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

夕云便像丧家犬似的流浪在小巷上。不仅没变回来,还被那对本来就嫌自己多余的亲戚把他像蟑螂一样扫地出门。想到这里,少年不禁苦笑起来,要换成一般人,估计早就报警或被吓跑。

但那对夫妇却没这样,他们就像发疯似的,把家里的大理石烟灰缸、扫帚、茶杯、啤酒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砸向自己。夕云也没有反抗,而是接受被驱赶的事实,告别这个并不温暖的家。

说到底,这场变故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场噩梦而已,他们也根本不会去在乎怪物的死活。谁叫自己没有父母只能寄居人下呢。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夕云仰望天空,面色凝重地思索着,现在这样连四处乞讨都做不到,若被更多人发现,势必还会引起轩然大波。 

要怪物与人沟通什么的,根本就是扯谈。

那麽,果然只有选择自杀吗?

夕云开始消沉地想着,像行尸走肉一样行进,从杳无人烟的马路穿过小径,来到辽阔的墓园。

「嗯?」

就在这时,夕云的鼻子嗅到一股微弱的腐臭。那是他无法抗拒的味道——循着气味源头的方向,少年快步疾走,大约两分钟才停下脚步。在那里,他目击到坟墓边躺着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

 

是凶杀案吗?

还是单纯的自尽?为什么会选在墓地?

夕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却丝毫不感到恐惧,这点连他本人觉得奇怪。

为进一步确认,夕云走到遗骸面前,低垂着头,蓦然想起生物课上的教学——乌鸦喜欢死体,并能在很远的距离闻到相关气味。

原来如此,不仅是外形,连习性也逐渐偏向乌鸦了么?

「开什么玩笑……」 

夕云单膝跪地,打量这具男尸,却迟迟未下手。

或许是身为人类残存的理性在制止自己,抑或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忧懑与厌恶在他的脸上交错,甚至有种「一旦吃下去就再也变不回人」的直觉。

 

正当夕云陷入踌躇之际,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他的全身泛起烧灼般的痛楚。

由于持续时间极短,也只是几欲昏厥的程度。夕云下意识倒在地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呼吸声。

 

「咦?」

 

夕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熟悉的左手君又回来了——只不过,那并非他的手臂,将视线不自觉投向尸体,少年这才明白违和感的缘由。

 一样的手型。

一样的凡赛斯西服。

夕云焦躁地紧蹙眉头,肩膀微幅颤抖着。

借助墓碑前的花岗岩镜面反光,夕云见到自己如今的脸庞。毋庸置疑,他变回了人类,只不过,却是化成那名死者的模样。

「这回又是灵异片吗……」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是先前那般六神无主,尽管变成陌生人,但无论如何,这比之前的鸦毛怪物要好太多。能以「人」的姿态生存,就不会被社会遗弃,就还可以度过新的人生。

 

但是,这种新鲜的体验并没维持多久。

变成陌生男人的夕云,仅在第二天就露陷。 

 

从那之后,数次碰壁的他,大体上弄明白了,所谓变身死者其实是种类似超能力的存在,还有时间限制,一旦被死者生前熟人认出,不但败露事迹,并且还会迅速解除伪装,再次变回半人半鸦的怪物。并且,不能重复变身同一名死者。

 

当然,即便是通过电视、报纸、殡仪馆等途径了解死者外貌,也不用亲眼所见,仍会变成对方,这点倒是意外方便。更不科学的是,就算年龄、体格上变化了,力量、速度等身体指标依旧是过去水平。

 

如此看来,这本质上就是一种靠外界信息影响潜意识而发动的能力嘛。但是,为何能窥视到死者的记忆,这点还不太明白。

不过这样一来,摆在他面前的还剩两条路,一条是舍弃「人类」的身份,在「怪物」与「死者」之间频繁交替,过着逃亡般的余生。一条则是积极寻找复原的办法,变回真正的自己。

 

夕云理所当然地选择后者,毕竟对他来说,每变成一名死者,心中便会多背负几分罪孽,像这样无数次接触「死亡」,人格迟早有天会自我崩溃。作为「人」来说,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他开始绞尽脑汁,努力寻找线索。

 

短短一周内,夕云变成了近二十名死者,从地下集市、图书馆、网络搜集到数千条相关信息———无论多么不靠谱的内容,他都会详细记录下,甚至还会去现场实践,但却均以失败告终。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真要被关进特大号鸟笼里……」

 

夕云喃喃自语地敲击鼠标,一边浏览着荧幕里的色情网站……当然,重点其实是视窗左下角的广告——— 

上面写着「身体出现异常?现代医学无法解决?想要知道更多吗,欢迎访问香巴拉之屋,地址是海目市星村街七十二号,各种疑难问题、风水、甚至占卜也可以喔!」这样的标语。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传销骗子吧。

但是,夕云却决定孤注一掷,毕竟自己身上也确实存在着那样的异常,对于迫切想恢复原状的他来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