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周末早晨,正值青春年華的女性窩在開著舒適空調的陰暗房間內。坐在床前的她雙手抱著枕頭,眼神空洞地滑著手機,皺折滿佈的睡衣及蓬亂的髮絲顯得整個人十分邋禢。

一般在這個時候孫千涵都會進入另一個世界之中,肆意玩弄假日早起休閒的無辜人士,但是現在卻不知為何,完全提不起勁來。就像是一團即將燃燒殆盡的篝火,雖然知道自己對這份興趣還有著熱誠,但卻始終沒有萌芽出實際付諸於行動的溫度,從昨天原本滿懷期待的返家後她就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態下。

「戰役……不知道進行得怎樣了……不知道公會的大家有沒有在好好努力?」

孫千涵掃過論壇列表中各大熱門標題,關於這次王子復國記的戰役主題占了絕大多數。

『帝國砲灰報到處,大團長點名囉~』

『卑鄙的外鄉人!對,說的就是你們這群打遊擊的!』

『別人的王子帶你刷分,這邊的王子帶你一起坑。』

『震怒!細數法典系統十大缺失。』

『我這戰役進不去呀,有哪位小伙伴跟我一樣的?』

『帝國將軍擺這啥鬼陣形,拜托有沒有哪個當他副官的大佬送這NPC投胎作人!』

『老萌新第一次玩戰役,求小姐姐手把手教學。』

『王國方三位王子為何擁有如此壓倒性的優勢?吾輩帝尊霸神帝國紅獅騎士團團長在此預言:這次戰役一定有詐。』

帝尊這傢伙……

「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怎麼還是跟往常一樣一下子就投入自己的角色了?知不知道公會現在正被官方追殺嗎?

孫千涵在這一瞬間起了殺了他的念頭……不是那種打敗啊擊倒啊什麼天真的想法,而是切切實實的想要在帝尊霸神在戰前裝深沉的動人演說時將手中的飛刀扔至對方裝著一坨豬屎的腦袋上……

當然,這種犯罪般想法是僅限於另一個世界的,而且現在她首先要關注的可不是這件小小的兒戲,就讓這個白痴再好好享受一下表面的虛榮吧,畢竟凡事都是有先後順序的,她得好好地再惡補一下真正有用的東西。

從戰役開始至今已經是第三天了,在這個時侯各大陣營通常都會有領導級人物發出行動方針,而除了在第一天稍微瞭解背景後就沒再登入的她,這方面的資訊也早已落於人後。

『我們家的二王子不可能這麼廢材!』某種意義上十分眼熟的標題出現在面前,孫千涵不由得輕笑了一聲,空洞的眼神也恢復了此許靈氣,大姆指下意識點擊標題的瞬間卻又立刻返回。

她發呆了好一陣子,然後目光緩緩地轉向一旁桌上的照片……

就在這時,她握著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論壇列表也變成了一個短髮女子比著V字手勢緊貼臉頰的可愛頭像。

一下子驚醒的她在過了幾秒鐘後伸手撿起了掉落在床上的手機。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好不容易接起了電話,她的聲音之中卻不自覺帶著股強裝鎮定的冷淡感。

「宅女千,快點整理行李準備出門囉!」

電話那頭傳來陳馨芸元氣滿滿的聲音,在孫千涵還沒意會過來的同時,對方急促開朗的聲音之中夾帶著大量訊息蜂擁而來,她只來得及發出「誒」、「嗯」、「喔」這三個音節,整個通話就已經結束了。

「這個五短芸……」

孫千涵傻眼的看著手機。

「我有說我ok嗎!」

對於陳馨芸說走就走的臨時邀約直覺性的想要拒絕,但在稍微沉澱之後,或許也是因為昨日的夢境,她突然湧起了一股衝動。

坐上輪椅,離開房間,孫千涵想起了最近的新聞,知道這難得的決定可能會遇上一點阻礙。

來到客廳,她帶著些許緊張朝著正在包水餃的母親問道:

「媽,我今天要去桑葉市的海邊玩,順便會在馨芸的老家過一夜……明天下午就會回來了,可以嗎?」

說完這段話後,她不禁對於現在的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會緊張而感到一絲苦澀。

母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意外地看著孫千涵,似乎覺得自己的女兒提出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要求,但片刻後又變回平日擔憂的神色。

「桑葉市?現在那邊不是聽說常常有滋事分子在流竄嗎?還有新聞上常提到什麼狼頭幫的……」

果然會是這樣,聽著母親的碎念,孫千涵漫不經心地朝一旁雪白的窗簾望去,尋找著可能的污漬。在經過短暫的發愣後,父親及時地將她解救出來。

「就讓她去吧,老婆,之前不是說過,只要她記得一路上跟我們報備就行了。」

父親提著咖啡走進客廳,另一手將盤裝的點心放置在桌上後便坐在沙發上,母親斜了他一眼,閉上喋喋不休的嘴巴,臉上突然掛起異常柔和的笑容。

「現在就懂得討好女兒了啊?沒關係,我就聽一家之主的話。」

「哈哈……」

父親帶著爽朗的笑容得意地點點頭,孫千涵在心中暗自歎氣,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識到他的粗心之處。

父親喝了一口咖啡,將那盤點心推到孫千涵的面前。

「開車嗎?」

「嗯。」

孫千涵伸手夾了一塊星形餅乾。

「同行的有男生嗎?」

「有。」

在她張開嘴巴將餅乾拿到嘴邊時,父親又接著說:

「那就沒問題了,有男生在的話。」

孫千涵合上微張的小嘴,將手上完好無缺的餅乾放回餐盤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躺在輪椅的椅背上,紛亂的思緒換個角度,想起同行唯一的男性,那個竹竿身板總讓人有種不放心的感覺。

中午孫千涵一家人用完餐後,陳馨芸、周筱靜以及眼鏡兄三人共乘一台款式老舊的汽車前來到孫家社區大樓的門口。透過對講機的問候,孫千涵及其父母一同下樓與眾人互相打過招呼,面對孫家父母的總總叮嚀,在陳馨芸拍胸脯保證:「請放心將寶貝女兒交給在下,不會讓她被傷害到一分一毫。」之後也就消停下來。

雖然父親在笑著說:「就交給妳了。」的時候是看著靦腆站著一旁的眼鏡兄。

孫千涵默默地推著輪椅,趁著周筱靜拿著禮品與父母攀談時移動到車子旁邊。她將輪椅固定住,然後伸手將身體支撐至車子的後座內,這基本的動作她一向都習慣自己來,而眼鏡兄隨後就將手動輪椅折疊起來,而放在上頭的行李則背在肩上。

「麻煩了。」

在他正朝著這麼說的孫千涵笑著搖頭時卻突然被陳馨芸輕輕撞了一下,接著這個矮東瓜不動聲色的搶下手邊的輪椅。

「孫爸爸、孫媽媽,我們出發囉!」

陳馨芸一邊吃力的抬起輪椅,將之放置在後車廂內,一邊朝著孫千涵的父母親喊著。他們看著這名小女生賣力的開朗模樣不由得發出了會心的微笑,與眾人紛紛道別。

孫千涵旁觀了這場互動,朝著剛坐進副駕駛座的陳馨芸多看了兩眼,嘴裡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馨芸,妳終於有那個自覺,不再禍害眾生了啊?」

這台老車並不是陳馨芸的車子,而這個矮冬瓜那火爆的駕駛技術孫千涵雖然只有領教過幾次,但那份驚懼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之中。

「大爺我現在心情正舒暢著,就不計較妳的越矩了。」

陳馨芸伸了個懶腰,熟練地從車上的置物櫃裡拿出一條口香糖,默默地咀嚼起來,這時,坐在一旁的周筱靜搭上孫千涵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在她耳邊細聲說道:

「也多虧了眼鏡兄,昨天說是要賠罪,就一下子被這位不吐骨頭的蜘蛛女王給捕食了,順便還要包下我們所有人這兩天的餐點費用,連帶著也把我說服了。」

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孫千涵從後照鏡中看向眼鏡兄小心倒車的模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喂!別以為我聽不到,也別隨便把人家比喻成昨天打的垃圾王!這明明就很公平,我們三個還要攤他的車油錢呢!」

陳馨芸瞪向後視鏡不滿的回嘴,孫千涵及周筱靜兩人相視一笑。

「話說回來,我挺意外妳會答應的……從我們認識以來還是第一次在外頭過夜吧,有什麼特別的心事嗎?」

周筱靜擔憂的望了過來,孫千涵澀然一笑,微瞇的眼神裡似乎有著什麼說不出來的苦衷──

這很重要嗎?關你屁事。

此刻她的心裡其實是這麼想著。

老實說,從認識到現在她也還是無法習慣周筱靜的這種性情,還記得她們第一次見面時,這位文質彬彬的單眼皮女孩對待她的態度就像是在搬運一件已經迸裂出無數蛛網紋路的天價玻璃藝術品。

但是仔細想一想,這的確是來到這座城市以來第一次與朋友出遠門,不過之前也只有在過年佳節時才會跟父母回到鄉下的老家而已。

在孫千涵不知道該說什麼時,眼鏡兄開啟了導航,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歡迎回來,亞裡斯大人!今天又要讓露露可帶你去哪裡玩呢?』

這個耳熟的聲音是在場所有人都熟識的萌聲。

「這個導航……」

陳馨芸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瞪向眼前這隻幾乎荼毒過所有AWO玩家耳朵的幸福導航員露露可。

導航上小妖精露露可活靈活現的舞動著嬌小身軀,伴隨著一陣魔法少女七彩變身華麗特效……

在場的三位女性立刻朝著眼鏡兄投向異樣的目光……貶低的那種。

「嗯,沒錯,就是AWO的新手導航妖精。」

不知死活的眼鏡兄獻寶似的笑著。

「這可是我透過特殊管道入手的哦,比正式上市的時間還要早了一個月!」

這時車子開到一條叉路上,妖精露露可突然將整個細瘦的身軀撞到導航的右側,同時發出了一陣誇張的震動。

『請在下一路口右轉,是右轉,不是左轉哦!絕對不要走左邊!走錯路就糟糕了,一不小心就會闖入高等魔物區被秒殺地乾淨溜溜的哦!』

右轉就右轉,可以不要這麼多廢話嗎?孫千涵心中吐嘈的同時也不忘觀察其他同伴的表情……果然如她所想的一般慘不忍睹。

「嘿嘿,很可愛吧,比起一般死板的導航來得有趣多了。你們或許不知道,露露可在遊戲裡除了帶領玩家接任務之外其實還有許多功能喔,大部份的人都只是嫌她吵就off她真的是太可惜了……」

「咳……」

孫千涵打斷了眼鏡兄的話,試探性的朝對方問:

「眼鏡兄,你以前有去過桑葉市嗎?」

「第一次去啊,怎麼了?你不用擔心哦,有導航在,不會迷路的。」

「嗯……沒什麼,路況不熟的話可以開慢一點沒有關係。」

今天似乎莫名自信的眼鏡兄令孫千涵為難地望向自己的朋友,周筱靜及陳馨芸默契地各自拿出了手機跟平板電腦。

陳馨芸戴上耳機,不知道開始玩起什麼遊戲,而周筱靜也默默遞上一邊的耳機。

「要看嗎?最近公會的朋友推了部劇場版動畫,看起來應該是你會喜歡的風格。」

孫千涵低頭看向宣傳圖的構圖,看上去似乎是宿敵的兩名唯美男子從左下到右上互相憤恨怒視……但是這怎麼看都有種深情凝望的意味在裡頭嘛!

腦海瞬間被問號淹沒的她覺得這之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撇了一眼自己友人充滿期待的目光,那裡頭似乎閃著了一道名為『傳教』的光芒。

又來了嗎?孫千涵露出了一副很想看但卻又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無可奈何的遺憾笑容說:

「我很容易會暈車,所以……」

對於孫千涵的婉拒,周筱靜挪動帶著些骨感的肩膀進一步靠近她。

「這樣子剛好,不是有一種說法嗎?人如果處於專注狀態的話就不會暈車了。」

「嗯?」

「這一部作品真的很吸引人喔,尤其是劇情進入到後段,萊歐斯跟達克兩個從小到大的朋友為了彼此的信念而不得不互相廝殺時……啊,這些都是聽我的朋友講的,抱歉,不小心就劇透了。」

孫千涵看著雙手合十表露歉意的周筱靜為難地笑了起來。

「不會啦,這點程度的爆雷光看宣傳圖就能猜得出來了,不過我覺得在進入那個階段之前你得先幫我準備好袋子……」

還真的有呢,像這樣裝作自己還沒看過,藉此邀約對方一同觀賞喜歡作品的人。

「千千,不要放棄自己的可能性……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你這個人很容易入戲,很快的就能夠跟角色產生共鳴,所以你一定可以的。」

「是嗎?不過也不是每一部片子都會那麼吸引我的說,如果一不小心的話就太對不起眼鏡兄了,畢竟這是他的車子……」

「我沒關係喔,只要記得吐在袋子裡就好了……唔!」

大度卻又缺心眼的眼鏡兄被副駕座上的陳馨芸狠狠地揑住乾瘦手臂上的皮肉。

「沒人問你的意見,給我專心開你的車!」

「喔……喔喔,好的,我專心開車。」

眼鏡兄縮起肩膀,認真地看向前方。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喔?看著眼鏡兄嘴角的噁心微笑,孫千涵在他的身上只看得到一片慘淡的未來。

「還有……千千!」

陳馨芸回過頭來氣勢洶洶地喊出她的綽號。

「是……!」

吃了一驚的孫千涵立刻正襟危坐。

「你就不要再那邊跟筱靜打太極了,讓你看就看,不要廢話!」

原來你們還是一夥的啊!

「可是……」

不想就此認輸的孫千涵拼死做著最後掙扎。

「可是你上次跟我借了不少的面紙耶,愛哭鬼。」

陳馨芸得意地指著自己的右眼角,而那正是孫千涵淚痣的位置。

這番話令孫千涵的鵝蛋臉整個紅了起來。

「什麼愛哭鬼,明明就是那部電影的錯,催淚指數真的是太犯規了!而且你們也哭了不是嗎?」

「我們可沒有像你一樣哭到一直擤鼻涕,惹得坐在旁邊的帥哥助教都關切起你來了。」

說好專心開車的眼鏡兄在這時慌張地轉頭看向陳馨芸。

「你們跟李政誠去看電影?」

「看路啦!」

陳馨芸毫不留情地拍了這傢伙的頭一巴掌。

看到這樣粗暴的行為,周筱靜皺著眉頭說:

「馨芸,暴力禁止!」

她搖搖頭然後看向使欺負的眼鏡兄。

「我們是在電影院裡偶然遇到的,他剛好就坐在千千的旁邊。」

「喔……原來如此……嗯嗯。」

眼鏡兄在安心地點頭後便又立刻回歸司機的本業。

孫千涵在一旁注意到了周筱靜話裡頭透露出的多餘情報,看來對方對於眼鏡兄向陳馨芸發起的笨拙攻勢是頗為贊成的,不過……

孫千涵惡劣的想著,她這位面善心慈的朋友也有可能只是想要順手消滅一個競爭對手也說不定呢。

『快點、快點、快點……啊啊──!不是啦,我說錯了,是要慢一點才對!前方三公里……一公里處有攝魂怪,如果速度太快的話就會被吸走靈魂,變成只會流口水的搞笑喪屍喲!』

導航妖精露露可再次破壞了她們三人的心情。

「千千,一起看吧,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周筱靜細長的眼眸裡夾帶著一絲怨氣。

孫千涵嘆息一聲。

「……好吧,我認輸,沒有想到你真的這麼討厭這種類型的東西。」

就這樣,孫千涵看著平板電腦,心緒陷入了未知的世界之中,在這一段時間裡,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在行經了幾個隧道後終於出現了桑葉市的路牌。

「快到了喔。」

眼鏡兄提醒了各自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女孩們,然後在隨意地看向後照鏡時發出了一聲驚嘆。

「這個量似乎太誇張了些……」

「什麼什麼?」

正在打遊戲的陳馨芸摘下耳機,好奇地回過頭。

「哇……袋子都快被裝滿了……哦,不是,已經裝到第二袋了,哈哈……」

手上握著一盒紙巾的周筱靜帶著滿足的笑容從頭抽出了一張。

「千千,來……」

「嗚……嗚呃……謝謝。」

失態地抹著顏臉的淚水,面上潮紅一片的孫千涵接過了紙巾,然後毫無形象地擤了一個大大的鼻涕。

可惡……該死的……

她小心翼翼地將揉成一團的紙巾塞進了掛在前座上爆滿的袋子裡。

「為什麼達克要為了萊歐斯這個夢想白痴犧牲自己……原來他之前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掩飾自己最後一刻對於元帥的背叛……」

周筱靜此時又遞上了一張紙巾,臉上還是那一副推坑成功的愉悅笑容。

「是個好作品對吧?」

「嗯……是挺棒的,劇情架構札實又有邏輯,人物的行為充滿了戲劇性又不會有超展開的感覺……」

總的來說孫千涵給了這部作品不錯的高分,但是其中也不是沒有缺點的──

女主角在劇裡的作用簡直就跟花瓶沒兩樣!而且像這樣在正常向跟BL市場之間遊走的手法實在是太骯髒了!

孫千涵暗嘆一聲,所謂大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吧……不過這一部作品的劇情似乎跟最近出來的新戰役有些相像呢,都是走王子復國的老套路……

車子在這時開下交流道,陳馨芸也不再當低頭族了,她稍微遙望了四周一會兒後說:

「這裡開始我就認識路了,把導航關掉吧。」

「呃,也快到了,可以不要關嗎?在露露可的導航下到達目的地的話就能夠得對應的獎勵,還會因為地點的不同及行駛的距離增加衣服、配件以及髮型之類的……」

「趕快關掉啦!會不會讀空氣啊?」

或許是因為眼鏡兄是她邀約的,所以陳馨芸今天對於對方的行為比平常還要嚴苛。

「呃……可以再開一下嗎?我聽朋友說到桑葉市中心的話會有特別的獎勵,除了剛剛說的那些外,還會解鎖其他不同個性、外表的妖精,禦姐型、文學少女型什麼的,這都會跟AWO裡的導航員直接做連結的喔……而且,半途關掉的話,之前的行駛距離就白費了……嗯?周筱靜?」

周筱靜伸手抓住眼鏡兄的肩膀,細長的指甲逐漸陷進T恤下的皮肉。

「請.關.掉.它。」

森然的氣音一字字地表達說話者的主張。

人類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能夠忍耐許多狀況,但只要有解脫的可能,隱藏的不滿就會在瞬間爆發,而喜歡劇情向,極度厭惡萌系作品的周筱靜在這一瞬間的威壓甚至蓋過了陳馨芸。

「好、好的……」

眼鏡兄縮著脖子,終於在這一刻理解到自己的妖精露露可有多麼不受歡迎了。

「這麼討厭的話怎麼不早點說?」

似乎在生著悶氣,小聲抱怨的他認份地結束導航,開始了關機前倒數的十秒鐘,然而,裡頭的露露可似乎非常的不願,小臉皺成了一團,發出語速驚人的飛快萌音:

『誒────!怎麼這樣!露露可還沒有把主人帶到目的地呢!人家會被扣薪水的啦!』

倒數五秒鐘。

『不管不管不管啦!不快點取消的話,露露可就要把主人支使人家偷拍瑪莉在湖都……』

眼鏡兄強制關閉了電源,三女的目光再度聚焦在一點,車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呃……哈哈……最近的AI還真厲害,都會說謊來陷害主人了……」

眼鏡兄一邊乾笑著一邊偷偷地望了望車上其他乘客的神情……

「哈哈……」

這是他在車上的最後一道笑聲。

……

在陳馨芸的人體導航下,眼鏡兄的老車來到了桑葉市以細緻沙粒聞名的海水浴場。

下車後酷熱的艷陽隨即照耀在眾人的身上,一眼望去,雪白的沙灘及戲水的人潮有種晃如時光倒轉,仍然身處於夏季的錯覺。

「哼哼哼……」

陳馨芸雙手叉腰,自信地挺著胸膛,已經換上白色比基尼的她大方展露自己與羅莉外貌不符合的惹火身材,這樣招人目光的傢伙在這時一腳踏上海灘球,在人來人往的遮陽傘出租處大聲發表應該藏在內心深處的豪壯宣言:

「我,半精靈瑪莉,連眾神宙斯都讓其伏首稱臣的無敵刺客,終有一日會握住世界上所有強者的把柄!」

「妳在中二什麼,別丟人現眼了,快走啦。」

周筱靜白臉羞紅,頂著路人們好奇的目光,強硬的將陳馨芸拖走。

「球……海灘球!」

被強制驅離的陳馨芸所關注的海灘球被孫千涵從側身撿了起來,坐在輪椅上的她,出現在這個場合中的吸睛力與陳馨芸不相上下,雖然早已習慣,但是仍然感到此時的視線比平日更加灼人些。

孫千涵將球放在殘缺的大腿上,流利操縱著剛租來的沙灘型電動輪椅跟上自己的兩位好友,成功消除了後者們最後一絲的憂慮。

「真是的,突然發什麼神經。」

「還不是筱靜昨天抵死不從,早跟她說過,我老家這邊夏天特別長……哼哼,或許桑葉市曾經在某個戰爭中受過阿波羅的眷顧吧?」

眾人在會合之後吸引到的目光更多了,路人們甚至開始互相交頭接耳起來,周筱靜拿起海灘球擋在自己的面前,就連孫千涵也開始感覺到不自在,只有陳馨芸絲毫不在意,還在記恨昨天的事情。

「別在網上看了點皮毛,就學人家玩神話梗。」

周筱靜稍稍移開了海灘球,臉頰還是異常紅潤。

「誒──可是人家真的打敗過宙斯啊。」

陳馨芸不服氣的回嘴。

「那只是上一次活動的王而已吧。」

孫千涵鄙視的看著她。

「而且那個阿波羅又是怎麼回事?」

「啊,這一點我倒是認真的。根據我長年生活在桑葉市的經驗,就算不是阿波羅,也肯定有著什麼跟太陽啊天氣有關的神明居住在這裡吧。知道嗎?這種天氣可是會一直維持到一月多的哦!」

「……這明明就是過度的溫室效應帶來的災害。」

「嗯,千千說的沒錯。」

周筱靜擔憂的朝著沙灘四周的人潮望去。

「溫室效應是大自然的恩賜,有它在,地球才有適宜的溫度及交替的四季,得以讓萬物生存,但現在因為過度開發雨林,肆意使用能源,加劇溫室效應,致使冰原融化、全球氣溫上升、沙漠化等等的氣侯異象,當下雖然無法體會到,但未來勢必會對於地球的生態圈及人類的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脅,所以我們要居安思危,從平時的節能減碳開始做起才行。」

「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這樣啊,所以輪子才要做這麼大。」

陳馨芸心不在焉的研究起孫千涵的沙灘型電動輪椅,壓根兒沒有把這番長篇大論當做一回事,孫千涵也趁著某人的臉色還沒完全黑下來前趕緊緩和下氣氛。

「不過都十一月了還能有這樣的行程也是多虧了溫室效應呢。」

她似笑非笑的朝周筱靜上下掃視,對方苗條修長的身軀早已經換上一套粉色的連身泳裝,雖然是屬於保守款式,但胸前的蝴蝶結及下身的波浪裙擺與本人的氣質非常般配,看得出來是精心挑選過的。至於自己這一身藍色的荷葉兩件式泳裝,也是母親在她不知道的時侯特地替她準備的。

「別色咪咪的盯著看啦……像是個色老頭似的。」

周筱靜尷尬的笑駡幾句,露出了戴著牙套的牙齒,孫千涵在剛認識時就已經注意到了,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方才總是細聲細氣的說話。

陳馨芸也加入了品評泳裝的行列之中,甚至如同專業審查員一般,開始挑剔起其他兩人的身材,在三人嬉鬧的走到一半時,她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般,回頭喊道:

「眼鏡兄,我們先去占位置,就麻煩你租傘哦。」

孫千涵吃驚了一下,下意識的也回頭望去,發現眼鏡兄仍然在遮陽傘出租處,附近堆了他們大部份笨重的行李,臉上錯愕的神情如棄犬般排在隊伍當中……她帶著苦笑搔了搔臉頰,由於平常都只有三個人出去玩的關係,所以一時之間倒還真的忘了眼鏡兄的存在,真心覺得對方有些可憐。

在地主陳馨芸的帶隊下,眾人在一處遊客較稀少的沙灘上擺放遮陽傘,經過簡單的佈置及防曬後就以此為據點開始玩起海灘球來了。

他們四人圍成一圈,以順時鐘的方式傳接球,由於孫千涵不方便移動的關係,特別安排眼鏡兄為孫千涵的上一個順位,但這名男性拍球的技巧顯然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在孫千涵盡力的情況下,畢竟這台沙灘型電動輪椅還不熟悉,常常會有漏接的時侯,也因此多少有些掃興,所以在十多分鐘後,孫千涵就表示想要休息片刻,稍微在一旁觀看。

孫千涵一個人回到遮陽傘下,她取出冷藏箱裡的礦泉水,不顧形象地大口大口灌下去,嘴角溢出的水流淌在渾身汗水、散發熱量的青春胴體上。

她萬萬沒有想到,只是簡單的傳接球就讓她累成這副德性,雖然定期的復健不是那麼用心,不過跟從前的自己未免也差太多了吧?弄得她原本只是想裝作柔弱的樣子,實際上卻真的已經是累得喘不過氣來了。

補充完水分稍做休息之後,孫千涵才終於有種活過來的感覺。她此刻正悠哉地看著眼前傳接球的三人,不知不覺回憶起過去的時光,雖然跟以前的朋友已經沒有再聯繫,但還是會懷念那段只要社團活動不在狀態上就會呼朋引伴來到沙灘集訓的日子。

她舉起瓶裝的水再度喝了一口,卻發現到裡頭已經沒有水了,當她打開一旁的冷藏箱,裡面也只剩下三瓶飲料。為了不造成多餘的困擾,她朝著正在興頭上的三人說:

「我想去那邊買點東西,你們有想要吃什麼嗎?」

她的手指指向稍遠處架著一排棚子的小吃攤販。

提到了食物,陳馨芸眼睛為之一亮,一雙杏眼貪婪地望著孫千涵手指的方向,她將傳來的球抱緊在胸前說:

「千千,算妳有口福了,這裡我可是特別推薦一家……啊,眼鏡兄,就麻煩你當護花使者了。」

陳馨芸將球扔到眼鏡兄的身上,後者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命令愣了一下,海灘球從胸口反彈到沙灘上。

「不用這麼麻煩啦,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孫千涵帶著委婉的笑容客套著,果不其然,在陳馨芸的眼神示意下,眼鏡兄不敢不從。

「我們就一起去吧,買來的東西多個人拿也比較方便不是嗎?」

真像條聽話的狗。孫千涵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笑著說:

「那就麻煩你了。」

陳馨芸交待完眼鏡兄要買的東西後,她隨即興致高昂地右手拿起浮板,左手掛著大型泳圈。

「來來來,筱靜,讓我們一起下海吧!」

「要下海請自己去,別拖累朋友跟你一起墮落。」

周筱靜臉上正經八百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擺出嚴正拒絕的姿態,但在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就破功了。

「武影技.第五式!兩肋插刀!」

陳馨芸壓低聲音,帥氣地喊出AWO中我流刺客的招式名稱,兩隻小手在周筱靜的腋下搔個不停。

「哈哈……幼稚鬼……唔……哈哈……別鬧了啦……」

伴隨著令人臉紅的聲音,對於兩位青春泳裝少女伏倒在沙灘上的貼身肉博,孫千涵搖頭笑一笑後便開啟輪椅的動能,朝者攤販的方向離去,而眼鏡兄在駐足幾秒鐘後也趕緊跟上。

遠離了紛鬧的氣氛,一下子陷入獨處的兩人沉默了下來,在大學三年中因為雙方都處在各自的小團體裡,平日也沒什麼跟對方單獨交流的機會,所以孫千涵現在其實有點小緊張……

在她好不容易想著要起個頭時,眼鏡兄先開口說話了:

「剛……剛剛真是對不起了,在車上抱怨了一下。」

孫千涵稍微遲疑了一下才意識到原來是不久前的露露可事件。

嗯……那的確是容易讓人覺得不大方、沒風度的扣分之處,不過……她掩著難忍的笑意,看向走路同手同腳,不知為何筆直盯著遠方望去的眼鏡兄。也是呢,這種時候男生總是會更緊張些,尤其是眼鏡兄這型的。

「別以為我看起來好說話就先朝我下手哦。」

說話的同時食指戳了一下眼鏡兄的腰眼,對方嚇一跳的模樣看得她忍俊不禁。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要早點跟你們道歉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

因為坐輪椅的關係,孫千涵抬頭看向正摸著鼻子臉紅的眼鏡兄。

「真的啦……」

眼鏡兄的眼神開始遊移了起來。

「打勾勾?」

她神情認真地伸出了小指頭。

「……當然沒問題!」

眼鏡兄猶豫了片刻,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單膝跪下來的同時卻聽到孫千涵噗嗞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呵呵……」

眼鏡兄搔著腦袋,莫名其妙地也跟著孫千涵傻笑著,在他的印象中很少見過孫千涵笑得這麼肆無忌憚,一直蒙在臉上的神秘面紗似乎也淡薄了不少。

在笑聲還沒結束的時候兩人來到攤販區,在視線範圍內分頭購買之下仍然費了一點時間才將東西買齊,之後眼鏡兄強烈要求自願負擔大部份的小吃及飲料,而孫千涵只需要提著幾袋串烤。

孫千涵對於眼鏡兄的固執也只能雙手一攤,明明她這臺輪椅也能放許多東西的說。

回程的路上,孫千涵瞄了一眼眼鏡兄兩手上滿滿的戰利品,帶著些許歉意說:

「不好意思,還真的讓你破費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有在打工,而且這是早就約定好的事情,車錢之後還要麻煩你們。」

再這樣沒關係下去,連你的人生都要沒關係掉了啦。

孫千涵笑了笑,接著說:

「導航的事情我會幫你跟她們轉達的,尤其是馨芸。」

「是嗎?真是太謝謝妳了……誒?」

眼鏡兄感激到一半就驚覺到孫千涵話說中另一層意味,後者也不說破,就這樣微笑著繼續前進,直到望見陳馨芸及周筱靜在遮陽傘下休息的身影時,她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眼鏡兄這一路上的待遇,覺得自己需要說些什麼,但具體要怎麼說卻又抓不到要領。

「你……現在開心嗎?」

孫千涵一出口就後悔了,想東想西的結果就是變成像這樣不倫不類的問句。

「呃,應該算開心吧。」

眼鏡兄歪著腦袋,臉上帶著疑惑。

「不好意思,說了奇怪的話,不過……」

孫千涵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說:

「建議你,下次馨芸再邀你的話記得帶上你的朋友一起過來,別把自己搞得孤立無援的樣子。」

聽了這番話後眼鏡兄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在他還在思索的時侯,兩人已經回到了遮陽傘底下。

陳馨芸趴在綠色的墊子上,手上一邊滑著手機,一邊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嫌棄的歪了歪嘴巴。

「嘖,老哥也在家啊?」

剛抱怨不久她似乎就聽到電動輪椅的聲響,轉頭的瞬間,臉上已經是燦爛的笑容。

「辛苦啦……嘿嘿,讓我檢查一下東西有沒有全都買齊,要是漏掉什麼的話就叫你一個人回去買!」

周筱靜過來幫忙眼鏡兄將小吃稍做處理,而仍然趴在地上陳馨芸則沒心沒肺地一個一個念著小吃的名字。

一下子沒有事情做的孫千涵放鬆身心,望著浩翰無盡的蔚藍海洋,海浪一波波拍打的聲響似乎帶著某種催眠性,她感到自己與周遭的朋友似乎離得愈來愈遠,彷佛回到了還在享受長跑的歲月,而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遇到低潮而已,只要再次在這片沙灘上……

孫千涵神情迷茫地朝底下的沙灘伸出手臂,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卻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從輪椅前方傾斜而落,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隻瘦長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沒事吧?」

眼鏡兄關切地注視著孫千涵,卻在下一刻變了臉色,他趕緊將對方扶了回去,並立刻抽回手臂,慌忙致上歉意:

「對不起!」

「謝謝你,沒關係的,可以順便再幫個忙,把我抱下去嗎?」

或許是因為被粗暴地拉回到現實之中,對於眼鏡兄過激的反應,她只覺得與其在意碰到胸部這種小事,倒不如趕快讓她感受久違的鬆軟沙粒。

「怎麼他們的關係一下子變這麼好?千千她除了我們之外可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更別說是碰觸她了……」

看著眼鏡兄小心翼翼地將孫千涵抱在地上的模樣,周筱靜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細長的眼梢撇向陳馨芸,對方卻不是期待中的表情,反倒是單手頂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然後──

「喂!那邊那個痴漢!放開你的鹹豬手!」

陳馨芸快步奔跑到兩人身旁,使出了一記如同AWO刺客獨有技能:『流星擊』般的飛踢,一腳將眼鏡兄從孫千涵身邊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