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浅淡的阳光穿过窗帘洒进屋内。

我坐在兰姨家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

“那这么说来,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右胸口,难以想象那地方之前被开了一个大洞。

“什么叫‘死过一次了’啊!你说得那么轻松!我当时可是吓死了!你——我真是——!”

小词对于我这种不甚在意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说话很不客气。

我苦笑着,看着小姑娘被我气得话都说不利索,然后找了个她换气的当儿说道:“死而复生,这事听起来实在离奇,你总得让我缓缓嘛。从我自己的感受来说,倒感觉只像是睡了一觉就醒过来了,说起来确实‘轻松’。”

小词叹了口气,只是叹完气之后脸颊还是鼓着,心里还是憋着不高兴:“你知道我多担心嘛?当时你整个人都是冰凉的,我都觉得我自己也快凉透了。”

我老老实实地服软,向她道歉:“嗯,对不起啊,让你为我担心了。”

“你,你知道就好!”

大概是得了我的回答,小词心里的气也就放下了一些,脸颊也鼓得没那么高了。我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她也没抗拒,像是小动物似得,任我顺她的毛。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我把手收回来,转过视线看向坐在一旁的奥莉安娜。

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头微微低着,没敢和我对上眼神。我出声问道:“安娜?”

“啊?!哦,我在呢,在呢!”

她则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似得,猛地抬头,回答得很生硬。

我看她那样子觉得滑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我声音这么可怕吗?”

奥莉安娜赶忙摆摆手,说:“哪的话,我刚才在想些别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我点点头,沉默了一阵,说道:“安娜,我现在可有不少问题堆在脑子里,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

我说完,奥莉安娜面色一紧,像是在纠结犹豫,不过最终她还是点点头:“你帮了我那么多,甚至差点儿丧命,我哪有欺瞒你的道理?你尽管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是嘛,那——”

“但是——!”

我刚准备问第一个问题,奥莉安娜就出言打断了我。

我看着她,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

“但是,在那之前,我得向你们两个道歉啊。”她说着,头深深地低下,“这件事情上,有太多超出我想象的异常出现。固然我可以把责任都推到这些异常上面,可是,卷进你们终究是我的过错。中国人说万事都有因果,我就是这个‘因’,是没法撇开关系的。”

“安娜······”

小瓷出声叫她,但是后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转过身子看我,眼神里带着催促。

“道歉的话,我这辈子听得可是多了。”

我把身上的毯子掀开,从半躺着转为坐姿。

“你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这回又说吗?也是,动动嘴皮子又不费多大力气,说什么不是说嘛?”

异国来的姑娘大概是被我的冷淡话语激着了,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语气有些激动:“我的歉意,绝无虚假!倘若是假的,是演戏的话,我,我······”

她大概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誓言,半天说不出后半句话。

我板着脸伸出手,示意她不必再往下说:“是真心的又如何?到了需要道歉的时候,不是真不真心就能解决问题了。你指望着自己道歉之后,我就能笑呵呵地原谅你,然后大家继续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吗?又不是儿童话本。”

奥莉安娜张张嘴,半天才蹦出几个不连贯的词来:“我,可是,不是,我没有······”

“如果在路上开车撞了人,得赔偿人家钱财,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得买一个一样的还回来——我不喜欢别人跟我道歉,我喜欢他们解决问题。”

这姑娘一根筋,逗她虽然好玩,不过也不能太过,还是得把话说开了才行。

“那,你的意思是······”

奥莉安娜边说着,边缓缓地坐了回去。

“我无意苛责你的所作所为,因为那毫无用处。但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因为你不够谨慎,害了我们。你并无坏心,我不会恨你。你办了坏事,我就得怪你。”

我没有再故作生硬之态,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淡。

奥莉安娜点点头回应:“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疑惑,大概梳理出几个最让我困惑的,然后说:“那么安娜,希望你能回答我的疑问,这对我来说算是最好的补偿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诗蒂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种东西看起来邪门过头了,甚至连她自己好像都被吞噬了——你可别告诉我说,这是你们家族的什么秘密法术之类。”

“说实话,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诗蒂翠体内涌出的那股力量,和卢娜恩的血脉和传承根本就不是一个体系内的东西。不祥,邪异,还有极强的侵蚀性。

以我自己的推断来看,诗蒂翠应当是再脱离出家族之后才接触到这种邪魔外道的。而也正是让她堕落的那些人,帮助她躲开了家族的追捕,否则她早就该被关进家族的监牢之中了。”

“你是觉得她身后还有更多的人,这些人也掌握着这种力量?”

“我——我觉得有很大可能。欧洲自古就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结社,有些纯粹是装神弄鬼,但是有些是真的掌握了一些神奇力量的。卢娜恩传承了这么多年,就和其中一些打过交道,多少知道一些它们的事情。

这些结社有大有小,有的是某些掌握了力量的人出于交流的原因建立,算是比较友善的。还有一些就是些小的宗教集团,崇拜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这些人大多都不会多管别人的事,算是中立。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居心不良者,疯子,歇斯底里的极端分子暗地里组成的松散组织。它们就像是这个圈子里的恐怖分子,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想干嘛,又会为了达成目的去做什么。”

“你是说,诗蒂翠很大可能是被这些松散组织给接收了?”

“嗯,卢娜恩大小再欧洲的这个圈子还有些名气,如果不是这种恐怖组织,在知道了诗蒂翠的身份之后,不说直接抓住她,但总不至于去帮助她。而且,从诗蒂翠的体内出现的那些污秽······这组织不是一般地邪门儿,简直已经称得上是恶魔般的手段了。”

我点点头,心里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你觉得那些后面的人,会不会······”

“会不会报复——是吗?依我看,这种可能性很小。

这个组织的老巢肯定再意大利境内,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来。诗蒂翠她像是单枪匹马杀过来的,我甚至觉得她的行动根本没有得到这个组织的认可——哪怕是再偏激的组织,都不会想着直接袭击无关的普通人,因为一个不好,这会让我们这些和大众不同的小众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不要暴露自己——这是这个圈子里共同的法则,如果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其他人则必然群起而攻之。到了现在这个科技进步的时代,这个圈子就更不敢主动彰显自己的存在了,哪里会有傻子会同意她这样的鲁莽行动?

还有就是,这种邪门社团成员之间的关系,根本谈不上有多密切,为了诗蒂翠一个人付出更多的代价这种亏本买卖,我想他们不会愿意做。更别说,诗蒂翠如果真的是独自行动,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报复也就无从提起了。”

奥莉安娜的回答给了我一剂定心丸,她并不是在盲目乐观(当然,不能排除她在骗我的可能性),而是给出了合理的论证。

“好,这个问题就先到这里,这些结社什么的事情听起来还有的说,之后有机会我再找你问清楚吧。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家族让你运送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前你说不能说,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说起来就没有任何负担了。”

奥莉安娜说着,伸手再自己的领口掏弄一番,接着,将某个东西展现在我和小词的面前——

那是一枚吊坠,通体银白,在吊坠的中央镶着一颗剔透的宝石。

“啊,这个是那个时候的吊坠!”

小词认出了这件东西,声音稍稍有些惊讶。

我听了她的话,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这吊坠到底是何物。

“卢娜恩家族,我的祖先们代代相传的古物。

根据记载,七百多年前,第一代移居到布拉斯通的卢娜恩的领袖就是它的主人。”

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这么有年头,我都——

等等!

我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吊坠的外形,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