这副模样,但我很清楚,这个状态下的我,力量上肯不是这种瘦小的男人能比的!!

“唔啊啊啊啊!!!”他手上缠绕的红色气体化为巨大的利爪向我挥来,喂喂,你可没说他会这一招,我勉强向后一跳,使他挥了个空,同时趁这一瞬间,还没站稳的我,用力弯曲双腿,用头将他顶了出去,我也因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啧,还是没有习惯这副模样。

首先能感觉到力量比以前强了大概一到两倍,以及惊人的弹跳力,然后就是视觉听觉嗅觉的加强,简直就跟狼一样嘛,虽然我的确是狼人啦。

还没有结束,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趁着那个男人还没有站起来,我用力的把他摁在地上。

但是,他那瘦小的胳膊发出的力量却超乎我的想象,硬是将我压在他胳膊上的双臂撑了起来。

完了,压不住了,看来小孩子的力气即使强个一到两倍也比不过大人啊!

腹部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到一样,传来一阵沉闷的剧痛,回过神来才发现,我被他踹飞了。

“喂,还没有好吗?我撑不住了!”

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可恶疼死了,话说,我的怎么左手也开始着火了,啊啊啊疼疼疼,焚烧般的刺痛感透过手臂传到大脑神经,剧烈的疼痛感使我的狼化慢慢消退,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呃,其实早就好了,只是你在他旁边我没有办法出手而已。”

“那你不早点说啊啊!!”

这个矮冬瓜,明明是个挺漂亮的家伙,但性格却有些恶劣啊。

我循着声音看向她,她脸上戴着有着红色花纹的面具,身上的那身巫女服也已不知去向,变成了一身白与红色相间的狩衣。

她不会刚刚躲在树后面换衣服吧,让我帮她牵制男子就是为了给她腾出时间来换衣服???

“放轻松啦。反正看样子只是惘灵化没有多久的喽啰而已,甚至不需要巫使帮忙削弱惘气浓度。”

说着她从绑在腰间的黑盒中拿出一张符咒,喂喂喂,该不会是真货吧!

青色的幽幽的火焰【嘭】的从符咒的顶端冒出,充满活力的燃烧着,同时,她用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短刀,燃着青色火焰的符咒滑过散着寒光的刀刃,刃上刻有的奇怪文字在符咒经过时,闪烁起来,使符咒渐渐地燃烧殆尽,火焰仿佛有了意识般一样,瞬间缠绕在刀刃上,同一时刻,化为黑色粉末的符咒落在的刀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奇怪文字的凹陷上,化为黑色的火焰,两种火焰相互缠绕在一起化为青与黑的螺旋,最后,覆盖于整个刀刃。

“——破!”持刀的左手朝那名已经站起来冲向这里的男子凭空挥出,火焰化为有形的风旋掠向男子,在风旋经过的瞬间,男子身上燃起了青色的火焰,红色气体消散,“呃呃啊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发出带有明显杀意的怒吼。

“宣告,无宿之迷茫者,退其污秽,闭其耳目,祈愿四神,镇守四方,北之黑,南之赤,西之白,东之青,以此为结,送至归岸之三途吧!!!”巫女的咏唱,似祈祷、似祝福,随着咒语的咏唱,白光聚集,将男人困于其中。

“呼~这样就差不多了,运气不错,惘灵化程度不高,只要‘净化’就能解决。”

她摘下脸上的面具,同时身上的衣服化为青光消失不见,变为之前的巫女服,面带笑容的朝我走过来。

“那么。”她的手上燃起白色的火焰,缓缓地放在我那染上殷红的双臂。

殷红散退,刺骨的疼痛也跟着消失不见。

“好了,收工~”她蹲下来,双手扶着下巴,朝我露出微笑。“那么,我是葙月,庭昔葙月,你的名字呢?”

“真一,相原真一,请、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她向我伸出那纤细的右手,我则是伸出有些麻痹了的左手,两手相握,在如霏雪般的花舞下,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洒满夕阳余晖的道场中,在远霞如火的季节,她对我讲述着巫使的各种事项,明明是很无聊的事情,但我却没有像在学校时那样产生倦意,栗色长发与火红的晚霞交映着,使她显得格外神圣美丽。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来到隐世的人,全都是在现实中的非正常死亡者......也就是说,我们是被天堂踢出来的瑕疵品。

来到隐世后,将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处于无实体状态,在经过不定的时间后,才会获得实体,当然,除去自杀者......听葙月说,自杀者因为是在现实中自己选择的死亡,也就是说放弃了‘活着’这一想法,这样的人一般抱有各种对世间的怨恨、厌恶,所以他们无法获得实体,只能通过与人惘灵化后,被巫女们送至彼岸,否则无法升入天堂或者地狱,以及转生......

之后,葙月通过了成人礼,继承了她的母亲,成为了Higanbana的巫女,而我,则成为了她的第一个巫使。

“我会永远的保护你。”

在那晚,在月光的指引下,在水手舍旁,我静静的看着她,立下了我人生的唯一一个誓言,就像是北欧中世纪的骑士对公主立下誓言一样,我单膝下跪,轻轻吻下她柔软皙白的右手。

半年后,我们在管辖的町镇内,与怜嗣相遇了......之后,她也与我一样,成为了葙月的巫使。

有时,葙月会开玩笑的抚摸我狼化下的兽耳,随后戏谑的说:“怜嗣快来,真一的耳朵摸起来好舒服啊~”

“笨......笨蛋,你在干什么,放手啊啊。”

“真的唉!”

“喂,怜嗣你别听她的啊,噗哈哈哈哈哈,不要摸了,不要摸了,今晚的晚饭我来做行了吧!!”

有时,三人一同在夜晚,不顾形象的躺在铺满石砖的庭院中,凝望着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皎月。

有时,在雨天,三人在走廊展开将棋比赛,淅沥沥的雨点滴在石砖上,水滴破碎的声音,笑声、埋怨声......回荡在庭院。

有时、有时......

小小的恋情,在心底酝酿,在与她们相处的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已经不知道我究竟对谁,怀有恋心......我真的是个混蛋,我暗地咒骂自己。

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五年光景,不知不觉,我被神町的人们挂上了‘黑狼’这一羞耻到爆炸的别称,而就在一个月前,葙月的父母为他安排了相亲,对象是灵媒师家族这一代当家的四子,是名副其实的贵族。

那一晚,心烦意乱的我,在三人经常在一块的庭院里,我......向怜嗣告白了,正在那时,我看见了躲在树后的葙月,后悔与内疚两者紧紧的揪住我那颗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

在那之后,怜嗣拒绝了我,而葙月,则时常拿这件事开玩笑......

在那之后,怜嗣对我说的话,让我确信了,我,喜欢庭昔葙月......

在那之后,神町举行例会,因为睦月千莎因故离开比赛,我们被推选为前往三一町的调查人员。

在那之后,我们......遭遇了不可战胜的强敌——‘惘转巫使’。

首先是我被他从背后偷袭,散着红色惘气的长刀贯穿了我,因为偷袭的缘故,我没有狼化,也没戴上巫面......血,从我的口中吐出......随后,那个家伙将我从刀上甩开,我倒在了葙月与怜嗣的旁边。

“真一!!”

才发现,我们已经被困在结界当中......

不是敌手......‘惘转巫使’至少需要两到三队巫女才可能勉强拔除,而现在......

绝望感向我袭来,就像当初在东京那样......不,那时的我,孤立无援,但是现在,我还有葙月与怜嗣,至少......要让她们先逃掉......

“喂,”

“葙月!!!”怜嗣打断了我的话语。

她温柔的看向我与葙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葙月说:“葙月,带着真一快跑,你明白的吧,如果不这样,我们谁都走不掉,而且,你还有话要对真一说吧!”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红色的惘气已经开始肆虐,她戴上巫面,狩衣也随之出现,‘狩灵装’能帮助我们抵挡惘气的侵蚀,这是最基本的知识,但是我们大意了......在踏入三一町时,我们就应该这样做的......

我们两个人也赶紧戴上巫面,但即使是这样,我的伤口也无法复原,鲜血不断流淌,将四周的雪地染成暗红色......

“‘愈合’!”葙月对我使用了‘愈合’符,但即使是这样,流失的血液不会回来,我整个人还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快走啊!!!”

怜嗣拔出腰间的小太刀,那是她在刚加入我们时,我与葙月出资专门让人订做的......

“我们不能全部都死在这里,你明白的吧!葙月!!!”她一边喊着一边毫不犹豫的冲向‘惘转巫使’。

“喂,葙月,别管,”

“我们走!”她将我背在身后,发动了‘飞行’符。

在起飞的一瞬间,我听见了怜嗣的惨叫声......

无法飞出去......在结界的影响下,我们无法离开这个地方,‘破灭’术发动时会引发很大的灵力波动,既然对方是‘惘转巫使’那他肯定会理解这种现象,即使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但对灵力的感知力还是有的......

我们两个,无奈的躲藏在已经被破坏的神社中,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应该是都是来避难的人,简直如同以前在课本上看到过的地狱绘一样,四处都是人的断肢,血液早已凝结,变为深黑色。

在一间还算完好的房间内,我们无言的坐着,在狼化的作用下,我的体力缓缓回升。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咆哮将我惊醒,啊啊,还是来了。

但是,我已经想好对策了,在狼化的状态下,我对我的奔跑速度十分自信,在我引开那家伙的时候,葙月就可以趁机破掉结界逃走,这样,我们至少不会全灭......

“是时候了呢......”葙月抬起了头。

我的心脏像是破碎了一样,看着她,没问题的,肯定能够成功。

“葙月......”

她对我露出了微笑,眼泪从眼帘中不断涌出,虽然是在笑,但我完全看不出笑意来。

她伸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抱住......将头依偎在我染血的胸前,我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一样,木然的将她紧紧抱住......

手臂感受到她的温暖,像是太阳般,融掉了我的决心......

啊......我不想死,我好想与你在一起,再一次在庭院里赏月,再一次在雨中嬉闹,再一次在樱花下散步,再一次......

不争气的眼泪缓缓落下,房间里,被夜间的黑暗所埋没。

原本想要对她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怎么样都说不上来,她再次抬起了头,温柔的看着我,眼神相交,让我的心头一暖,随后,她向我的嘴唇,轻轻地吻上,柔弱的触感,伴随着淡淡的香甜与苦涩,以及眼泪的咸涩......

【嘭——】

神社内的灯笼全部都亮了起来,这是每个神社都会有的‘视笼’。

照亮了房间外的一切,同时,黑暗散去......

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们之间的嘴唇才慢慢分开,她对我温柔一笑。

“抱歉......”

“‘缚’!‘静’!”

身体动弹不得,像是麻痹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喊她的名字。

“请活下去,真一,还有,帮我跟父亲母亲说一声抱歉......”

她回过头去,离开了房间再也没有回来过......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我的一切再次毁于一旦,朋友也好,爱的人也好,全部被他人剥夺。

泪早已流干,眼角干涸,传来阵阵酸痛。

突然,我感觉到了灵力的流动,是葙月吗?

但也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越是强大的结界,破除需要使用的灵力也越多,按照这个结界的强度来看,这点时间远远不够,也就是说......

一个恐怖的,但内心也早已知晓的答案,浮现在脑海......

“啊啊啊啊啊啊!!!!!”

别开玩笑了!!!!我要宰了他!!!!

第二阶段——狼化,这时的我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像是传说中狼人的那副模样。

我不顾一切的追踪灵力流向的残余痕迹,在目的地,我看到了那家伙,惘灵化的巫使。

“呜嗷嗷嗷啊啊!!!”

去死吧!!

被憎恨冲昏头脑的我向他快速的扑了过去。

首先是头!看我直接咬断!

然而他却微微下蹲,躲过了过去,同时用刀向上一刺,直中我的喉咙。

顺着喉咙狠狠劈下,以喉咙为起点顺着身子砍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喷涌而出......

“呜啊......咳,你这、混蛋啊啊!”

死亡的恐惧感袭来,狼化消退。

强健的身躯随之消失不见,狩衣也变的破破烂烂的,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

(你太过于依赖狼化后的体质了。)

想起之前,葙月对我说的话。

(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是单纯的利用力量上的压倒性优势进行碾压,这样你迟早会吃大亏的。)

啊啊,你说的对......

“嘎啊啊啊!”

头部传来剧痛,如同被车狠狠的撞了一样,强烈的晕眩感将我的意识慢慢吞噬。

不行,必须逃跑,逃跑,逃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逃跑,不能......

意识开始混乱,身体拼尽全力的站了起来,想逃走,为什么?我不是来报仇吗?

身体与意识无法达成一致,整个人像是疯掉一样。

【噗通】的倒在了雪地里,腿不见了,只好像虫子一样向前爬,于是左手不见了,无法再动了,于是那个家伙对我的背部疯狂的砍了几刀,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腹部的痛感与背部的痛感相互交合,整个身体像是被烈火焚烧一样。

他好像是对我失去兴趣了,于是抓住我那已经了失去左手的,像是竹竿一样的手臂,朝我爬的反方向扔了出去,与地面的强烈撞击,让我的脖子弯向了奇怪的位置。

断掉了,我的脖子。

无法呼吸,血液供应不足,再过不久我就会彻底死亡吧。

然后在彼岸醒来,与怜嗣在三途川见面,选择之后的路,因为我没有杀过人,所以不是去天堂就是转生吧。

但是......葙月怎么办......巫女是因隐世的意志诞生出来的,死亡便意味着‘自己’的终结,无法前往彼岸,而是回归隐世的本源,不知道过多久,才会再以‘庭昔葙月’的身份再次重生于隐世......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无法相见了。

死了,葙月死了。

被杀了,被那个混蛋!!!

我用力的望向那个家伙,但是,却看到了,倒在我身边的,葙月的尸体,不,连尸体都算不上,如果仅剩的头部能算作尸体的话。

啊啊啊啊啊!!!!!!

还给我!!!!把葙月还给我啊啊啊!!!

把我可以一直与葙月相处的未来还给我啊啊啊!!!!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的一切总是被他人破坏的一干二净,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我要宰了你,宰了里夕,也宰了这个杀掉葙月与怜嗣的畜生。

没错,杀了他,将他的脖子咬断,撕裂他的身体,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

脑海中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

(仅仅是因为一次失误,就剥夺了我的一切......)

是吗......巫面被踢碎,狩衣被撕裂,‘狩灵装’的作用彻底消失了,所以......我被感染了......

(家人,公司,尊严,甚至是生命......)

(还给我啊啊,把我的一切还给我啊啊!)

对啊,为什么不还给我,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些事情......

这些混蛋(这样的人生)……

(“去吃屎吧!!!”)

“呜嗷嗷嗷啊啊啊啊啊!!!!”

第三阶段——野兽化,这是失去理性的人外种的末路。

红色的惘气将我吞噬,兽性与涌入的陌生男子的意识相互融合,‘相原真一’这个人,此时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本能的野兽,疯狂的扑向前方的男子——‘惘转巫使’。

压倒性的暴力差,将其压倒在黑色的雪地中。

“嗷嗷嗷!!”

血盆大嘴将‘惘转巫使’的头啃食掉,兽爪将其四肢撕裂。

鲜血四散,像是泉水般喷涌而出,野兽狰狞的面目上布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血液,咬下的四肢要么随意丢弃,要么连同唾液咽下喉咙。红色的血雾夹杂着不详的赤红色惘气,覆盖视野。

但即便是这样,后者也不会迎来死亡。

巫使无法杀死惘灵。

所以,只能不断重复着。

恢复,撕咬,恢复,撕咬,恢复,撕咬......

再生速度越来越慢,即使是这样,死亡的派对也不会终结,无法死去的杀人者,与只剩杀意的被害者,以两者为演员的死亡舞台剧,就这样,一直持续着。

——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悲鸣着的野兽,与不断被撕咬着的怪物。

浓密的红色惘气,覆盖了所有人的视界,在这赤色世界中,上演着疯狂的杀戮盛宴。

目睹这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悲剧的睦月千莎(我们),惊愕的看着这一幕......

我们,到底要讨伐谁......

睦月千莎、利亚、苏止、千华绘枝、不动桠树的心中,产生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