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路位于海目市商业区的极东位置，由于曾被视为中心腹地，因而拥有近超越两位数的商业区、高级住宅、医疗、文化设施、治安机关。但自从经历数十次工人运动后，便一蹶不振。如今已成为赌徒与黑帮猖獗的路段。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条街道正被人们抛弃。
相反，正是因为那些丑恶的灯红酒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出现在那里，寻求各式各样的刺激。
失去了昔日的秩序井然。
每天都有纷争、碰撞、喇叭声，水泄不通的广场。
白墻上的涂鸦、罢工的浪潮、桥下的飞车党、震耳欲聋的尖叫、遍地的传单，甚至时不时飞出玻璃瓶，仿佛眼花缭乱的庆典。
就连旅游杂志对这条街的宣传语也是「想去那里玩的人一定是喝醉了」
久而久之，天门路便成为臭名昭著的红灯区。
「虽然我早就听说过这里很乱……但不至于乱成这样吧。」
一名身材臃肿的上班族扶着眼镜说道，在他面前的，是一群在石板广场上举行仪式的白衣人群，他们载歌载舞，将斑驳的纸花飘散在街上，却又与几批拿着木牌的游行队伍发生混战，看起来像是在争夺地盘。
「小夕。」
跟在上班族身后穿着短式旗袍的香兰悄声道。
「这里面说不定会有『鹰』的爪牙，小心点比较好。」
「那就别小夕小夕的叫，我现在是高尾，一个做不了大生意的普通商人。」
上班族不满地发起牢骚，脸上罩着一层阴霾。
「是承受不了压力，最终跳楼自杀的悲剧商人吧？」
「喂！别咒我啊！万一我也变成那样……」
「有可能喔？考虑到死者『怨念』的影响，其实你应该是很容易被同化的。」
「哼……也对，上次在星村街的战斗，我多少也受过那个宅男的影响，搞不好我真的会……」
「哈哈，别灰心小夕，万一你有什么不测，我会保护你的。」
香兰莞尔一笑，令扮成「中年肥胖商人」的夕云羞涩地低下头。那是无论怎么看都异常喜感的画面。
「你们两个！稍微给我认真一点！现在到处都是战场！让我们重振旗鼓，为了大家期待的未来共同奋斗，向前迈进！胜利在前方！」
雾歌扬起嘴角，骑着儿童三轮车与两人并行。
身穿「KT猫印花全棉长袖」的她，如今也确实散发着太阳般璀璨的光芒。
「妳的下一句该不会是『冲吧，喽啰们！』什么的……」
「冲吧，喽啰吧！」
「我真不该提醒妳……」
女孩哈哈大笑的洋相，甚至让夕云有些快看不下去了。
或许是由于这股声势着实不小的关系，周围的人们开始起哄，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甚至拿着手机拍照，似乎将这形影不离的三人默认为奇怪的一家人。
「女儿看起来似乎很活泼啊，完全不像那边的父亲。」
「旁边那是母亲吗？太过年轻了。现在的法定婚龄难道已突破下限？」
「那应该是姐姐吧。」
「一脸颓丧带着两个女儿出门，说是鬼父我也相信。」
「鬼父发现！」
「哈哈哈不错，看来那家伙兴趣跟我一样。」
夕云听着周遭路人的对话，不自觉地紧锁眉头。
这都是一些什么家伙啊，说话完全不着边际，还是说这条街上的人们都不正常……人类，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总有一天……」
雾歌丝毫不介意四周目光，反而一脸感慨着，象是要下定决心似的。
「嗯？」
夕云疑惑地转过身，却见雾歌以旁若无人的表情摊开双手。
「……会让大家看到真正的天空。」
「真正的？」
「嗯。」
雾歌微微偏头，一本正经瞪着夕云。
「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努力了……可别拖后腿喔。」
「从来就没拖过好吗！虽然不清楚妳在说什么，但只要能变回正常人，我可是会竭尽全力拼命的！」
扮成「上班族」的鸦人鼓尽力气吶喊。
却不料周遭的起哄声变得更大了。
「听到了吗？那家伙居然说要为变回正常人而拼命努力什么的……」
「看来是病得不轻啊！」
「果然是鬼父吗？不过努力的鬼父我个人其实并不讨厌来着。」
「鬼父，加油喔！我们都支持你！」
「这帮家伙……」
夕云深吸了口气，一脸倦怠地埋怨。
「喽啰们听好，下面要开始作战计划！」
雾歌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挥舞着小拳，向周遭高声宣布。
「Phase One！用宣传单覆盖这条街道！像见到骨头滴着口水的小狗一样，发动疯狂侵略吧！」
「哈？」
一群人顿时傻眼地围观这个骑在三轮车上的神奇女孩。
＊＊＊
宣传单———
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场进行地毯式的「信息轰炸」像寻人启事一样，将写好内容的纸单贴往墻上，方便路人看到。
但是在如今这个信息化时代里，忙碌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那种东西。
尤其是在云龙混杂的天门路，光一条小巷，就有超过四位数以上的广告贴在电灯柱上。
五颜六色的传单密密麻麻，看得让人头晕。一旦刮起大风，宣传单就会在空中漫天飞舞。
「为什么会这样……」
雾歌哭丧着脸，双膝跪地，望向飘散远处的「传单军团」。
「这样根本就行不通吧。」
夕云搔了搔鼻头，到真像是个老练的职员。
「那种宣传方式已经过时了，现在人们都很喜欢上网，所以还是在网络上散布比较好，尤其是在推特、部落格或者当地门户网，最好加上关键词。」
「嗯，我觉得小夕这主意不错。不过用什么样的内容比较好呢？」
之前保持沉默的香兰笑着插话。
「上次的『香巴拉』不行吗？说起来，我还是被妳们那个小广告给钓上的忠实用户……」
夕云语带调侃地问道。
「自从上一战结束后，关于『香巴拉』的词条已被屏蔽，包括那几句话的搜索数也是直线上升。」
「是那帮『鹰』干的好事吧，不能让他们轻易查到呢。」
「那么麻烦小夕再想想？」
香兰歪着脑袋，看似毫无心机的样子。
「首先标题要引人注目，足够古怪。但不能太离谱，比如『无论如何一定可以让身体复原的魔法！』这个肯定不行……」
「为什么呢，这不挺好的吗？」
「像那种又长又中二的标题，别人都还以为你是在连载小说！所以肯定行不通啊！」
夕云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那么以『身体的烦恼』作为课题怎样？说不定还能引起学术讨论？」
「完全偏题了吧大姐……」
「真是逊毙……居然卡在这么简单的环节上。」
被搁在旁边的雾歌擦了擦眼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又恢复了最初神气的样子。
「总比某个卡在第一步的家伙要好得多吧。」
夕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笑话……唔……唔……我可是早料到会那样的，所以作战计划的第二阶段都已经……唔……准备好了唔……」
「刚才哭着鼻子大闹『为什么这样』的家伙究竟是谁啊！谁啊！」
「Phase Two！唔……唔……用网络上的都市传说……唔…」
雾歌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道，一边做出「V」字形手势。
「……都市传说？」
「唔……怎么唔？」
「我似乎从一些高中生的口里听过关于『雾鸦』的都市传说，也是在网络上散布的，那个，该不会是你们……」
「我们还没开始这么干呢。」
香兰一脸轻松地摊手。
「那么，又会是谁呢？像这个称呼，不该是极少数的相关人士才会知道吗？」
夕云不禁露出怀疑的眼神，却似乎摸不着一点头绪。
「那样不是更好吗？」
「诶？」
「流言越多，人们才会更好奇，才会更想去关注。不过最好强调是在天门路一带活动，这样就会有鱼饵上钩了。」
香兰将食指放在下巴上思忖着说道。
「动机还不够吧，都市传说这种东西，说实话在很多人眼里就跟神话差不多。」
「如果强调那是一种病症呢？」
「诶……」
「就算没多少人相信，但肯定也会引起那只雾鸦的注意吧。」
听完香兰的话语，雾歌点头如捣蒜，打算接着补充下去。
「唔……唔！然后……唔！我们在此基础上……唔……进行『全程保密治疗』唔……神秘服务的宣传唔，那简直就是唔，完美唔，无懈唔！」
「麻烦妳先吃完糖再说话！求妳了！」
夕云殷切地恳求道。
＊＊＊
傍晚时分，三人抱着飢肠辘辘的肚子，穿过纵横交错的卵石街道，来到毗邻洛可可风格赌场的快餐店里。
报餐一顿之后，香兰仅是与老板打了个照面，便成功租上摊位。对方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没想得会这么顺利，我原以为像那种帮派云集的地段，根本没什么机会租到地摊……」
夕云表情呆愣地说道，似乎对这一变故还没回过神来。
「因为老板也是我们的人。」
「……」
雾歌突如其来的发言令夕云差点被刚吃下的汉堡噎到。只见后者一边拍打胸口，半瞇着眼气喘吁吁。
「妳们……其实很早之前就来过这里？」
「才没有呢。」
「那是有什么依据？」
「因为这个快餐店的楼顶有乌鸦飞过，这是我们组织的信号。」
「照这个理由，妳们的组织根本是遍布全球吧！」
「事实上就是如此。」
「够了！妳不用解释了！先回答我组织是什么吧，我从来都以为只有我们三个人啊！」
「别激动嘛小夕，执行者确实是只有我们三个没错。他们则是普通的鸦，是散布在各地的情报人员，因为有共同目标，所以负责帮我们提供根据地。」
香兰满脸笑靥，跟在身后的雾歌则是继续趾高气扬地数落夕云。
「笨蛋笨～蛋！你该不会以为我当初说的『全军撤退』都是玩笑话吧？」
「我真的是那么认为的啊！现在也是！」
就这样，三人聚在餐厅深处的起居室里，开始通过无线网络散播大量关于「雾鸦」的流言。无论是留言板的匿名回复还是新申请的个人推特，都是按重点描述出以下内容———
「您最近是否身体♂不适？还是感觉自己会变成乌鸦？喂喂，这可不是老套的都市流言，尔是新型异病『雾鸦病』喔！我们能为您治疗这个神秘疾病，只要您觉得可信，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来天门路十五号B座『The Children of Karas』咨询，我们随时恭候您大驾光临Y诶嘿！」
夕云无精打采地盯着荧幕上的文字，一字一句读完，先是看了看用鼻子吸气的雾歌，又转过头望向正在修指甲的香兰。
「那个，妳能不能……稍微改下这条信息？」
「诶？可这条推文是大小姐写的，我觉得还不错啊。」
「香兰姐，撒谎是不对的……」
「是我写的，怎么？你是在嫉妒我的天赋吗？」
雾歌自鸣得意地「哼」了一声说道。
「……抱歉，就当我没讲过吧。」
夕云郁闷地摇摇头，又开始思考其它问题。
不管怎样，隐藏在这条街上的「雾鸦」迟早会注意到这些———
只要他登陆网络。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建立在「他与自己是差不多的状况」下的前提。
「那家伙该不会已经离开了天门路？」
从中察觉到盲点的夕云惴惴不安地问道。
「水晶球反映的是这段期间的活动状况，而不是实时报告，至少近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就算真离开了，看到这条信息也还是会赶回来。」
「那……万一这家伙已经死了呢？我是说本体。」
「至少从我们发现『信号』的那时还是活着的，从这点上来说，几乎不可能吧，毕竟才过一天……」
香兰维持着嫣笑，耸耸肩。
「但天门路的治安可是很混乱的啊，光是走在街上，下一秒就可能会被乱闯红灯的大型巴士给……」
「如果真发生那么不幸的事，那小夕你岂不是这辈子也变不回去了？」
「……是的，所以我只是担心……」
「哈哈哈，所以说，这就叫所谓的『庸人自忧』吧？」
雾歌竖起食指得意洋洋地说道。
「是『庸人自扰』啦抱歉！」
「为一个字都那么纠结，说明你的上限也只有这种程度了……总而言之，这几天就好好守在这里。」
「不用妳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吧？」
「当然，首先是把餐厅改造一下，把店牌也换掉。」
「嗯嗯。」
「然后，这些工作全都交给你了。」
「嗯嗯……喂，等一下，只有我一人？今天根本干不完这么多啊！」
刚刚愣神的夕云这才反应过来，嘴角抽搐，情绪激动地挥手。
「发挥你最大的潜力好好干，我和香兰先锁上门睡了，你就去外面想想办法！」
「那今晚我又睡哪啊！」
「地板比较适合你。」
雾歌圆睁着玻璃珠般的大眼，漫不经心地答道。
「就没别的地方了吗！」
「没办法，这里也没有特大号鸟笼。」
「小夕，你该不会是想和我们一起睡？果然，变成商人的你，连性格也被那个好色商人影响了吗？」
香兰微抿着水润的嘴唇，双手交叉胸前，故意发出妩媚的呻吟。
「啊，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晚安。」
雾歌砰地一声粗暴地关上门，将夕云隔在外面。伴随着夜深人静的寒风，以及被吹得咔哒咔哒作响的窗户，就算是身居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也感到莫名阴森。
「晚安……」
男人埋头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