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琐的流程令人疲惫不堪,脸上的表情不禁变得僵硬。

虽然他知道,倘若没有那场事故,进入熬翼市前的一系列检查流程,依旧是繁琐的,也是必要的。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

柜台前的男工作人员,一手拿着自己的资料,另一只手针管和沾了碘酒的棉签。

“嗯,叫岚仁慈,是吧?”

“是的,是我”

“把手放到垫子上”

岚仁慈卷起衣服的袖子,把手肘放到了面前的垫子上。

工作人员在静脉上涂抹了碘酒后,针尖对准就是扎了进去。

伴随着针管的拉柄缓缓抬起,如玫瑰般鲜红的血液注入管体,年轻人才久违地叹了口长气,展露出了微笑。

“先生好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面对工作人员突然的提问,岚仁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答道。

“是啊,来这里两次了,这是第三次”

“摄影师原来也要满世界跑的吗?”

工作人员的目光注视到了岚仁慈的行李,而岚仁慈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是,只是因为某些个人原因吧,以前没有机会,现在就想到别的地方看一看”

“这样啊”

“不过,去了这么多地方,最后发觉,还是这里好”

“想家了?”

“是想起了某个故人,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于是就回来看一看,这也是他给我的重要东西”

岚仁慈把包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封面似乎是因为焚烧的原因焦了一大半,洁白的书页也已经泛黄,上面还就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孔。

能看到,封面之下的内容,似乎是小孩子一般的图画。

“虽然破旧了一点,不过,也是这一本书,把我从从废墟里拯救了出来”

细长的手指抚摸着破旧的书面,许多的回忆随着指尖涌上心头,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听罢,工作人员的嘴角不禁轻微地上扬,几分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把针管打进事先准备好的瓶子里面。

“这都几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多的期待,然后,欢迎你来到熬翼市,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工作人员测下手旁的便签纸,在上面寥寥的写了几个字,贴到了瓶子上,丢到了一旁。

“谢谢”

岚仁慈把书收回到包里,起身拿起行李走出了安检门。

“下一位!”

身后传来的是广播的声音。

玻璃门自动的打开了。

往来的人群和汽车令人眼花缭乱,抬头望去,耸立着高楼大夏。

前脚刚走出门框,就仿佛来到了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安静与喧闹,仅仅一门之隔。

琳琅满目的景色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看不过来。

“啊,真是好久没来了,没想到变化挺大的”

倒不如说,已经和自己以前的印象相差甚远了,来到了一个新的城市这样的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有一点是唯一不变的。

一遍地阅读着书中描述着城市的繁华,也不抵亲自看上一眼来得震撼。

岚仁慈拿出了书本,很没有必要地翻开了书面,看着第一页的内容,便知这是一本绘本,用着很劣质的图画技术,歪歪扭扭的涂划出这座城市,最为标志性的建筑物。

“中心大夏”

这是第一个就能注意到,也是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丝变化的建筑。

多久了,它依旧伫立着那里。

岚仁慈把绘本收回到包里时,一罐白色的药品发出了声响,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举起了药瓶在那端详。

回忆着出事故的那一天,从两人其中一个身上掉下来的,而很不凑巧的是,岚仁慈并不是清楚这一类相关的知识。

“先生,这罐药,能卖给我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岚仁慈的思绪,看过去,一个体格柔弱的男性改造人,正如饥似渴地看着他手里的药瓶,他不停地揉搓着金属质感的手臂和皮肤,显得很不自在。

眼袋似乎因为熬夜而下拉,眼角有很多红色的血丝。

而岚仁慈很清楚,这是断了药后浑身剧痛的反应。

“能卖给我么?我能给你,钱!很多!两片!两片也好!”

他说话断断续续中,带有着急和期待的语气,很渴望自己把药卖给他,显然是断药有一阵子了。

“你清楚这东西?”

只见男子轻虐一笑,缓缓说道。

“清楚,药很有用!可是,后来断货,找不到了!”

“为什么不用医院给你开的药呢?”

改造人摇了摇头。

“不行,那些,没有用,非这个不可,可怜可怜,卖给我吧!”

看着改造人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从口袋了拿出了一些零星的散钱,递到了面前。

岚仁慈刮了刮下巴,思索了一番,然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伸手从他的钱中抽走了一张后,示意他把剩下的钱收回去

“先收走一张,你告诉我这药是怎么样的?以前哪里生产的,我就卖给你”

“你……不清楚吗?”

“那你说不说?”

“说!我说!这药是,东区才有的,一种植物,的提取物,很暴利,后来,就禁止了!”

改造人每说几个字,都要咽一口水,但还是没有怠惰地说完了。

“东区么?……还挺巧的”

说罢,改造人手里便多了两粒白色的药片。

没有多余的想法。

他立马把药丸往嘴里塞,咽下去之后,浑身呈现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

“谢谢!谢谢!你在干什么?”

而他在愉悦的时候,岚仁慈抽出了一张便签纸,用挂在胸口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递给了他。

“去找地址上的人吧,就说是老朋友推荐的,毕竟吃药并不能永远地解决问题”

“哦……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改造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条,岚仁慈忽然转身走到了旁边的捐款箱前,把刚才从他那收的钱放了下去。

点了点头后,便动身了。

“在找恩人之前,还是先去见一见老朋友吧”

岚仁慈抬起头,正午的太阳正在高高挂起,相必,故人在这座城市,里现在肯定过得很棒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岚仁慈的步伐愈发迫不及待。

——

深沉的低吼,金属因扭曲而发出刺耳的声响,以及频繁敲击墙体的碎裂声。

在类似监狱牢房般装饰的房间里,一个人正在跪坐在那里,双手紧握着牢房的门,粗大的手臂如同灼烧的焦黑色,尖锐的爪子颤抖地握着严重变形的金属门,蔚蓝色的血液不时地从表皮流出。

漆黑的过道上,三个脚步正在缓缓地向他走来。

与之不同的,是房间内的墙壁上的装饰,印着蓝天白云与大地的全息投影,灯光代替随着变化的日光,就好像真的身处此等环境一般,墙面上还挂着深红色的恶鬼面具。

不过,似乎是因为刚才敲击墙体的缘故,导致背景会时不时地卡顿或者消失。

“嗯,看样子适应的还算挺快,这新接上去的手臂”

像是无视了他浑身不自在一般,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如此说道。

男子抬头看去,三个人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纵使自己身在明处,而别人站在暗处,男子依旧能看得清他们的模样。

一位身着紫色的西装燕尾服,身材高挑的男人,干净而整洁,衣服每一个褶皱的地方都烫的很好,头戴紫边绅士帽,黑色手套里握着根金属制的奇怪拐杖,看上去就很沉很结实。

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他脸上始终戴着的灰白色鸟嘴面具,这种面具,是中世纪瘟疫爆发的时候巫医们自制的,也是瘟疫来临的象征。

虽然男子深知这面具背后的感人精神,但他始终觉得,这副面具再适合眼前这个人不过了。

就像是“瘟疫的传播者”,亦或者,是“瘟疫”本身。

促使自己变成这副鬼模样的罪魁祸首。

“破碎的时间旅行之人”

他是这样自我称呼的。

“嘻嘻,是的呢,真不愧是徒手拦下火车的人,可是,为什么要去拦火车呢?莉理想不通,车上的人和你也没有关系吧?你说是吧!杰森?”

“……”

旅行人的身旁站着两个人,开口说话的是一个长得精致的小女孩,小巧粉嫩的可爱脸蛋,粉红色的头发和眼瞳,除此之外,身子掩盖在偌大的披风下,仅有旅行人腰杆的高度,却同样是不可忽视存在。

从刚才,男子就注意到她的披风下,似乎有莫名的生物在蠕动着。

而不开口说话的那位,则是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通过刚才的对话而得知他的名字叫做杰森,仅比旅行人矮一点,自见他以来,就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即使不说,男子也深知他的痛楚。

毕竟自己,也是被旅行人以同样的手段,才加入的。

这种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不乐意。

“呵,像你们这样的怪物,怎可懂得我们的想法……”

强忍住剧痛,男子站起了身来,顿时,身后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掩盖着众人,他是如此的高大。

“嘻嘻,说得这么义正言辞,还不是要靠着药才能维持,药弄丢了,是不是身体就疼得不行?”

“闭嘴!”

“嘻嘻,生气了”

金属支杆在男子庞大的握力下,发出了清冽的扭曲声,而产生了更为严重的扭曲,从而开了一个能够他伸出一只手的间隙。

就在莉理无情地讽刺着男子时,男子也没有选择继续容忍,而是猛然伸出手臂,一把抓起莉理披风的领带。

原本黑色的眼瞳,在此时变成了赤红色。

“我说,闭嘴!”

高高地把她举过头顶,而莉理却是一副,小孩子被大人举高高时开心的模样,还从披风下伸出两只纤细的小手,高兴的鼓起了掌。

“哦!再高点!再高点!”

而旁边的旅行人完全没有想要出手阻止的意思,自然杰森也没有劝架的道理,相反的,他的内心渴望现在立刻就将这两个人弄死。

这无疑更加刺激着男子的神经,本想伸出另一只手捏爆她的脑袋的,但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念一想,男子微微地笑道。

“呵呵,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

她沉默了一会儿。

“嘻嘻,随便你怎么说都无所谓……”

她的脸上依旧毫无变化,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你可别忘了……”

忽然。

一股近乎化作实体,不可言喻的强烈感觉喷薄而出,刹那间,从莉理的披风下伸出了怪异的物体,速度极快。

“可是旅行者大人给你的第二条命,还有那些情报……”

而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的同时。

“你才有命在这里说话,那些人才会活下来的!”

这物体从手掌中刺入,贯穿到了男子的手肘之中,并且从手臂的内部爆裂出数根尖锐的刺,在骨头碎裂声中蔚蓝色的血液流出,房间里的灯光照射到男子手上时,才看清了着东西的全貌。

那是一个如同人类血肉的物体,似乎能够自由地延展、变形,伸出的部分明显的硬化是最好的证明。

而这物体的末端连接着莉理的披风下,就好像她躯体的一部分一样。

“你,不疼的吗?”

突然,莉理的注意力似乎转移到了男子的表情上,没有一丝因为疼痛,而露出明显痛苦的模样。

相反,比一开始的时候平静了许多。

“好了好了,小打小闹也到此为止了”

旅行人开口说话了。

“莉理,鉴于这一次不是你先动的手,就先不计较,也该把莉理放下来了吧?角爵,大家都是一家人,也没必要拳脚相向吧?”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手中的拐杖敲在男子的手臂上,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旅行人就在俩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站到了他们的中间。

自然的,角爵肯定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他依旧平静地盯着莉理。

旅行人不由地叹了口气,不由地为一家人的相处感到担忧。

“诶,不过呢,也让我挺意外的,莉理,你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这些血肉,虽然还只是普通的硬化,不过也很漂亮呢”

说罢,旅行人伸手去触摸那些尖刺,有些像是石头的硬度和骨头的质感,轻轻地掰了掰,纹丝不动,依旧牢牢地钉在那里。

“啊!大,大人!不要碰……”

只见,在旅行人触碰到尖刺后,就像是软化了一样,都变成了血肉那样的质地,像生物一样地摆动着。

一旁的杰森只是看着,就很恶心,隐约感觉手那边传来了触感。

作为受害者的角爵倒是没那么多想法。

而莉理,则是莫名地脸上泛起潮红,就连耳根都很红,双手半捂着脸,很明显能看到她的脸上有珍珠般的汗珠,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

旅行人凑到了莉理的面前。

“那……那样碰的话,会很……很痒!”

莉理的说话声音很细小,但旅行者还是能听得清楚的。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碰了吧”

“其实你碰的话,也是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实在是小声,就连旅行者都听不见。

“角爵,也该把莉理放下来了,莉理,你也给角爵道歉!”

“对不起……”

很意外地,莉理的态度很诚恳,也没有……也或许有,不少不情愿的成分在里面,但至少,角爵觉得还蛮意外,这家伙道歉的态度。

“可以,但你先把那些东西,收回去”

“哦,那个的话不需要哦”

“什么意思?”

“先把莉理放下来”

角爵半信半疑地将莉理放到地上,他看见刚才抓衣领的手掌中,那个东西连接到莉理的披风下,像是有自主意识的水蛭般吸附着。

这时候能看到莉理的身下是怎么回事了。

穿着和角爵类似的拘束服,只不过她的更像是礼服一样的黑色拘束服,但以角爵的视角上来看,怎么看都像有捆绑服的影子,而那件披风上附着着那些血肉。

只见,从莉理披风的另一侧,伸出了同样的触手,只不过这触手要大的多。

然后这跟触手对准了那个连接的触手。

狠狠地一拍。

如同锋利刀刃切断柔软的豆腐那般快意,连接手臂的触手,顿时被拍断了。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手掌中的触手渐渐地缩入角爵的手臂里,就好像化作了他的血肉那般。

不一会儿,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断裂的手骨在拼接起来,表皮上的伤口不断地愈合,连不停往外流淌的血液都止住了,只是片刻的时间,角爵的手臂就恢复的完好如初。

“这……”

角爵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原理,不停地检查着自己的手臂。

对此,杰森倒是完全不意外,至于为什么。

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手臂,那时的痛觉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如今想起的时候,还会产生幻痛。

“不过话说回来,你最后不仅让那个女孩跑了,还让她顺走了你的止痛药,这可头疼了,那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但其实这还好,我也想看看普通人吃了会怎么样,不过最重要的是……”

“几天前,哞哞还逃走了!”

莉理说到这,忽然鼓起了嘴,听名字上去就好像宠物一般的家伙,而旅行人捂着鸟嘴面具叹气。

“没有了他,我们药的质量就要下降了,不过好在……”

突然,旅行人看着角爵的眼睛,得意地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每每当旅行人注意到自己时候,总会让他产生强烈的不安,而且角爵还不能解释这种没有理由的不安。

他触碰着角爵那诡异的手臂。

“你的这一双手臂正是来自于他,所以想要找他倒也不是那么难,只要凭借你野兽一样的直觉”

不好的回忆闪过。

“几天后,我们就会出发,到时候可能会很热闹,希望你能好好休息,角爵”

旅行人别了别帽子,组着拐杖转身就离开了,莉理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最后告诉你一个件事,这一次我们要去的地方,似乎是你的老家,东区”

抛下了最后一句话之后,两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只留下从头到无一言不发的杰森和角爵,俩人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说话,也没必要开口说了。

杰森只是看了宛如牢笼里的角爵一眼,叹了口气后。

便也转身走了。

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无尽的死寂中。

“东区,我的老家……吗?”

角爵看着这一双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双手,以及身后的墙上,象征着他身份的深红色面具。

最后,双手无力地垂落到地板上。

“打自阿比盖尔被烧的那一天起,哪还有我的家……”

感到些许失落的角爵望向了头顶,那日身负重伤的他,处于爆炸的火海之中,眼前的路被奇异的生物杀死的尸体堵死,身后就是就是一片死寂,而自己为了救人双臂断裂。

那个时候即使没有和他们走散,也是必死的。

在因失血而休克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角爵见到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依旧西装革履,没有丝毫违和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再醒过来时,就身在此处了。

这东西让自己的精神变得憔悴无比,没日没夜地折磨着理智。

几乎每一次,都在肉体和精神崩溃的边缘,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

“一直以来,提队长都承受着这样的折磨么,呵,看来我想要超越她,真的是狂妄自大的白日梦啊,呵呵呵……”

角爵捂着头这样的自我嘲讽着。

往日的回忆一点一点的回顾,那仿佛梦幻般待在阿比盖尔的日子,虽然不自由但却很惬意,角爵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低着头,地上的血水倒映着他模样,满脸的胡渣和严重的黑眼圈,眼角布满了血丝,看上去,他的精神状态真的很糟糕。

因为这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而人,也再回不来了。

“但是这样,我就更不能倒下……”

“队长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要做到……”

“即使接下来迎接我的是地狱……”

“也不能倒下……”

狠狠拍了自己的脸,让自己强行打起了精神。

而这一切,都被暗中的一旁人看在眼里。

“大人,他很多次都快崩溃的时候,就会提到这个人,然后就又稳定了情绪,他的那个什么队长很厉害吗?”

莉理发出了好奇的疑问,她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在她眼里,角爵只不过是在崩溃的边缘挣扎而已。

“是啊,她是个很厉害的女性,我很敬佩她,如果我能早点遇到她的话,或许,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

旅行者只是如此平淡地说道,淡薄的悲伤感在话语间流露。

“呜!居然夸别的女人,莉理明明也努力的说……”

而一旁的莉理则是吃醋了,鼓起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