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的街道上,来往的车辆依旧不减。
而方才和岚仁慈买药的改造人,此刻正前往纸上留下来的地址走去,不大一样的是,这一次他吃过了药,以往身上的痛感暂时都没有了,这让本来阴沉的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走起路来,都不自觉地迈大了步。
尽管走来的一路上依旧改变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这一件事实,兴许是他那令人产生不安的眼色,还是他这一身金属色泽的义肢,亦或者是,眼下环境对于改造人的舆论。
但至少现在他的心情不错,心态放得很平常,不像是平常因为很深发痛而情绪暴躁,也因此和不少管不住嘴巴的路人争吵。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改造人最终在一所诊所前,停下了脚步。
是一家看起来很小的诊所,除去头顶挂着个红十字还算的上是装饰以外,门口的牌子上也仅仅是挂着,朴实无华的“诊所”两个字而已,就和那种开在小区附近的卫生站,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里了吗……可是怎么可不像是啊,那老哥不会是骗我的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不停地刮着下巴,其实倒也不是因为这家诊所长得普通,在以前他也见过不少,这种披着普通诊所一样的外皮,私底下却干着不为人知勾当的诊所,可是真不少。
但是这一家,不知怎么地,老是给他一种莫名强烈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就是一家很普通的诊所,不会有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但是,来到来了,总得试一试的。
“喂?有人在吗?”
改造人缓缓推开铁门,铺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各类药物的味道,以及一股无法掩盖的花香。
房间内整齐而洁白,边上的柜子上陈列着药品,面前是几座木制的沙发和些许植物摆设,旁边的一扇门紧锁着,另外一扇门开着,房间里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好像,现在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在吗?”
男人渐渐地把头探进去,伸手去触摸了一下药柜的表面,很干净且没有一丝灰尘,就像是新擦过的一样,说明这诊所是有人在经营的,而且很注意平时的卫生。
这一点倒还是意外的。
让他感觉好了很多,毕竟自己见过的那些来路不明的“医生”,很多都是十分邋遢且精神不正常的怪咖,居住的环境也是充斥着一股雪以及令人致幻的气味。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是心里不由地有点认可这位医生。
至少从品味上,认可了这个人。
只是,现在看样子医生应该是出差了,也不知道什么能回来。
男子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去,肆意地展开身躯,许久未有的安逸感再次浮现,闭上眼睛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时光,真的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不被人打扰。
直至厌倦这份平静为止。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对此疲倦。
不过神秘的花香还是吸引了男子的注意,他不禁地往香气的源头嗅去,而这时,门口那边出来了声音。
“你是谁?”
是一个有力的女人声音。
男子从香气的沉醉中回过神来,向门口望去,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站在那里,肩上挂着医药箱,右手一手抓着一盆花。
整齐的黑发看上去柔顺丝滑,黝黑色眼镜后面藏着碧绿的眼瞳,运动背心下健美的身材恰到好处,身上看不到赘肉,原本应该戴着医生专用胶手套的手,却绑着陈旧的绷带。
像极了一朵美丽的带刺玫瑰,男子在见到医生的那一刻,都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哇哦,美人~你就是这里的医生么?”
“我是,你又是?”
“我啊,是老朋友让我来这里找你的……”
“老朋友?改造人……”
和这位男子想要表达的事物完全相反,他这种轻浮的动作和眼神,让危险的记忆不断地回溯,在此刻,这位医生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威压,就如同看着猎物一样的警惕着眼前的人。
男子毫无自知地走到医生的面前,看到了她胸前挂着的牌子,伸手想要去拿起来看一看的时候,医生再次开口了。
“她……什么时候出狱的?”
“诶?你说他(指岚仁慈)啊,好像是刚回来……”
说罢,下一刻这位男子就切身体会到,医生这健美身材的魅力所在。
医生右手一抬把花盆甩到半空中,药箱从肩上滑落到地上,左手在前,双手抬于额头前两侧,上体略弯,左脚尖指向对手,右脚与左脚略成九十度,摆出一副打泰拳的姿态。
右脚掌蹬地,身体猛向左拧转,右拳向前直冲而出。
由于身体地拧转,脚的前蹬,使发出的右拳力量大,速度快,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面门上。
一记漂亮的右直拳痛击着男子的面部,强横的劲道搅乱了他的视线,鼻孔中流出了血,男子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能感受到,这一拳饱含着的力道停留在脸上,久久不能抹去。
庆幸的是,这个时候止痛药还在发挥作用,不然以男子现在脆弱的承受能力,仅这一拳他就倒下了。
“等等……等……”
然而并没有给他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医生迅速的收回拳头,随即抬起右脚,扭动腰部的力量,对着男人侧腹就是劲猛的扫踢,纵使是踢到了身体坚硬的改造部分,这位医生也丝毫没有手软……脚软,一脚就将男子踢倒在地。
事情仅发生在顷刻间,迅速如闪电又破坏力十足。
在午后的太阳光下,视线定格在她踢腿的动作中,思绪无限地将她的身姿拉长,只见悬浮在半空中花盆,重新落回到她的手上,顺手还捡起了地上的药箱,梳起那一缕飘落的头发。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干净而利落又不失潇洒,她的英姿以物理的方式,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和身体里。
在这一刻,他明确听到这位医生说了什么。
“奇怪?怎么这么弱啊?”
啊,多么熟悉。
像是这样羞辱般的语句,在他阴暗的一生里都数不清了,有出自友人之口的,也有出自家人之口,虽然更多的出自旁人之口。
而现如今,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像是找到了人生的希望。
沉浸于惊喜之中,在迎接这疲惫和逐渐涌现的巨大痛觉中,男子昏了过去,只不过脸上带着略微的笑意……。
地昏了过去。
——
警察局里,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的。
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在某些时间点,特别忙。
而唯一看起来比较悠闲的,就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的柴德。
柴德正喝着咖啡看着手里的资料,关于樱岛雾小姐的朋友失踪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手头还没有这么多时间和人力,只得暂时先把奥尔里斯的放一边。
能明显地感受到,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不仅只是白头发又多了不少,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以前这些事情他都能搞定,现在却十分的困难。
“诶,我真的是老了”
望着站在门口满头大汗的小贾,心里都不由地羡慕了起来。
“老柴,有人找你来了”
“谁啊”
“我……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你”
小贾稍稍挪开了身位,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子出现在了柴德面前,他手里拿着装有摄影设备的包,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本早已烧焦的书本,他微笑着向柴德挥手打了个招呼。
“嘿!柴老哥,好久不见啊”
可能是太久没有相见了,以至于柴德看了他老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岚仁慈。
“诶!这不是仁老弟吗?进来坐一坐吧”
“如果没什么我就先出去了”
小贾出去时顺手关上了门,而岚仁慈则是把他的行李放到了沙发旁,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放到桌面上,然后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柴德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热乎的咖啡,加了几勺白砂糖。
“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的,好让我去接你啊”
“怎么说呢,原本先给你们一个惊喜的,只是中途遇到了一些事……”
岚仁慈端起咖啡,小小地抿了一口,多年前熟悉的味道再次浮现,就连旅途中的疲倦都不翼而飞了。
“嗯……喝过这么多咖啡,还是这里的咖啡最有味道了,家的味道”
疲劳的旅途再加上火车上的事情,岚仁慈已然无比地疲倦,不过此时的他,却很放松。
“话又说回来,你跑出外面的世界到处摄影,有没有拍点新什么东西回来啊?”
“没什么太多新的东西,毕竟在以前,我就把所有地方的风景都拍了个遍,无聊了,就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柴德坐到了岚仁慈的对面,少见的喜笑颜开,时隔多年的老友相见总是分外温馨,岚仁慈打开了他的行李,把事先洗好的照片都拿了出来。
“这就是新的照片了”
“哇,这也叫不多么?”
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太多新东西,但还是刻意整理成了一个厚厚的相册。
翻看着相册里的东西,柴德像是在看什么美女写真集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对着一张风景照专家评价般,浮夸地点着头,这个动作又显得他看得很敷衍,就像是为了应付考试的学生那样。
过了一会儿之后,柴德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相册。
“拍照的风格,变了呢”
柴德这样说道。
“是么?”
“是啊,以前你的风格似乎强调着人与景物的结合,照片中总是充满了人的笑脸,而现在,更多的都是景物,人变得少了,旅途里,是有什么新的体会么?”
柴德把相册还给了岚仁慈。
这个名为柴德的男人一直是这样,表面上很敷衍了事,什么事情都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却很心细,哪怕是细微的东西都能够注意到。
岚仁慈并没有着急着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相册收到自己手里,然后一页一页地去翻开。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曾经照片里的人对不上号,似乎都换了个模样,只有些许往日的风景是不会改变的”
从不知道哪张照片的底下,仁慈抽出了另外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活泼的黑皮小女孩和岚仁慈的合影,他们手里抓着合力钓上来的大鱼,双方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
这个异域女孩的笑容,似乎是属于岚仁慈最温馨的时刻。
“因为改造人的缘故,那个卖鱼的丫头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了,你不知道,那家伙都多大个孩子了,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我就叫唤,还粘着我不放,诶,真担心她这样,以后能不能找到个好男人”
“哈哈哈,我寻思她不是见到了么”
“哈,可求你别整我了,我跟她相差了快十岁了,更何况她还没成年呢”
“哈哈哈,那不是更好吗?趁着现在跟她培养好感情,说不定以后就成了新娘,就不用担心找不到好男人了”
“确实,好理解,哈哈哈哈哈”
在忽然变得俏皮的语气中,岚仁慈把相册放回到行李后,也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我想想啊,你是有多久没有回来了?嗯……几年了?”
柴德刮着下巴,摆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多久,可能一年都不到吧,不过外出的这一年对于我来说,也就和一两个月差不多而已,只不过……”
岚仁慈望向了柴德,注意到他的发角愈添白色,就连眼边的皱纹都多了不少,表情僵硬,似乎是长时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就连休息都没有能好好休息。
和他记忆里,那个即使上了年龄都不忘健身的中年大叔,相差甚远了。
“这短短的一年里,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呵,也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说到这里,岚仁慈刻意地观察着柴德的表情变化,而柴德只是一脸无奈的苦笑,似乎在自己不在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且还是坏事多于好事的那一种。
岚仁慈放下咖啡杯,锐利的眼神盯着柴德的双眼。
“我希望,你能和我讲一讲,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反正你迟早是要知道的”
柴德就和岚仁慈娓娓道来,关于这一年里熬翼市究竟发生了什么,“阿比盖尔的焚烧”、“奥尔里斯事件”、“异化者的迹象”、以及夜行兽的出现,当然,柴德没有透露出夜行兽的身份。
岚仁慈的表情也是从平静到略有震惊,又再次回到平静。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诶,他们在的时候,这城市也没多太平,更别说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迟早要乱套咯”
“那我想问一件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岚仁慈看着柴德。
“什么事情?”
“你清楚这个么?”
在放回相册的行李中,岚仁慈拿出了先前那一罐止痛药,交到了柴德手里,望着手里许久未见的药物,柴德露出了疑惑脸色。
“这个东西……你怎么会有的?”
对于拆的来说,这东西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还是自己亲自办理这件事情的。
“回来的时候,火车上不是遭遇爆炸了吗……”
岚仁慈简单地陈述了一遍自己在火车上的经历,当然,也包括了和那个改造人兄弟的事情,而柴德也是一副焕然大悟的样子。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帮你去调查的,话说,你有没有在那兄弟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些什么?”
“我就说,跟霜下姐说是老朋友推荐来的就好了”
“那完了……”
听到这番话,柴德像是头痛发作了一般的捂着脑袋,嘴里一直唠叨着什么,仔细听,似乎是什么关于保佑平安的语句,边说着手边还比划着十字架的样子。
“愿上帝保佑你,免受一切灾害,阿弥陀佛”
细听之下,岚仁慈反而觉得是自己幻听了,这句话的槽点太多、违和感太重了,一时间仅找不到该往哪吐槽。
“阿……阿弥陀佛?这不是佛教的东西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基督教徒来着?”
“还好吧,毕竟我不过是信佛的基督徒警察,闲的没事就念一念大悲咒什么的,缓解一下内心的压力,也是很正常的吧?”
“你这也太亵渎了”
柴德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所谓信徒的虔诚之类的对于他来说,都丝毫不要紧的样子。
“诶,总之,霜下初那边也发生了不少事,她肯定会以为是别人派过来搞破坏的,希望那个改造人兄弟没事”
柴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后,又做出了念佛珠的手势,贯彻并落实了信佛的基督教警察的神秘设定,可谓耍起花活来样式繁多不带重样的。
“没有那么严重吧,再怎么说那位好歹也是个改造人……”
“你忘了“地下黑拳女皇”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吗?而且根据你说的,那位改造人兄弟身体虚弱得很”
这个称号似乎刺激了柴德肌肉记忆,光是提到这个,右胳膊的手肘就会隐隐发痛,“地下黑拳女皇”(以下简称女皇)象征着一个传奇的诞生,也是那个时候人们对于其奉上的至高敬意。
“那也没那么严重……”
哪怕是一个没见识过霜下初实力的岚仁慈,多少也能从柴德言行和举止得知,这匹历尽了尘世间各种风浪和沧桑,凭借自身实力和意志存活的孤狼,都对女皇有如此高的评价。
而上一个有如此高评价的人,他记得还是提纳迪……。
可见其实力的一二。
“那就真的只能祈祷,霜下妹妹的技术退步了……或者她能先了解情况吧,嗯,只能祈祷了”
——
然而。
事实有时候……
“喂!你没事吧!喂!说句话啊!”
刺客,霜下初正蹲下身来,不断地拍着改造人兄弟的脸。
是朝着最坏的去发展的。
“亲爱的……让我再睡五分钟……五分钟……呼……”
改造人倒地后居然睡着了,似乎还做着甜蜜的美梦。
“亲爱的?没想到你还有老婆……”
“嘻嘻嘻……”
看着他这一脸流着口水糟糕的表情,想必是什么下流的梦没跑了。
不过怎么说,至少事情的结局,还挺美好的(单方面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