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帖 戾雨

(一)

前田甚雨,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身材高大,頭髮染成黃色,長相帥氣,好像還做過業餘模特,可以想象,這樣的一個人,在感情方面一定會經歷豐富吧。

事實上,他也確實交往過很多女友,也因此被許多人誤會成花心的人,但其實,他對於每一任都很認真,只是有些三分鐘熱度罷了,至於出軌之類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我與他相識並成為朋友,多半也是因為我們都是仙台人,在開學時,因為互相沒有什麼文化隔閡,就自然而然的親密起來了。

這個傢伙今天到底想說什麼呢?此刻,他正在宿舍樓一樓某個隱蔽的角落等着我。

懷着無數的疑問,我找到了前田,他神情嚴峻,愁眉緊鎖,彷彿面臨著什麼巨大的危機。

“大谷,聽好,我現在只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所以請你不要隨便插話,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既然你這樣說,我會認真聽的。”

在我承諾之後,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你知道我和吉川交往的事吧?”

“當然知道了,你剛剛不是還給我發短信提到她嗎?”

“這個人完全不對勁,她是個瘋子!她說她想把我的頭砍下來,放進冰箱里,然後就能每天看着我,讓我永遠不會背叛她!”

“這只是開玩笑吧,或者你惹了人家?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真的做啊。”

“是啊,我也不是傻子,也不會聽別人說什麼都信以為真,但這個人,真的可能會這麼做!你不知道這幾天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我沒有說話,只是一臉狐疑的看着他。

“接下來的事可能讓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請你一定要相信那是真的,而且,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一點很重要。”他反覆的強調着,就如同驚弓之鳥。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快說吧。”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但那一定超出我的想象,這也令我不禁好奇起來。

“我和吉川是在社團聯誼的時候認識的,你也知道,我對性格直爽的女生沒什麼抵抗力,而她在當時表現出來的,正是這一類型。”

說起吉川憐,我對她唯一的印象是在不久前的校運動會上,她獨自一人包攬了女子長跑和跳高、跳遠的第一名,在頒獎時,遠遠看到的她纖細而高挑的身影,當時,前田對我說,他很喜歡吉川這個人,我還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不久之後,這傢伙就得意洋洋的告訴我,吉川已經成為他的女朋友了。

“之後,我求助社團的前輩,要到了她的聯繫方式,隨着聊天的不斷深入,我越來越覺得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於是,在一周前,我見時機成熟便邀請她出來約會,想要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她非常爽快的答應了。整個約會期間,我們像是有聊不完的話題,她雖然是女生,但對於很多偏向男性的領域都有涉獵,付賬的時候,她總是建議我AA制,說不想讓我花太多錢,我們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那不是很好嗎?”我不禁問道。

“是的,到現在為止,她簡直像是一個完美的女友,一切噩夢的開始是在我們確定關係的第三天,那天,我送她到宿舍樓下,臨走的時候,隨口提了一句‘好餓,一會打算去吃夜宵’,但是,當我走到一半時,卻想到自己還在減肥中,於是就放棄了這個計劃,徑直返回宿舍。”

“回到宿舍之後,我馬上就接到了她的電話,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日常問候,卻沒想到她用冰山一樣冷的語氣問我,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沒有去吃夜宵,無論我怎麼解釋,她都認為我是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欺騙了她,再到後來,她簡直哭的梨花帶雨,我也只好妥協,不停地道歉,但是,這很奇怪不是嗎?且不說吃不吃夜宵純粹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我真的是故意的,也不至於鬧的這麼厲害吧!”

的確,從他的描述來看,吉川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再一次打電話給我,這一次卻是不停地責備自己,請求我千萬不要離開她,那個聲調,就像是溫順的羔羊,可以說是低三下四,我心一軟,前一天的惱火和鬱悶便消失了,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呢。”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吉川她越來越不對勁了,她好像在限制我的社交活動,不管做什麼都要求我陪着,即使很近的路程也會讓我接送,總是故意阻止我和你接觸,而且還不停的詢問我關於前女友的事,一開始,我還覺得可能是她比較缺乏安全感,於是盡量滿足了她的要求,前女友的事也告訴了她一部分,當然,不包括她們的姓名和聯繫方式。”

“但是,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幾天之後,我已經實在無法忍受了,幾乎沒有行動自由,只要有一點不如她的願,她就會打電話過來,把我罵的狗血淋頭,事後再向我道歉。從那時起,我就在考慮分手的問題了,只是她這個人實在是太不對勁了,我怕提出分手之後,她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這都是難以預料的。”

“然後,就在前天,高中時代和我交往過的小野突然發來消息,說她收到了死亡威脅書,來信人要求她以後永遠不要和我聯繫,和信一起寄過去的還有這張照片。”

他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打開了相冊,並把手機轉過來給我看,在看到的那一瞬間,我不禁頭皮發麻,趕緊移開了眼睛。

這是何等血腥的場景啊,一隻松鼠被從頭到尾的分解開來,就如同今天上午看到的那具屍體一樣,如果不是那條血淋淋毛茸茸的尾巴,我可能就連“它是一隻松鼠”都認不出來了,殷紅色的血液和電影中看到的完全不同,充滿了粘稠感,真實的令人窒息。

“這是誰幹的?難道是......”

“沒錯,吉川憐,雖然我們只交往了不到十天,但她拍照的角度和習慣加的濾鏡我都是知道的,而且,有理由做這種事的也只有她了。”前田的臉上遍布着陰雲,我想此時我的臉色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就想到,她會不會給所有和我交往過的女生都發過這個,於是,我又主動問了幾個月前交往過的高坂,她一開始閃爍其詞,支支吾吾的,我就猜測可能是收到了,後來,我打電話過去,而且保證絕對保密,她才對我說出實情,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這個吉川,難道是心理變態嗎?”

“不管是不是,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分手,就在昨天晚上,我和她明說了,不出所料,她又哭着求我,但這一次,我是鐵了心的,無論她怎麼求我,我都不為所動,而且還告訴她,我已經知道她威脅別人的事,在那之後,她突然掛掉了電話。”

“掛掉?可是你們今天不是又待在一起嗎?”

“我是迫不得已的啊!昨天,她掛掉電話之後的十分鐘左右,突然給我發來一張照片。”

說著,他打開了和吉川的聊天記錄,點開其中的一張圖。

背景是衛生間常用的白色瓷磚,而圖片的正中間是一隻纖細的左手,在靠近手腕處有一條紅色的線,從線的某個部分開始,紅色的液體潺潺流出,劃過手心,從指尖滴下,在那手的下方,血液流成了顏色深淺不一的一灘,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也留下了腥紅色的斑點。

“你現在明白了吧,如果我真的和她分手,她可能就會死掉,而我,也會背負一生難以抹去的罪孽。所以,我昨天不知道說了多少違心之語,比如說她威脅別人沒有錯,一切都是我做的不好,以後不管她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她之類的,她這才肯去止血。”

“今天一整天,她竟然就像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平常得令人害怕,然後,就在剛才,她對我說,她想把我的頭砍下來,放進冰箱里,然後就能每天看着我,讓我永遠不會背叛她!這種事她真的有可能做的出來啊!”前田的神情十分激動,他雙手抓住我的肩膀,不停地前後搖動着,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

“今天她有考試,所以我才得出空來,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你,千萬千萬別告訴別人!”他再三強調着。

“那你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樣下去?”聽了他這些天的經歷,我也感到壓抑起來,不禁為他的處境感到擔憂。

“辦法以後再慢慢想,但現在有一個更緊迫的問題,明天的話劇表演,你知道的吧?”

“就是那個《麥克白》?你要去看嗎?”

“不,不是我,是她要去,因為去看這個可以沖抵活動學分,我也只能陪着她,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態,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你能不能明天和我們一起去?這樣的話,出了什麼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一起去?那不是顯得很奇怪嗎?”

“所以還請你以自己的名義,就說是自己想來的,否則以她的警覺,很可能會看出你已經知道了她的事,對了,最好能再帶一個人,這樣的話會顯得更自然。”

雖然我對《麥克白》並不感興趣,但朋友如此請求,而且我自己的活動學分也還差一點才能完成指標,這樣看來,我並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如果說再帶一個人的話,我這樣不善交際的人,還能帶誰呢?

此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