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爽。”

独自一人坐在没有窗户的实验室中央(的轮椅上),在送走了第13位,也是最后一位嫌疑人之后,殷自言自语。

“谁能想到,这个鬼地方有这么多人连个发条都不装。”

不仅仅是不安装发条的问题,作为代替的,研究员们的植入式辅助计算装置,是作为科学机密而被保管着的,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如果能够授权提取他们的往期行为数据,那凶手是谁可就昭然若揭了,但是整个研究所的行政划分于科学家联盟,这使得警署不好下手。

“算了,这种事和我没关系。”

殷的手上有一块通讯板,她平时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不过若是想要存储图片,这倒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并不熟练,不过她用纤细的手指快速操作屏幕,几张照片快速地滚动,接着一个小型3d投影出现在桌面上,那是米勒博士死亡时的现场复写。

米勒博士是在早晨被确认死亡的,当殷想要拜访他的时候,发现受害者在早就约定好的时间房门紧闭闷头大睡,一气之下,殷就用她的轮椅,对着大门狠狠地撞了上去。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一般人可能就会放弃了,但是殷不是一般人,她声称米勒一定是被什么人给谋杀了,然而一语成谶,在呼叫保安强行解开门锁开门之后,他们看到的真的是一具尸体。

“封闭的房间,枪击……我讨厌密室。”

密室杀人案这个词儿在推理小说中倒是十分常见,不过在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人特意制造出这种东西吗?殷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种作案手法有一丝一毫的意义,除非这个凶手的脑袋不好用。

殷摇摇头,因为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啬珂忒,那个女人自称自己并不聪明,不过这也只是一面之词。

另一方面,出于保密措施,实验室中也没有设置监控器,不过殷觉得那也是米勒自己选择不安装监控器的。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这年头还有枪击案?”

凶手是从哪里获得枪支的?他又是怎么用那个杀人的?

米勒博士死于枪击。

子弹从胸口穿过,射进心脏里面,破坏了米勒植入的心跳管理器,虽然杀人凶器(子弹)已经不知所终,可是死因却是昭然若揭。

“……一般来说,会认为‘一般公民’无法杀人,可是这里倒是有不少人没有装发条。”

或者换个角度来想,凶手故意使用手枪让人以为这是无发条者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是怎样在戴着发条的情况下杀人的呢?

“要是这地方还有那种能改变价值观的毒品的话……不,我还是不要立flag了吧。”

或者,是利用了某种机关——不过这一点,殷必须要亲临现场才能明白了。

确实应该再去现场看一看,这样想着,殷便操作轮椅,出了实验室,不过液压门刚打开,她就看到了局促不安地站着的达科特。

“殷小姐,关于博士的死……现在有什么头绪吗”青年忧心忡忡地问。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殷反问:“我记得你不是应该在忙着那个什么研究来着吗?”

“在博士……去世之后,研究就被迫终止了。”

他这样急切的样子,想必也是出于对科研本身的驱动吧。

“你们没有那种把他的记忆备份的技术吗,我好像听说过最新的那个什么,大脑冷冻可以做到?”

“的确是可以……可是小姐您也说过,要保持博士的遗容。”

“我是这么说过。”殷叹了口气,终于明白青年的意思了:“如果你这是打算把米勒的脑袋整个开瓢,我劝你先等一等,至少得对尸体进行更加全面的取证才行。”

说完,殷就把布拉德留在原地,一个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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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殷在装修的颇为古典的走廊慢慢前进的时候,又和克里普打了个照面。

“小姑娘……”老人就这么站在那里,手里什么也没拿,似乎正等着殷。

“……唉。”坐在轮椅上的侦探看了看他,又大声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想遇到你,至少现在不想。”

“呃?”

“不,算了,没什么,别在意。”殷很快摇了摇头:“所以,你也是来问我的办案进度的吗?”

“不是,只是刚刚我遇到神经学部门的人,他们想让小姑娘你赶紧过去。”

“什么部门?神经学?你是说那个保管尸体的地方?”殷自顾自点了点头,米勒博士的遗体正是在那个部门中被发现的,所以处于就近原则,现在也是神经学部门负责保管尸体:“所以出了什么事?别告诉我米勒的尸体突然复活,现在正在跳月球步?”

“呃……”听到殷的问题,克里普反而显得手足无措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快过去吧,我来带路。”

“哈?你应该是来通风报信,而不是什么带路党吧?”殷的心里有了一种非常讨厌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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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聚合建筑的二楼,上楼左拐第三个房间,就是神经学的仓库。

这个房间的隔壁,也就是部门办公室,就是米勒博士被发现死亡的地点。

不过事到如今,要说米勒真的死去了也并非确切。

这不仅仅是因为二十六世纪的科学技术允许人们通过头部植入零件复现他们的记忆,更是因为殷进门之后看到的景象——

而在实验室墙边的三维投影桌上,一个影像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是的,没错,我还没有死。”说话者的声音殷十分熟悉,正是早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前死去的米勒博士。

即便以二十六世纪的先进眼光来看,一个虚拟投影拥有这样真实的神情与动作都太具有未来感了,不如说一般投影设备是否具备这种程度的机能都让人怀疑。

“确切地说,我认为我现在的状态并非死亡,而是思维数据化的体现。”米勒的虚拟形象和生前一样,穿着研究所的制服,他站在空中,两手在事儿挥舞着,看上去,他也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感到兴奋。

“你说什么?”殷的眉头拧的死死的:“事到如今,受害人居然没有死?我怀疑你们这群人在消遣本淑女。”

“别误会,别误会。”米勒摆摆手:“这一切并不是计划好的,就算天才如我,也对现在的状况十分好奇。”

“哦,得了吧,我倒是怀疑是你们这群人……”殷转过头,啬珂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门边。

“你们是不是把米勒的脑内芯片拆出来,模拟他的形象?我不是说过……”

“并非如此,你看,博士的身体不是还在那儿呢么。”

啬珂忒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身边的工作台,上面有各种外科手术用的刀具(还有电钻,骨锯,分子共振机,激光切割器)

而米勒的尸体就平放在上面,除了枪伤之外,确实没有进行过手术的痕迹。

“好吧,我确实对这种神奇高科技不甚了解。”确认过尸体状态后,殷两手一摊,对飘浮着的米勒的影像说:“……那么,既然你自称没有死,就赶紧告诉我们,是谁杀了你吧?”

“呃,这个嘛。”虚拟的米勒博士做了个挠头的动作:“我也不记得了?”

“搞了半天你跟我说这个?!”殷愤怒地拍了拍轮椅扶手:“你是不是找拆?我告诉你,本淑女可是很擅长砸烂投影机的……”

“就算你这么说。”米勒也摊开手,表示无可奈何:“这也不是我能够主导的事情,说到底,我现在更想要进行关于电子态思维的研究……对于本人现在的状况我们仍然一无所知。”

“这算什么,我还以为无偿劳动终于告一段落了呢。”殷仍然很不开心:“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没事找事地在你们圈子里掺一脚。”

“关于思维电子化可是个大课题哩!”提到这个,米勒倒是兴致勃勃:“人类社会甚至会因此掀起惊天巨浪……”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很兴奋,这些事儿先放到一边去。”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真是的,我现在开始觉得应该一开始就找军署他们,把这里的高材生脑袋们通通拆开来扫描一遍,我也不用在这儿做白工。”

看来殷对于自己没有收钱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咦,我还以为侦探和警探并不站在同一边呢?”啬珂忒插了句嘴。

“军民一家,军民一家,这年头还有谁和军署作对嘛……”殷略显无奈地说:“大家还不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更何况我最近还被硬塞了一个……呃?”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殷陷入了沉默。

“……嗯,等一下。”许久,她发问道:“诸位,我想问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对本案非常有帮助——今天是几月几日?”

“公历五月二十三日,星期三,”站在门边的啬珂忒回答道。

“好的,好的,谢谢你,帮大忙了。”殷连连点头:“这个日期,已经表明了全部的真相!”

“什么?”在场的各位全都对侦探的话语感到迷惑不解。

“真相?您是指,您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吗?”达科特惊讶地问道。

“正是如此!多亏了各位给出的提示,我已经完全了解这一整件事了。”殷没有停顿,转过头来,一只手指向投影仪上方的虚拟的米勒博士:“现在就让我们一口气解开真相吧——犯人就是你!米勒·灻特(mirror cheater)!”

““你(您)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克里普,啬珂忒,还有投影版本米勒被吓了一跳,一齐看向她。

就在房间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殷身上的这个瞬间,我们的侦探从轮椅上一跃而起,操起了工作台上的手术刀。

深深地,毫无迷茫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