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會議開始吧。」

低沉聲音來自于一位鐵匠打扮的矮胖少年,他正無奈地看著遲到的黑髮青年及一旁滿臉怒意的銀甲騎士。

「真不愧是貴為惡質公會前十名的枯竭綠洲公會會長大人,無時無刻都是這麼一副悠哉的模樣。」

自由騎士聯盟中的核心成員艾利艾彼安雙手交叉,厭惡地看著對方。

「艾利。」

孩子王胖智提醒這位自由騎士的態度,接著他回頭看向這位赫赫有名的湯姆會長──

這個人一定很懶得想名字。他從認識這個人第一天以來就是這麼認為,那蓬亂黑髮底下的死魚眼也從來沒變過,仍然是這個傢火的招牌特色。

艾利艾彼安嘖了一聲後又將兩條腿都放在桌子上,正對著湯姆。

湯姆訝異地看了艾利艾彼安一眼,似乎對於這番挑釁感到莫名奇妙。他默默的坐到對方的面前,像是嫌麻煩似的歎了一口氣。

「其實關於這種小事,我們用信件或是其他方式溝通就行了,現代科技可是很神奇的,何必大老遠傷財又傷身地跑到這個地方來呢?」

「我們可不認為這是小事,要不然就不會特別租用這個場地。」

兒時的秘密基地公會會長孩子王胖智表明了立場。

「你家的小朋友可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現在三人所在的位置是聖阿爾蘭東區主城希瓦的中心地帶,號稱全聖阿爾蘭至高點的伊利安之塔,這裡除了提供銀行、倉庫及低價出租公會大廳外,從七十樓到一百樓間都是提供VIP使用的會議室,在該空間裡頭除了是安全區域外,也完全不用擔心被任何竊聽技能侵入。

這在另一個世界中是很稀有的,畢竟這個遊戲的安全區域只有在新手村以及極少數地方才存在,就連在主城之中只要避開NPC守衛的耳目就能夠為所欲為。因此,在公測時各大公會便共同制定下一定程度的道德規範,而其中身為頂級公會的聖殿騎士團更是自發性的派出巡邏隊伍在各個集聚地及新手練功區域之中維護正義的理念。

在這三人之中,艾利艾彼安及孩子王胖智正是制定及遵守公約的其中一員,而身為惡質公會其中一員的枯竭綠洲湯姆會長毫無疑問的是與兩人對立的一方,屬於少部份不受規範的群體。

「好吧。」

似乎是感受到對方某方面的誠意,湯姆的神色難得地正經起來。

「因為平時比較忙,沒什麼空閒關注最近的消息,就麻煩你們詳述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如果確定是我們成員的責任,我會於以相對的公會規章來處置……不過這邊還是要先申明一下,秋海棠可不是什麼小朋友,人家已經是大學三年級了,是個能夠自理生活並且有著厚實肩膀的優秀青年。」

言下之意,湯姆還是完全不想負起責任坐在這個地方,孩子王胖智對於這樣“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錯人”的明確暗示感到頭痛。

「那個死人妖竟然跟我差不多年紀?」

相較于湯姆的問題發言,艾利艾彼安對於這意外的訊息更為關注,並且有著極大的厭惡感。

有鑒於湯姆的確完全不在狀況內的模樣,艾利艾彼安及孩子王胖智兩人開始將整個事件簡單敘述一遍。

「湯姆,這整起事件都理所當然,因果關係也很明確,你覺得該怎麼處理呢?賠償金?稀有裝備?還是請加害者登報公開道歉什麼的,這些我們都能夠接受。」

一般而言,玩弄屍體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是枯竭綠洲那位惡名昭彰的人妖盜賊的確是過分了些,除了玩弄屍體外還囂張地附注圖解,張貼在各大熱門網站上,其利用的手法還是遊戲更新後的BUG,在原本無法PK的地方動手行兇,而且物件還是兩人現實中的超新手朋友。

艾利艾彼安及孩子王胖智也是在同時發抗議時才偶然得知文竹是兩人共同的朋友,雖然雙方的關係一直以來都稱不上融洽,但基本上也大多是艾利艾彼安單方向的敵意,所以孩子王胖智也希望借這個契機來順便打破雙方的不合。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等待湯姆那“理所當然”的回答,但是在等候了約十秒鐘後,孩子王胖智才驚覺到對方只是將角色掛著嚴肅的表情後坐在那邊發呆,直到艾利艾彼安忍不住站起身來時湯姆才淡然地“驚醒”。

「啊,對不起,剛剛在忙,可以麻煩你們再說一次嗎?」

「你……算了,我再講一次。」

艾利艾彼安難得壓下脾氣單獨再敘述一次,言詞雖然隨性許多,但仍然將事件完整重現,然而得到的回復險些讓他忘記這裡是設定為無法戰鬥的安全區域。

「啊,對不起,剛剛妹妹那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不好意思可能還要再麻煩你們說一次。」

砰──肉掌與木桌發出清脆聲響,艾利艾彼安終於忍受不了湯姆散漫的態度。

「湯姆!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這種事情在就算是在這另一個世界中也不是開玩笑的,到底有沒有做人基本的倫理及道德啊!別以為你們之前做的事情我們自由騎士不知道,總有一天會讓像你們這樣的人都得到該有的教訓!」

「生氣了呢……真是煩人了啊,只是遊戲而已,搞得像是現實中犯罪一樣,真是有病。」

艾利艾彼安臉色一變,右手迅速地放在劍柄上,就連孩子王胖智那和藹面容下的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就是有你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才會這麼混亂,不時的有負面的新聞登上檯面,這樣下去的話……嘖!你們惡質公會的傢伙滿腦想著的就只有扯後腿嗎!」

「誒?」

對於艾利艾彼安激烈的反應,湯姆呆滯般的望著對方,過了一會兒後才神色鎮定的說道:

「抱歉抱歉……剛剛是我妹妹在胡鬧,這邊代替她向你們鄭重的道歉。」

「醒醒吧,你根本就沒有妹妹。」

這樣不像話的澄清讓艾利艾彼安扶起了額頭,自然反應性的說出這句網上名言。

「我當然有妹妹,而且還超可愛的。」

湯姆迅速且認真的回復瞬間讓兩人無語,甚至連原本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氛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孩子王胖智覺得跟這個人認真就輸了。

「你就直說是忘了關MIC吧……唉,算了,你是個怎樣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秋海棠那傢伙弄到我們的好朋友,我也可是好不容易才拉他進來玩的,若是這件事情沒處理好,我怕他會因為這個世界無聊的惡意沒了遊玩的興趣,那就太可惜了。」

「但是,事實上他正在線上玩得很開心不是嗎?」

湯姆右手支撐著臉頰,面無表情的死魚眼直視兩人,淡淡的說:

「叫做……文竹是吧?其實整件事情我在過來前也有稍微聽了個大概,秋海棠可是難得這麼親切地帶新人過任務呢,雖然結果挺有趣……嗯,挺遺憾的,但是秋海棠也哪會知道對方的背後有你們兩位大人物的存在,而且如果這件事情真如你們所說的話,那我可要好好的獎勵一下秋海棠了呢,畢竟他做的事情很符合我們公會的規章。」

「喂喂喂,我們在這邊可不是隨便聊聊的。」

艾利艾彼安似乎是感覺到湯姆某方面的固執,語氣強硬了起來。

「這次的事情在網上可是炒得十分火熱,我跟旁邊這個裝嫩的胖子也不是僅僅代表個人的名義。像你這樣人數的惡質公會,我們的要求也很簡單,就算是一個象徵性的文書懲罰也好,至少讓眾怒平息,豎立個榜樣,讓社會的輿論減少,這樣大家都能好好地過日子。」

「嗯……說真的,我這個人不太擅長思考,但是……」

湯姆皺著眉頭,露出難為的笑容。

「秋海棠以他的方式“開心”的玩遊戲,那我憑什麼要干涉他?這裡可不是現實世界,大鬧一番發洩平日的悶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這一直都是我們枯竭綠洲的遊戲準則。」

如他的話語一般,湯姆現在也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這讓孩子王胖智感到非常不可思議,這基本價值觀上的認知錯誤讓人很想請他回去重讀小學課本,回顧一下做人基本的道理。

「雖然我已經預料到了,但是你這個人還真的是很不講理。」

艾利艾彼安也皺緊眉頭,咬緊牙根,對於眼前這個唱反調的傢伙感到頭疼,。

孩子王胖智阻止了艾利艾彼安的衝動,他的臉上在這時展露出令這位自由騎士熟悉又反感的危險笑容。

「枯竭綠洲公會會長。」

孩子王胖智鄭重的念出湯姆的頭銜。

「你的這番話,我可以理解為代表公會的發言嗎?」

「當然,你要這麼想都可以。」

湯姆毫不掩飾,那恨不得馬上走人的姿態令艾利艾彼安又燃起了怒火。

「你有你的想法,我們也有我們的處理方式,如果堅持不退讓的話……」

艾利艾彼安看了一眼身旁矮胖的鐵匠,後者完全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

「AWO跟一般動動手指的遊戲不一樣,雖然是透過虛擬人物,但卻也算是個人與人之間能夠面對面帶來真實感的世界,它帶給人們的潛在影響不是其他的娛樂可以比擬的,在社會中得到的關注也不完全是友善的,不能夠讓那些無聊的媒體有任何借題發揮的機會。」

「對不起。」

湯姆站起身來,微微皺著眉頭的他像是在思索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我這邊還有其他事要忙,先離開了。」

湯姆離開的背影顯得很匆忙,似乎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但這些對於此刻留在這邊的艾利艾彼安及孩子王胖智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身為自由騎士聯盟一員的艾利艾彼安正面色陰沉地開始向公會裡發出種種郵件,在這同時嘴邊可不忘記攻擊剛剛離去,貴為公會會長的人物。

「那傢伙在現實中肯定是個小屁孩,而且還是媽媽叫吃飯還當作沒聽到的那種。」

孩子王胖智現在也正在聯繫兒時的秘密基地的成員,他也是點頭表示贊同,雖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但也沒找不到反駁的空間。

「但是他很強,強得不可理喻。」

跟艾利艾彼安及孩子王胖智一樣,湯姆也同樣是位知名玩家,相較於枯竭綠洲的惡劣行徑,這位公會會長的個人實力更廣為流傳,甚至有“湯姆GM”這個令人想笑也笑不出來的外號。

「只是因為他運氣好在公測時抽到隱藏職業龍騎士吧?限定五位的名額中還抽到以破壞力見長的黑龍……那才是犯規級別的存在。」

艾利艾彼安時常會對於這樣不公平的隱藏設定發表公開言論,這讓不孩子王胖智不禁露出苦笑。

「別不認輸了,人家在上次的競技大賽中可是連黑龍都沒召喚出來就把你擊敗了。更何況龍騎士的數值與一般職業沒有差別,其他龍騎士中也只有青龍騎士勉勉強強擠進前十名而已,湯姆肯定是掌握到什麼訣竅才讓他顯得與眾不同,不過……」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適宜地出現在少年的圓臉上。

「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可就不是單兵的強悍武力能夠解決的。」

「啊啊,又出現啦,這個老奸巨滑的邪惡表情,明明就是個腹黑的老頭,還學人家捏什麼無害治癒系正太,所以我才討厭你這個偽善的混蛋。」

對於艾利艾彼安的批評,孩子王胖智全當作是對他的誇獎。

「不過我倒是一直挺喜歡你的。」

他對於艾利艾彼安的錯愕表情不加理會,面帶微笑地的繼續說道:

「不是有句名言嗎?一個誠實的敵人總好過一個虛偽的朋友。」

……

「唉,笨蛋會長就只會惹事。」

「是啊,他又給我們找麻煩了。」

「真的是個讀不懂空氣的白癡……」

秋海棠一進入遊戲就聽到了公會大廳會員間的種種抱怨,而且情況還是非常不妙的那種。

在艾利艾彼安及孩子王胖智這兩位正義人士對會長大人發出邀請時她就有不詳的預感了,因為那個人絕不屬於會低頭妥協的類型。

「秋海棠啊秋海棠,知道你之前玩那一票的結果了嗎?咱們的天兵會長又幹了一件蠢事啦!附帶一提,我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去年跟學妹告白後被送一張好人卡一樣生無可戀。」

一個駝著背,長手長腳、滿臉鬍鬚的猿人向秋海棠搭話,其他人也在這時發現了秋海棠這位處於事件中心的人物,但大多數人也都只是笑一笑,轉頭將炮火繼續對準自家會長。

「唔哇……一張開眼就看到你這頭該關在動物園的狒狒,總覺得會倒楣一天呢。」

秋海棠習慣性地損了對方一句,在這個半獸人還來不及發怒前繼續笑道:

「附帶一提,你告白失敗是關我屁事啊。」

「這不是重點啦,我們這邊可是要開戰了,你應該知道“開戰”的意思吧?就是見一次殺一次!God……這叫我們這群小壞蛋該怎麼玩啊!」

「他們這麼快就談完了?會長不都是晚點才會上來的……不過這些大人物的結論就這麼無聊嗎?還以為會訂下什麼搞笑的特別條例把我監禁幾天呢,反正像我們這樣的公會也不是第一天被通緝,到頭來還不都是會因為在這個世界中尋找人的困難度以及匿名機制而不了了之。」

如果僅僅只是公會間宣戰的話那結局就是可以想像的,因為在這另一個世界中如果不以雙方接受的訊息以及電話溝通的方式的話是無法找到對方在哪裡的,就連一般網遊最明顯角色頭上掛著的名字都可以用匿名的方式隱藏起來。

身為惡質公會一員的枯竭綠洲一向如此,再加上這廣闊的世界以及一般人遊戲的心態,開戰的一方是很難找到在短時間找到刻意躲藏起來的敵人,久而久之甚至會連開戰的理由都忘記了。

「這次他們是認真的,艾利艾彼安的自由騎士聯盟就不提了,兒時的秘密基地有多少人你知道嗎?八百多人啊,足足有我們的三十幾倍之多,還聽說他們公會成員個個都是只會乖乖聽令的優秀小嘍囉,誓命要執行該滅殺計劃一個月!更別提他們旗下的生產公會及其龐大的聯絡網。」

猩漢的手一把抹在臉上。

「那個死胖子拋下狠話說要在兩天內找到我們成員所有人的頭像,就算開啟匿名也沒用,寧可錯殺一百也決不放過一人!唉,一般來講像這樣的大公會是不屑跟我們計較才對啊,真不知道會長是怎麼惹到人家的……啊……聽你剛剛這樣說,會長態度這麼不合作的原因我也大概明白了。」

猩漢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他苦惱地拍了一下膝蓋,以憤恨的口氣說:

「據他本人的說法是“難得有空閒,開開心心地上線卻馬上被塞滿的信件及關不完的私聊叫去開了一個狗屁會議”。而且在這樣抱怨完之後就他媽的給我火速下線了!現在想想,這根本就是會長單方面的不爽,拖我們下水也只是順便的,還真是有夠不負責任的混帳。」

猩漢這個人總是這樣,一肚子苦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過也多虧了他,讓秋海棠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

公會級別的開戰她是無能為力的,雖然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但實在是沒料想到對方會不顧一切動用到整個組織的力量,也真不愧是那位湯姆會長大人,真是值得信賴的交際能力。

秋海棠稍微再深入地想了一想,雖然有些彆扭,不過這裡是枯竭綠洲,她在另一個世界的家,雖然都是一群不像樣的傢伙,但究竟還是給人家添麻煩了。

「咳咳……」

秋海棠半瞇著眼睛看向一旁,紅色的馬尾辮細微地顫抖,臉上還夾帶著些許紅潤。

「那個……各位,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惹出來的,明天我會去聯絡會長……」

「說什麼啊?這可不太像你喔。」

猩漢兩手叉著腰,原本駝著的背及彎曲的長腿都拉直了,整個人顯得異常地高大,秋海棠靈敏的察覺到這頭狒狒正在有意的展示那身自豪的體格。

「要負起責任的話就多拉幾個像我一樣值得依賴的男人加入公會,就是因為我們人數這麼少,又都是一群乾巴巴的瘦弱種族才明擺著被人家孩子王霸淩。」

「害群之馬我覺得一匹就夠了。」

秋海棠真心覺得只要再多一頭狒狒,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立刻退出公會。

「秋海棠,你真笨,這只是個比喻,怎麼可能會有第二個像我這樣美麗的生物。」

「別阻止我,拜託,我要讓這頭狒狒回憶起曾經身為人類的驕傲。」

秋海棠拔出飛刀的左手被熟識的朋友一把抓住,黑著臉的她覺得倒楣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總而言之,我想表達的是枯竭綠洲的成員還是太少了,雖然是會長的有意行使之下,但是這樣下去我們公會始終都成不了氣候。所以啊,不管是同學還是其他什麼豬朋狗友都好!就連我都拉了社團沒用的大胸學弟進來了……你也該盡一盡老人的義務了吧?」

「哼,你以為我不想嗎?」

秋海棠推開了還抓住她手掌的那位友人,順口警告幾句後她的目光開始遊移不定的閃爍起來。

她細聲的說:

「但是……我在現實中的朋友都是現充,喜歡在大太陽底下高歌青春的那類人。」

秋海棠最後望向猩漢的身後,如紅寶石般明亮的雙眸停留在猩漢那位社團學弟的身上,身為新人的他跟其他新面孔正被枯竭綠洲難得幾位好脾氣的成員親切教導著另一個世界的玩樂手則。

不過這個「香蕉生乳捲」是什麼意思?取這個名字是腦袋有洞嗎?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叫他大胸學弟?」

猩漢邪惡的一笑。

「因為他是胸奴人啊。」

「匈奴人?」

「哈哈哈,秋海棠,你怎麼跟小蘿莉一樣可愛。」

秋海棠一拳砸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