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女孩凑到界林跟前问道，一时间不清楚自己该笑好还是该生气好。
对啊。”应付着，界林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并努力保持自己的目光不与女孩的眼睛进行接触。他内心仔细回忆小时候爆发红眼病时的情景，那时候家长说对他说要和病患保持多久距离才不会被传染到？一米，还是两米？他不太记得了。
“有红眼病就不要出来祸害人啦。”他抱怨了句。
“你才红眼病！”
“难道不是吗，现实哪有正常人的眼睛会是红色的！还有大姐你是谁啊！”界林边后退边大喊，暗幸广场够大，让他有充足的地方进行躲避。
“这是美瞳啊！还有你才大姐！我和你同辈的好不好！”女孩气冲冲道，她的身高和界林相仿，显然后者把这作为年龄的根据了。
“美瞳？”界林仍不相信地后退着。
“这可是你送我的啊……”女孩眉头轻佻，她单手轻提短裙，在男孩的面前自转了一圈，说道:“包括这身衣服。”
男孩又后退了数步，他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的棕色皮鞋上，接着开始小心翼翼打量起对方。白领长袖的黑色水手服，搭配同样色调的中短裙，一抹深色长袜恰到好处得修饰着女孩的小腿，这种打扮在轻诏市可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不管是校服还是非正式着装，哪怕就是单纯见过，那也肯定会记得的，更别提把这作为赠送的礼物了。
界林却毫无印象。
一不小心，男孩的目光还是与女孩接触上了，他又赶紧后退几步，见此女孩快步接近，伸出手一把扶着男孩的脸部，不曾料到如此的界林惊慌失措地发出了怪叫，引得不少路人进行围观。
女孩没有因界林的失态而生气，相反她认真地看着界林，像在看自己的毛绒玩偶一般。
“啊？！？”
界林继续怪叫着，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脸部因被女孩抓住而无法扭动，他只好把眼珠撇向一边，不自在地说道:
“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认错人！”女孩认真道，她的手仍紧紧抓住男孩的脸不放。不过被这一问，她又有点不自信了。
“你是……第九初中九年三班的界林吧？”
“恩？是我。你是……”目光再次接触，界林发现了一丝异样。女孩的眼睛并没有急性结膜炎那种血丝遍布的惊悚感，相反很自然，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出其中的人造花纹。
“你同班的绯络啊。”
界林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并不记得三班有姓绯的人，事实上关于初中的记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界林一脸黑线，心想这才过了几年啊，怎么就不记得了。还有这轻小说般展开是怎么回事，失忆的主人公与倒贴的少女？
一阵深呼吸，界林把女孩的手轻轻拨开。他正色道：“先等一下，在我搞清楚之前先别动手动脚的！”
“搞清楚后也别动手动脚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女孩不怒反笑，说道:“吃完土豆泥再说吧，不然要凉了。”
界林这才发现女孩还一直拿着土豆泥，他不好意思地接过手中，嘴角一抽，又递了回去，心想：喵的我懂了，原来这是迷魂党诈骗。
“你先吃。”
女孩皱了皱眉，先是不解，会意后轻笑了一声。
在喷泉前找了个座位，两人并肩坐下。女孩拆下了围巾，出于好奇界林没忍住地偷瞄了一眼，不料被女孩的面容吸引住了。微翘的睫毛装饰着女孩漂亮的红瞳，在眼白的凸显下格外艳丽。微红的双唇划出一道弧线，那是世间所有生灵看到食物后都会不自觉露出的喜悦。盛满土豆泥的塑料盒被轻轻打开，黄油牛奶的香味随之扑面而来，夹杂着葱花的调味，早餐只喝了杯碳酸饮料的界林不由得擦了擦口水。
看着界林，女孩拿起勺子微盛一勺，然后轻放进自己嘴里。
“这样就可以了吧，我可不是坏人哦。”绯络笑道，她又铲一起勺，递向界林嘴边，说道：“啊～我喂你。”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界林仍不放心，他偷偷把手伸进裤带里，摸索出自己的手机，启动，右滑，点开通话，输入110。
好了，这下昏迷前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把电话拨通了，界林心想。接过塑料盒便开始狼吞虎咽，逐渐放下戒心，吃了一大半才猛得想起。
“你还没吃吧……”界林羞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他又不好意思递出已经吃了大半的塑料盒，手只好僵硬地浮在空中。
“已经吃过了～”女孩微笑道，她拿出纸巾轻抹双唇，然后把围巾系上，双手托腮看着界林，耐心等他吃完。
“毫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吃法，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林呢。”待界林吃完，女孩笑道，她为男孩递上纸巾。男孩脸红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收拾完后，界林总算有机会冷静思考，他认真的望向女孩，缓缓说道：
“就假设我真的失忆了吧，能稍微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吗？我实在不太难想起来了。”
“唔…这要怎么说呢。”女孩歪头看向前方的喷泉，那是流星湖广场中最大的一个，位于湖中的水体里。比起平静的湖面，湖中的喷泉是唯一活动的东西。
“就让我们都好想想吧。”
随着女孩的视线，界林也看向前方，沉默的片刻，两人均陷入了各自的回忆。
片刻后，女孩缓缓说道：“你真的想不起来，我们娃娃亲的事了吗？”
还在回忆的界林听到后吓了一跳，他惊讶地回头，虽然隔着围巾，却能感觉到女孩在坏笑。
和她一起，似乎没有那种针刺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界林心想，他凝视着绯络的红色瞳孔，眼神深邃得如同他要创造的那个灵魂，只是多了一丝太阳投射来的不自然的反光。
“没准真的是。”许久，界林才回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你这样子再骗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到了初三我们才正式见面，分班前我是二班的，你在三班。”女孩拿起界林的右手，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上面，语气像极了一位母亲在交代自己的孩子，她继续说道，“你自己的班级总记得吧。”
“这个倒记得，可班上的人我却没了印象。他们的样貌，名字，性别，都模糊得看不清了。”
“唔，你是从……什么时候失忆的？是因为车祸还是？”
“好问题。既没被车撞过也没被雷劈，这种只有韩剧才会发生的狗血剧情，莫名其妙就想不起来了，也可能是我没有刻意去记忆。”界林露出苦笑。
“那么……穹系羽呢？你能记得她吗？”
女孩的话语如同错误地将水倒进硫酸一般，在界林的内心深处激起了激烈的涟漪。一时间仿佛连天黑了下来，周围的景物亦都破碎了，伴随崩天塌地的巨响，界林被拉到了真理之门前。
“怎么回事？”面对这剧变，界林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没有人回应，他的面前除了那道巨门以外并无他物，走到门前，界林发现卡巴拉树的缝隙中多出了一个信封。
取下被夹的信封，他发现信封上被铭刻了一句短语:
“人只有忘记回忆才能活下去，但也有决不能忘记的东西。”
界林手颤抖着拆开了信封，海量的记忆碎片从中涌出，白色的几何体在空中飘舞，像极了纷飞的蝴蝶。
只能抢救这么多了——
“谁？”
·
一名兜帽男子鬼鬼祟祟地走进了一座街边网吧，向网管登记后，他挑了个最里的位置坐下。
打开电脑后，男子什么也没做，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屏幕。这样持续了一个小时后，察觉到不对劲的网管快速走来，关心地问道：“先生，你还好吧？”
“很好……再帮我续一小时吧。”
见男子没事，网管答应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续费后，男子终于开始活动起来，他掀起兜帽，露出光滑的额头，几缕碎发因帽子长时间的压抑而形变，屏幕上青草白云的美丽图景反射到男子的面上，反而让他显得憔悴。
是巫祈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宿舍，并且绕过保安在深夜离校，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如果还活着，现在是否已经安全了？
他无法肯定。起身点了瓶营养快线，他回归座位，一口闷下，他打开了网页的搜索引擎。
搜索引擎的界面因没有帐号登录而单调乏味。
巫祈棂在输入栏里键入了HunterM，这是他第一次发现阿普鲁托的地方。
搜索结果除了一篇都市传说的小说外，就再无结果，小说里阿普鲁托的产生方法还十分之模糊。
“真是讽刺，其他假的传说都有十分庞大的讨论群，唯独这个真传说的没有一丝讨论痕迹。”
他把鼠标滑向了发帖者，点开信息，里面依然空无一位。主要的资料都遭到号主本人的刻意隐藏。
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巫祈棂向作者发去了私信。
“剩下的唯有祈求了？”
·
“小林，小林？你还好吗？”女孩的呼唤把界林带回了现实，她的神情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你还好吧？我是不是提了不该提的……”
啊了一声，界林回过神，他挠挠头，慢慢道:“不，相反还要谢谢你提醒了我。”
“你知道一种叫记忆宫殿的记忆方法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界林说。
“没听说过呢。”
“是一种在脑海里把记忆具象化，然后整理成书籍的方法，你可以这样理解。据称这种联想有助记忆的整理和思维的锻炼。前一阵时间出于某些原因，我把装着我过去的记忆的书籍都焚烧了，可能就是这样我才忘记了许多事吧。”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的思绪随着界林一同，前往了那座现实不存在的宫殿之中。
“刚才你说穹系羽，多少让我找回了些记忆。再次谢谢你。”界林慎重地向女孩弯腰道谢。
“是吗，怪难堪的。突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微笑吧，只要微笑就好。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吧，下面去些什么地方走走不？唔，得你这个邀请者好好带路，我可两年没主动出门了。”
“你想起我了吗？”女孩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还没有……没准走走就想到了？”
“唔，或许不想起来会比较好。”
“唉？”
“走走走，我带小林去好玩的地方～”
远处一个人影正看着界林二人，看到女孩抱着界林的手两人走往广场深处，他嘴角微微上扬。是刚起床的刘佳杰，几分钟前他还在快餐店二楼和那个有趣的经理唠嗑。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很奇妙，刚起床的时候刘佳杰发现自己的身上多盖了件西装，他左右侧目，发现自己旁边坐了一个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中年男子，显然他就是衣服的主人。看到佳杰醒来，中年男子向他道了声早。
“实在是打扰你们了。另外谢谢你的衣服。”刘佳杰道谢道，说着他把衣服还给了中年男子。
“不客气，没有着凉就好。想必昨晚很累吧，嘿嘿早些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中年男子微笑道。
正要继续道谢，楼下传来了服务员的声音：
“经理，经理？”
“别喊了，他可能又在二楼摸鱼。”
只见中年男子尴尬把食指放在嘴边，对佳杰嘘了一声……
“既然界林也在努力，我也不能落后了。”目送远去的二人，刘佳杰背上背包，开始了今天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