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子太僵了,放松一些,要去配合这上下的运动。”祢莱对背后的尼酒说。

“哦哦……”尼酒嘴上答应着,身体却放松不了。祢莱和他紧贴在一起,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祢莱炽热的体温。他紧紧地搂着祢莱的腰,那腰虽然小巧但锻炼地非常结实。祢莱的头发离他的鼻尖非常近,上面的气味直往他的鼻孔里钻。随着上下的抖动,两具不合拍的身体还不断摩擦……

他只是个19岁的小处男哎,怎么可能放松得了。

“你……你怎么这么没用啊?马儿都跑不好了。”祢莱埋怨道。

“这怎么能怪我啊!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啊!”尼酒带着哭腔辩解。

时间接近中午,两人骑的马渐渐放缓了步子,打了个响鼻,在路边停下来。

祢莱把尼酒从马上拉下来,然后心疼地摸着马的脸颊:“马儿呀、马儿呀,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完全不懂你的心呀?”

当然马是不会说话的,只是踢踢腿,把头低下来蹭蹭祢莱的脑袋。

尼酒闷声不响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他此前的人生过的都是不需要骑马的生活,今天早上祢莱说要给他准备马匹的时候,他直接就傻眼了。

祢莱一开始也诧异于尼酒不会骑马,毕竟大多数白头发的都身强体壮,是捕猎、格斗的好手,驯服一匹烈马那还不是轻轻松松。但她仔细打量尼酒一圈后,就明白过来。就不用说那条拉低白头发平均身体素质水平的细胳膊了,就这家伙怂头怂脑那样儿,估计也没有胆量骑到马背上去。

在心里一规划,祢莱做出了决策。她费尽心思地把尼酒拉上她骑的马,带着尼酒在通向盖安凌首都的道路上一路小跑。

祢莱的本意是想让尼酒习惯马背上的感觉,逐渐教会他如何骑马。但马毕竟是活物,作为坐骑还需要骑手的配合。本来背着两个人就累,加上其中一个完全无法配合马的动作,这匹年轻力壮的好马早就不耐烦了。全靠祢莱这个好手一路上鼓励安抚它,它才肯跑到现在。

“唉,我真是个傻瓜,早知道这样再带一匹马就好了……”祢莱开始嫌弃当初放弃第二匹马的自己。她本以为教会尼酒之前不会需要第二匹马的,现在看来,只有另备一匹马轮换着骑才能满足需求。

尼酒没有听祢莱自言自语,而是顾自站在路边四处张望。这条路通向偏僻的北方,本来行人就少,现在又正是天气转冷的时候,路边的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行人也变得更加少。尼酒的张望毫无收获,他呆呆地走到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蹲下来。

这棵树已经很老了,在寒风中落完了叶子,只剩孤零零的枝桠,上面什么都没有。尼酒抬着头,看一会儿祢莱,又看一会儿被枝桠撑起的天空。天很高,没有一丝云彩,空旷得可怕。

“在想什么呢?难得出远门,难道怕我把你卖了?”祢莱拴好马,在尼酒旁边蹲下。

“没什么,”尼酒挪动脚步,使自己不和祢莱靠那么近,“只是今天早上,老桶跟我说,如果在外面没事了随时可以回去,说是会帮我把阁楼上的房间留着……”

祢莱知道尼酒说的老桶是指酒馆老板。她心想那人平常一定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等这件事情解决了,你总要回去的吧?还是说你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不是。我本来以为他根本不想我回去,甚至会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叫我赶紧滚。他一直想要一个储物间,还跟我说了很多次,如果我走了他就可以往阁楼里堆很多东西了……”尼酒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原来你一直以为老板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啊,祢莱想。

她想起今早出发时,尼酒几乎两手空空地来到她面前。

“你不带东西吗?”祢莱问。

“没什么好带的……”尼酒忸怩着说。

当时祢莱以为尼酒是打算很快就回来,所以不准备带重要的东西。现在看来,这家伙是真的没什么好带的,就像这颗什么都不带的落叶树一样。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会心生牵挂,牵挂越重离去时想要带走的东西就越多。尼酒在那个酒馆里住了近十年,时至今日居然连点像样的纪念性物品都拿不出来……那家酒馆就像尼酒的牢笼,习惯了牢笼里的生活之后,笼子门一打开却不愿意走。等到真的走出去了,他一回头才发现,原来笼子里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害怕失去这种无需思考的轻松生活罢了。

“你啊,真是没心没肺啊。”祢莱伸手摸尼酒的脑袋。

尼酒像胆小的奶猫一样闪躲:“哪有啊!要是让我去关心人我也是做得到的!只是……我跟老桶的日常交流就是这样的啊!”

“但是他没有真的把你的房间变成储物间啊。”祢莱说。

“可是……”尼酒一阵恍惚,没有说出可是什么。他不再闪躲,任凭祢莱抚摸。

这家伙一定是沾染了很多老板的说话风格吧,如果老板的没心没肺是装出来的,那尼酒呢?祢莱想到这些不由得露出可怜尼酒的眼神。

“喂喂喂,你这什么眼神?镇里那些小姑娘?她们第一次看到掉进陷阱的小兔子时就是这种眼神!”尼酒一眼就看懂了祢莱的眼神,开始大声抗议。

祢莱连忙克制住自己的心灵之窗。以前就有人批评过她容易同情心泛滥的毛病,当时那个人告诉她,人是有尊严的,人的尊严不会允许别人随便可怜他们。她不希望尼酒看到她的眼神后心生芥蒂。

“没心没肺也没什么不好的嘛!”祢莱大力一拍尼酒的肩膀,“至少讲话不用顾虑太多。不过我告诉你,老板那么跟你说是因为怕你在外出事,所以提醒你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免得你想不开送了命。”

尼酒揉着肩膀呲牙咧嘴:“我能不顾虑吗?一不小心就被你打,再这么打下去……请务必把我的尸体运回弗朗提。”

祢莱坏笑两声站起来,在阳光中伸展腰肢:“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我还指望着你帮我找到龙呢。快起来帮我拾点柴,我来煮个汤,吃点干粮。”

祢莱不愧是一位优秀的骑手,身体锻炼得很好,在阳光下可以看到那优美有力的腰腿曲线。尼酒看得出神,心想女孩子的身姿真是美好啊,虽然胸小了点。

在被祢莱踹了一脚后,尼酒总算是回过神来。

“你就这么点大,怎么说话总是一副姐姐的样子……”还没开始寻龙就负伤两处了,尼酒十分怀疑祢莱是要救他还是要搞死他。

“就你这种性格啊,是个女生都会变得像姐姐一样的。”祢莱露出鄙夷的神色。

尼酒不太懂祢莱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突然想起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便畏缩地问:“话说……你……几岁了?”

这实在是一个危险至极的问题,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如此。祢莱的表情立刻变得冷峻起来:“真是无礼啊,你就是这么直接问女性年龄的吗?”

“莫非……很大吗……我看起来觉得你还没我大……”尼酒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撑起胆子问。

没想到这番话让祢莱不好意思起来。她把手掌盖在自己的脸上:“哎呀,我看起来这么嫩吗?也许是因为……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吗?去,拾柴去!办得不好没饭吃,要是办好了……考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考虑哦,快去!”

尼酒被祢莱的变脸技巧折服,灰溜溜地滚到路边的林子里拾柴去了。他觉得祢莱大多数时候都对他挺温柔的,但这个大女孩偶尔又会变得傲气逼人,这一点使他总对祢莱心怀畏惧。

林子里的树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了,拜此所赐阳光能照到树木之间,林子里相当明亮。但尼酒也不敢走得太深,只在林子边缘捡些小树枝。几年前的大陆战争和“叉字天灾”使盖安凌境内的流寇数量激增,不仅是无家可归的平民,一些逃兵害怕军法,不敢回军队,就在偏僻地区落草为寇,靠抢劫过往行人度日。虽然他们现在是在大路上,但要是太深入树林,难保不会引出山贼来。

尼酒匆匆地捡了些柴回去,祢莱草草地炖了锅汤。汤里不知道飘着些什么,但好歹有阵肉香味,吃干粮的时候能喝上几口,也就使人心满意足了。近些年一般民众的生活状况已经好了不少,但有些穷苦地区的人依然会偶尔挨饿,像他们这样在旅途中还能填饱肚子已经够幸运了。至于更奢侈的饮食仍属于贵族们的特权。

尼酒默默地啃着干粮,祢莱突然问他:“你今年是不是十九岁了?”

尼酒小鸡啄米般点头,心想祢莱可能要谈到她的年龄问题了。

“真令人怀念啊,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大陆上乱跑……不对不对,为什么要说这么老气的话啊,我才大你六岁……”祢莱揉着眉心给予自己心理暗示。

“真的?”

“好吧,大七岁。你不是说‘在龙的面前我们的名字微不足道’么?那年龄也无所谓吧!”祢莱瞪了尼酒一眼。

“我说过吗?而且七岁的差距已经很大了好吗?和你的外表完全不符啊!”尼酒眼中都是难以置信,指着祢莱大喊大叫。他的镇子里有这个年龄的……小孩都能到各家各户捣乱了,而眼前的大姐甚至没有他的下巴高。

又产生了这种违和感。祢莱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有自信,她曾经在学院的时候被称作天才,原因之一是长跑和马术高人一等,另一项就是过目不忘。因此她绝对不会记错尼酒说过的话。但尼酒的反应却总和她预想的相差甚大。祢莱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决定等待一个时机,到时应该可以解决一些她的疑惑。

“这个话题结束了吗?”祢莱把碗口倾向尼酒,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碗扣到后者脸上的架势。

尼酒看到碗里摇晃的汤汁,连忙闭上嘴,拼命点头。虽然肉汤味好闻,但他并不希望自己散发出这股气味,不论是从哪种意义上来说。

“知道了就好,跟着姐姐走,我不会亏待你的啦。” 祢莱满意地喝起了汤。

怎么样算亏待呢?尼酒啃着干粮想。

此刻他有一颗光秃秃的老树当靠背,旁边还有一位看起来比他都年轻的姐姐煮汤给他喝,天气晴朗,无烦无恼,这一切几乎要将他拖入到遥远的回忆中去。那泛着老旧纸张颜色的回忆竟能让人如此简单地感到满足,令他混身发软,甚至产生不了”亏待“这种概念。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要是这干粮能再可口一些就好了……

两人沿着大路一路向东南前行数天,道路两旁的常绿树木逐渐增多,大地的白色棉袄也换成了禄色的长袍。

这一天天色渐暗,原本两人应该早就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但现实是他们还在路上策马狂奔。

在尼酒能勉强一个人骑马之后,他们就为这个二人小队增添了一匹新的马。尽管祢莱觉得尼酒骑马慢如龟爬,但前两天都平安无事,也就没说什么。但到了今天,前村后店之间隔得特别远,就出事了。

上午祢莱还能耐得住性子陪尼酒慢慢爬,到了中午一算路程,再这样爬下去等他们找到落脚处第二天的太阳都升起来了。于是吃过午饭后,祢莱投给尼酒一个饱含期待的眼神,骑上马儿就绝尘而去。

这可苦了尼酒。祢莱骑术高超,纵马奔驰时只见风吹起她云雾般的长发,回过神来那团明黄色的云雾已经飞出去老远。而尼酒只是个新手,说是他骑马不如说是马带着他跑,一路颠簸下来,不知是先颠散了骨架子还是先磨破了屁股。

结果现在天黑下来了,他们还是没能到达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才刚学会啊,你跑这么快我跟不上……”尼酒揉着屁股,委屈地向祢莱反映情况。

祢莱怒目而视:“你还好意思说,看看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还想改善伙食?连睡都没地方睡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尴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取代阳光的是清冷的月光和些许星光。无边的黑暗朝他们包围过来,只有两匹马在旁边不安地踏着步。他们在林子边缘升起了篝火,火光配合着月光使他们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显然尼酒不可能满足于只看见五指,他不安地转着头扫视周围,这荒郊野外的,好像每一片黑暗中都隐藏着可怕的野兽。·

“那……现在怎么办?”尼酒有点心虚,不由自主地朝祢莱靠了靠。

“不怕不怕,让大姐姐给你一个拥抱安慰你一下?滚开啦,今天只能轮流守夜了,不然怎么睡觉呢?你先守着,我去睡一觉。”说完祢莱打了个哈欠。

睡前还得把餐具之类的收拾一下,但天这么黑了,也没法找水域清洗。为了不吸引野兽,必须暂时把用毕的餐具等物放到离营地稍远的地方。于是祢莱无视了尼酒惊恐的眼神,独自端着东西走向林子深处。

正是降温的季节,这里又都是常绿树,树叶茂密,月光照不进林子。祢莱在黑暗中没走多远就感觉阴寒侵骨,正好一颗枯死的大树挡在她面前,周围只有一些发萤光的小虫子四散飞舞,便赶紧在树根边放下东西想要回到温暖的篝火旁边。

篝火还在远处旺盛地燃烧着,尼酒却没有凑在篝火旁取暖。尼酒背向篝火,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就好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古老雕像,火光在这座雕像的表面上扭动。

祢莱打了个寒颤,她的第一反应是尼酒有点异常,但冷静下来一想,这可能就是她一路上等待的那个机会。

她快步走向尼酒,一手搭上尼酒的肩膀。

尼酒好像知道背后是祢莱,完全没有受到惊吓,依然头也不回地盯着星空。

“外面的夜空和弗朗提的也没什么不同啊。”尼酒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失望。

显然正常的尼酒不会发出这种感慨,适合他的应该是“外面的晚餐和弗朗提的也没什么不同”这样没有水平的话。

“对天上的星星来说,我们走过的距离微不足道哦,”祢莱告诉尼酒,“以前有一位我很尊敬的老师告诉我,只要是在莉迪亚大陆上,不管你去到哪里,能看到的星星都差不多。”

尼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依然不看她。

见状祢莱忍不住又说:“那位老师还告诉我,有时候人的精神受到太大的冲击,会在身体里产生另一个灵魂。这种人在平常由原本的灵魂控制,但有的时候原本的灵魂会陷入沉睡,另一个灵魂就能暂时控制身体。”

“哦?”尼酒总算转过身来,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不断跳动,“ 还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啊。”

看来就像老师说的那样,尼酒的身体里可能真的产生了另一个灵魂。原本祢莱对这种事情是半信半疑的,但现在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她一向是随着事实修正自己的认知的。

“所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第二个灵魂会干出什么事是很难说的,祢莱警惕起来。她已经在心里把和她对话的人,或者说和她对话的灵魂,与“尼酒”区分开了。

然而尼酒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他展开双臂,暴露出胸前的破绽:“如何称呼并不重要,只需要相信你的第一感觉就好。我就是尼酒,尼酒就是我。这个人的全部都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了。”

祢莱发现自己接不上话。这个尼酒说话太玄乎了,虽然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得懂,但就是不知道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反正也想不出任何办法,祢莱只好叹口气,招呼尼酒和她一起在篝火边坐下,打算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她本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此前和尼酒对话时就积累下不少问题。奈何拿那一大堆问题问“那个尼酒”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只好等待这样的机会。

“恰好我也有一些问题,来交换吧?”没想到尼酒了解祢莱的意图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两人夹着篝火坐下。祢莱盯着尼酒看,一言不发,只有被火光拉长的影子不断晃动。尼酒毫不在意,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一会儿拣根树枝扒拉泥土,一副你不答应就拖到灵魂切换,咱们有缘再见的模样。

“好吧。”祢莱不愿继续僵持下去,无奈地答应了。

“很好,刚才你已经提过问题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尼酒张口就要提问。

什么时候提过的?祢莱愣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第一个问题是什么,连忙喊停:“刚才那样的就算是回答过了?也太模糊了吧?”

她回忆着尼酒的回答,感到脑壳隐隐作痛。如果尼酒的回答都这么模棱两可,那她的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事实就是那样,能不能理解只能靠自己。那么,能告诉我那把匕首的来历吗?”尼酒毫不留情,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尼酒指的就是那把原本计划用来撬开龙鳞的工具,虽然由他来提起这件事不太适宜,但他无所畏惧。

“那把匕首已经被你卖了。”祢莱没好气地提醒她。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别看我平常畏畏缩缩,怕这怕那,但就是这样的人发起疯来,才最容易做出出格的事啊。”

尼酒仿佛透过篝火看着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好像是在说自己,又好像是在评价别人。这种说话方式让祢莱很不舒服,因为这样让她难以准确地定义与她说话的对象。

“他不知道你的事情吗?”祢莱问,这里的他当然是指平常的尼酒。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现在的尼酒倒是很有契约精神,强调了一下问答的轮次。

祢莱气得差点把牙齿都咬碎。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是……我的学生送给我的礼物……”

“哦?看来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教育家。想必能送你那样的炼金道具,身份一定不一般吧?”看来这位特别的尼酒同志对挖掘私人信息抱有浓厚的兴趣。

“难道不是轮到我的问题了吗?”祢莱恶狠狠地回击,企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的,”尼酒笑眯眯地说,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一丁点的不快,“如果按你的说法将‘尼酒’这个人分割开的话,他不会知道我做的事,但他做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完了。送你那把匕首的学生是怎样的人?”

祢莱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尼酒回答的是她刚刚随口问的问题,顿时张口结舌。她本来想另提一问的,结果尼酒又擅自把前面提的问题回答了,问答双方再次转换,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她突然觉得还是平常的尼酒好,这个尼酒油盐不进,总不让她顺心。

不过这个回答还是有用的,确实解释了祢莱在和平常的尼酒对话时产生的违和感。

“你再这样子我就自己骑马走了,你爱死哪死哪。”祢莱摆出一副冷面孔,急剧降温的话语几乎要把篝火扑灭。

好在这个尼酒还算识相,看祢莱这么可怕便立刻陪笑着做出让步:“别别别,鉴于你对我照顾有加,我决定免费赠送你一个问题!大优惠哦!快问吧!”

祢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个很正经的人,但为什么她不板起脸对方就不知道干正经事呢?莫非真的是因为她个子小所以缺乏了威慑力?这么说起来平常的尼酒还真好,只要她小凶一下就会乖乖听话。

“关于我给你看的那些传说的资料,你还能说出哪些信息?”总算是能好好提问了,祢莱最关心的还是能不能找到龙。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现在的尼酒会比当时的尼酒知道得更多。

真正的猎龙人对待传说都无比认真,尼酒也不例外。只见尼酒稍稍正襟危坐,说话也变得沉稳起来:“确实,我能比那个时候看出更多。我知道有一些被放弃的资料其实是有价值的,也了解一些传说中提到的龙的情况。但我不推荐你更换目标,因为我认为现在的目标已经是可行的了。”

“就算是可行的,但如果有更加好的选择,人们总会去选更好的那一个吧?”祢莱可是心急如焚,为了救她的母亲哪怕能提前一刻钟也是好的。

“是啊,”尼酒认同了祢莱的说法,“但猎龙人不会随便抛弃选中的传说。有这样的说法,当你出行之时,最大的难题不是如何到达目的地,而是……搞清楚你的目的地是哪里。现在我们已经把最难的一个问题解决了,难道刚开始就要放弃吗?动摇不定是很容易导致无功而返的。只有当我们珍惜传说,传说才不会辜负我们。”

尼酒说得义正言辞,祢莱盯着他看了好久,也没瞧出任何不自然之处。

可能猎龙人都是些奇怪的家伙吧,奇怪的职业养成了奇怪的脾气。古往今来的委托人都必须服从引路人的安排,现在尼酒是引路人,祢莱有求于他,祢莱也只好依着这个引路人的意思来,不好强求他破坏传统。

“这个问题结束了吗?在传说和龙的话题上我一定会说清楚的。”尼酒还挺有职业素养,特意向祢莱确认。

祢莱摇摇头。既然没有更好的目标,那就只能沿着眼前的路走下去了。

“那好,轮到我的问题了吧?”尼酒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你的学生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祢莱陷入了犹豫。先前她板起脸,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她想回避这个问题。

尼酒非常有耐心地等,这种态度反而让祢莱不安,因为她找不到借口拒绝。

在心底暗骂一声,祢莱开口了:“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件事情比较敏感,外泄是绝对禁止的!明白吗?绝对禁止!”

看来是真的很重要所以她把禁止说了两遍。

尼酒点点头表示明白。

祢莱准备好措词,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其实呢,最近几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莉蒂亚大陆的西南角。”

“际池吗?”尼酒问。也许是压低声音的说话方式和被黑暗包围的营地相得益彰,尼酒在这种气氛下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

“不,是精灵的地方。”

尼酒一抬眉毛。

在莉蒂亚大陆上,西南角的精灵国度是唯一没有大量人类居住的非原始区域。当人们提到大陆西南部时,大多数时候指的都是人类活动范围西南角的际池王国。而实际上的大陆西南角——精灵国度则长期排外,对一般民众来说属于基本不存在的地区。而近年际池的炼金道具生产实力大幅提升,在很多人的脑海中都将炼金道具和际池挂钩起来了。尼酒也难以战胜这种固定观念,尽管此前观察过那把匕首并作过判断,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想起了际池。

现在尼酒明白了为什么祢莱要他绝对保密。尽管在“叉字天灾”后,莉蒂亚大陆上的种族矛盾有所缓解,新生代的精灵普遍愿意和人类交流,但过去的两族战争给老一辈精灵留下的阴影依然没有散去。毕竟对有着近乎无限寿命的精灵来说,那场战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因此,虽然官方之间一派和睦,但民间还是互相警惕的。

“几年前,我和……我在大陆上旅行,偶然进入过精灵的城市……不要问我和谁一起!”一次简单的改口后,祢莱开始沉浸到回忆里,“那时候有一些年幼的精灵,还不到能外出的年纪,又对人类的社会充满了好奇。我就把我看到过的那些教给他们……你真烦啊,老娘就是靠回忆也能回忆起很多东西去教他们的!”

被尼酒打断两次,祢莱有点不高兴。在尼酒保证不会再打扰之后,祢莱才继续讲述。

“我发现那些学到新知识的精灵非常高兴,也许对封闭的精灵国度来说,有一个教授外界知识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吧?这件事让我很有成就感,当时就想那里大概挺适合我的。于是在一切了结之后,我就回到那里教那些年幼的精灵……当然虽说是年幼,但也比我年龄大就是了。”

祢莱说到最后忍不住轻笑,她一定是想起了那些年龄比她还大的孩子。

“一切了结……了结了什么?”尼酒没有和祢莱一起笑,而是抓住了祢莱没有说清楚的内容提问。也许是由于身为猎龙人的资质,他总是擅于深挖语句当中的谜题。

祢莱瞪了一眼尼酒,给篝火加了点柴,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有好奇心是件好事啦,但太过刨根问底可是会被讨厌的。”

“那好,我不问了,”尼酒耸耸肩,干脆地放弃了追问,“这么说那把匕首是精灵的作品?可是我记得精灵一直看不起炼金道具吧?”

在炼金道具刚刚出现的时候,确实对人类社会造成了些许影响。但这种影响仅限于贵族和腰缠万贯的大商人,因为使用成本实在太过高昂,难以普及。而精灵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成熟的精灵可以在一瞬间准备好十几个魔法,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地另备炼金道具。

“那是以前,现在也会有精灵去尝试制作,不过大多数都是出于兴趣,就像是做一个手工艺品。我的学生们平常也会做些玩具,这次听说我要去寻龙,就做了一把匕首给我,希望能帮上我的忙。唉,那些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啊,看我只有当年旅行时穿过的旧衣服,还送我一顶手制的斗篷……”

祢莱说着说着就心疼起那把饱含心意的匕首来,本来就小巧的身子进一步缩水了。尼酒赶紧安慰她:“消沉也解决不了问题啦!人们不是常说,要学会接受生活中的不如意嘛,比起执着于过去的失意,不如赶快另辟蹊径!”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祢莱猛地抬起头,眉毛都气得倒竖了。

尼酒俏皮地吐吐舌头,然后装着心痛的样子捂住胸口:“好嘛好嘛,我就忍痛割爱,再送你一个提问机会好了!其实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看也就最后一个问题的时间。我想你会需要这个机会的。”

时间差不多了?机会?祢莱不太明白,但听尼酒的说法,似乎是认为她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而且只有现在问有用。但到底是什么呢?

祢莱问自己,她到底有什么事是必须从尼酒身上知道的?想想尼酒的问题,全都是在增加对她的了解,而她除了知道尼酒是在弗朗提住了十几年的猎龙人以外对其一无所知,她是不是也该问问尼酒的经历呢?可是……可是尼酒这人明明就空空如也啊……

“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猎龙人是怎么找龙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特别的,祢莱还是把一直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

“哈!虽然不是那么准确,但你还是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尼酒没有提什么复杂的事,直接一拍大腿,爽快地大笑,“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演示给你看,你觉得如何?”

他伸出食指指着祢莱的衣摆。那里趴着一只发光的小虫子,微弱的黄光像是在呼吸,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