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底格里村,大致上可以看作是由四个街区组成的。东部街区因为“绝灭者”的侵袭,已经无人居住,并且被维尔雷德封锁,几乎已成废区。

在“绝灭者”侵袭底格里村后,幸存下来的伤员,基本上都被安排在了底格里村为数不多的两家旅店里。而我们目前所在的“冬湖上的野鸭”旅店,正是其中之一。长着一对倒三角眼睛的旅店老板在大厅的吧台边上不停抱怨着最近的事情对他的生意影响是有多大,这让我很难相信之前在我重伤昏迷的时候,艾琳和雷尔是怎么让他将为数不多的客房让给我们的。

不过这份神秘感,也就保持到我感觉到自己钱袋的分量之前。

估计他们两个为这间客房花掉的金币,我能够用上两个月……

“冬湖上的野鸭”旅店位于最靠近维尔雷德和他手下的士兵驻扎的军营的南部街区。

走出“冬湖上的野鸭”时,天空被落日的余光印上了绯红的色彩。

根据太阳的位置,大致能够判断距离我们第一次遭遇“小男孩”,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因为尚且无法判断“小男孩”作为魔物到底拥有何种程度的智力,所以我们只能够根据它在这段时间的目击情况,也就是遇难者的事发地点,来大致推测“小男孩”可能的行动方向。

根据“小男孩”以人类外表隐藏自己,以及它具有一定程度抑制“气味”的能力,可以说是一个潜伏型的魔物。论其对人类的危害,那是远不及“绝灭者”的,但是依然需要尽快将其讨伐,避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和对于底格里村的二次破坏。

走在路上,已经很少能看到行人了。周围的村民因为这突然出现的魔物,都更希望自己能早些待在家里。虽然这并不能防止他们在家里受到魔物的攻击。

对于这个不知道潜伏在哪里的“小男孩”,艾琳认为应该采取“闪电战”的作战方式。

“如果说‘小男孩’能够在人类的姿态下隐藏魔物的气息,那么它在人类的姿态下,很可能也更加脆弱。如果我们能在他‘变身’之前将它杀掉,也许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艾琳说出了她的推测。

“变身”吗?虽然还有疑点,但是我和雷尔还是觉得艾琳的想法可行性是很高的。

尽管人类是因为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格,伊甸之树,而变成魔物的。但是每个个体之间的强弱差异还是存在的,如果是小孩子变成的魔物,也许确实在某些方面出人意料地弱。

“但是,只有在我们在魔物再一次发动袭击之前找到它,才能够实行这个‘闪电战’计划。”我说。

“那可未必。”艾琳又把玩起了她的匕首。

雷尔尴尬地笑了笑:“这种时候,我完全派不上用场呢。”

“我也差不多……”被雷尔一提醒,我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因为从醒过来到现在,我基本上也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除了之前在东部街区,“小男孩”出现之前的气味,我再也没有感觉到能够让我察觉的气味了。我们三人之中,只有“猎”能比较强劲的艾琳能够嗅到“小男孩”在隐匿后发出的淡淡的气味。

“可能是‘小男孩’在捕食过一些猎物之后,连同抑制气味的能力一起成长了吧……”我只能够对自己的无能做出这种解释。

突然,艾琳停下了脚步,用她那有着和头发一样颜色的双瞳开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怎么了?”

“前辈,气味突然变浓了。”她警觉地说道。

被艾琳这么一说,我和雷尔也开始四处张望,手也不自觉地握到了剑柄上。

“是它解除伪装了吗?”雷尔问。不过看他那样子,应该和我一样,只能闻到微弱的气味,无法判明方向。

“如果解除了伪装,我们会马上知道它出现在哪里。”艾琳摇头,“我认为是它突然开始靠近我们了。”

“难道是因为我?”

雷尔和艾琳奇怪地看着我。

“你们想,”我解释道,“如果我是魔物,我也不会想要放弃本来要到手的猎物吧。也许它觉得我现在还很虚弱,所以想要伺机发动攻击呢。虽然,它的想法可能要落空……”

突然之间,背后的一阵来自生物本能的寒意,让我舌头一下子僵住了。也顾不上是否会吓到路边为数不多的行人。我在转身的瞬间,将腰间的阔刃剑拔了出来。剑身上爬满的烈焰咒文宣示着我作为弑魔猎人的实力。

果然,一个脸上除了一个扭曲了的吐着舌头的嘴,只有一个黑色的空洞的小男孩正站在我们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就在我要提醒身旁的两人时,艾琳那穿着黑色骑装的娇小身影,如同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朝着“小男孩”劈去。而当她停在小男孩身后的时候,“小男孩”那颗有着令人作呕的“面容”的头颅,随着激射出来的墨绿色血液,从那个本属于人类的细小脖子上滚落了下来。而它的身体因为还没有从自己的死亡中反应过来,依然还站在原地。

艾琳手中那把一侧有着锯齿刃的长匕首,在下一个瞬间,就如同没有使用过一样,瞬间又回到了系在她腰背上的刀鞘内。

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让我和雷尔都愣在了原地。雷尔很可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则是在为艾琳那超出我预期的“动”能天赋而感到震惊。

这场“闪电战”,实在是太快了。我和雷尔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目前,诺兰国公会内除了我和艾琳之外,满烈焰咒文的猎人不会超过六个。而艾琳单单在“动”能这方面的天赋,可以说是比我认识的另外两个满烈焰咒文的首席猎人更加强。

而街道上周围的路人,在刚才那一个瞬间所发生的事情之后,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具流着恶心的墨绿色血液的小男孩的尸体和头颅,骚动顿时以我们为中心爆发了起来。

“又有人死了!”

“是……是魔物袭击吗?!”

……

前不久从“绝灭者”的袭击中存活的底格里村村民,因为新魔物的出现,一直都处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如今看到了“小男孩”讨伐现场的人,一时之间都还未意识到眼前死去的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随时会威胁到人类生命的魔物。

不过,在情况彻底混乱之前,维尔雷德倒是出乎我意料地及时出现了。

“嗯?哪里又死人了?”这个贵族拉住周围几个想要奔逃的村民,大声地问起来。那几个急着要逃命的可怜人立刻用手指指向我们这个方向。

维尔雷德锐利的双眼马上就从混乱的街道上捕捉到了我们。

和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贵族一起出现的,还有他手底下的一些近卫。周围的村民们,也因为士兵们的出现而冷静了下来。尽管他们都明白,这些士兵的武器并不能对付魔物。

“维尔雷德爵士,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在军营那边见面的。”我收起阔刃剑,向这个胡子油亮的男人走去。

维尔雷德轻哼了一声,看了眼十几步外“小男孩”的尸体,说道:“我本来也以为魔物会和我在军营那边见面呢。所以这并没什么可奇怪的,兰德。所以,告诉我,躺在那边的那个小孩就是魔物?”

“从它那种怪异的血液来看,就能够判断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艾琳替我回答了维尔雷德的问题。

“既然弑魔猎人都这么说了,我想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维尔雷德习惯性地捻了捻他的胡子,“安抚村民情绪的工作,和魔物尸体的处理工作就交给我的手下去办吧。”

说完,他就开始对着自己的手下发号施令。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维尔雷德在对艾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对我说话时的那种轻蔑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弑魔猎人的工作性质,或许这些贵族轻蔑的态度会更加明显吧。

“不过这么小的小孩,怎么会变成魔物呢?”在看着维尔雷德指挥着他的手下到处奔波的时候,雷尔问道。

艾琳对此似乎毫无兴趣:“谁知道呢,我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可能是‘连带魔化’吧。”我说道。

“前辈,那是什么?”艾琳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原来你不知道啊?”雷尔对此有些惊讶。我虽然也没想到,但是我可不想乱踩她的逆鳞。

“不知道不行吗?”少女冰冷的声音突然就让我和雷尔有些紧张了。尤其是在刚在见识过她秒杀魔物的场面之后。

“嘛,不知道……也正常……”雷尔缓解了一下气氛,就解释了起来,“那个‘连带魔化’,主要是指被魔物袭击过的地方容易再次出现魔物的现象。”

我用下巴指了指“小男孩”尸体的方向:“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绝灭者’袭击后‘连带魔化’的产物吧。”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艾琳点点头,叹了口气,“突然感觉那家伙还挺可怜的。”

“不知道那个孩子在绝望中向神树许下了什么愿望呢。”我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如果是我,会希望死去的亲人复活吧。”雷尔说道,言语中透着一股哀伤,“不过我不会向那棵该死的神树屈服就是了。”

托姆·克里格力,对于他已死的儿子,我和艾琳只是知道这个名字而已。

一时之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对于雷尔的想法,我们并不会去嘲笑他。正是因为我们弑魔猎人的身份,我们才更加明白,有着一个发自于内心强烈渴望的愿望,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也明白,心中的愿望距离现实,是有多么遥远的一段距离。

如果说如同传说中一样,众神是为了惩罚人类的贪婪,而在消亡前种下了伊甸之树,那么我们人类与欲望的抗争所带来的痛苦那只能是我们的自作自受。无论是多么的义正言辞,也无法让一个被强欲困住的人拜托变成魔物的命运。

不过,假使雷尔变成了魔物,我和艾琳一定会让他死得不那么痛苦的。

“但我可完全没有看出来他的愿望被实现了。”在不远处指挥着士兵的维尔雷德听见了我们的交谈,也凑了过来。而他的手下,正在准备将“小男孩”的尸体装上一辆无顶篷的运尸马车。

雷尔看了这个贵族一眼,说道:“即使被实现了,也是被扭曲的愿望。没有实现反而更好。连失去亲人的孩子的欲望,也要被伊甸之树利用。真是令人作呕。”

“也许并不是没有实现,而是已经实现了呢?”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了一股魔物才会散发出的臭味。而从雷尔铁青的脸色来看,我知道他也闻到了。

“前辈!”

我把手放在了站在我身旁有着樱粉色头发的少女的肩膀上,说道:“我知道。这次我们三个都闻到了。这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随后,我把脸转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维尔雷德:“爵士,请你让你的士兵尽快从那具尸体周围离开。”

至于周围的村民,其实早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周围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为什么?”闻不到魔物气味的维尔雷德仍然不解。

“因为那个小男孩的愿望,恐怕,早在他变成魔物的那一刻,就已经实现了。”

我刚说完,不远处的运尸马车那边就传来了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咒骂声。

“是火烧的魔物!该死!”

眼前的情况,本来能够避免。但是事实告诉我,弑魔猎人虽然是人类中狩猎魔物的存在,但是和其他人类一样,也有着低估自己眼前事物的劣性。而这种劣性,恐怕是比任何一种欲望更容易置人于死地的。

“小男孩”那颗有着空洞的头颅,和它的尸体,一起被搬上了运尸车后。那个隐藏在空洞中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物体,慢慢地从漆黑的空洞中爬出。它那如同无视了现实世界物理规律的庞大身躯,也不知道是如何容纳在那么有限的空间内的。不过去考虑魔物的生态,其实是并没有意义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扭曲的存在。

相较于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这个来自于空洞的扭曲怪物的体型更加大了,可能是因为吞噬了底格里村的几个受害者后的结果。不过,这只魔物并没有右手,是上次战斗留下的结果。

“快散开!”维尔雷德对着运尸车边上的几个士兵吼叫起来,“这天杀的魔物还没死透!”

不过维尔雷德的提醒并没办法救出那些因为恐惧而身体僵化的可怜人。“洞魔”左臂上那长而尖锐的利爪,早就贯穿了两名士兵的胸甲,当场就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休克了,恐怕是没有救了。

“为什么还活着?”艾琳感到难以置信。

“不是‘还活着’。这本来就是两只魔物。”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第一次看到“小男孩”的时候,我就觉得它脑袋上黑色空洞里藏着的那个诡异的人形,似乎和“小男孩”的意志是分离的。但是,谁有会想到这是两个单独的个体的。

不过眼前的“洞魔”,似乎并无法脱离“小男孩”头颅上的那个黑色空洞。只有上半身的人形,活动起来是极其不便的,这是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雷尔,你和我正面突进。艾琳从侧翼等待击杀它的机会。”

为了节约时间,我简单地说明了作战计划,就将腰间的阔刃剑抽出。正面突进的话,我是存活率最高的存在,由我作为掩护和雷尔一起正面突进,能够给身手敏捷的艾琳创造秒杀“洞魔”的机会。

在发现我和雷尔在迅速拉近距离后,“洞魔”抛下了那两具士兵的尸体,转而向我和雷尔发起了攻击。它的右臂骤然伸长,向我们甩了过来。

不过,缺少了右臂的“洞魔”,在攻击方式上比较单一。我估计就连雷尔这种上了年纪的人都能够轻松应付。

在我用阔刃剑几次格挡了那种致命的利爪之后,我们已经冲到了“洞魔”所在的运尸车边上。雷尔找准了机会,用他那把双手大剑将“洞魔”的右臂也斩断了。

在魔物那因疼痛而发出的凄厉而恐怖的吼叫声中,一道黑色的“闪电”也如期而至。艾琳用“动”能增幅的弹跳力,让她迅速跃上“洞魔”的被,在一眨眼的功夫,那颗同样没有五官的丑陋头颅被那把一侧有着锯齿刃的长匕首割了下来。同时,一只握着短匕首的手从“洞魔”的胸前破膛而出。

墨绿色的血液,瞬间从“洞魔”被切断的脖子,以及被贯穿了的胸口喷涌而出。我和雷尔避之不及,被这些恶心的液体溅了一身。而与魔物零距离接触的艾琳更是连她樱粉色的头发都被墨绿色的液体浸染了,就连她穿在身上的黑色骑装都被染成了恶心的墨绿色。

因为魔物是由人扭曲而来的,所以用杀人的手段去攻击魔物也是同样奏效的,不过即使如此,艾琳的手段依然让我有些胆寒。很难相信,这种娴熟的猎杀手段,居然是这样一个才过了十六个命名日的少女使出的。

随着空气中恶臭的消散,可以知道眼前的魔物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前辈看上去像植物系的怪物一样。”艾琳从运尸车上跳了下来,第一句话就是为了嘲笑我。虽然语气上没有表达出戏谑的感觉,但是还是让人很不爽。

“需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照照你现在的样子吗?”

艾琳用手摸了摸自己被魔物的血液染湿的头发,叹了口气:“要好好洗一把澡了呢。”

真是,一旦对话内容变得不利于自己就开始扯开话题了。

“我也觉得,最好能去换一件衣服比较好。”和我一样被溅了一身的雷尔点头称是。不过他因为是站在我身后的,所以没有我身上溅得多就是了。

“额唔……”

回头看去,维尔雷德早就被恶心吐了。

 

 

2

“要不……我再多让你一个子?”

“你在瞧不起我吗?”

早餐过后,我和雷尔坐在“冬湖上的野鸭”的大厅里一张餐桌旁下枭首棋。枭首棋是从东面的边境国流传过来的一种娱乐桌面游戏。其名字的由来,据说是来自于在几百年前统一边境国的最后一场战斗。当时,战败的一方诸侯,被枭首示众了,而这个游戏,正是想要模拟最后的决战。

对弈双方的棋子并不完全相同,所以棋子的作战方式是由自己的阵营所决定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无论是选择北方军还是南方军,我都没有赢过雷尔一局。

“我觉得让我一个子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再让我用一次北方军,这次我觉得能够赢你。”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想想之前的几局棋局,我还是觉得胃有些痛。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好吧,那就只让一个子。”雷尔微微一笑,就开始整理上一局我惨败后留下的棋局了。

“这次我是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把我的伏兵棋给灭掉的。”

“但愿如此。”雷尔又是微微一笑,反而让我有些火大。

尽管我们还在追猎“绝灭者”的途中,但是底格里村的线索已经断了。此刻能够在消灭底格里村的魔物后,得到片刻的喘息,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即使一直在棋局上失利,我也不会过于烦恼的……

……应该……不会过于烦恼的吧……

“话说,艾琳呢?早饭之后就没怎么看见她了。”我一边挪动棋子,一边问道。

“好像是去村里的西部街区了吧。早上她向老板打听过这里什么地方比较热闹,说想出去逛逛什么的。”雷尔用南方军势力的一种叫做战车的棋子,又消灭了我一个落单的步卒棋子。

“啧,”我突然就觉得这一具棋局,又要输了,“不下了,不下了,总不能一整天都浪费在枭首棋上。”

“哈哈哈,也是。”

嗯?这种强者的自信笑容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胸闷了起来。

不过我好歹也是成年人了,也不至于会像艾琳那样乱发脾气。如果是艾琳和雷尔下棋,估计没个几局,雷尔身上就要被捅出几个透明窟窿来吧。

“要不我们也去西部街区看看?人多的地方,或许能从旅行商人那边听到一些消息。”雷尔此刻的提议倒是正中我下怀。

在北境地区,旅行商人如果不趁着短暂的夏季多做几波买卖,到了冰雪封住官道的时候,想要方便地在各个北境城邦国家之间行商可就麻烦了。所以即便是现在“绝灭者”还在肆虐周围地区的时候,旅行商人也一定会来往于各个地区,尽量多赚些钱的。

也正如我刚来到底格里村时对于这个村庄的规模的感叹一样,西部地区的热闹程度也超乎了我和雷尔的想象。

此时的街道两边,都是一些底格里村的常驻店铺。有不少旅行商人,也会租用一些当地村民的店面,让他们能够占一个好地方,来销售他们从一些从北境地区之外的国家带来的商品。而底格里村的村民中,也有许多农户会在这里将北境特产的一些农作物以及一些家禽卖给这些旅行商人。

放眼望去,西部街区的街道上的行人密度,可以说是达到了足以摩肩接踵的程度了。叫卖声和各种家禽的鸣叫声,也是不绝于耳。

要不是昨天才目睹了东部街区附近的惨状,我甚至会认为这个村庄并没有遭遇过任何魔物的袭击呢。

“北境人虽然会畏惧,但是依然坚强呢。”我不禁感叹了起来。昨天还是魔物肆虐的一个村庄,今天却已经能够在闹市里谈笑风生。看样子,在底格里村再次出现“连带魔化”的现象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了。

不过很可惜,我和雷尔找到的旅行商人,大多都是从北境六郡南方的诺兰国过来的。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来自北境的旅行商人,也没有带来什么关于“绝灭者”的消息。甚至他们之中有一些人都没有听说过“绝灭者”在北境冬幕城境内肆虐的一些传闻。

其中唯一有用的信息,还是那些从诺兰国过来的旅行商人从我的老东家,诺兰国弑魔猎人公会,那边带来的一些传闻。似乎对于冬幕城这边的“绝灭者”,诺兰国这边也是比较关心的。因为相较于其他国家,诺兰国的边境是距离冬幕城最近的。“绝灭者”也并不是毫无游荡到诺兰国境内的可能性。

很快,西部商业街区的旅行商人几乎都被我们两个拜访了个遍。奇怪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连艾琳的影子都没看见过,也不知道这个我行我素的后辈跑到哪里去了。

在雷尔和我就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在西部街区尽头的一个小广场上,我们注意到了一群聚集起来围观着什么的人群。

“是伊甸教的。”雷尔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了浓厚的厌恶感,就连那已经出现了灰丝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我顺着雷尔看去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几个穿着修士袍的男人。这些男人身上的白色修士袍上,绣满了如同树根一般的棕色花纹,星星点点的一些绿色图案点缀在这些棕色花纹之间,象征着伊甸之树的叶片。听说,伊甸教修士的修士袍上,那些绿色的图案越多,就代表这那个伊甸教修士在教会中的地位越高。

看着这些人,我也不禁咋舌。

伊甸教,是前几年才兴起的一个宗教组织。

这些伊甸教修士宣扬伊甸之树是纯净的神树,只有那些心有不洁的肮脏之人,才会被伊甸之树变成魔物。虽然他们的这种说法,也不全是错的。但是伊甸教的修士,同样也认为,魔物是伊甸之树这最后的神格所派往人间的使者。那些被魔物屠杀的人,也都是罪有应得。只有皈依于神树,才能够免于命丧这罪恶的世界,并在来世获得更美好的人生。

即便其中有一些荒谬的观点,却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有不少人皈依于伊甸教。而且有一些成员,是来自于宫廷贵族,所以这也导致了伊甸教的影响力被进一步提升了。

正是因为这些伊甸教修士在大陆各个国家的活跃,使得弑魔猎人的活动也受到了许多妨碍。因为弑魔猎人的工作,被这些修士认为是“屠杀神的使者”的行为。所以弑魔猎人,被伊甸教修士认为是一群亵渎神明好意的存在。

明明是保护世人免受更多魔物侵害的弑魔猎人,反而被伊甸教的修士当做是亵渎伊甸之树的存在。这也导致了弑魔猎人公会和伊甸教的关系一直都处在很微妙的氛围中。

而现在还活跃在各个地区的弑魔猎人也都对这些伊甸教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因为伊甸教的影响力如果继续在宫廷中扩散,很可能会对弑魔猎人公会造成比现在更大也更糟糕的影响。

眼前的景象,估计是伊甸教传教士的传播福音的传教现场吧。每次有什么地方受到魔物的袭击,这些伊甸教传教士都会想食腐的乌鸦一样聚集而来呢。想想就让我觉得恶心。我本来以为北境是受到伊甸教影响最少的地区,现在看来这个状况也为吃不了多久了。

“不就是些传教士么。我们走……”

我本想拉着雷尔快些离开,但还没说完,我就在那些围观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樱粉色头发少女的声音。

“该死,艾琳怎么会去围观这些在弑魔猎人圈子里臭名昭著的家伙的呢。”

我看了眼雷尔,说道:“她还只是个孩子,可能是对这些传教士好奇吧。”

说着,我就向这些传教士所在的路边广场走去。

随着距离的靠近,逐渐也能够听得清那些传教士说话的声音了。

“……可怜的底格里村村民们啊。你们要知道,伊甸之树是众神在死去之前留下的最后的神格了。真是因为有神树的存在,世间那些内心充满了欲念的人,才会得到应有的处罚,变成魔物,沦为神树的使者,去宣扬那些贪婪的凡人是多么罪有应得。而那些内心同样不纯的人,则会被神树的使者惩罚,被夺走性命。只有那些内心纯洁的人,才能够感受到神树所带来的福音……”几个传教士中领头的一个,站在人群的中央,说着一些在我眼里都是妖言惑众的话。

听着这些传教士的胡言乱语,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跑到人群中拉住艾琳的手,“艾琳,快跟我们走。”

“咦?前辈?”艾琳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才说,“但是他们这边可能会听到一些关于‘绝灭者’的传闻啊。听说他们去了好几个‘绝灭者’出现过的地方。”

艾琳作为一个孩子的天真,真是让我感到痛心。这些企图通过给予人们错误的观念,通过教会的手段来敛财的家伙,只会毒害艾琳这种年轻的弑魔猎人的决心罢了。

我勉强自己挤出一丝微笑,说:“艾琳,你还年轻,这些妖言惑众的家伙的话,没必要去听。他们都是一些无法理解我们弑魔猎人为人们战斗的意义所在的蠢货。如果你真的仔细去听他们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只不过是一些不会做什么有益于这个世界的,根植在人类社会的寄生虫而已。我敢和你打赌,这些家伙的心肠简直就比发了霉的烟熏鸡蛋还要令人作呕。”

“诶……是这么严重的吗?”艾琳被我过激的言论有些吓到了。

一时之间,我都感觉到我方才的这番话有些振奋人心了。

“那个……虽然兰德说的有些过分了些,但是我也觉得还是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比较好。”雷尔也凑过来劝说艾琳和我们一起离开。

“就是这样,我之前有一次任务就是因为他们的阻挠完成不了的。”我说着就要拉着艾琳的手想要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就在我拨开人群的时候,那些闲着的修士中有一个人叫住了我:“请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这位小姐。”

周围在听那些传教士说话的人,都纷纷将目光转向了我。

我回过头,那些伊甸教修士中,有一个修士袍上点缀着比其他人都要多的绿色图案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将自己的兜帽摘下,使得一张年轻的面孔显露了出来。从他那头和我一样乌黑的头发来看,他应该和我一样是来自农业国坎多的。浓眉大眼的长相,让人不由得将“正义”二字与他联系在一起。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我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这个男人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轻轻一笑,随后微微低头对着艾琳说道:“这位小姐,这个粗鲁的家伙在您静听我们传播伊甸之树的福音时,是不是对您做出了什么粗鲁的事情?”

“他不是什么‘粗鲁的家伙’。是我的弑魔猎人前辈。”艾琳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这让我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了,“说白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讨厌伊甸教修士的弑魔猎人。艾琳也不是例外。

“顺带一提,”艾琳接着说道,“我也不是什么想要听你们传播福音。只不过是想要看看是不是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传闻而已。”

“就是这样。你快回去继续宣传你的邪教吧。”说着,我就像驱赶小狗一样对着这个男人摆了摆手。

眼前的男人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身边的几个比他低级一些的修士就看不下去了。

“你们怎么可以对米洛陶尔斯司铎这么无礼?!”

“只不过是些亵渎神明的家伙,真是有脸呢。”

这个被人称作米洛陶尔斯的男人对着身后的其它修士摇了摇头,回过头对着我们笑了笑,说道:“那么你们就是昨天刚到底格里村就消灭了新出现的‘使者’的猎人吧。请问,你们是想要知道什么传闻呢?”

因为伊甸教的教义,这些修士都将那些恶心的魔物叫做“使者”。让我听着都觉得感到恶心。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个叫米洛陶尔斯的男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人的帮助的时候,艾琳抢先一步打听了起来:“你们是否知道一些‘绝灭者’近期出没的传闻?”

“哼,”米洛陶尔斯本来温和的脸,突然流露出一种嘲讽的表情,“你们是妄图刺杀神树派来的‘使者’么?‘绝灭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你们这种肮脏的存在消灭的。你们的下场,只会得到和蒙特村那些不接受神明好意的家伙一样的下场。”

米洛陶尔斯的话,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议论。大家都开始议论起了这个距离底格里村不足一百里的小村庄。

“蒙特村那里发生了什么?”雷尔紧张地问道。

米洛陶尔斯又冷笑了一声。

“你们居然没听说吗?‘使者’就在昨晚,给蒙特村的‘负罪者’们,施以了天罚!”

“没有人是应当被魔物杀害的。”听到了米洛陶尔斯的话,雷尔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只有内心纯洁,信仰着神树的人,才能够躲过神罚。”

米洛陶尔斯说完便不再理会我们,转身回到了人群中,继续传播伊甸教那荒谬的福音去了。人群中,时不时能够听见一些忏悔的声音。

我拍了拍雷尔的肩膀:“总是会有人被荒谬的言论欺骗的。这是无法避免的。”

雷尔耸了耸肩,像是释然了一样。

“至少,我们知道下一个该去的地方是哪里了。”艾琳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抬头看向我,“是吧?前辈。”

“哈,正解。”我满意地点点头,“就让这些蠢货,看看他们的‘使者’是怎么被我们讨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