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街區,歡呼聲此起彼伏的響徹彷彿要貫穿我的耳膜。

我穿着夢寐以求的六翼天使騎士團分支雪翼騎士團的制服,昂首挺胸邁着大闊步的走在幼時生活的平民區——霍華德區主街區的大道上。興許是我的到來,才使這裡一片混亂吧。

真是罪過罪過。

「喔亞倫!」

淡紫色的長發搖曳着,熟悉的面孔的闖入我的眼帘。

她的臉上綻放着宛若花朵般燦爛的笑容。

真是美麗。

我不由得加快腳步。

「亞倫,沒想到你穿成這樣還蠻帥的欸。喔不,我不應該叫你亞倫,應該是尊貴的騎士大人。」

一臉崇拜向我搭話的人是我的青梅竹馬兼摯友——萊爾德。

他恭敬的向我行禮並和安琪並排站着。

「不用那麼客氣啦~我們可是朋友嘞!」

我雙手叉腰,帥氣的露出大白牙。

「亞倫我們很久沒見了呢……可以的話能請你舞劍給我看嗎?」

安琪雙手合掌,一臉期待的望着我。

舞劍?

既然是安琪的要求——

「就交給我吧!」

當然是義不容辭了!

我毫不猶豫的拔出腰間的劍,向後退幾步拉開距離以免傷到她,接着英姿颯爽的揮舞愛劍,一次又一次的撕裂空氣。

每出一招,周圍便響起一次尖叫聲——包括安琪。

呀啊啊這麼帥的我真是對不起呢。

——『——亞——倫——!』

嗯?誰在叫我?

聲音聽上去還有點熟悉來着。

「哇哇哇,好帥好帥!」

安琪興奮的鼓掌。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 ※ ※

「你說……亞倫是不是得病了?怎麼叫都不醒。」

少女站在床邊環抱着胸口,一手輕輕地摩挲下巴,一手支撐手肘。

她探頭觀察沉入夢鄉的青梅竹馬的一舉一動,邊注視溢出嘴角的液體邊奇怪的詢問坐在旁邊椅子,交叉雙腿看書的灰發少年。

「誰知道呢。八成是做了什麼美夢不願意醒來吧。」

「話雖如此……」少女低聲喃喃,不寒而慄的發抖「為什麼我感到一陣惡寒呢?」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

少女自言自語似地搖了搖頭,淡紫色的長發隨這動作搖曳起來。

「萊爾德……你有什麼方法嗎?」

「方法?」

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萊爾德飛快地給出答案:

「掌摑。」

「嗯……」少女低頭沉思了會兒,臉上閃過一絲果決「好主意!」

「安琪,下手最好不要太輕。不然這方法可能會無效。你知道的,倘若外部衝擊不夠大,很難把人從夢的枷鎖中解放。」

在打人之前,萊爾德特意提醒。

安琪信心十足的點了下頭,把手往後揚並深深地吸了口氣,緊接着——

『啪!』

對準臉部,全力拍打下去。

「唔……嗚啊啊啊!安、安琪!」

突然睜開眼睛坐起上半身的亞倫驚慌失措的大叫,臉頰右側留下一道鮮明的紅手印。安琪反射性的往後退,險些被亞倫的頭砸到。

「唷,亞倫醒啦?」

陳舊的精裝版的厚重書籍之上,露出在伯格萊爾藍圖的南部都市『史畢瑟拉』算得上是十分少見的灰瞳。像深色的發色、瞳色,在東部都市『馬歇爾』比較常見。但例如在北部都市『歌德瑞爾』、西部都市『瓦奧萊特』以及中央都『希爾洛』包括史畢瑟拉都很是稀有。

也許是錯覺,總有團黑色的煙霧縈繞在萊爾德的身邊。亞倫猛地搖了搖頭,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之後再次睜眼時,發現原來自己看到的只不過是幻覺。

「唔……怎、怎麼回事?臉上火辣辣的疼。」

亞倫迷迷糊糊的觀望四周,手順藤摸瓜的觸碰微熱的臉頰。

夢裡所發生的事,一點一點拼奏在腦內浮現。

「(我、我、我怎麼會夢到安琪!)」

「誰知道呢。」

萊爾德含糊其辭的說,之後立刻埋頭看書。彷彿提出『掌摑』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人;亞倫沒有起疑心,只是一味地思考為什麼夢中的畫面如此的真實。目光偶然掃過安琪時,臉上驀然升上一片紅暈。這令安琪感到很是奇怪。

直接問亞倫是怎麼一回事,想必他會移開視線,閃爍其詞想辦法糊弄過去。因此,與其浪費時間去問亞倫,還不如去問有可能知道的萊爾德。趁着亞倫茫然思考的間隙,安琪湊到萊爾德的身旁,好奇的詢問事情由來:

「喂萊爾德,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萊爾德十歲時曾經主動請求學校基礎因果術科老師教授他能夠進入他人夢境的因果術,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換句話說,那件事還小有名氣。

在史畢瑟拉,有項特別的規定:每當孩童年滿七歲時,必須進入『學院』就讀並從中學習國語、數學以及因果術、劍術等必備科目,只要把學分修到規定分數,即使未滿十五歲也可以提前畢業。而十五歲即是分水嶺,假設在十五歲之前還未修好學分,那麼會被強行逐出學校無法獲得畢業證明。

倘若無法取得城立畢業證明,也就無法到其他學校進修亦是報考修卡萊德騎士學園。正常來說,發展前線的中央鎮區都是以『區域』的名義建立學校,但霍華德的情況近似偏僻的鄉下,因此必須到小鎮所屬的城立學校就讀。

只不過後來據萊爾德所說,這項因果術有兩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無法修改夢境和會耗費龐大的神力與精神,可以說是個沒用到極點、只能作為旁觀者關注夢境中的進展。對於萊爾德為什麼會學習這種奇怪的因果術,安琪不知道也沒有想要知道的打算,但她敢斷言,亞倫肯定是在夢中對萊爾德做出過分的事情,才會讓他出此下策作為報復。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呵呵一笑,萊爾德答非所問。

此舉更加深了安琪的好奇心,她窮追猛打的逼問。過程中,安琪猛地領悟。

既然是相處若干年的摯友,沒道理萊爾德會不了解她的個性。因此,建立在推測上,現在有兩個可能性:

①萊爾德刻意耍自己。

②萊爾德是情感遲鈍的白痴。

比起②,安琪更願意相信①。

沒有誰會比萊爾德還要會察言觀色,這點安琪深信不疑。

逼問了老半天,安琪依然沒能得到滿意的答案,倒不如說,萊爾德一直守口如瓶,壓根沒有鬆口告訴她的打算。好奇心和怒火同時爆發的安琪想也不想的就打算使用武力逼迫,卻被萊爾德以「莫名其妙打人,可是違法的。」為理由打消。

「比起這個,我認為現在應該抓緊時間收拾行李,儘早啟程。畢竟『修卡萊德騎士學園』的入學考核即將開始。要知道,我們所在史畢瑟拉的道倫小鎮距離中央都希爾洛,可是長達兩千達比倫左右,至少也要一個禮拜多才能到達,再加上到后我們還得處理各種事物,再耽擱一會兒,估計我們就趕不上開學日。這會導致我們的風評變差,導師們對我們的印象……」

正當萊爾德滔滔不絕的講述現在的時間有多麼緊迫以及遲到會造成多麼糟糕的影響時,安琪和亞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他們可不想聽萊爾德說這些『廢話』。甚至有時亞倫都會懷疑,萊爾德說不定比自己還要熱愛、憧憬着成為『騎士』。

——「所以,快點整理好東西,趕快出發。」

最後萊爾德以這句話結束長篇大論。

「說了半天……萊爾德老兄弟,你就是想說時間很緊迫吧?沒必要把未來前程、學校風評什麼的都說一遍吧?」

「這點我贊同。」

安琪點了點頭,不假思索的同意亞倫的觀點。

「你們啊……」

吐出一口細長的氣息,萊爾德頭疼的闔上書本,從椅子上站起。隨手把反覆閱讀數遍、可以倒背如流,除父母和亞倫、安琪外陪伴自己最久的書籍『鋼鐵的鑄造與希望的微茫』放到柜子上,徑自走出書房。

整潔如新的木門啪嗒的關上,隨即傳出踏踏的穩重腳步聲。

這座房子是萊爾德父母聘請重金建造的宅邸,可以說是道倫小鎮霍華德區最豪華、也是唯一一棟擁有三層樓的平民建築。因為萊爾德的父親是商人需要遊走各地尋找商機以及母親是作家需要走遍各地尋找靈感的緣故,所以他們常年不在家。在萊爾德懂事以前一直都和父母居住在一起,托這個的福,亞倫和安琪也有機會目睹『傳說中萊爾德父母』的真容。

自從萊爾德十歲可以獨立后,他們便放心的離開並留下一大筆資產並且每月都會寄生活費給萊爾德以及額外的零用錢和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作為補償。雖然萊爾德失去了父母的陪伴,但在霍華德區卻是屬於數一數二的富家。也是最為年輕的『富人』。

「安、安、安、安琪……我、我說萊爾德生氣了?」

「嗯……也許吧。」頓了頓后,安琪發現異樣「亞倫你怎麼說話結結巴巴的?該不會真得病了?」

「沒、沒有……」

亞倫低聲回答,紅着臉移開視線。

「你還真純情。」

儘管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但安琪就是莫名的想說這句話。

「唔!」

亞倫啞口無言的閉上嘴巴,臉越來越紅。

「你今天真奇怪。」

態度平淡地說了句,安琪趕忙打開門追上萊爾德。她可不想因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讓友情破裂。

「喂、喂!等、等等我!」

掀開單薄的被子,亞倫動作利索的跳下床,急匆匆的跟上去。嘴裡一邊念叨着「今天可真倒霉」,一邊全力在走廊上狂奔。木地板被亞倫粗暴踩的一響一響,彷彿它正對亞倫的無禮跑法表示抗議。

直直的跑到走廊盡頭,然後下了樓梯,往右拐來到客廳門前。如果想要從萊爾德家離開,就必須通過設立在客廳前方的玄關。假設萊爾德真氣到要離家出走,必定會來到客廳。

可剛到門口,亞倫就聽見裡面傳出一陣好像是竊竊私語以及吧唧吧唧的古怪聲音。他狐疑的皺着眉,忽然想到該不會是有小偷進入綁住安琪和萊爾德,脅迫他們說出家裡值錢的東西放哪兒或是勒索他們。

想到這,握住門把的手不由得僵住。

「不行……」

撇了撇嘴嘟囔了聲,亞倫緊皺着眉頭。

之後——

「(得要找個武器!)」

沒武器可無法對抗他們,萬一是持刀的小偷呢?

亞倫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轉過身,再次爬上樓梯進入二樓的書房。

「(在哪兒在哪兒在哪兒呢!)」

焦躁感騷擾着亞倫,他焦急的在心裡咆哮。可以的話,亞倫非常想叫出聲,可萬一真叫,無疑是打草驚蛇。

一面煩躁的忍耐,亞倫一面翻箱倒櫃。他記得,小時候來到萊爾德家時,有把木劍存放在這,儘管很小但總能派上用場。找了很久,還是一無所獲。為了抓緊時間,亞倫只好拋棄尋找木劍的念頭,轉而在房間內尋找具有殺傷力的武器。

事實證明,只存着大量書籍以及一張床、一張雙人椅和書桌、矮櫃的書房,是不可能有殺傷力的武器。陷入煩惱之際,亞倫突然腦筋一轉,打開門跑到書房對面的雜物間。

黑暗狹小的空間整齊歸納各類物品,亞倫心急如焚的沖入雜物間,想也不想的拿東西又放回去。眨眼間,原本乾淨整潔的房間變得一團亂。尋找武器的過程中,他還意外找到方才要找的木劍同時也找到一根銹跡斑斑的鋼管。

「(安琪萊爾德我馬上來救你們!)

二選一之中,亞倫很乾脆的選擇鋼管,順便也把木劍拿在手裡。頭戴鍋子、胸前戴着大鍋、左手拿着木劍、右手拿着鋼管,就這麼全副武裝的跑下樓。

「喝哈!」

胡亂大叫了聲虛張聲勢,亞倫擺出戰鬥姿勢,根據聲響目光如炬的看向發出聲音的客廳開放式廚房。

沒想到——

「亞倫?」

「……亞倫你該不會把我家的儲物間都翻了一遍吧。」

壓根沒有小偷、更別說持刀。

安琪和萊爾德不約而同的叫出聲,他們既無奈又好笑的看着亞倫身上各種雜務拼起來的裝束。

亞倫徹底愣在門口,吃驚的瞪大眼睛。

「沒、沒有小偷嗎?」

「當然沒有啦,你在想什麼呢?難道睡昏頭了?還是……」

安琪尷尬的捂住嘴巴,臉上慘白,內心驀然湧出愧疚的情緒。

「(我把他打傻了?)」可很快的又自我懷疑「(但我是打臉頰,沒道理會傷及頭腦……)」

「亞倫,待會兒給我把東西收好。我可不會給你搭把手。」

萊爾德閉上一隻眼睛,一手放在餐桌的桌面另一手則是托着下顎。維持動作不變,他懶懶的說。

即便是亞倫,此刻也意識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沮喪的垂下雙肩,邁着頹廢的腳步走到餐桌旁,隨意的拉出一張椅子並坐下。

「什麼嘛……原來沒小偷。」

他把戴在頭上和胸前的鍋子分別摘下,雙手托着下巴,彆扭的嘟囔。

「亞、亞倫,你頭疼嗎?」

身上圍着圍裙,在廚房搗鼓的安琪,怯生生的問。

亞倫不解地偏頭,隨即認為安琪是在關心自己而放聲大笑,臉上卻緋紅一片:

「哈哈哈,說什麼呢。我腦袋好着呢。」

抓了抓後腦勺,亞倫正襟危坐傻笑着道。

「呼……那就好。」

長長的舒了口氣,安琪放下心來。

全身心投入製作早餐的工作當中,實際上現在已經是中午,只不過因為昨晚亞倫太興奮的鬧騰了一晚,直到到中午才醒來。讓安琪和萊爾德都沒機會吃早餐,現在才開始做。

順道一提,安琪製作的是分量十足的雞蛋腌肉三明治。她一股腦的往每層塞入大量的切成厚度剛好的腌肉片和雞蛋卷,整個看起來鼓鼓的。三層里,一層專門放腌肉片、一層放切成細絲的雞蛋卷並塗上奶油,剩餘的底層則是放置新鮮的沙拉菜和奶酪起司片。

在安琪製作早、午餐的時間裡,亞倫看向萊爾德,一股腦的把疑惑說出來:

「萊爾德、萊爾德老兄?你剛剛是不是生氣?之前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在這兒?我的木劍你為什麼放在儲物間而不是掛在書房裡?」

輕輕地嘆了口氣,萊爾德放下三明治到盤子中,一對一的進行解答:

「我沒生氣,只是湊巧肚子餓了想去廚房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安琪跑下來了解事因后,就幫我做好三明治。恐怕你所說的那聲音應該是我在吃東西和安琪聊天時發出的聲音……至於木劍……保密。」

最後故弄玄虛的笑了笑,萊爾德拿起夾心豐盛的三明治,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他可不會說出雜物間放置雜務的同時,也是放置最珍貴東西的空間。

亞倫看的嘴饞,吞咽下一口口水后,帶着一定要給的氣勢向萊爾德伸出手:

「給我吃一口。」

接着理所當然的被萊爾德駁回。

「安琪正在做你和她的那份,等着吧。」

「有什麼關係,我不介意你吃過它。」

亞倫開朗的笑着,絲毫沒有收回手的打算。

「但我介意。」

瞪了眼亞倫,萊爾德身體轉向另一個方向,連帶着盤子一起轉移。之後,一臉滿足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咬着鮮美的三明治。雞蛋與腌肉同時咬在嘴裡的咸嫩感,使他幸福的眯起眼睛。

「真小氣。」

小聲的抱怨了下,亞倫期待的看向正在廚房裡忙綠的身影。

過會兒,安琪將和萊爾德同款午餐放到亞倫面前後,他才心滿意足的吃起來。

望着萊爾德和亞倫不算優雅的吃相,安琪發自內心的露出微笑。

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她轉身背對萊爾德和亞倫,隨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粗紙,擺到廚房的平面上撫平皺褶。邊把自己的午餐放上去仔細的摺疊打包,邊開口說道:

「萊爾德,明天搭上馬車的話來得及嗎?」

萊爾德的動作一頓,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塞到嘴裡后,衝著安琪點點頭:

「嗯,綽綽有餘。」

「那今天先暫時解散,我想了想儘早到或許比較好。明天的這個時候在你家門口會和吧。至於車夫的話……待會兒去驛站看看,有沒有哪位先生願意幫忙吧。」

「嗯。」

萊爾德沒有異議的點頭,然後從椅子上起來將盤子放到廚房裡。

「洗碗盤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家收拾行李啦,拜拜。」

「唔咕啊嗚嗚?」

雙手緊緊地按着麵包的周邊不讓夾在裡面的食材掉落,亞倫大口大口地咬着三明治,嘴邊沾滿奶油。因為狼吞虎咽的在口中咀嚼食物的關係,說話變得含糊不清。口齒不清的程度,連三歲小孩都無法與之相比。

「你說什麼?」

把打包好的午餐放入編織的籃筐里,安琪不解地轉過身。看着眼前的景象恍然大悟。她雙手叉腰,忿忿地斥道:

「……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如狼似虎的氣勢彷彿要將亞倫吞入腹中。

「咕!」

身體明顯的抖動了下,尚未嚼碎的大塊食物直接進入喉腔。亞倫臉上慘白,狼狽的發出咕咽聲,緊接着拼了命的用手垂着胸膛,像是天鵝一樣儘力向上伸長脖子,想藉此讓食物更快的順着喉腔進入食道。

「快喝笨蛋!」

一隻抓着水杯的手闖入眼角發黑的視野,亞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飛快地搶過並對準嘴巴,接連發出咕嚕聲如饑似渴的灌下,直到杯中的水見底才停止瘋狂的舉止。

「呼……哈!」

咕嚕地一聲,在喉腔附近打轉的食物因水的波蘭推助順利的咽下。

亞倫劫後餘生的長舒一口氣,為撿回因為咽住窒息而差點喪失的脆弱生命慶幸不已。

「真是的,我都說了多少次?阿姨難道沒告訴過你進食時不準說話嗎?」

既是罪魁禍首亦是救命恩人的安琪,沒好氣的瞪視亞倫,振振有詞的對他說教。

「說、說過了……」

亞倫灰頭土臉的低下頭,小聲回應。

從小時候起,亞倫時常過度活潑而在飯桌上搗亂,因此沒少被亞倫的母親說教。可也許就是天性,即使到了現在,進食時愛講話這點依然沒有改變。

趁着安琪對亞倫說教的間隙,萊爾德迅速且細緻地將碗盤洗乾淨,丟下「我去驛站看看」后,不管他們的回復,獨自一人離開家門。

「呼……」

腳踏石板地,周圍的喧囂取締方才回蕩在耳邊的說教聲,背負着某種壓力的萊爾德望着蔚藍的天空終於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雖然萊爾德對說教並不反感,反而保持看好的狀態——畢竟只有『說教』才能使人意識到自身的缺陷繼而改變自我——可被說教的對象是亞倫,儘管他早已對這件事司空見慣,只不過每次被說教時,亞倫總會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起初不理會只會遭到輕度的良心譴責,但嚴重的是那之後亞倫會一直糾纏,作為遇難卻不施於援手的懲罰。

去驛站表面上是臨陣脫逃的借口,實際上也是萊爾德準備等安琪和亞倫離開后做的事情。只是現在時間提前了一點。

驛站位於西北面道倫小鎮鎮入口,離萊爾德家所在的霍華德區有些遠。雖說是這樣,但其實也就是轉出一個普通街區和商業區,再往前直走約七十達左右的距離。走路大概需要三十分鐘左右,跑步只需要二十分鐘左右。

道倫終歸只是個鄉下的『小鎮』,儘管也是屬於史畢瑟拉。但地理位置和佔地面積小到即使用高倍率放大鏡也找不到的地方。不過所幸,這裡鎮風很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這裡獃著總會感到莫名的安心。居民都很和藹可親因為相隔很近,關係隨着歲月逐漸變得熟絡起來,所以每個人對都小鎮內的情況、家庭都了如指掌。而且對外地移民到這邊的人也抱有友善態度。地方雖小,可去小鎮內的其他地方也更加方便,這也是萊爾德喜歡道倫的原因。

每當萊爾德遇見剛好經過附近的居民時,都會互相點頭致意。遇到比較熟的,他們還會親切的問候幾句。一路上萊爾德直奔驛站,但由於會時不時停下步伐和人交談的緣故,抵達驛站的時間稍微延長了一些。

「午安。」

驛站的外觀是棟沒有門、由木頭作為支架、石頭作為屋牆砌成的中型建築。那是專門為進入小鎮,停駐的馬車提供休憩的公用設施,旁邊設立着木製的柵欄和放置專門給馬吃飼料的馬槽,屋頂鋪着茅草勉強可以稱之為『馬廄』。

因為道倫小鎮的鎮門口向來門可羅雀,外來的商販很少來到此地,因此車夫與馬車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驛站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廢棄建築。後來為了循環利用,這裡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供小鎮內的『車夫』和一些無家可歸的馬使用以及負責接受前往異地委託的公眾設施。

目前專職車夫的道倫居民只有馬修一家和迪克一家。由於現在是午後再加上很少有鎮民打算出鎮,因而比起在這等待,兩位車夫大多時刻都呆在家中,假設要委託他們,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他們家找人。

雖然這個道理萊爾德心知肚明,但他不是一個喜歡做選擇的人——比任何人都要會察言觀色卻比任何人都要討厭做選擇。

「哦呵呵,是萊爾德么?真是好久不見呢,個子又長高不少。」

萊爾德本來就不抱有很大的希望,正打算如果十秒鐘內沒有任何回復就立刻打道回府,然後再找機會和亞倫、安琪商討究竟要找哪位車夫,卻沒想到從陰暗處里走出一名身材高大臉上滿是鬍渣的中年男人回應了自己微乎其微的希望。

「馬修叔叔好,的確很久沒見了。請問您是否一切安然無恙呢?」

萊爾德眼前一亮,馬上彎腰問好。

面前的這位中年人是道倫小鎮兩位車夫中的其中一位,全名是『馬克斯·馬修』,下顎的鬍渣正如同他的性格一樣大喇喇。硬要找個相似處的話,他的性格和亞倫有點像。與迪克家的那位剛繼承父親職業的年輕車夫相比,雖然年邁滄桑,但雙眼炯炯有神,資歷與經驗又等同年齡,算是對『車夫』這個職業比較熟悉的人。

「哈哈哈,萊爾德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呢。說吧,早就聽說你和勞倫斯家的小子還有斯圖爾特家的小丫頭打算報考希爾洛的修卡萊德騎士學園,這次來這該不會就是要去中央都吧?」頓了頓后,他又說「還是其他什麼地方呢?」

可能是萊爾德的錯覺,他總覺得馬克斯說前後話時的神態截然不同。儘管表現很細微,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不,您猜的沒錯。我們明天的確是準備啟程前往希爾洛……只不過,您也知道。城鎮上一共只有您和約瑟夫兩位車夫,我不太喜歡做決定,所以就來這邊碰碰運氣。我知道希爾洛的路途過於遙遠,只要把我們送到伍爾夫城就好,剩下的我們會自己看着辦。」

萊爾德邊注意着馬克斯的一舉一動,邊誠懇的說。

道倫距離希爾洛的羅賓斯城長達兩千達比倫,光用馬車趕路用上一、兩個禮拜也不奇怪。畢竟他們沒有資格啟用設立在各地城門口,只為皇族和皇家直立騎士團以及六翼天使騎士團開啟的傳送門。倘若使用那個,即使相隔萬里,眨眼間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但想着什麼的,始終遙不可及。畢竟連地位僅次於神王的皇都大臣和貴族都沒有資格使用,更別提無名小卒、在貴族眼中低若蟲子的『賤民』。

「哦哈哈哈,當、當然可以!就交給大叔我!可不是我吹牛,年輕時我可是游遍各地喔!」

馬克斯像是誇大其詞的挺起胸膛,豪邁的笑着道。

「哈、哈哈……是嗎,不愧是馬克斯叔叔。」

萊爾德在這個瞬間也明白了。

「(接下來就是——)」

萊爾德溫和一笑,說:

「那麼關於價錢的問題,您認為什麼價位合適呢?」

以進行將近兩個禮拜左右的長途旅行為例,按照市場的平均價位,最低價位也需要七枚銀幣左右。

「這個……」

馬克斯停下大笑,轉而認真的思考起來。

萊爾德緘口不言,耐心的等待。對於他而言,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依照剛才馬克斯的變化,萊爾德有理由懷疑他八成是要委託自己到希爾洛辦些事情。這樣想來,價格應該要便宜不少——至少也要1銀。

「你也知道,像是市場最低價也需要七枚銀幣左右對吧?」

萊爾德點了點頭,有點好奇馬克斯會委託自己什麼事情。

對萊爾德心中的花花腸子一無所知,馬克斯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本來的價格收七枚銀幣就可以了,但我想麻煩你一件事。如果你能夠幫我完成的話,我只要收五枚就好。」

「(一口氣減掉兩枚銀幣?)」

萊爾德有些意外。

「雖然是我多管閑事了,但請問……馬克斯叔叔,您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萊爾德小心翼翼的詢問。

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如果要按為人處事的作風來做出最有可能的推斷,那就是——馬克斯在鎮上是出了名的愛護家人,儘管在孩子面前表現的很嚴肅,但私底下還是很愛護他們,這點除了被教訓的當事人外都看在眼裡,所以事情八成和家中的事情掛鈎——說起來……

萊爾德大致想到他想要委託自己的任務內容,只不過做上去稍微有些棘手。但完成應該沒問題的。

「是嗎,也是。不告訴你也是不行。」

像是自言自語的點了點頭,馬克斯重重地嘆了口氣,正色表情對着萊爾德道:

「實際上,我的大兒子『凱爾·馬修』在四年前前往希爾洛后就了無音訊。雖然我嘗試過各種方法,卻都徒勞無功……」說到這裡,馬克斯自責的搖了搖頭,音量愈來愈小「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幫我打探到他的消息。即使沒找到也可以,只是希望你能幫我找找。」

說完,他認真的看着萊爾德。

藍色的眼睛流露出悔恨與悲傷,臉上卻是在逞強的笑着。

萊爾德能清楚的看到。

「我知道了,請交給我。」

毫不猶豫的點下頭,萊爾德沒有像往常那樣露出客套的笑容,而是表情認真的說。

「……」短暫的慌神了下,馬克斯忽然哈哈地大笑「是嗎,那就交給你了!無論什麼時候出發我都可以!」

「明天的這個時間就麻煩您了。」

「沒問題。」

萊爾德小小的寒暄了會兒后,便告別馬克斯跑回家裡。那時,家中空無一人。長方形的餐桌上留着一張寫着整齊好看的字跡。他一眼認出字跡的主人,接着拿起紙條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

信上的內容,概括而論就是亞倫和安琪他們先回家準備行李,讓萊爾德早點休息,明天的同一時刻在他家門口集合,落款者正如所料的是安琪。萊爾德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原本有些吵鬧的家中自從安琪和亞倫離開后,就變得格外冷清。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想到明天就可以見到他們、明天就可以繼續鬧哄哄的過完一天後,嘴角才勉強彎了起來。

收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沮喪的心情,萊爾德走到自己的房間,把可能會用到的東西、衣服以及書本一併收拾起來。

※ ※ ※

次日,正午。

陽光大肆地灑在石板地面上,沐浴在陽光中的人們有說有笑的並肩前行。靜靜佇立在霍華德平民住宅區的某棟三層樓建築,彷彿要顯示自己的高人一等般,比周邊的房子都還要高上一層。托這個的福,放眼望去這棟建築顯得鶴立雞群。

兩位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就站在這棟建筑前的門口,神色各異的等待不知跑哪兒去了的這棟房子的主人——萊爾德。

「安琪,你說萊爾德到底去做什麼事情?怎麼會這麼慢呢?」

眼看即將到達集合時間,以往向來都會早早到地點的萊爾德今天卻一反常態的遲到。

因為今天馬上要出發,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離開從小生活的道倫小鎮的亞倫非常振奮。因此一大早起床,和昏昏欲睡的父母擁抱道別後,帶上行李馬不停蹄的跑到安琪的家門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敲門,硬是把睡夢中的安琪及其一家人吵醒。雖然事後有道歉,而且安琪的雙親也表示沒關係,但被叫起來的安琪卻是心情很糟糕。

「是亞倫你太興奮了……真不曉得晨靄還沒散就硬把人家拽起來的人心裡在想什麼。」

依然對此耿耿於懷的安琪,眯着惺忪的雙眼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小聲抱怨着。

「哈哈哈,有什麼關係嗎!」

爽朗的笑了起來,亞倫精力充沛的說道。

「唉……」

看着精神動力異於常人的亞倫,安琪無力地嘆了口氣。

正準備說些能夠暫時讓他歇會兒的話時,一陣馬車駛過石板面颳起的『隆隆』響聲,讓安琪不得不打住話音。

一輛由兩匹馬帶蓬的四輪馬車停在他們面前,作為車夫的中年男人一手抓着韁繩,另一手遊刃有餘的和他們打招呼。安琪和亞倫一眼就認出他是鎮上兩位車夫中經驗老道的馬修家現任車夫馬克斯·馬修,然後禮貌的回以笑容和招手的動作並進行簡單的問候。

由於鎮內的人數過稀以及領地較少等多重因素再加上車夫較為幸苦,經常需要外出、風吹日晒,導致很少有人想當,因此為了確保這個職業的人數穩定性,除去自願當的以外,至少需要一個家族世襲制輪流擔任,而馬修家正是被選中的家庭。

「嗨,上來吧。」

從馬棚中探出頭來的萊爾德,微笑着招手。

「「萊爾德?」」

安琪和亞倫不約而同的叫出聲。

臉上寫滿疑惑。

「先上來再說吧。」頓了頓后,又對着馬克斯的背影說「馬克斯叔叔接下來的旅程就麻煩你了。」

「喔!就交給我!」

咧嘴一笑,馬克斯點了點頭。

雖然困惑不解,但安琪和亞倫還是提着自己的行李打開門,坐上設有蓬子的車。

馬蓬內的設備很簡單,只有三張長椅和專門放置行李的行李架,蓬子的左右上下放分別開着一個正方形的小窗口,為了方便掀開和遮住並沒有完全剪掉,只是在窗口的除上方以外的四周剪掉,簡單來說外形是垂直的小帘子。另外馬蓬和駕駛位僅用一個厚重的木板遮擋。萊爾德就坐在入口處旁的長椅上。

「喂喂,萊爾德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亞倫坐到萊爾德的旁邊,問出口的同時,馬克斯確認全員都坐上馬車,像是要活躍氣氛一般大笑着說了聲「孩子們,出發咯!」后便一拉韁繩,朝出鎮門口前進。

車輪駛過大街小巷,時常因為凹凸不平的地面而晃動。亞倫咬緊牙忍受顛簸的路途,再次問出聲:

「萊爾德怎麼回事?你怎麼和馬克斯大叔在一塊兒。」

「呵呵。」

萊爾德笑了笑,從懷中掏出表面整齊的信封,在他們面前晃了晃。

「事情說來話長。」

「快說吧!」

沉沉欲睡的眼睛一下子來了精神,安琪雙手握拳迫不及待的說。

很了解好友的秉性,萊爾德不做前戲,開門見山的講述來龍去脈。

「原來是這樣。」

安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吧!」

亞倫拍了下胸膛,開朗的笑着。不過隨即話鋒一轉,拉着眉頭對萊爾德說:

「不過什麼都不跟我們說、還擅自和大叔一起走,順便拿信件這點我實在不能原諒!」

說著,亞倫展開惡作劇的笑容。

安琪附和的點了點頭,暗中活動手指,等待亞倫的號令。

「你、你要做什麼……」

萊爾德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抖了下嘴角,勉強維持笑容。

「當然是懲罰啦!」

「害我們想個傻瓜一樣站在那兒白等!」

安琪和亞倫隔着萊爾德的頭會心一笑,緊接着從平穩行駛的馬車上站起來,張牙舞爪的沖向萊爾德。

萊爾德大驚失色,想都不想的就準備逃跑,可——

「唔、唔啊!別、別這樣啊……小心點!嗝哈哈哈哈!不、不要啊——!」

隔着木板,馬克斯邊駕駛馬車,邊聽着後方客席的說話內容,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小聲的念叨着:

「可憐的萊爾德。」

離開城鄉,踏上未知路途的三人在寬闊無垠的青空下打鬧着。一路上駛過許多城市,由於時間緊迫而沒能見識當地的風土文化,即使如此,旅途上依然很開心。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脫離大人手掌下、三個人攜手共進,離開家鄉前往不知名的遠方並相互依靠的生活。

就這樣,一行人跋山涉水的趕往傳說中的繁華都市——中央都,希爾洛。

「那就這樣了,希望再見到你們時會是威風凜凜的騎士大人——啊,當然了!千萬不要忘記,假設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回道倫看看!我想你們的父母親一定很想念你們。哦哦,對了!雖然在這大展拳腳是件很好的事情,但也要小心點不要惹是生非。」突然降低音量,絮絮叨叨的馬克斯湊近三人,彷彿害怕有人偷聽一般巡視四周確認附近的人只是經過後,側手擋住嘴巴的側邊,說「這裡的人啊……可是很可怕的。」

「嗯,我們知道了馬克斯叔叔。可以的話,請您代替我們和道倫的各位問聲好。將來有機會一定會回去看看。」

萊爾德一臉苦笑,內心卻很開心。雖然從剛才開始馬克斯就一直囑咐他們各種事情,但萊爾德非常開心,甚至有種希望他能夠一直說下去的想法。將近兩個禮拜的相處,顯然讓他們的距離一下子拉近許多。

「馬克斯大叔你就盡情放心吧!」

最不靠譜的亞倫拍着胸膛打保證:

「我一定會在這闖出名堂,成為鼎鼎有名、讓全鎮都以我為豪的偉大騎士!」

馬克斯伸出布滿老繭的手,笑着拍了拍亞倫的肩膀。

「我看好你哦亞倫!」

「馬克斯叔叔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看着他們兩個笨蛋的。」

安琪微微一笑,說出富有責任感的發言。可被稱作『笨蛋』,明顯讓兩人不快。

「我才不是笨蛋。」

亞倫反駁。

「我可不喜歡『笨蛋』的稱呼,聽上去就很笨。」

萊爾德孩子氣的撇了撇嘴。

「萊爾德……這個,希望你也能一併交給凱爾。」

最後囑託了幾句后,馬克斯從懷中另外拿出一個嶄新的信封。

「這個也……?」

萊爾德略顯遲疑。

「嗯。」

馬克斯不理會萊爾德的反應,一股腦的塞到他手中。

依依不捨的和三人道別後,回到車上駕駛馬車揚長而出。

雖然萊爾德、亞倫和安琪都有提出讓他在羅賓斯城休息會兒的建議,但被他很可惜的以『還有事情要做』為理由推辭。

注視着逐漸消失在視野的馬車,三人揮着手,五味雜陳的目送它遠去。萊爾德稍稍握緊信封,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先走吧。」

亞倫率先向前邁出一步,像往常那樣作為表率。

再這樣感傷下去也不是方法!

「嗯。」

安琪輕輕地點頭,緊抿着嘴唇,似乎在拚命忍耐着什麼。

「說的對。」

安慰的拍了下安琪的肩膀,萊爾德走到看守中央都希爾洛城門口的守衛面前,分別出示通行證和身份證,得到許可並且檢查的行李通關后,對着他們招手示意過來。

通行證是由各管理下城區人事的政府發配,唯有事前提交申請並被批准后才會獲得『通行證』。而身份證是居住在伯格萊爾的居民必備品。沒有它,就無法自由的離開去其他地方旅遊或是做事情,甚至還有會被都市通緝的危險程度。

正常來說,居民在出生后就會立刻被其父母上報當地的政府並無關年齡,順理成章的獲得身份證。

安琪和亞倫不甘落後的重複剛才的步驟,跟上萊爾德。

「一起努力吧!」

「為了成為騎士。」

「我們加油吧!」

他們相視一笑並深深地吸口氣,默默地做好心理準備。接着收斂神色,盡量的壓抑激昂的心情,萬分期待的踏進傳說中的繁盛奢靡的榮盛之都——中央都市,希爾洛。

眼前的繁華景色,一下子讓他們看的失神。

從立在正中央的噴泉池周圍衍生展開的大道四通八達分別通向其他街區,每條道路都格外寬廣,是即使兩輛馬車並驅而行也不顯得擁擠。身着各異的人在櫛比鱗次卻各有特色的房屋前來來往往,附近的商店門庭若市,無比熱鬧。還有幾個小孩在馬路邊嬉鬧着、路人們結伴而行有說有笑的朝着目的地前行。

因為剛好站在城門口,時不時有幾輛馬車排成一列從各個大道駛過經過他們出城。八成是準備前往其他都市或小鎮談生意的商人隊伍。

喧鬧的聲音震動着三人的鼓膜,繁花似錦的光景讓他們激動的咽下口水,同時好奇的打量周圍。從某輛外形華麗的馬車窗帘中,他們瞥見坐在馬車內的人士穿着上等衣料製成的服飾,有說有笑的高談闊論着。

「那應該就是上流社會的人吧。」

安琪小聲的說。

「是又怎麼樣,我是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亞倫毫不在意的哼着鼻子。

「「……」」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似乎在等待什麼。

忽然間,他們發現——

「「——奇怪!萊爾德呢?」」

本該站在他們身旁並在恰當時機插話的萊爾德不見蹤影。

兩人慌慌張張、以同步率高的嚇人的動作緊張的掃視周圍。

其結果是——

「找不到……」

「他拋棄我們了嗎?」

安琪和亞倫不禁開始異想天開。

的確,萊爾德是個聰明人,說是天才也不為過。無論是從小展現出的各方面的天賦還是就讀城立學院、學習成績每次都名列前茅時的事,都充分的體現出萊爾德聰明的程度。

因為安琪的成績不差,各方面同樣優秀,所以一開始周圍人都認為她和萊爾德走在一起是理所當然。只不過——隨着學期的推進,同學們對安琪的性格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時常惹怒教師、搞壞學校的公共設施等等原因,讓同學們逐漸對她敬而遠之。不過好在,因那出色的美貌及刨根究底外的開朗性格,使她在學校還是很有人氣。

但反觀亞倫則是個漏洞。除了四肢發達以外,頭腦出乎意料的簡單,或者說是單純。因此讓人很難聯想到三人是經常擠在一起的青梅竹馬。

比起安琪對萊爾德與某個一見鍾情的陌生人私奔的暢想,亞倫更加擔心他是否會丟下自己與安琪,獨自一個人離開。

「你們想什麼呢?」

就在他們胡思亂想時,萊爾德的出現讓他們一瞬間恢復正常。

「唔喔!」

「呀啊啊!」

兩人幾乎同時發出的尖叫聲,剛好引起周圍人的注意。興許是他們的服飾很不起眼以及接下來都沒做古怪事情的緣故,因此只是短短的看了幾秒后便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回到自己的世界當中。

「你去哪兒了?」

率先從驚嚇中回過神的安琪,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不是要找凱爾大哥嗎?四處亂走還帶着一身行李只會降低辦事效率,所以我就先到附近的書店買了張地圖,打算先找一間旅館暫時安置行李。然後再尋找凱爾大哥。距離開學考核還有段時間,趁着時間還有餘裕,抓緊時間去找吧!」

萊爾德井井有條且滔滔不絕的講述理由,語速快到像童話本中近似無敵的主人公因果術師所使用的連續火球術法。

即使如此,安琪還是飛快地把信息收納到腦海中並明白的點點頭;亞倫的反應則是迷糊的歪着頭,似乎因為萊爾德的語速太快而且內容太雜亂,所以沒辦法聽清楚。

「簡而概括。萊爾德的意思是讓我們先找間旅館。」看出青梅竹馬的疑惑,安琪作出解釋,接着又轉頭面向萊爾德說「那離這附近最近的旅館是哪裡?」

「根據地圖以及附帶的羅賓斯城旅遊指南顯示,最近的地方是直徑往前走三十達左右,接着轉向從噴泉中央衍生的三條交叉口中的左邊,再直走四十達左右並右拐就是旅館——『薩米之家』。」

「那麼就快點出發吧。」

安琪看了眼背在身後的行李包,急不可耐的說著。

對於三人里唯一一位女生,亞倫和萊爾德向來都是像侍從那樣絕對服從——當然,只是建立在三方和諧以及要求不過分的前提上。

亞倫急忙跟上安琪的背影,慌慌張張的模樣就像是要追捕逃出柵欄的綿羊的牧羊人。

「(呵呵,他們真是一點沒變……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腦海里勾出來自幼時的遠久回憶,淡紫發的女孩和金橙發男孩在漫山遍野的草坪中追逐的畫面宛若重現般,在眼前浮現並與此刻的景象重疊。

雖然周圍的景色與幼時截然不同,男孩女孩也成長為少年少年。但唯獨不變的,是彼此之間的友誼。與其用『朋友』或是『摯友』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倒不如說『親人』更加的貼切。

不知道為什麼,萊爾德看着這幅景象感到很欣慰。

「萊爾德快點!安琪跑沒影了!」

亞倫的喊聲瞬間把萊爾德的幻想戳破。

回過神來的同一時刻,萊爾德在毫無知覺間已經跑到亞倫的面前並緊張的詢問。

輕而易舉甩開後面的兩位青梅竹馬,安琪對他們的緊張與着急渾然不知。向前奔跑的腳步,因周邊的騷動聲而停止。她輕蹙眉頭,偏着頭雙手抓住背包的肩帶,好奇的擠到人群中,探頭觀望。

「咦——?」

安琪愣住,急促的詫異聲脫口而出。

紫褐色遍布全身,一個拳頭大小的小腦袋上長着一根可愛的獨角。頭上披着棕色的小小斗篷,水靈靈的紅色眼睛骨碌碌的轉着圈,既好奇又害怕又警惕的仰視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們。

——這是從未見過的生物。

「不、不對……」

安琪啞然失聲,急忙否定自己的想法。

一定在什麼時候見過!

想着,她蹲下身,慢慢地把雙手伸向獨角獸——

「非常抱歉!打擾你們了。」

文質彬彬的喊聲突然插入。

伸出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住,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一下子竄遍全身。

強壓着怪異的森冷感,安琪抬頭仰望那位出口說話、披着淺灰色斗篷的青年。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雙深沉、光是看着就會給人帶來壓力的紫色眼睛以及那頭交雜着黑色的金色亂髮。

「抱歉。」

彷彿是錯覺一樣,紫色的眼睛好像不曾存在過。那雙碧藍色的眼睛震撼着她的視網膜。

似乎察覺到安琪的異樣,青年不動聲色的輕輕壓下兜帽,有意無意的遮擋臉龐,然後對着群眾們歉意的笑了笑,接着彎下腰抱起獨角獸,泰然自若的轉身離開。

人群針對剛才的事情議論着,而後又發覺持續呆在原地也不會有什麼收穫時,姍姍離去。

安琪下意識的邁開步伐追上去——

「安琪!」

亞倫的叫聲從後方傳來。

安琪動作一頓,反射性的轉向聲音的來源處。可當轉回頭時,發現那名青年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 ※ ※

「沒有聽過嗎?沒關係,感謝您的協助。願您能度過美好的午後。」

輕輕地彎腰鞠躬,萊爾德目送不知道是第幾位的路人,接着又轉身面對下一位剛好經過身邊的行人詢問是否認識凱爾·馬修並想從他們口中打探到消息。

可搜索了半天,眼看夜幕即將降臨還是沒有任何收穫。

為了提高辦事效率,他們甚至還分頭行動。距離集合的時間不到三分鐘,因此萊爾德簡單明了的問完,在獲得完美複製前幾位的答案后,便前往羅賓斯城威廉大道的噴泉池與亞倫和安琪集合。

看着除亞倫以外滿是疲憊的友人臉,萊爾德立刻明白他們所獲得的結果都和自己相同——一無所獲。

「彆氣餒,反正還有一天的時間,明天再去其他街區找找吧。」

亞倫依然精神的活蹦亂跳,絲毫沒有疲憊的跡象。有時候萊爾德真的很羨慕他這份活力十足的精神。

「那麼今晚就先回旅館休息吧。」

萊爾德考慮到安琪算是有些虛弱的體質,提議道。

「嗯。」

沒有意外的得到其餘兩人的同意,三人踏上回到旅館的旅途。

「三位貴客,看你們風塵僕僕的模樣,是否遇到了什麼難事呢?或許我可能派不上很大的用途,但如果是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的事,請儘管說出來,讓我為你們排憂解難。」

剛剛還在處理櫃檯事物的中年男人,聽到從外部傳來的腳步聲,頓時停下動作,反射性的朝着門口露出職業性的笑容。

他是『薩米之家』的老闆,薩托斯·米格。『總是眯着眼睛、實際性格喜怒無常,但只要面對客人,無論有多麼生氣都能立刻擺出笑臉的笑面男』——這是附近民眾對他的評價。

亞倫和萊爾德面面相覷,接着相視而笑。

「是的,或許您的確能幫得上忙。」

安琪剎那間領會他們的花花腸子,於是在萊爾德和亞倫出面以前,率先穿過並擠到他們的中間,微笑着說。

「喔?」

萊爾德嘆了口氣,只好打消和亞倫通過眼神交匯所定製的『計劃』,接過安琪的話,把話題引向重點:

「請問您是否認識一位名叫『凱爾·馬修』的人?他約是四年前來到希爾洛。」

「凱爾·馬修?四年前?」

嘴裡呢喃複述萊爾德提供的線索,薩托斯低下頭邊摩挲着下巴邊緊鎖眉頭陷入沉思。半響后,他收起愁眉苦臉的表情,轉而換上笑臉:

「很抱歉,我幫不上忙。」

「果然。」

亞倫不出所料的輕聲說道。

「凱爾哥又不是很出名,沒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不過。」

薩托斯對亞倫笑了笑,話鋒一轉的留下懸念。

萊爾德和安琪有些期待。

「你們可以去『斯坦利酒館』問問一位叫做『奈歐爾』的人。他知道這座城市的一切——包括你們口中的那位『凱爾·馬修』先生。」

聽着薩托斯近乎是篤定的口吻,萊爾德和安琪也開始有些相信。

雖然比起去找那個叫做奈歐爾的人打探消息,倒不如去負責管理下城區羅賓斯城的城政府里居民登記處打探消息更靠譜,但需要更多的時間,而且他們也未必會真的幫忙找。所以打從一開始萊爾德他們便捨棄這一選項並不抱有希望。可想到凡事總有萬一,又簡單的登記了下尋找消息后,才去問民眾們。

「明晚耶茨區將會舉行一年一度的『篝火節』如果三位貴客有興趣,不妨去看看。據說有許多身份尊貴的人,為了目睹盛況以及體驗節日當天舉辦的各式各樣的活動,而特地屈尊降貴的到那兒『觀摩』。」薩托斯的話音頓了頓,然後帶着笑臉敲了敲腦袋「瞧我這腦袋。真是非常抱歉,耽擱三位的休息時間。」

「沒事,謝謝您的消息。晚安。」

明白薩托斯話中的意思,萊爾德瞭然的做出回應。之後和安琪、亞倫分別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三人的房間位於旅館的二樓,三間客房相鄰僅有一牆之隔。

隔天一大早,萊爾德早早的起床,洗漱更衣完畢后,走出房間敲響左邊的房門,安靜的等待數秒又敲響右邊的房門,以來來回回、時常間斷的敲門聲作為獨特的鬧鐘,來叫醒沉陷夢鄉的兩人。

隨着安琪與亞倫先後的醒來,三人在會面后一同下樓,在薩托斯的引導下到旅館的餐廳吃早餐。早餐的食物是一塊塗上鮮奶油的黑麵包和一杯熱牛奶。

飛快地吃完早餐后,三人根據薩托斯所給出的路線,小小的在周邊迷路了會兒后,穿過兩條街巷來到斯坦利酒館。照常來說,斯坦利酒館在早晨九點左右是停業狀態,直到中午十二點才正式開始營業。但因為這個禮拜的特殊性(今晚舉辦篝火節),而從早上八點開始營業。

酒館正好夾在武器鋪和鎖匠鋪的中央,和左右兩邊的兩棟建築相比,斯坦利酒館顯得狹窄不少。三人相繼穿過厚重的橫木門進入酒館。

要不是外邊探出雲層的太陽,或許裡面會是一片黑也說不定。酒館內只有小部分地方擺着蠟燭作為燈光,整體來看很是昏暗,裡面洋溢交織着咖啡與酒的濃烈味道。也許因為是早上,所以酒館內很空曠,除去三到五個組成團地躲在角落酣暢淋漓的喝酒以及剛剛來到的亞倫一行人以外,酒館內只剩下一位站在櫃檯內的成熟女性和一位坐在櫃檯外的金髮青年。

「誰是奈歐爾?」

亞倫迫切的環顧四周,低聲提問。

「比較符合形象的……也就只有坐在櫃檯的那個男人了吧?」

安琪舉手指着坐在櫃檯的金髮青年,小聲說道。

她很討厭這裡的氛圍,不論是刺鼻的酒精味、不論是過於濃重的苦咖啡味還是角落吵吵鬧鬧,似乎下一秒就會起立引發鬥毆的四五個大男人,都讓她極為不適。可能自己沒察覺到,但亞倫和萊爾德卻可以感覺到安琪對這的排斥感。

「你們先出去,我去找那個金髮男人問問看。」

「我陪你!」

亞倫馬上說。

「咕……我、我也留下吧。」

雖然生理上、心理上都很排斥,但安琪還是勉為其難的扯出笑容,不甘示弱的說。

「不用啦。」

「有什麼關係!」

「讓你一個人去問那些凶神惡煞、還是潛在犯罪份子的人也太危險了!況且這種事可不符合我們的作風。」

安琪不依不饒的說。

深色的眼睛閃爍微光,不容拒絕的語氣格外可怕。

「呵……呵呵。」拗不過他們,萊爾德只好繳械投降「真拿你們沒辦法……行吧。」

「哦?小孩子?」

戰戰兢兢的走到金髮青年的身後,還沒等亞倫開口說話,金髮青年彷彿早就察覺到他們一般,側着頭,搶先開口。

「至少也該說是少年!我們可是年滿十六的法定年齡。」

安琪忿忿的提出異議。

「還是小孩。比我小的都是小孩。」

對金髮青年的強詞奪理,安琪倍感不悅。正打算繼續開口提出反駁論時,他又搶先一步的說:

「說吧,來這有什麼事?」

連續兩次被搶話,一時之間讓安琪很不好受,也認為很沒禮貌。礙於有求於他,才閉上嘴巴,硬生生的把到嘴邊的話給吞回去。

「大叔,你認識一個叫凱爾·馬修的人嗎?」

亞倫看了眼安琪,然後轉而面向青年,笑嘻嘻的問道。

「凱爾·馬修?」

青年手扶着吧台,慢悠悠地轉過身。

「是的。」

萊爾德點點頭。

「哈哈,又是來找你問話的呢——小歐爾。」

一直保持沉默暗中關注談話進展的女人,忽然笑了起來。

「是啊是啊,真是麻煩呢。」

金髮青年——奈歐爾不耐煩的騷着頭髮,不滿的抱怨。

「所以咧?你們從誰口中得知我的事?又是想從我這得到什麼線索呢?最好如實說喔。想必你們也從介紹人口中得知『我什麼都知道』了吧?所以隱瞞我也是沒用的哦,雖然我或許不會揭穿你們,但我可不敢保證給你們說出的答案會是正確的喔。」

抿了一口散發濃烈酒味的烈酒,奈歐爾笑眯眯的說道。

「小歐爾別鬧,對小孩用那麼較真的口吻可就沒意思了呢。」

塗著紅色口唇的撫媚女人,撥弄了下偏黃的波浪捲髮,笑呵呵地說道。

萊爾德和亞倫因女人特殊的語調,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她身上。偏黃的長波浪捲髮、凹凸有致的身材以及一身妖艷的紅色連衣裙,宛若童話故事中專門勾引男性靈魂的邪惡女妖。

「男人都是白痴變態蠢蛋!被外貌迷惑的色情動物!」

安琪突然注意到身旁兩個男生的異樣。

緊接着——

渾身顫抖的舉起拳頭,恨鐵不成鋼的分別用力地拍了下萊爾德和亞倫的腦袋,偏白的膚色升上一抹因憤怒而出現的火燒雲。

彷彿表示剛才攻擊造成的影響有多麼的嚴重一樣,他們的頭上徐徐升起一個小包。

「安、安琪……冷、冷靜點……」

毫不留情的殘酷動作,讓亞倫一瞬間產生腦袋是否被鐵鎚敲擊的錯覺。回過神來,他看到安琪惱羞成怒的模樣,急忙低聲下氣的安慰她。

同時,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我……我只是碰巧注意到上方的酒而已……啊……對、對不起!」

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萊爾德十分的心虛。最後索性放棄掙扎的彎腰道歉,希望能得到安琪的原諒。

「哈哈真有意思。不過小小姐也別太介意,不論年齡大小,習性都是一樣的呢——見到美好的事物,眼睛就會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畢竟男孩也是男人呢。」

嘴裡說著意義不明的話語,女人笑靨如花。

「正式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娜塔莎·斯坦利,這所酒館的老闆娘。有興趣的話,不妨經常過來坐坐,我會給你們優惠的唷。」

發揮自身的成熟魅力,娜塔莎對着反覆向安琪道歉的三人,撫媚的眨了下眼睛。

奈歐爾的身軀微微一抖,隨即斜眼看她。似乎在對她傳遞眼神訊息,可卻被娜塔莎華麗的無視。

「唔……!」

亞倫和萊爾德不約而同的看向娜塔莎,僵硬的閉着嘴巴,因為與對方對視,心理的牆壁極快的被媚眼擊破,再次變紅。紛紛發出掙扎的吟聲,害羞的低下頭。

「啊啊啊啊!男生都是這樣,太討厭了!」

又一次揮出朝毫無防備的兩位男生揮出拳頭,安琪氣呼呼地跑出酒館直奔旅館。不理會薩托斯的關心問候,二話不說的衝到自己的房間內,氣憤的撲到床上,頭埋在床上,上下揮舞交替錘着有點硬的床鋪。

「走、走了……」

萊爾德不知所措的低喃。臉上寫滿茫然。

雖然頭隱隱作痛,但顯然安琪的憤而離開比起疼痛更加重要。

「回……回去的時候再道歉吧……」

亞倫長嘆一口氣,汗流浹背的說。

老實說,他已經可以在腦海里想象出回到旅館后趴在地上、五體投地向安琪道歉的畫面。

「也是啊……女孩的心思真複雜。」

萊爾德同樣長嘆口氣。

「呵呵,看來小小姐被氣跑了呢。」

「都怪娜塔莎太搔首弄姿——行吧行吧,作為補償……我就告訴你們那個什麼凱爾的線索吧!先說明一下,你們最好把範圍縮短、最好把特徵告訴我,不然我可沒辦法準確的提供線索。這世界重名的人太多了。」

「搔首弄姿也得要有資本,所以我才說男人根本不懂女人心嘛~」

娜塔莎攤開雙手一臉受不了的搖着頭,接着又改變抱怨的口吻,輕輕一笑說:

「不過呢,我會默認的把搔首弄姿當作是讚美語。」

時不時的誘惑動作,讓亞倫和萊爾德心驚膽跳。

他們面紅耳赤的乾咳幾聲,訕訕的移開視線。

「凱爾哥的模樣可能會發生變化,所以形象特徵肯定是幫不上忙!只不過,那頭海藻般的墨綠色以及分別位於唇部下方、左右眼角下方的三顆痣一定不會變!」

調整好心態后,亞倫信心滿滿的逐一說出印象中凱爾的模樣。

「這樣啊,的確是蠻有特徵的外貌呢。」

奈歐爾抿了口酒,扶着下巴淡淡地感慨。

「還有呢?」試探性的提出這一疑問,隨後卻不等他們兩個做出回答,自顧自的說:「四年前來的對吧?」

萊爾德微眯起眼睛,在想奈歐爾是不是有喜歡搶話的古怪愛好。

「對啊!」

沒有在意奈歐爾屢次三番的搶話,亞倫拚命的點頭,順便補充:

「他是我們道倫小鎮的人!還是將來要把我們小鎮發揚光大的商人喔!」

「知道了知道了。」

敷衍的揮了揮手,奈歐爾說:

「那我大概有印象了。」

「真的!」

亞倫興奮的叫着。

「可是那傢伙並不是商人,更不是四年前來的。」

彷彿要澆滅亞倫如烈火般躥升的激動,奈歐爾齜牙一笑。

儘管事先多少有料到這一事實,但萊爾德還是不免小小的驚訝了下。

「近期那傢伙有來我們酒館喝過酒,算你幸運。他目前在——」

話說到這裡忽然停下,奈歐爾興緻蠱染地笑了笑:

「你們打算給我什麼報酬呢?」

「你——」

「沒有報酬。」

萊爾德出言制止亞倫的行動,面帶微笑的說:

「先前您可是說過『作為補償,我就告訴你們凱爾的線索』這句話。尊敬的奈歐爾先生,難得要反悔么?想必美麗動人的娜塔莎小姐已經把那番話全數聽進了吧。只要有人證,我們就可以向羅賓斯城的法院提出訴訟,畢竟——這也算是詐欺的一種。屆時,或許對您的懲罰不太嚴重,可我相信,這足以讓奈歐爾先生的名聲降低。」

「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麼認真。」

「這位小哥叫什麼名字呢?說話真有意思呢,有沒有興趣去報考斯坦利綜合學園裡的法學院呢?地點可是在獨立城區喲。」淺淺的笑了笑,娜塔莎向前探出身子,故作神秘的小聲說「斯坦利學園的名氣可是與修卡萊德騎士學園並列喔!小哥如果要去的話,我可以向法學院的人推薦喔。」

獨立城區、斯坦利學園、修卡萊德騎士學園……這些字眼讓萊爾德眼前一亮。

如同字面意思那樣,『獨立城區』意為脫出都市管轄範圍的獨立城區,不屬於任何都市。『四方都市』中,基本上都有一個像這樣的城區。它們以獨立的方式存在,宛若與都市並列的國家。

像是希爾洛著名的修卡萊德騎士學園或是斯坦利學園均是設立在獨立城區的名門學園,唯獨學園長及神王陛下有資格對其進行直屬管理。

「斯坦利學園?」

亞倫不解地歪頭。

除了希爾洛存在修卡萊德騎士學園這樣的專門培育優秀騎士的教育機構以外,亞倫對希爾洛一無所知,或者用『漠不關心』更加貼切;相反,做事周全的萊爾德則是在這方面搜集了許多消息,當然與大名鼎鼎的修卡萊德並駕齊驅的斯坦利而言,即使不特意去打探也能獲得相關情報。

「娜塔莎小姐與那所名門學園有什麼關係嗎?」

斯坦利學園與修卡萊德騎士學園的教育方針與針對培育的對象從本質上有着根本的差別。換句話說,是經常引發衝突的兩間學校。

基本上兩間學校的學生屬於一山不容二虎的爭奪狀態。萊爾德想,不管是誰都無法容忍第一名有兩位吧?雖然這矛盾衝突像極了作家們千篇一律,為了突顯出主角的魅力和強大實力而杜撰出的劇情。

「原來如此。怪不得自曝姓名,娜塔莎你果然對這小子有興趣啊。」

奈歐爾單手扶着額頭、手肘靠在櫃檯上一副『果然是這樣』的表情,斜睨娜塔莎。

「我只是對同行的那位小姐感興趣——」

娜塔莎不以為然的說。

這番話讓萊爾德和亞倫受到深深地重擊。

似乎說話每次都有轉折,娜塔莎停頓片刻,又說:

「——當然啦,後來我又對小哥的那番話起了興趣。」

奈歐爾翻了一個白眼,打斷娜塔莎準備好的挖掘宣言:

「回歸正題,我就不玩你們了。」

無視萊爾德和亞倫的反應,奈歐爾繼續說:

「凱爾那傢伙是四年前來的,外貌呢也符合你們描述的那樣。只不過呢~正如前面所說,他現在不是一名商人,或者說『以前是』。具體原因我也不好透露更多,作為他的好友,我把他的動向告訴你們已經是越格的舉動。所以說,我現在該好好盡一下友人的職責——」

奈歐爾從位置上站起來,真正的面對亞倫和萊爾德。

「——告訴我,你們找他的目的以及——」微妙的稍作停頓,奈歐爾眯眼笑着「找到他后你們會做什麼?」

亞倫和萊爾德面面相覷,短暫的思量片刻后。

「我可以告訴你們。」

萊爾德做出回應並把事情的原委毫不保留的全盤托出。

「老實說,我還真不想讓你們去見他們。」

聽完來龍去脈后,奈歐爾困擾的搔了搔頭。

「我明白,但這件事我必須去做。既然答應了人,就必須做到。」

萊爾德罕見的較真起來。

「做出承諾就要遵守!我父母就是這麼教育我的!」

亞倫發表立場言論,果斷與萊爾德站到同一戰線。

「你們的性格還真是麻煩啊。」

「可正是因為這麼麻煩,才這麼可愛,不是嗎?」

娜塔莎笑盈盈的雙手托腮。

「喂,你到底是站在我這邊還是兩個小鬼頭那邊?」

「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

習慣性的停頓。

奈歐爾對接下來的轉折瞭若指掌,誇張的垂頭嘆氣。

「——就平時而言。人生總是要做出改變,一塵不變的人生是多麼的沒意思啊。因此呢,為了讓我的人生有趣起來,只好犧牲你啦小歐爾。」

「麻煩你不要變!」

「可我已經變了呢,嘻嘻~」

賣弄可愛的吐了吐舌,娜塔莎甜甜一笑。

「真是受不了!」

無話可說的搖了搖頭,奈歐爾自暴自棄的雙手抱頭。

「行啦行啦,下回幫你總行了吧?趕快把小凱爾的走向說出來——」

再次停頓了下,娜塔莎說:

「——不然我就說了喔?小心我砸掉你『萬事通』的招牌。」

說完,她衝著萊爾德和亞倫輕輕一笑。似乎對他們很有好感的樣子。

奈歐爾邊咂舌邊瞪了她一眼。

結果娜塔莎卻選擇滿面笑臉來迎接。

「難纏的女人。」

奈歐爾再度咂舌,收回瞪視的目光,悻悻地轉開頭。

「是是是~快說吧。我想小凱爾不會怪罪你的。」

「知道了。」

撇了撇嘴,奈歐爾雙手抱胸,直視兩人說:

「那傢伙就在——」

話到這裡又再次停下。

接二連三的停頓轉折,讓亞倫青筋抖動。

「直接告訴你們好像有點虧。」

裝蒜的話語,使萊爾德也有點情緒失控。

「你到底說不說。」

「最近的年輕人啊——」

「我可不覺得你比我大多少,還是說你實際上是個臭老頭?的確,啰嗦這點很像。」

萊爾德面帶微笑的說。

「……嘴真毒。雖然還沒到能傷到我的地步就是了。」

「噗哈哈,明明小歐爾氣到顫抖。」

「閉嘴!」

奈歐爾氣急敗壞的大叫。

「對女生髮脾氣的男人可是最糟糕的,簡直比蟲子還要低等。換句話說,我寧可觸碰蟲子也不想和你說話呢。」

「你是在嘲諷我嗎?我時不時懷疑,你是否是隔壁派來的間諜。」

「這個答案很重要嗎?即使知道我是間諜,似乎你也不能做些什麼。」

娜塔莎莞爾一笑,不置可否的說道。

萊爾德對談話的進展一頭霧水,但他沒有餘裕去管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

「麻煩你快點說出來,我們時間有限。」

「就在隔壁武器鋪!」

兇狠地瞪了一眼萊爾德和亞倫,奈歐爾咬牙切齒的說道。接着又轉回頭和娜塔莎拌嘴。

「謝謝。」

「呼……終於得到答案了,無論怎麼說還是謝謝了。」

亞倫和萊爾德忍不住鬆了口氣,這下事情總算是完成了。

轉身之際,娜塔莎意義不明的朝他們笑了笑。

萊爾德同樣回以笑容,輕啟嘴唇用口型擺出「謝謝」。然後帶着摸不着頭腦的亞倫離開酒館。

「走了嗎?」

金髮青年輕聲問道。

「走了。」

黃髮女孩點頭回應。

「哎呀……超累的。演戲果然不是我的強項,我認為你應該去找專業的戲劇人員來協助你——這對於親愛的娜塔莎小姐是易如反掌吧?——再這樣下去,我的小心臟可受不了啊大小姐。」

金髮青年心有餘悸的撫着胸膛。

「拜託別拿那份慫樣來面對我好嗎?你這還算是我們斯坦利引以為豪的劍騎士高等部的太陽生嗎?不覺得太可恥了嗎?韋伯斯特?難道你除了打架鬥毆以外就不會其他了嗎?」

黃髮女孩——娜塔莉直率的表達不悅。

接連的反問讓金髮青年啞口無言。

他十分清楚眼前這位任性大小姐的脾性,儘管很想反駁,卻礙於階級問題沒法耿直的說出內心話。可即使如此,金髮青年——韋伯斯特還是想小小的發表意見:

「您可以盡情的數落我,親愛的大小姐……但,請別拿我們劍騎士的名譽開玩笑。」

「不——」

話音停頓。

韋伯斯特緊張的咽下口水,心臟因緊張而加快跳動。

「——我只是拿你的名譽開玩笑。」

「嗤……」

「噗……」

「咳……」

角落響起此起彼伏的憋笑聲,其聲音來源於——

韋伯斯特羞愧的無地自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向來在斯坦利學園威風凜凜被學弟、學妹們敬畏的稱為『韋伯斯特學長』的劍騎士專業太陽生,唯獨面對娜塔莉的時候才會感到束手無策。

「夠了,別笑了。還有正事呢,難道一個個的都喝到神志不清忘記自己的職責了嗎?」

威嚴的一聲,讓躲在角落的『酒客』剎那間鴉雀無聲。

寂靜籠罩昏暗的酒館內部。

「韋伯斯特,繼續打探周邊的消息吧——」

韋伯斯特提心弔膽,衷心期望娜塔莉說話不要再做停頓。因為每當停頓過後的轉折,總會讓他無法接受、甚至大受打擊。

「唉,整天呆在這酒館還要裝成浪蕩的模樣簡直噁心到不行。」

娜塔莉出乎意料的抱怨起來。

「可我怎麼認為您剛才對那兩位小孩裝出的模樣是發自內心的呢?」

「我知道你很想嘗嘗從天堂掉落到地獄的滋味——」

娜塔莉咧嘴一笑。

韋伯斯特毛骨悚然的縮起身子。

「——啊~報刊部又得忙碌一陣了呢?我想想,那則報刊的標題應該是『特大號!八面威風的韋伯斯特學長慘遭留級,一時之間跌落谷底!曾經的『太陽生』名譽一去不復返!』——這樣的標題怎麼樣?畢竟留一級,然後毋庸置疑的被學園單方面撤掉、逐出專屬於劍騎士的至高榮耀——『太陽院學生』,最後被人萬眾嘲諷。這種下場,想想就很有意思吧。」

「(惡毒的女人!)萬分抱歉,請原諒我的無禮及請容許我撤回前言。另外,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縱然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屬下一定照辦!」

韋伯斯特在心裡毒辣的詛咒,面上還是無比謙卑。

「這樣啊~那就按照原定計劃吧。」

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韋伯斯特,娜塔莉退卻從心中湧起的反感,故作輕浮的揮手。

「是!謹遵您的吩咐!」

恭敬的屈身行禮,韋伯斯特勉強維持儀態,竭盡全力的忍耐立刻逃出去的可悲念頭,故作瀟洒的離開酒館。

確定韋伯斯特徹底離開,甚至還啟動外圍的因果術結界探查周邊情況后,娜塔莎才放下心的用眼神示意坐在角落的幾位傭兵做事。

待門徹底封鎖完畢后,娜塔莎面露笑容。

「接下來,就開始辦正事吧——!」

※ ※ ※

「凱爾哥!」

亞倫試探的朝從木門內部傳出金屬撞擊聲的方向大喊。

「歡迎光臨——!」

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青年卻沒有多想,只是急匆匆的放下鐵鎚,暫時停止正在運行的工作,滿頭大汗的胡亂用手擦掉因悶在裡頭產生的汗水,趕忙推開木門,露出開朗的笑容招待客人。

可在看清來者的面容后,儘管已經過去四年之久,但標誌性的陽光笑容和金橙發讓青年的笑容一瞬間凍結。

「亞……亞倫?」

他支支吾吾的叫喚着小時候經常纏着自己的小弟弟,頗感震驚。才過去僅僅四年,他,不,他們卻已經成長為相貌堂堂的少年。一面感嘆時間的偉大以及弟弟們的成長,一面慌張的把從手汗抹在圍裙上,反應慢半拍的用手遮住臉。

「你們認錯人了!」

「少來!就是凱爾哥吧!」

亞倫毫不留情的戳穿,讓凱爾的顏面盡失。

就算知道被看穿,可凱爾還是只能佯裝陌生的撇開頭,藉以消除自己的罪惡感以及讓自己好受些。

「雖然不清楚凱爾哥隱藏自己身份的原因,但可能是牽扯到私人的事情,所以我們不會過問。我們來到這邊的原因……不,應該說我們會找你的原因是因為馬克斯大叔委託我帶一樣東西給你。」

萊爾德從懷中掏出兩封信件,一併遞到凱爾的面前。

過於直白的話,讓他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直到聽見『馬克斯』才稍有反應。

凱爾愣愣的接過信封,當下拆開信封拿出包在裡面的信紙。儘管萊爾德有從馬克斯口中簡略的得知信件的張數及內容,但看到泛黃、折損的各色信件還是頗感驚訝。

「先走吧。」

萊爾德壓低聲線。

「沒事啦,我等凱爾哥看完!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

萊爾德儘可能的壓抑像是憤怒、像是無話可說的複雜心情。

「你要去哪?」

「回家找安琪。」

亞倫明顯受到打擊,誇張的瞪大眼睛急忙跑過去拉住萊爾德。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們一起回去!」

「再晚那麼一會兒,安琪會大發雷霆。」

生氣的安琪如同發飆的雄獅般的可怕。

深有體會的亞倫,內心開始動搖。視線來回不定的停落在專心讀信隨着翻頁面色逐漸凝重的凱爾和態度微妙的萊爾德。

「(呵,贏了。)」

「凱、凱爾哥,我們等下會再來的!會帶安琪來的,所以稍等一下!」

說完,亞倫像是提行李箱一樣,拖着略微自我陶醉的萊爾德,飛馳而出。

「啊……老爹啊……」

時間過去很久。

凱爾留戀的把目光從信上移開,低頭緩緩地吐了口氣。

然後——

「咦?人呢?」

凱爾困惑的左右搖頭,藉此變更視野。

可在狹窄的店內沒有捕捉到人影。

陳列各色武器的商店內冷冷清清。

另一方面,在萊爾德的慫恿下,兩人膽怯的站在門前。

「……我、我敲了……」

「敲、敲吧!沒事的!」

「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沒事啊!」

痙攣一樣的表情、打着寒顫的身體。

「我、我很好!」

顫抖着舉出大拇指立起的動作,亞倫逞強的笑着。

「我總感覺你下一秒會暈倒。」

「安、安琪!」

萊爾德剛做出反應,亞倫提前做好赴死的決心,伸出手懷揣不安的敲門。

裡面很快有了反應。

「我看錯你們了!就、就算現在跪在地上求我也不會原諒你們!」

「我——」

「就算你們現在馬上給我求生指南我也不會原諒你們!」

「原來原諒我們的條件是求生指南。」

萊爾德若所有思的點點頭,用安琪聽不到的聲音低聲自語。

「我們有嗎?」

亞倫茫然的轉頭面向萊爾德。

「我……找找看。」

應該沒有吧。萊爾德想着回到自己房間,努力地翻箱倒櫃。

抱有期待的亞倫,悄悄地離開安琪的房門前,探出腦袋看向萊爾德的房間內。

「沒有。」

「那……怎麼辦?」

「……老辦法。」

眼中閃過一絲果決,萊爾德沉痛的閉上眼睛。

「……好吧。」

忐忑不安的吞咽口水,亞倫僵硬的挺直身板,像木偶一樣來到安琪的門前並敲響門口。

「不原諒!」

「今晚……我們去耶茨區吧?那裡、那裡很好玩的。昨天薩托斯老闆說會有很多活動,到、到時候……」

「錢呢?」

一把刀同時刺中萊爾德和亞倫的心臟。

「我……我們來付,哈、哈哈。」

沒錯,這就是對策。

只要有慶典,一切生氣所營造的後果都不算是後果!只要在慶典上提供金錢、只要不是在盛怒到無法挽回的極點下,一切都能用錢與慶典來解決!

——儘管所要支出的相對代價是亞倫和萊爾德無法負擔。

門裡邊的動靜停止,隨之而來的是踏踏地腳步聲。

「「(成功了!)」」

萊爾德和亞倫既興奮又心痛的舉起拳頭。

「我……就勉強原諒你們吧……別、別再用下次了!要是再被那種女人給俘獲,我就把你們大卸八塊!」

打開一條門縫,一隻眼睛從縫隙中出現。

咬牙切齒卻顯得委屈的口吻,讓亞倫的心倏地揪痛,頭上也冒出更多的冷汗。

「放、放心吧!」

「是……是啊。」

「那你們找到凱爾哥了嗎?」

得到心儀的答案后,安琪才不清不願的將門完全打開。

「當然找到了!雖然那個奈歐爾的口氣有點讓人討厭,但情報還是很可靠的!」

「走吧。」

安琪兀自越過亞倫和萊爾德。

「去凱爾哥的店裡?」

亞倫跟上去,不解地問。

「不然呃?萊爾德也是,快點跟上。」

如此宣告后,亞倫和萊爾德不得不像小跟班的緊跟在安琪的身後。隱隱約約間,他們還聽到了安琪的抱怨聲。

「真是過份,找到凱爾哥竟然還不告訴我。」

※ ※ ※

「凱爾哥你信看完了嗎?」

看着站在店外左右張望的凱爾,安琪不由得皺眉發問。

臉上三顆痣的特徵,即使相隔多久,安琪也有能立刻把他認出的自信。

「是啊……老爹在信中都把事情告訴我了。你們是要報考修卡萊德沒錯吧?還有……你是安琪沒錯吧?」

「凱爾哥太過分了吧!才四年就把我給忘了。」

安琪賭氣的鼓起雙頰,不滿地嚷嚷。

「我怎麼會忘記可愛的安琪呢?」

「請正面對我說話。」

「呵……呵……哈哈哈……」

尷尬地笑了笑后,凱爾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抓着頭髮。

「第一眼真有點認不出來。」

「唔!」

安琪眯起眼睛,視線如同獵豹盯着獵物般的犀利。

「先、先不說那個了!你們也知道,我現在是開武器鋪的小販,預計你們馬上就要報考,身為大名鼎鼎的騎士學園肯定少不了戰鬥,我想你們肯定很需要武器對吧?我也沒有可以幫到你們的事,可送幾把武器刀具還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的!」

「真、真的嗎!」

亞倫激動的睜大眼睛,聲線因激動而發顫抖。

從小到大,唯一可以算得上武器的就只有以前自己偷拿愛德華大叔家木材,然後用刀削的木劍。接觸到貨真價實的戰鬥用武器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別扯開話題!」

相較於武器,安琪比較在意凱爾忘記自己這件事情。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萊爾德笑容可掬的說。

從臉上綻放開的弧度不難看出他此刻愉悅的心情。

「跟我來吧。」

「喂……!」

兩個男生在武器的利誘下,不假思索的拋下掙扎的安琪,滿心歡心的跟在凱爾正後方進入店內,笑逐顏開的站在展台前挑選心儀的武器。

被扔在後頭的安琪,認真的進行幾番無謂、典型的一邊倒思想掙扎后,佯裝迫不得已的進入店內,加入到挑選武器的行列。決定他日再向凱爾算賬。

面對兩位玩伴投過來的視線,安琪羞赧的低下頭裝作無事的挑選武器。為了避免兩人起疑,還特地做出解釋:

「哼,我只是怕你們不知好歹的挑選貴的東西,把他的店搞倒閉。」

「倒也沒……」那麼嚴重。

話剛到嘴邊,望着怒氣越來越盛的安琪,凱爾不得已的把後半句吞回去。

「說起來,凱爾哥你為什麼不做商人了?」

拿起精挑細選的長劍,亞倫彷彿正在撫摸愛人的臉龐般邊小心翼翼的輕拂劍光滑的平面,邊疑惑的抬頭詢問。

「……說來話長。」

「問題的答案是什麼無所謂吧。我想凱爾哥要說的話,會自己說出來。」

萊爾德事不關己的說。

「雖然是那樣沒錯,但如果有困難直接說出來我們也好幫忙!」

亞倫滿不在乎萊爾德說話的口氣,改用自己的方式鼓勵凱爾。

「謝謝你的好意亞倫,我的店……目前除了生意慘淡些,其他都還好。」

「生意慘淡還叫好嗎?這可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安琪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大。

「有什麼辦法呢……」自怨自艾的嘆了口氣,凱爾接著說「況且這也不是你們這群小孩該擔心的事,當務之急是要考上修卡萊德吧?再者說,我們店鋪的生涯還沒結束呢!沒到絕境之前都還有轉機!即使到達絕境,只要垂死掙扎也可以逆轉命運獲得轉機——不是嗎?」

「喔……!凱爾哥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啊……」

亞倫不敢置信的發出感嘆。

「呵呵,老實說,亞倫你這番話其實還給了我不少動力呢……即便最後這家店倒閉,也只能說是我不夠努力。人生總是充滿希望與轉機,而心態和自身的認知能力是能否抓住他們的關鍵點。」

忽然開始長篇大論的凱爾,完全是副過來人的模樣。

不過,亞倫並不在意這些。

「話說回來,凱爾哥你不是姓馬修嗎?為什麼店鋪的名稱是『克魯頓』?」

「虧你還能注意到。看來不但是身材,連腦袋也長了不少嘛。」

儘管聽上去很像是挖苦,但熟悉他的亞倫卻理解這是凱爾獨特的讚歎方式。

「哈哈,當然了!」

馬上沾沾自喜的亞倫,搔了搔後腦勺,得意洋洋的笑着。

「凱爾哥麻煩你正面回答問題。」

安琪無奈地瞥了眼瞬間中套的亞倫,為青梅竹馬的天真感到惋惜的同時,也不忘直面提出問題的中心。

「果然有安琪就逃不掉這個問題呢。」

「快說!我可不像萊爾德那麼好說話、也不像亞倫那麼天真。」

「內容很冗長,真的要聽?」

「要聽。」

「真拿你沒辦法……我就簡略的說一下吧。」

在安琪的一再堅持下,凱爾不得不開始闡述這些年所發生的事情:

「四年前我在來到希爾洛的旅途上,結識一位同行的商人。因為趣味相投、話聊得很來,所以我們水到渠成的達成合作關係。在即將抵達希爾洛的時候,我們和某個貴族談成了一筆大生意……變故發生在之後,那傢伙提前帶着錢逃跑,後來對方勃然大怒,雖然對方有點兇狠,但總歸還是人不錯的。他把一部分錯誤歸咎到逃跑的那個人身上,不過還是把我留在手底下做苦工兩年——這還是搭上老爹給我全部積蓄,從寬處理的結果。」

凱爾摸了摸後頸部,苦笑道。

「該說是惡有惡報吧。兩年後,在我負債即將滿期的時候,之前逃走的傢伙據說被貴族找到,而且還被大卸八塊。」

「雖然我不太贊同這種做法,但也只能說那傢伙活該了!」

亞倫用鼻子哼了聲,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身無分文、走投無路的我不想讓老爹看見我這副模樣,一度想過自殺——所幸,我遇到了如今教授我打造武器、甚至將這家店授予我的師傅——德里克·克魯頓師傅。說來也巧,成為德里克師傅的弟子不久,我剛好從他口中得知會經過此地的原因:因為接受居住在希爾洛的女兒的邀請而打算去希爾洛定居。所以我自然而然的跟着他來到了這。我想,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說完,凱爾慚愧的大笑。

「真是一波三折,聽完你講的故事,我總覺得凱爾哥的最終歸宿也應該是希爾落了。」

安琪舉起挑選好的細劍,慢悠悠的說道。

「拜託,這可不是故事。這是我的親身經歷!不過……或許你說的沒錯。」

「凱爾哥,這把劍可以嗎?」

萊爾德趁着他們閑聊的間隙,一面豎耳傾聽,一面挑選想要的劍。

「哦?那把啊?可以啊。」

剛說完,凱爾又呵呵地補充:

「那可是我最新打造完成的傑作——『焰形劍』!萊爾德的眼睛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哪裡,謝謝。」

把手中的劍轉交給凱爾,萊爾德沉穩的笑着。

「安琪、亞倫你們挑好了嗎?這三把武器是作為報酬,至於見面禮,我就各自送你們劍鞘吧。順帶一提,本店一般劍鞘和劍是分開賣的喔!」

「我挑好了!」

「我也是。」

不理會凱爾『善意的提醒』,亞倫和安琪飛快地做出回答。

「你們在外面等等,我連同劍鞘一起送給你們——哦,對了!注意點!街上除了持有執照或是有特殊權限亦或者是貴族才有資格在外攜帶武器。一般的平民在街上肆意攜帶武器會被衛兵給抓走。」

凱爾進入鑄造室前,特意囑咐。

「嗯。」

「了解!」

「凱爾哥,那我們帶着武器走在街上豈不是很危險?」

萊爾德避免在鑄造室內的凱爾聽不到,特地提高音量,大聲問道。

「哦!那樣的話沒關係!只要攜有光顧武器鋪的單子並在期限內收起來就沒事。」

「謝謝。」

在鑄造室內動作利落的為每把劍搭配相應的皮革劍鞘后,凱爾帶着三把劍和光顧店鋪的證明單據,走出櫃檯分別交給對應的主人。

「如果武器需要保養就過來吧,我會給你們打半價。」

「就不能免費嗎?」

安琪帶着惡意以及想要儘可能的削減三人的支出狀態,明顧問道。

「當然不行,我店的生意本來就很慘淡了。」

凱爾當然知道安琪會問這話的意思,當下不客氣的給予否決。

「凱爾哥今晚你會去篝火節嗎?不如我們一起行動吧!聽薩托斯先生——哦哦,就是我們現在居住旅館的老闆,他說篝火節很熱鬧!」

「當然會,畢竟是一年一度的盛典嘛——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很可惜,我沒辦法去。原因你也知道,我家店生意本來就很慘淡了,要是再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裡關店,指不定會大虧本。」

凱爾一臉傷腦筋的撓着頭,回復亞倫熱切提出的邀請。實不相瞞,因第一年來到希爾洛剛好錯過篝火節的時間點,但第二年有幸去參加。不得不說,他的確很喜歡篝火節的氛圍以及熱鬧的氣氛、還有各式各樣的有趣活動。可要是以前還好,但正如話中所提,自己還必須經營這家店。

「真可惜……」

亞倫故作沮喪的垂肩嘆氣,可下一秒又如同翻書般,挺起胸膛,歡呼雀躍的笑着:

「我們會把你那份一起享受的!真迫不及待!」

「後頭加『迫不及待』聽上去真怪。我認為你應該要好好填充一下腦內的詞彙量。否則不堪設想!」

萊爾德一本正經的說。

「少來!我可不喜歡讀書。」

「我們不打擾你了。先走啦,凱爾哥下次再見。」

安琪歡天喜地的把劍佩在腰間,然後拖着拌嘴的兩個人離開店鋪。

「你們兩個適可而止了啦。吵架的儀態真的是超難看的!」

而後,安琪一如往常的對偶爾會陷入爭吵的兩位友人進行慣例的——『心理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