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北域星火
第一章
II
三年前，第九区。
「快！追上他们！」
「六号七号！你们俩从左边包抄过去！」
「我们看不见他们！那两个小鬼跑得太快了！」
「我看到了！他们……他们跳进了『深坑』里！」
带着刺耳的刹车音，七辆雪地摩托急停在了深坑的边缘，再往前几步，是直径以数十公里记的巨型深坑，其中堆满了巨柱、铁管、倒塌的摩天楼和破碎的混凝土，深不见底。这里是号称无人区的废墟，在坍塌陷落之前，它被人们称为「城市」。
「混账！」为首的粗犷男人往坑中狠狠啐了口唾沫，用嘶哑低声的嗓音发号施令道，「都分散开，找路下去！那两个小鬼逃不了多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摩托三三两两地分开。待到头顶的噪音远去许久，潜藏在深坑边缘之下的男孩才缓缓松开了紧捂女孩口鼻的手。
「别害怕。」男孩沉着地说，「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女孩擦去眼眶边满溢的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男孩鼓励似地拥抱了一下女孩，大脑迅速运转起来。他极快地扫过肉眼可见的所有地区，规划路线的同时，寻找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虽然现在返回地面逃跑也可以，可一旦被发现，单靠腿是不可能跑过摩托的……」男孩下定了决心，「要继续往下走……藏到废墟深处去！」
「接下来的路可能会很难走，」男孩狠狠握住女孩的手，「你坚持得了么？」
「能！」女孩用稚嫩的声音答。
「好。」男孩摸了摸女孩的头顶，「那么我前你后……一定要跟紧了！」
下行的路，与其说是崎岖，倒不如说根本不足以被称为路。从城市整个塌陷的那一天起，所有精心规划的通路就已经不复存在了，男孩女孩更多是在废墟间攀爬而非行走。废弃的铁管、变形的金属阶梯、只剩下框架的巨幅广告牌、拴在楼与楼之间的电线光缆……他们悄无声息地借助一切可供攀爬的物件往深坑的更深处跋涉，直到洞顶传来的光也变得黯淡。
「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男孩带着女孩跃过半米宽的裂缝，来到一座尚算平缓的平台上，各式废弃的木材、钢板共同搭建起一个尚算牢固的斜面，其下留出了可供一人藏匿的空余。确认过斜面的稳固程度后，男孩让女孩蜷缩着藏在里面，低声嘱咐道：「我去找些食物，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呆在这里，不要走动。明白么？」
「明白！」女孩清脆的答。男孩走出几步，听见女孩喊了声「哥哥」，他猛地回身，只见女孩正抱着膝盖，怯生生地看着他：「你要……快点回来啊。」
「我会的。」男孩犹豫了一瞬，重重地点头。
…………
不明来源的金属轰鸣声从深坑的深处传来，仿佛巨兽痛苦的呜咽，令人不寒而栗。胸口标牌上数字为七的突击队员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地朝下方的黑暗窥探，仿佛那里有一张无形的大嘴，正要把他连皮带骨的吞噬。
「怎么样？下面的平台牢固么？」高处传来队友的喊声。
七号队员回过神来。此刻，他正站在某座大楼的天台之上，这是为数不多的还保持着直立的建筑。他在天台各处巡视了一边，又重重地踏了几脚，确认脚下的地面足以承受七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后，仰头回道：「没问题，都下来吧！」
通过绳索，第九区第二十六突击小队的全员很快都降到了平台之上，趁队友们整理装备的闲暇，七号队员凑到队长身边，贼眉鼠眼地问道：「头儿，你说上头干嘛非要逮住这俩小鬼？不就是俩劳役么，跑了不就跑了呗？犯得着咱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搜捕么？」
「谁告诉你那两个小鬼是劳役？」队长正举着望远镜，搜寻那二人的痕迹，忽然听见这样没头没尾的疑问，不由得一愣，「他们是实验体！」
「实验体？」
「近几年，统治局研究部在进行新型铠甲的设计，这事你听说过吧？」队长放下望远镜，压低了声音，「现役铠甲性能虽然强大，但缺陷就在于适配核心时人员的死亡率太高，导致『适格者』的人数十分稀少。从铠甲初研发直到现在，研究部都没能搞清楚适格者之所以能够适配铠甲的原因，只能参照成功案例作出可能的预测，由此造成的损失不计其数。如果能克服这一缺陷，统治局的战力将会数十倍的膨胀！到了那时候，没准连你我也能成为『适格者』！」
七号队员猛地打了个激灵，浑身涌过一阵兴奋的热流。和所有从军的男人一样，他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适格者，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甲胄。只可惜适配核心的风险实在太大，动辄就有可能精神崩溃、落下残疾，运气再差点，连小命都保不住，因此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参加区内每年一度的适格者招募。
「而新型铠甲研发的关键，就在于那两个小鬼身上——」队长顿了顿，「更确切的说，是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头儿！我们整备好了！」其余队员报告道。
「好！」队长的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他有力的挥手，「注意脚下，出发！」
作为第九区内维护秩序的精英突击队，士兵们的身手自然比孩子们要好得多，因此行进的速度远快于他们。所幸突击队为了寻找一个足够牢靠的着力点下降绕了相当远的路，此刻所处的方位离男孩他们的藏身处相去甚远，双方一时半刻还不会相遇。
数个小时后，突击队员们抵达了一间位于一片瓦砾中的小屋。外表上看，这是个全封闭式的立方体，棱长三米，立方体纯白色的漆皮已经片片剥落，暴露出其下深黑色的零式合金外壳。这是多年前第九区为了清剿深坑内盘踞的危险生物而设立的安全屋之一，足以满足两到三人的临时住宿需求，虽然已经废弃许久，但内部还存放着一些武器、食物和饮用水，可供突击队员取用。
「今晚在这里扎营，大家抓紧时间休息。」队长下了命令，「明早六时，我们准时出发。」
利用安全屋内残余的食材做完简单的晚餐，队员们开始分批进餐、睡觉、守夜。难得的静谧里，队长刚刚在火光旁点燃了一根烟，就瞥见七号蹑手蹑脚的靠了过来。
「喏，给你一支。」他摸了根烟丢给七号。
「谢了，头儿！」七号受宠若惊的收起烟。眼下烟草在军中可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他可不舍得抽：「我还是想问问那两个小鬼的事……那个小丫头，为什么会这么特殊？」
「你还刨根问底个没完了？」队长猛地抽了口烟，却不赶七号走，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预测适配率，表示我们可能的核心适配概率，这你应该很清楚。」
七号忙不迭的点头，他的预测适配率是百分之三十六。这即是说，他固然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成为适格者，但失败的可能性却更大。
「普通人的预测适配率大概是在百分之十到二十左右，我是百分之四十五，这就算是很不错了。而那个小丫头的预测适配率，却在百分之九十九点六以上！」队长眉峰一紧，「也就是说，她几乎能完美适配统治局至今所研发出的所有位阶的核心，而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
七号瞪大了眼睛，有些发愣。
「更惊人的是，她的适配率并未随着摘除核心而降低，反而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高水准！」队长低声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七号慢慢点头。如果能搞明白那丫头特殊体质的成因，那么统治局的核心制造技术就将有一个质的飞跃，难怪上头如此看重这个小鬼。
「原本那两个小鬼该被押运到第九区新建立的实验室，接受新的测试，但在押送途中，我方的人遭遇了叛乱势力的袭击，让他俩趁乱逃跑了。我们只是第一波奉命追捕的队伍，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搜捕人员出动，其中或许不乏适格者。」队长拍了拍七号的肩，声音中带着略微的得意，「如果我们能抢在他们所有人之前抓住那两个小鬼……那之后的事，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明白！」七号兴奋地点头，他转了转眼球，又道，「话说回来……那个男孩又是怎么回事？」
「他？他是那丫头的哥哥，可他的预测适配率只有百分之四点七，还不如普通人。」队长摇了摇头，将烟头按灭在石块上，「不过就是个废物……」
话音未落，在远处巡逻的一名队员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旋即刷然被黑暗所吞没，像是目光不可及的黑暗中冒出了一根触手，将他整个人卷走了似的。
悉悉索索的响声海潮般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无数鳞片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队长的眼瞳猛地缩小，刻入骨髓的恐惧从中透出来，但他压制住了本能的恐惧，抓起冲锋枪鱼跃而起，冲着远处的黑暗狠狠按下了扳机。
「想活命的，都给我滚起来！」队长咆哮，「我们被犬齿蛇包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