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友……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一定会嫁给你的……」

一走出学生会,刚刚在学生会长面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胜男突然哭哭啼啼的说出这番问题言论,这让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立友哭笑不得的躲到一旁。

「发什么神经,少恶心人了。」

「真的啦,要不是有你的帮忙,我们动漫社的社团教室就得让给网球社那群该死的现充了!」

看着个子不高的友人一副气噗噗的模样,立友毫无疑问的也感受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愤慨……不过说实话,立友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胜男会这么厌恶那些他口中所谓的「现充」同学,对他而言,大部份的「现充」其实也跟胜男没什么两样,都是很好相处的同学。

想到这,他不由得苦笑着说:

「不管怎样,学校能够接受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胜男也点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呵呵,真亏你能联络上那个人,学生会长一定没想到家长会里出钱最用力的金主竟然是我们学校动漫社的开山始祖……」

说到这,他突然缩起了肩膀。

「不过看他刚才瞪你的眼神,我还真怕他会失去理智冲上来揍你呢!听说他早就跟网球社的社长谈好了,结果你却让他丢了面子……立友,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望着那对在略长浏海下隐隐约约的担忧目光,立友坦然一笑。

「别随便在那想东想西的,我可是在听取了你们的主张后又好好地去确认各方说法才决定在这件事情上出力的……再说,我个人也不喜欢他们那种蛮横的作法。」

他望向走廊窗外正在夕阳下集聚在操场各处挥洒青春汗水的运动社团。

「即使是取得了再好的成绩,我也不会轻易去认同这种将利益建立在牺牲他人权益的事情。」

在立友将视线收回来时,胜男瞪得又大又圆的双眼令他不禁稍稍地吓了一跳。

「……怎么了吗?」

「呃……我只是没想到你……没有啦,哈哈哈……」

胜男干笑几声后随即朝着窗外网球社的方向愤愤地挥了挥拳头。

「这群自大野蛮的猴子,只不过是全国大赛第三名而已,就想把我们在学校唯一的乐土给夺走?真不知道动漫社是哪里惹到他们了,大家和平相处不是很好吗!」

「这就要问你们啰。」

耳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立友转头望去,立刻就看到了正随意将肩膀靠在教室门口旁的惠美。

「我是不太清楚你们动漫社平常都在做些什么,不过就我所知,像你们这样静态的文化社团在每学期都需要发表什么作品才对,而你们动漫社似乎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消息了。」

惠美一边低头玩着手机一边发出四质问似乎让胜男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他红着脸急促的说:

「那、那是因为学长姐们都在专心准备考试暂时不会来社团的关系才会延迟这么久,而我们一、二年级也没有擅长画画的人,所以虽然分镜早就画好了,但是因为我们对作画一直都不太满意才一直拖到现在……不过只要再半个月,半个月我们就能完成了!虽然时间上很紧迫,但是学校也答应我们只要交出成果就能够继续保留社团教室!」

立友不太忍心地看着胜男奋力解释的模样,因为惠美此刻的心情明显不是很好。

「喔,是吗?」

果然,从手机前抬起头来的惠美朝着胜男露出毫无善意的微笑。

「我倒是觉得你一点也不着急呢,竟然还有空闲在这里开检讨记者会。」

「我……我……」

胜男的脸又更红了,整个人似乎也被上涌的血液弄得头昏脑胀,不知所措的双眼时不时瞄向立友寻求救援,然而深知惠美性情的立友也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

「我现在就回去社团帮忙!」

最后,胜男只得低头抛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凄苦地朝着走廊的另一端快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个约定的立友轻叹一声,他回过头来,刚要为胜男说几句话时,一只手机就递在他的面前。

「点一下。」

立友困惑的看着惠美手指指着的位置,很快的就发现了对方的意图──他勾起嘴角,食指轻点在那个菱形水晶上头。

水晶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惠美随即将手机收了回去,然后……啧了一声。

「看你一天到晚跑去别人家通马桶,结果脸还是一样黑嘛。」

「通马桶?」

这个比喻让立友失笑出声,他苦笑着说:

「答应别人的事情总是要好好收尾。」

「那你什么时候才要来通我家的马桶?」

她面无表情的回了他这么一句话,无言的威压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立友眨了眨眼睛,缓缓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对不起。」

惠美就这样默不作声看了他几秒钟之后突然提起平底鞋的前端踩住他的脚背。

「明明都说好这一阵子都要陪我玩游戏的……」

在她嘟嚷着低声抱怨之后又突然鼓起一边的脸颊恶狠狠地瞪向他说:

「这件事……不,是你以前总喜欢插一脚的那堆狗屁事都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气势汹汹地用食指戳向立友的胸口。

「你以后是想当个到处伸张正义的穷律师吗?动漫社那群人没这么懒的话根本就不会被学生会长盯上!就我看啊,就不应该理他们,让这群散慢的家伙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好好地反省一下才真的是为他们好……喂!笑什么啦!」

立友举起双手后退几步防范惠美可能的追击。

「别误会,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些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毕竟……你的生活方式也──」

「吵死了!」

惠美朝着立友空挥一记直拳后便自顾自的转过身走往楼梯的方向。

「吃饭了吃饭了……肚子都快饿扁了。」

立友见状也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想到最近跟对方一起吃晚餐的频率,他不禁有些担心的问:

「伯母最近那个案子忙得怎样了?」

「不知道。」

惠美白了他一眼。

「今天去外面吃,我已经跟你妈那边联络好了。」

「诶?可是我妈今天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

「吃哪里?」

被一句话堵住的立友顿时无奈的勾起嘴角,接着很快的便响应了这个让无数人陷入困扰的问题:

「拉面怎么样?」

这个建议让惠美立刻停下脚步,面色不善的抬头看向他。

「又是车站那家?」

「那里的可乐饼很好吃。」

「嘿,那家店的老板听到你说的话一定会很伤心。」

立友无所谓的笑了笑,两人继续前进,然后在踏下台阶的前一刻,他缓缓地开口说:

「我以后并不是想当律师。」

惠美瞥了他一眼。

「别跟我说你要走我妈的路。」

她带着平板的语气说完之后便一口气跳下剩余的台阶,紧接着叉着腰转过身,背对着黄澄澄的阳光仰望立友。

「那我会讨厌你一辈子。」

「伯母她……」

立友及时闭上嘴巴,惠美与她家人的心结不是自己能够用三言两语解开的。

「我的确是十分敬佩伯母的工作,但我也有自知之明。」

他带着憧憬的目光转而望向窗外柔和的夕阳。

「我以后只想当个普通的警察,就是那种待在某个偏乡的派出所,跟每一个居民都能够打上招呼的警察。像那样能够直接帮助他人,亲眼看见人们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吧。」

一字一句的慢慢诉说自己对于未来的打算后,立友重新将视线放回到惠美的身上,然而,他惊讶的发现到对方此刻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那是只有他在面对稍年长的女性时才见过的富含包容力的笑容。

「那『现在』呢?」

「她」忽然轻声的这么问。

「『现在』?」

立友愣了一下,他发觉到眼前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似乎不太对劲。

「惠美……?」

不知为何,背对着夕阳的「她」脸上的阴影似乎愈来愈浓郁,甚至连对方的五官都几乎看不清楚。

接着,在立友惊惧的目光下,「她」缓缓地踏上台阶,举起那对深不见底的漆黑双手抚向立友动弹不得的脸庞。

「『现在』的你救得了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吗?」

「她」那对带着怜悯笑意的纯黑双眸紧紧注视着立友,毫无光泽的瞳孔之中似乎流淌着一团诡谲的无形漩涡──

……

立友醒了。

闻到了熟悉的恶臭,望向周遭颓败的身影,他深刻的理解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

至于那是个怎样的梦境他就记不太清了,只有心中犹存的眷念与一丝丝的恐惧提醒着自己那绝不会是场单纯的美梦。

这时,从前方突然传来了钥驶插进门锁的声音,随着绣蚀转轴的声响,数名戴着白色面具的守卫提着还冒着热气的谷物汤进入牢房内,这让牢里的所有人都立刻「醒」了过来。

数十名奴隶一个个贴在墙边,神情畏惧的低头看着铺着干草的地板,直到他们的眼前递上一碗汤粥时才一一松懈了下来。

坐躺在墙边的立友位于最右侧的角落,他看着奴隶们表情变化,心底只除了空乏的疲惫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最后,守卫来到了立友的前方,那名发送食物的面具人沉默的将食物放置在他面前──他们略过坐在立友左侧的奴隶。

男人呆滞看着立友身前的汤粥,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强撑起的笑意。

「哑巴,我先走了。」

立友早已经忘了对方的名字,只记得这个人是在这间牢房里唯一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奴隶。

他淡淡的望了一眼对方被守卫带走的身影,接着便低下头来开始捧起眼前稀疏的谷物汤。

在粥水温暖食道的瞬间,他迟缓的思绪才意识到自己又有机会能够再度回到过往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