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心中一定充满疑问——
为什么会有“从审问嫌疑人”开始的推理小说？为什么场景是实验室？而我们的助手布拉德又去了哪里？
不用担心，在这个章节，我们会把时间向前回溯几个小时，于是这一切——皆不会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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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穿着白色研究制服的中年人站在“人类神经学研究所”的正门门口，笑容可掬地迎接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他的一只眼睛被电子倍镜替代，这是在研究员中常见的人体改造之一。
“你可算来啦，在下有失远迎。”
“反正你不可能真的远迎。”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礼貌二字挨不上边：“你这家伙就别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了，我还不如因为受到了邀请，才从行星环的另一边赶过来的。”
不过开车的是本人，在殷身后，布拉德一边把车门锁好，一边在心里想着。
“哎呀？我还以为我们的大侦探刚刚解决完两个案子，现在应该在休假才对。”
“侦探没有假期。”殷在胸前叉起双手，今天她在条纹衬衫外面穿了一件薄外套：“不过确实，如果不是因为这破事，我现在应该在某个沙滩游泳才对。”
少女轻易地说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哈哈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可是想要看看呢。”中年人笑着说出表态发言：“好了，我们也别光在门口待着了，让我为你们领路——欢迎来到人类神经学研究所。”
“你自己的研究所？”殷打量着整个巨大的反重力聚合建筑：“倒是混得不错嘛，他们怎么叫你？米勒大人？”
“和殷大人可不一样。”此人对殷的讽刺不为所动：“我现在可是挂名博士——米勒博士，怎么样，这个称呼听起来是不是很平易近人？”
虽然他的态度十分友善，站在殷身后的布拉德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如果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米勒博士”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那个人类神经学移植的继承者，当代最伟大的——
“你还愣着干什么？”殷的声音把布拉德拉回现实：“别告诉我你被这个蠢老头儿的那些无聊头衔给吓到了。”
我怎么能不被吓到呢，布拉德心想，太阳穴上的发条咯吱咯吱地转了两圈，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
“嗯，你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助手嘛。”米勒博士满意地笑着说。
“确实不错，不过这不是助手。”殷敲了敲轮椅扶手：“我觉得称之为跟班更合适。”
“哦？好个跟班，我也想有这样一位跟班哩。”米勒博士若无其事第说着，向布拉德伸出一只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布拉德懂了，眼前的这个博士和殷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都喜欢让人困扰，而且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行家里手。
“我是隶属联合军署的……”布拉德也伸出手，想要自我介绍，不料他的右手刚伸出去，就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殷给抓住了。
“跟班可不用自我介绍。”殷说：“我有预感，这会成为一个伏笔。”
又是伏笔？上周，两个人在去地球的路上的那个时候，布拉德也听到过殷指着自治城市这样说过，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是搞不明白这单词是什么意思。
在颅内发条的帮助下，布拉德什么都没有问，在他心里，对于这个单词的好奇，终归还是抵不过也许会搞砸了殷的什么“伟大计划”的惧怕。
或者说，布拉德也想象得到，即便自己对比提出质疑，自己面前的这个侦探也不会回答他的疑问，而且还会反过来挖苦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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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在巨大的聚合建筑中前行，通过穿梭机在合金之间左拐右转，形形色色的研究人员与运输无人机在走廊间穿梭——这种聚合型建筑的通道既高又宽，人们不仅仅可以步行，还能够利用悬浮板漂浮。
“这地方太大了，真麻烦。”殷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种巨大的人工建筑，她嘟起嘴抱怨。
“虽然我也想在一个更加清净的环境下做些研究，可是事与愿违，毕竟我也算是半个公务员呢。”米勒笑着说：“不过在这儿工作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尽情摸鱼，这儿有几百号人，毫无意义地勤奋着的家伙随处都是，我只要……”
“博士！您现在应该在会议室才……”
正在他说话的当儿，与一位穿着研究所制服的青年打了个照面，后者急急忙忙地开口，但他的话刚说出口，又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殷，有些不知所措。
“达科特，真巧，我们正在说关于你的事儿呢。”米勒博士伸出手揽住青年的肩膀，为他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殷和……”
“和她的跟班。”在布拉德开口前，殷代替他回答道。
冷静，布拉德心里想，这位侦探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虽然在他的印象里，殷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又没有意义的事儿。
“我觉得现在不是您带……朋友，在这里参观的时候。”叫做达科特青年保持着肩膀被搂住的姿势说道，他耳朵上面的内嵌式计算协助器一直在运作，指示灯闪闪发亮：“您应该在四分钟之内到达主会议室，才不至于迟到。”
“你说的很有道理。”米勒博士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带领客人参观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恕在下先走一步。”
他最后这句话是对着殷说的，说完，米勒博士就搭上旁边的电梯，挥着手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达科特看上去完全摸不到头脑，布拉德也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和自己一样迷茫着的达科特，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共鸣。
被留下来的三个人干瞪着眼打量着彼此。
“呃……那么我来代领二位，去主研究区域的带客厅吧，博士平时在那附近办公。”达科特挠了挠头，半晌挤出了这句话。
“我对你非常感谢。”出乎意料的，殷十分有礼貌的回答。
可能她只是单纯的怕生，布拉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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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人类神经学研究所中间的这个区域，有几个房间被装饰得非常复古。
墙壁上有着十分罕见的木制装饰；天花板并非全发光，而是使用了几个世纪之前非常流行的水晶吊灯；地板仍然是合金的，但房间中铺着地摊，踩上去的感觉非常奇特，布拉德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米勒倒是挺有钱的，是不是？”殷玩味地观察着整个房间，略带讽刺地问。
“博士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装修。”达科特把两管清凉剂放在两人面前，说：“不过就这一点我倒是不能苟同……”
“还好，他至少没有想在这地方养一条狗。”殷接过清凉剂，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其实……博士想过。”达科特一脸苦涩：“不过被其他人联名拒绝了。”
“哈哈哈，你们干得好，我讨厌狗。”
是吗？布拉德还以为殷会像喜欢花那样喜欢家养宠物呢。
“恕我冒味……”研究所的青年有些难以启齿：“请问小姐您和博士……是什么关系呢？”
“嗯？情人吧。”殷轻巧地说。
可是听到这话的两个人却沉默不语，他们脑袋上的装置一齐运作，咯吱咯吱。
过了好一会，布拉德才从震惊中恢复冷静，他声音发颤地问：“殷小姐……您是认真的吗？”
“你傻吗？”殷拍了拍轮椅上的两条腿：“你们怎么连玩笑话都听不明白？还是说这世界上所有的发条人全都没有幽默感可言？”
不，我只是觉得这很真实可信。布拉德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有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如果一句话不说，殷可以称得上是美女。
“我，我也不觉得博士会有情人……什么的。”达科特也明显乱了阵脚，表现得和布拉德一样慌张。
“好了，我知道你们俩被吓到了，可是能不能别抖得和筛糠似的，在米勒开完什么会回来之前，我们有的是时间，可这也不能浪费。”说着，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的罪魁祸首不以为然地从轮椅侧兜中拿出一本书，开始阅读。
布拉德勉强能瞄到书的内容，不过那上面的文字他看不懂，应该是某种外语。
虽然在二十六世纪，人类联邦推行世界语，然而来自不同地区的人们仍然保留着自己的语言，布拉德在进行知识拷贝的时候，仍然有许多种语言没有被系统地加入数据库。
“那个……”看着陷入阅读状态的殷，达科特看上去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招待客人了。
“哦，你去忙你的吧。”殷似乎预见到了这一点，她头也不抬地说：“在米勒手下干活想必非常麻烦，如果你还有份内的事儿，那把我们留在这儿也没问题。”
“反正你在这里干站着也没有意义。”
她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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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液压门关闭的声音，穿着工作服的青年离开了接待室，布拉德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尴尬，不由得同情起刚刚认识不久的达科特来。
“别一脸我又做了坏事的表情。”殷无聊地翻过书页：“作为研究人员，他应该庆幸不用陪我这个外人才对。”
很奇怪的，布拉德觉得殷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陪这家伙只有麻烦”这一点。
警探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坐下，看了看通讯板，时间刚过上午，不知道米勒博士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到这里，布拉德说出了一直想说的问题：“您之前没有告诉我，今天要来拜访米勒博士。”
“有说的必要吗？”殷瞟了他一眼：“难道你不幸罹患了不能和科学家见面的绝症？”
“不……相反的，我们至少应该更……”布拉德在脑中寻找着字眼：“更正式，或者说，更尊重这位博士。”
“那你尊重去吧。”听到这话，布拉德的发条又开始转了：“米勒博士是当代人类神经学的奠基人，他……”
“行了行了。”殷头也不抬地摆摆手：“除了说蠢话，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事做吗？我估计你没法领略阅读的乐趣了，可是你们发条人难道平时都不需要娱乐活动？”
“……我是一名军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应当分心。”
“布拉德。”殷从阅读中抬起头，严肃地盯着面前的警探：“如果你很累的话，我可以帮你的脑袋上点润滑油。”
现在明明是休息时间，说完这句话，殷又继续读书了。
那本外文书籍有那么有趣吗，布拉德心想，不过这句话并没有问出口。
他不想打扰眼前的侦探，平心而论，如果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不说一句话——就像现在这样，埋首读书的殷的身姿确实如画般美丽。
在二十六世纪，布拉德总能在街上或者宣传网络中看到各种美丽女性的图片，不过他也知道，那些模特儿想必进行了许许多多的整容与移植手术，她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切除了一部分头骨，使得双眼占据了面部的大部分比例——有些人喜欢这个，不过这些布拉德不能理解。
不过，殷和她们都不一样。
我在想什么呢，布拉德猛然发现自己居然看着眼前少女的脸庞入了迷，明明她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人体改造，理论上来说应该属于危险分子才对。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这时候，殷的声音才悠悠地传来。
“你知道吗，据说视线是有物理干涉能力的。”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理论。”
“可是我刚刚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呢？”布拉德不看也知道，殷正在坏笑。
过了一会，殷“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再一次用严肃的语气说：
“虽然我刚刚说，这次参观约等于是一次休假，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米勒找我来这儿准没好事。”
“我认为您和米勒博士的关系……很不错。”布拉德想起了刚刚两个人的互动。
“恰恰相反，我知道米勒是个什么东西，而你不知道，一般人也不知道，他是个罪犯。”
“什么？”听到这个字眼，布拉德惊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米勒博士是罪犯？我从没听过……”
“没有什么比一个疯狂科学家更接近罪犯的概念，更何况他对淑女的脑袋很感兴趣。”殷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指着自己的头，表示这就是“淑女的脑袋”。
“您说……什么？”布拉德没办法接受殷的话，他勉强回答。
“我相信作为研究室的一部分，这个房间没有窃听设备。”殷飞快地说：“所以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只能靠你了。”
“我？”
“并不用太担心。”殷说：“我只是留个保险在这儿，你只要听到刚刚我说的话就够了。”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侦探又开始她莫名其妙的发言了，布拉德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坐回到沙发上，看着少女又重新翻开了那本外文书。
过了不知道多久——其实也没多久，在24分钟之后，脑袋放空的布拉德听到门闸的声音，米勒博士正露出放松的笑容走进来。
“啊呀，原来你在这里。”他说：“我还在想达科特说不定会把你们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呢。”
“比如研究所的秘密房间？”殷把书收了起来，问道。
“哦，确实有这个可能。”米勒倒是不为所动：“不过我接下来正要带小姐您去那儿呢——我会为您展示人类神经学的全新杰作！”
“是吗？那可真是太杰作了。”殷看上去兴趣缺缺：“你该不会是想要把我当小白鼠什么的吧？”
“科学的进步总是伴随牺牲的……”听到这句话的布拉德顿时心一沉——眼前的这位博士莫非真的想要取走侦探的性命？
但米勒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接下来的这个过程是完全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就是说比起实验，更像是收工验货的感觉。
换言之，现在的状态已经是研究已经完成，而成果已经上传备份，接下来只要找一个人进行测试就行了。
“……殷小姐！”米勒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您才有资格进行这个研究成果的测定，所以我想……”
“哦，这一点你在邮件上说过了。”殷在轮椅上换了个姿势：“如果我要拒绝，一开始就不会来这里了，所以你带路吧——跟班。”
“……什么。”咋一听到这个称呼，布拉德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你在这儿等着吧。”殷头也不回地说：“还有，别忘了我说的那些。”
说完这些，少女就和中年人一同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