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大哥……我怕鬼……你别吓我……”糖葫芦缩到墙角,两眼无助地看着蜀羽微。

  

  “蒋林确实是在北山查看之前地动的影响。”蜀羽微挠挠头,看了眼缩在角落的糖葫芦:“你也不用那么害怕。声音可以被模仿,也不一定就是鬼神。”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存在吗?”糖葫芦忽然道。

  

  “信。”蜀羽微回答得干脆利落:“人不过是天地一粟,太过渺小。”

  

  糖葫芦又问道:“你不问我来楚河的目的吗?”

  

  “你不愿意说,我问了也没用不是么?”蜀羽微拉起糖葫芦。

  

  “……”

  

  糖葫芦接过蜀羽微的手,房内陷入沉默。

  

  糖葫芦看着毕波作响的火烛,轻声道:“我来楚河,是为了找到「山鬼」,仅此而已。”

  

  “那你跟我说说,关于你的「山鬼」。”蜀羽微拉着糖葫芦坐到桌子旁。

  

  糖葫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真的要听吗,那是你从未听过的世界,可能,你会从此步入地狱也说不定。”

  

  “那就下地狱。”蜀羽微笑笑:“不过是换个环境而已。”

  

  糖葫芦道:“就这点上来说,你跟陆少游倒是很像。”

  

  “毕竟我也年轻过。”蜀羽微笑笑

  

  糖葫芦道:“这个世上是存在神鬼的,即使是楚河,也活在神明的监视之下,只是你们并未察觉。”

  

  “头顶三尺有神明,对于神明,我们心存敬畏。”蜀羽微说得虔诚。糖葫芦面前的这位官老爷或许是平民出身的原因,较之许多人更为随和。

  

  “敬畏吗?”糖葫芦苦笑道:“可是神明统治这片大千世界,蚕食万物生灵的精魄,方能维持长生。”

  

  “什么?”蜀羽微似乎一下子接受不来:“蚕食万物生灵的精魄,方能维持长生?”

  

  糖葫芦道:“谁也不知道神明因何而来,只是他们以无上神力统治六界,令万物生七情六欲、遇生老病死,遂得精魄,以之行那长生之道。”

  

  “众生的命运真的把握自己手上吗?其实不是的,每当万物中出现一个天纵之灵,神明必操纵他的命运,让他历经坎坷,生出极其强烈的情感,灵魂与情感相融,成为养育众神的精魄。我们活着,犹如死去。”糖葫芦声音低沉,牙齿因为愤怒咯咯作响。

  

  “我不太能理解。”对比于糖葫芦的愤怒,蜀羽微摸摸额头:“我所理解的神明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停了停:“若按照你所说,这些照拂众生,善济天下的神明不过是我们芸芸众生一厢情愿的假象?”

  

  “你何时见过神明照拂众生,你何时见过神明善济天下?”糖葫芦反问,目光锐利如刀。

  

  “那么你又何时见过?”蜀羽微对上糖葫芦的目光,竟是半分也不退让。

  

  糖葫芦不怒反笑,双手摁在蜀羽微肩上,道:“哈哈,你看我演技如何,其实这一番说辞只是我无聊时瞎想的啦。”

  

  “似乎认识了个了不得的人啊。”蜀羽微不是太能听得懂糖葫芦说的话。中规中矩一路走来的人,面对颠覆的挑战大概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好了糖葫芦。”蜀羽微拍拍糖葫芦脑袋:“既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弄明白的事情,那就先睡个觉。”

  

  糖葫芦退出七令大人的卧室,对着清冷月色幽然一叹:“果然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中比较好。人与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相互理解的。”

  

  他垂头丧气如同落水狗,结果,还是没能问到关于「山鬼」的信息。

  

  透过窗,蜀羽微看着落魄的少年。有些人注定只能口直心快,但这些人总会被有心人弄死。如同白纸,最容易脏。

  

  “若你想保护他,就不该让他留在楚河。”声音,凭空而起。

  

  “我没有能力让他离开。”蜀羽微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七令楚河令大人。”那个声音说着蜀羽微的名号。

  

  “也不过徒有其名。”蜀羽微伸了个懒腰:“我得睡了。”

  

  “这多事之秋,你还睡得着啊。”声音带着笑意。

  

  “那不睡能解决所有事情?”蜀羽微躺到了床上。

  

  “或者你一觉起来。”声音忽然靠近了蜀羽微:“楚河就天翻地覆了。”

  

  “楚河经历了许多事情。”蜀羽微手臂搭在眼睛上:“但楚河依旧是楚河。”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是么?云儿姑娘。”

  

  被唤作云儿的女子坐在了蜀羽微床边:“蜀大人还真是心大。”

  

  “车到山前自有路。”

  

  “是么?”云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纱巾,站起身:“那云儿也不多打扰。”看了眼蜀羽微:“啊对了蜀大人。”云儿弯下身:“小小今天去过陆府。不过你放心,”直起身子,走到窗边:“毕竟三支□□还剩下两支。”回眸一笑:“除非一不小心多放了。”瞬间,那曼妙的身影消失在窗外的夜空。

  

  蜀羽微坐起来,今晚看来是不用睡了。

  

  清晨的雾气更加浓重了,蒋林揉揉干涩的眼睛,从一个小土堆上跃下。扫了一眼云雾缭绕中,位于北山最高处的北山亭。那个简陋的亭子在这次地动中却岿然不动。

  

  那个几乎把楚河地底挖空的陆府,究竟隐藏了多少能人异士?而这隐藏着陆府最后一道防线的北山亭,又有关于陆府乃至楚河的多少密不可言?

  

  “嚓。”背后,有人踏过枯枝落叶而来。

  

  “你好,请问你是楚河的官差么?”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入蒋林耳中。

  

  蒋林只觉这道极是动听声音如同仙乐,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极为惊异地回眼一望,却看到一团虚影,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眼睛出了毛病。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那清冷的女声越发清亮。

  

  蒋林寻着穿透树荫的阳光,终于看清来者何人。

  

  她穿鹅黄的剑袍,轻绾一个发髻,头插一支白玉簪。腰配银色长剑,背负玄铁火铳。

  

  女子与蒋林相距不远,可蒋林却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然而他的脑海中却清晰地映出一副宜嗔宜喜的娇美之颜。

  

  那是一张清丽的面庞,两颊粉嫩圆润,秀眉、琼鼻、玉眼共同构成犹如雪景般冷幽娇媚容颜。

  

  蒋林不可置信地甩了几下头,心道:“这个女子居然给人一种错觉,我眼前所见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副美丽的雪景。”

  

  蒋林何等人物,历经无数风浪,虽然此女风姿卓绝,却不能令他失魂落魄,当下整理心神,回道:“在下却是楚河官差,斗胆请教姑娘芳名。”

  

  那恍如傍身于雪雾中的女子福了一礼,笑道:“小女子复姓独孤,名凌波。”

  

  蒋林听罢,浑身大震,心中忽然腾起一股奇异之感:现实断裂,梦境悠生。交汇成海,独孤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