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立国已有数十多年,却已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大夏太祖驾崩后北方妖乱骤起,北方城池尽失,又比如那奉命镇守北方的燕王一边抵挡北方妖族,一边“靖难”攻入皇城,有文官痛斥这个大逆不道的乱臣勾结妖族,然后被燕王以扰乱民心军心的罪名斩首示众,又比如那大逆不道的燕王设立了一支铁骑,亲自北伐群妖,收复了如今的皇城燕京,并设下一道绵延千里的结界,将人妖两地隔绝。

当然还有许多事,不过对于这些镖师们来说没什么打紧的。

妖怪这种东西,连这一行中资历最老的中年镖师都没见过,镖师们也只是同其他人一样从祖辈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妖怪的点点,有的人偶尔会听闻谁谁谁被妖怪捉去吃了,也只当做笑谈,现在哪里还有妖怪呢?

“都给我打气精神!”

领头的中年镖师冷声说。

这趟粮镖从南方运往皇城燕京以来还未曾遭劫,一是这天下镖局的名声,二是南方富足,民风温和,三则是一名叫李响的镖师的缘故,他是镖师,也是刀客,一个关中刀客。

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中年镖客时时注意着周围,他们离燕京只有几个月的脚程了,按理来说本应越来越安全,可不巧的是这一带刚糟了蝗灾,无数饥民落草为寇,这镖车上放着的粮食在这群饥民眼里哪里是粮食,分明就是命。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饥民横竖都是死,奈何已死惧之?

李响握着刀,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刀客挺直着背,神情肃穆,仿佛随时都会拔刀出鞘。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十八少年,手里拿着一柄墨黑剑鞘的剑,黑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前面,好似在发呆。

李响是自己坐在这少年旁边的,这一行中最小的就是他了。李响悄悄望了眼少年,觉得不该,像他这么点大的人,不该像自己一样这么早就去卖自己的命,这样的人十有八九要死,李响本来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死,可他的师傅代他去死了。

“前辈,还有多久到燕京?”

“快了。”

一路上,少年只说过两句话,一句是:我叫朱墨君,前辈叫我墨君就好,另一句是:前辈,还有多久到燕京?

李响也只是过几句话:还很远,不远了,快了,也许不久后还会有一句到了。

墨君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李响记起来押这趟镖的人原本是没有这少年的,他是自荐来的,当然他的说辞也很奇怪,他说他不要钱,只是希望能跟着这趟镖一起到燕京去,到了燕京后他要干什么?李响很好奇,但也不会去问。

“前辈,谢谢。”墨君突然说。

“不用。”

李响淡淡地说,他当然知道少年为什么谢他。领头的中年镖客不喜欢墨君,所以开饭时墨君总是吃不饱的那一个,甚至没饭吃,因为墨君能加入这趟镖的原因是他在比试中胜过了中年镖师,后来李响一个人打两个人份饭,墨君才填饱了肚子,其他人也没好意思出声。

“不过,其实我一直都没吃饱的。我饭量大,我吃饱了你们就吃不饱了,所以我饿一点其实没关系。”

“……”

这之后墨君和李响都不再说话了,他们一个握着刀,一个拿着剑,安静的不可思议。官道上,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原本还在各自谈笑的镖师们都收敛了起笑容,面容狰狞起来。天下镖局名声为什么大?因为它收人从不问出处,换句话说就是什么人都收,也许某个名气大的镖师就曾是杀人不眨眼的混蛋,有如此名声在,或许只有真的不怕死的人才敢去劫天下镖局的镖。

镖队领头的中年镖师抬手做了个手势,后面的镖师便都下了车。官道两旁的林间哗哗地窜出了几十号人,有老人、青年,甚至小孩,大概有许多人是拖家带口的投了匪。

押镖有押镖的规矩,就算遇劫匪,只要没有偷袭,脸皮还没撕破,那就得讲道义,不先亮兵刃,否则就是大不敬。可中年镖师显然没有这么做,他一声令下,所有的镖师都抽刀出鞘。土匪也是要吃饭的,山寨粮食就那么多,拿什么养活那些没什么打杀本事的饥民?这几十号人无非就是土匪头子想借刀杀人才派上来的,剩下那些老油条子大概还在林里面躲着,趁机偷袭。然而过了很久,这几十号人都没有冲过来抢镖的兆头,而镖师们都守在镖车旁,拔刀与之对峙。

“镖头,”李响靠近中年镖师,沉声道,“有古怪。”

饿极了的人是不怕死的,但这些人的脸上满是惊恐,全然不似饿到可以搏命的灾民。

中年镖师皱着眉眼,点了点头。他驱马上前,捧手问道:“还请诸位让出道来,天下镖局感激不尽。”

人群里有个骨瘦嶙峋的老头蹒跚走来,扑通一声跪下。

“大侠,求大侠救我全村人姓名!”

“诸位,这些粮食是我们的货,可不能分给你们。”中年镖师厉声道。

“不,不,我们……我们只求跟着各位大侠走出这座山头。”老头说着便磕起了头,身后的老老少少也都一起磕着头。

镖师们面面相觑,摸不清状况。

这时,李响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了扯,扭头望去,是那名叫朱墨君的少年,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有些紧张,那双一直呆滞的眼中多出了几丝惶恐。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