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来爱的女人
人常说“春困秋乏”，而林就处于这样一个时候。夏天的末尾，潮湿、炎热，而又恰好是林工作最忙的时候。正因如此，林现在基本上是早出晚归，每天都来到公司的生活状态。而相反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季节不太讨大多数人喜欢，餐饮行业进入了淡季。森每天还是去上班，但据他说工作已经轻松不少了。虽然林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托这些东西福，现在每天晚上都能吃到森做的饭了。
之前，林从森手中抢过做饭的权力，除了自己时间比较充裕以外，也有一点私心，是因为自己实在吃不惯西式料理。然而上一次的，也是森第二次做饭给她吃的时候，林吃到了活到现在将近三十年最好吃的料理。她这才明白，自己当初因为一道菜就先入为主，认为森只会做西餐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总算干完了自己手上的活。面对着电脑屏幕点击鼠标一整天，已经让她的右肩整个都酸麻起来，用左手碰了碰，疼得她皱了皱眉。站了起来，看向了办公室，发现人基本都已经走光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已经多晚了，只是天上开始集起了厚厚的乌云。云层已经被天空压迫得很低，空气也变得比平时更加潮湿，像是快要黏在自己的皮肤上一样。林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无奈的走下了楼。
女孩站在大楼的门口，看着即将降下暴雨的天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倒霉啊，因为刚来公司，弄错了事被臭骂了一顿；下雨了，才发现忘了带伞；原来说好要追随她的男友，却在其他地方有了新欢……越想越难过和自卑，自己竟然就这样，在雨滴和成千上万的同伴到达地面时，落下了泪水。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呀！”
沉浸在悲伤氛围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一摆。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女孩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这样转过身去。在她身后，一个女士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得体合身的白衬衫，衣服的下摆塞到贴身的裙子中，肉色的丝袜加上红黑色的高跟鞋，散发着自己所不具备的成熟女性的风味。和这副画面不符合的是精致妆容的脸上眉梢皱起，而一只美艳的高跟鞋已经歪向了一边。
女孩看清她的脸后吓得脸都白了。
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自己就职公司的编辑，叫做林。自己最近经常在公司见到她，同事们都说她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在公司，每个人都对她很是尊重，就连今天给自己摆臭脸的前辈，在她面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这样一个可怕却又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人，今天拍了拍她的肩膀，而自己，却将她推开了。看着她低头盯着脚难受的样子，八成是受伤了。
看到这，女孩的脑袋已经蒙了。眼泪比起刚才更加不受控制的涌出，不知道该做什么，流着泪的自己这能一个劲拼了命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主编，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
林从楼上下来，脑子里想的全是今天晚上未知而美妙的晚餐，却不料在公司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小姑娘应该是自己公司的新员工，自己见过她几面。
叫什么来着？
林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来。看着她忘了带伞的样子，林便靠近想要叫她和自己乘伞回家。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小姑娘一个人在小声的哭着，出于年长者和同一个公司前辈的关心，林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拍却因为自己酸痛的肩，没控制好力气，比预想的用出了更大的力气。女孩好像被吓到了，不小心推了自己一下，力气不大，却因为地砖上稀疏的水印，高跟鞋不太听话的崴向了一边。虽然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将它控制住了，但脚踝也不免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更麻烦的是，女孩现在已经掉下了一连串的泪珠，拼命的低头道歉着。
“冷静一点！我没事的。”
“对不起……对不起……”
林只好耐着性子将自己的语气尽量温柔，用手摸着她的头：
“真的没事，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看见女孩睁大眼睛看了自己一会，终于停下了哭声，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我……您叫我小苏就好。”
“好了，小苏，别哭了。扶我过去坐下，好么？”
小苏终于冷静下来的样子，搀扶着林来到一楼前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林看着泪珠挂在脸上的她，心里想起了自己刚入职的那段时间，心疼的伸出手来，帮她逝去脸上的泪。
“是没带伞么？”
小苏点了点头，不敢正视着自己。林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雨伞，递给她。
“快回去吧，家里人会着急的。”
“怎么可以，主编您怎么办？”
“我会叫我的丈夫来接我的，不用担心。”
“那我陪你等他……”
林拗不过这个小姑娘，只能随她去了。掏出手机，手指打开了锁屏，找到了森的电话，拨了出去。铃声响过三声之后，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让林的心安稳起来。
“喂？”
“森，现在在做饭么？”
“没有，打算等你回来。想吃什么？”
“恩，米饭，还有肉……不对，我不小心崴到脚了，能来公司接我一下么？”
“马上来。”
挂了电话，林看着身旁的小苏。她好像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现在正看着自己。哭过之后的她眼眶还是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
“工作不顺利么？”
“各方面都不顺利呢。”
林拉过她的手：
“说出来吧，或许会好一点哦。”
小苏看着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人是自己的上司，但是你自己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就把想说的话，全都对她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哭得那么凶。”林听完小苏讲完她的故事，才明白为什么她能看起来那伤心了。感情受挫，自己工作又不太顺利，也难怪如此呢。
“让您见笑了。不过林姐，能问你点私人的问题么？”小苏发现，她并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恐怖，不如说是能让人联想起母亲般的温柔。不知不觉的，称呼也亲昵了起来。
“可以呀，不过要是太刁钻的问题我可是不会回答的哦。”
“林姐，你的丈夫听到你受伤了，完全都不着急呢。”小苏试探着问到。
林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为情所困的么？思考了一会，林回答到：
“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不是热恋中的情侣。我是一个成年的女人，工作很多年了，用不着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大惊小怪啦。”
“明明会撒娇的话会很讨喜欢不是么？”小苏不解的偏着头说到。
林笑了笑：
“真正的撒娇也不需要理由嘛。”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小苏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像是外面的雨一样，越讲越来劲。
当小苏讲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男人撑着雨伞、提着包从门口进来，环视一周后，朝着两个人的位置笑了笑，走了过来。
小苏看着他，感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点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的关系导致她期望过高，不过见面之后确实是觉得挺意外的。
“还疼么？”
“好多了。”
和林打过招呼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这边：
“你是林的同事吧，初次见面，我是她的丈夫，森。”
小苏看着彬彬有礼的男人，向自己打招呼，也站起来，做了自我介绍。
听完自己的介绍之后，森才将视线移回自己的妻子。走到她的对面，蹲下身子来和她视线齐平，开口说着：
“以后不要穿这双鞋了，跟太细太高了。”
林轻轻的点头，看着他柔和的把自己的鞋子脱下。
“丝袜方便脱下来么？”
“不是连裤袜，没问题。”
森伸出手，从大腿的外侧进入裙子里，摸索了一会，把丝袜脱下，露出了让他沉醉的腿。把丝袜放到衣服兜里，森从包里掏出一瓶药，喷洒在红肿的脚踝上，小心的揉了起来。
“工作辛苦了。”
“是很辛苦呀。”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森站了起来，轻轻的抱了抱林，从口袋里找出丝袜，帮她穿上。
“不用穿也可以啦。”
“那样不好看。”
林露出无奈的笑容。森把高跟鞋包好放在包里，拿出一双平底鞋给妻子穿上。
“回家吧，小心点。”
“没事的。那个小苏……”
林转过头，看向自己可爱的后辈，却发现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无视掉那个眼神，林刚想和她道别，却又想起来她自己一个人住着。出于关心，林想了一会，说：
“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推辞了一会，小苏还是和夫妻俩一起回到了森和林的家。森掏出钥匙打开门，将林搀扶进门，让她靠着墙站住，迎接小苏也进了门。趁着小苏好奇的环视屋子里的时候，森蹲下身子，帮林换好拖鞋。让小苏在客厅做了下来，帮她打开电视机，泡上一杯热茶。
“今晚吃什么？”
林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掉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了一条宽松的黑色连衣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自己后辈在家中的原因，林没有穿得像平时那样的可爱。
“放心，有你想吃的米饭，也有肉。我这就去做，你们如果饿了就吃点糕点水果吧。”
森说完，走到林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用第三个人听不到的话说：
“很漂亮。”
看着妻子幽怨的眼神，森满足的进入厨房。
认真的洗完手后穿上围裙，森从柜子里拿出一口砂锅，将它洗净之后擦干。接下来拿出大米来，估算了一下三个人的量，然后将其淘洗干净。拿出一点香油，将它顺着砂锅的四周缓缓的倒入锅中，再将洗净的米放入砂锅，之后倒入清水。森小心的控制着水的量，让加入的水比平时在电饭煲中煮饭时稍多一点。
“然后是，调料……”
森自言自语着，一边有条不紊的向锅中加入食盐味精和一点点的胡椒。之后又加入一碗豌豆来，这是森在去接妻子回家之前就提前准备好的。这些豌豆已经有些过熟了，做炒菜的话口感难免生硬，用在这里，却刚刚好。将一锅东西混合均匀，森打开了燃气灶的火焰，并将它缓缓调大……
“林姐，家里平时都是森先生做饭么？”在客厅休息着的小苏又开始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问着各种问题，眼睛还时不时往厨房望去。
“一般是我做，只是最近我比较忙，他比较闲一点。”林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回答到。
“这样啊……我还很期待能吃你做的菜呢。”
林听到这句话，削到一半、长长的果皮不小心断了，落入到垃圾桶中。林忍住笑意，不回答她的抱怨，将苹果削玩后切成两半，把一半递给了她。
“不过，真羡慕你们啊……”小苏啃着苹果，似乎是又想到了伤心事。
“有什么好羡慕的呀，不是很平常的事么。你到了这个时候也会这样啦。”
小苏看了林一会，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啃了口苹果，换了个话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父母介绍。”
“林姐和他在一起很久了么？感觉你们很有默契呀。”
“没有哦，我们认识了三个月，两个月前结的婚。”
小苏没拿稳，把半个苹果掉在了地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也太……”
林无奈的叹了口气。像这种对爱情无比向往的女孩子，可能接受不了自己的做法吧。林自己想要的，早已不是那种可以为对方付出的伟大的爱。正如森和她说的一样：
“我们是丈夫和妻子，不是热恋的情侣。不需要火热的爱，也不要想事事都能理解。只要忠诚、关心、尊重、一点点的爱慕和床上的和谐就足够了。”
看着锅中的食材已经沸腾，森将火力调小。紧接着拿出一块红红的火腿，用鼻腔确认着它的香味，满意的将它切成薄片。中华有三大火腿——宣威、金华、如皋。森手中握着的，是产自云南的宣威火腿，又被人叫做“云腿”。云南人对火腿很是钟爱，连月饼，都有用云腿作为馅料的。等到锅中的水快要干时，森将火腿片连同洗净的蔬菜和茴香、香菜、薄荷一起放在了米饭上，接着将一点橄榄油洒在上面。
从冰箱中拿出半条鲑鱼，这是森今天上班时所剩下的，现在离这条鲑鱼死去过了没有半天时间，所以还很新鲜。将一点冰水散在砧板上，从冰块里抽出菜刀，森认真的将鱼肉切片。现在的生鱼片普遍已经被认为是日本料理的名菜，但实际上据历史来说，中国早在公元前800年就已经开始把鱼肉切片生食。当时的人们把生的肉片叫做“脍”，烤肉叫做“炙”。森当然明白生鱼片作为一道做起来相当简单的料理也有着需要小心的地方。选取鱼肉的时候尽量不要选择淡水鱼，它们拥有更多的寄生虫。时刻保持肉质温度不要过高，到进入口中之前都要如此。当然，还有切鱼肉的时候一定要一刀到底，不要来回切割。
切好了鱼片，森将冰块放到盘子上，又用保鲜膜将它们整个包住之后，在冰块和塑料薄膜上将鱼片一排排摆开。鱼片的酱料就是普通的酱油、醋和芥末。
最后，为了不让这顿饭太过干燥，森决定在做一点菜汤。
将青菜煮熟后放上盐和油，这是谁都会做的简单至极的汤汁，也是当年森学做菜时的第一步。仅仅将蔬菜在水中煮熟这个步骤，就蕴含了不知道多少食物学的神奇理论。将一点点小苏打放入水中，这样能让蔬菜更快软化，而且保证蔬菜中的叶绿体存活更长时间，让菜煮熟后不会呈现暗绿色，而是拥有鲜亮的色泽。但是加入过多，只会让蔬菜变成一锅浆糊。相反的，如果是不想让蔬菜过早软化，则可以用醋把汤调到微酸性。除此之外，过早加入盐会让蔬菜软化，而水质如果太硬，也会让蔬菜难嚼。
将所有的一切准备好，森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那么，该叫她们吃饭了。”
小苏看着自己面前的饭，它散发着丰富、迷人的芳香。自己只是看着林把它从锅中盛出来，就已经咽下了口水。整一锅饭分成了四层：第一层是由鲜艳的火腿和蔬菜构成，像是一座迷人的海岛，色彩缤纷、引人入胜；第二层是由肉和蔬菜溢出的汁水和油渍混合进米饭构成的，褐色的酱汁像是米粒最美的装饰，让一颗颗乳白的大米变得性感起来；第三层是白嫩的米饭和豌豆粒组成的，温婉、翠绿，和田玉般的色泽；第四层，金黄的米饭看上去像是出嫁的新娘，美艳、生脆。
一口饭下去，小苏能感受到这是米饭的香。没错，就是米饭最真实的香味，嚼在嘴里便是天堂之上的感觉。配合着火腿蕴含在小小肉片中惊人的丰富味觉体验以及鲜美的蔬菜，味道相互交错，像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在广场上追逐、嬉戏着。将一点鱼片在酱料中轻蘸，混合这香喷喷的米饭一起放入口中，感受着芥末的刺激呛鼻和酱油的香味。冰冷的鱼和温热的饭，是截然相反，却又和谐的味道。
最后，将不可思议的翠绿色的蔬菜放入口中，喝上一口清淡的汤。将火腿和油，芥末和酱汁的味道冲入腹中，留下的，是温馨和满足。
“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小苏发自内心的说到。她第一次发现食物是如此的美好，吃饭是如此的令人感动和满足。
森看着对自己料理感到满足的食客，也发自内心的高兴。
“做菜嘛，不要想太多的东西，专注于加入多少油和盐，久而久之，就变得好吃了吧。”
小苏看着还在埋头吃饭的林听到森的话之后，也抬起头。两个人目光交汇，露出了幸福的笑。
小苏看着这时候的画面，也突然能够多多少少理解这两个新婚夫妻有些奇怪的结婚之旅了。
爱这个词太空泛，总是让人求而不得。与其说“我爱你”，可能真的不如给她做一顿饭吧。
送走了小苏，收拾完碗筷，森和林并排着坐在沙发上，享受着饭饱神虚的宁静。森伸出手来，穿过林的背，用手掌抚摸着她的腰肢。雨已经停了，空气变得清新。
“脚好一点了么？”
“已经不痛了。”
林小声的回答，感受着丈夫的手掌，让自己感觉痒痒的。顺势将身体靠在他的怀中，林就这样让时间静静的流淌。
“我帮你按一下肩吧。”
林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森的手揉捏着她的肩膀，有点痛，但是很舒服。
“森，什么是爱呢？”人放松的时候，或许就会说出莫名其妙又哲学的话吧。
森没有回答，让她继续说下去。
“在兔宝宝餐厅跳一支扭扭舞，讲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从奢华的舞会中出逃，和记者在罗马玩耍；在巨轮上被人从身后拥抱；每天将家里的鸡蛋递到他的手中；又或者一个杀手最后抱着她死去，这是爱情吧？”
“这是浪漫，不是爱情。”
林转过头来，用手勾住森的脖颈。森能看到她性感的连衣裙下的肌肤，这时的林像一只高贵的猫，仰着头颅，也像一只下贱的狗，吐出着淫糜的空气。
“男人只会因浪漫而铭记爱情，不是么？”
森将她从沙发上横抱起，柔软的布料轻轻的搭在林身体的线条上，无比的美妙。森低下头，在她的胸膛间吸入燥热的空气。
“我会记得你的味道，这就够了。”
未完待续……
“女人不是用来理解的，是用来爱的。”
奥斯卡·王尔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