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过来已经是星期日的下午了。

伤口仍然像被蚂蚁啃咬一样隐隐作痛。枕头整个都被汗打湿了,头发黏黏的。灵力使用过度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我就像是个肌肉萎缩的患者一样,全身软软地使不上劲。

连帽衫的左边的袖子被撕得破破烂烂,成了一条条带血的布条,乱乱地散在地上。我的左肩包着绷带,据说这是顾迹云向金语故要来绷带之后帮我包扎的。

在我昨天刚刚昏倒之后,顾迹云才像掐着表一样姗姗来迟。她把受伤昏迷的我带回了家然后做了应急处理。

我一脸平静地在客厅里听方舒城说完了这些事。

怎么可能啊。

要不是我现在实在没有抱怨的力气,我早脱口就是一句mmp了。

为什么方舒城这家伙在我家?她可是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啊,不用说,肯定是顾迹云开门让她进来的。金语故也就算了,你这只贼猫给方舒城开什么门。我家又不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难道这种事是不用保密的吗?我疑惑地看着顾迹云。可是顾迹云压根就不抬头,专心地看着课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喂,你好学生做过头了。

“昨天真是谢谢了。你的手臂还好吧?”方舒城问。

她瞪大了眼睛,就像是拍片子一样,目光逼人地看着我。

看她这么认真,我有点被吓到了。我顿了一秒,低声说:“还好。”

“这样啊。那就好。”

看着方舒城,我低下了头。说来也是好笑,昨天我本来应该是去救方舒城的。虽然心里主要想的是拖延时间,但把科洛卡全部解决掉的想法,我可不敢说我没想过。结果我最后狼狈地摔在地上,要不是方舒城开了那一枪,我现在可能不知道魂穿到哪里去了。搞什么呀,反正都是濒死了,我为什么不去和科洛卡拼一把。我可真是...真是窝囊。

真是越想越难受。还好,饥饿感把我从郁闷的沼泽中拉了出来。没吃早饭和中饭,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没有做饭的心思,我拿出了薯片,打算用这个来填填肚子。

“你是饿了吗?饭的话我有做啊。”

是吗?那就最好。比起用薯片塞满肚子,还是吃饭好一点。方舒城做的饭吗……

等等。

连饭都做好了,你这家伙是在我家待了多久?

“我也没来多久啊。我是上午九点来的。”

这叫没多久?你可是来了半天了。

我用手撑着额头。上午九点我可还在昏睡啊。当我醒来的时候,房门是锁着的。应该是顾迹云锁的,这我就真地要感谢顾迹云了。多亏了她,方舒城没看见我睡觉的样子。可万一要是我说梦话了怎么办?虽然我相信这屋子的隔音能力,可万一要是我喊得特别响怎么办?我小的时候可是真发生过这种事的。我深深地把头埋在手中。

“你头痛吗?看上去你好像蛮难受的。”方舒城又问。

“啊,没事。”我把头转开,摇了摇手。

现在是下午三点。要吃晚饭的话实在实在是太早。可我已经忍不住了。麻烦事就等我吃完饭再说吧。

在我吃饭的时候,方舒城没有跟我搭话。她只是一直这么直直地看着我。要不是我实在饿得发昏,我现在估计半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不过,方舒城的手艺也的确是不错。这种和平时的味道不一样的新鲜感让我的舌头很是满意。看她平时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方舒城原来是这种人吗?

我很快就吃完了饭。擦了擦嘴,收拾完碗筷(方舒城想来帮忙但我拒绝了)。尴尬的气氛开始在屋内蔓延,我陷入了沉默。

不行,我得抢占先机。先随便用一通无关紧要的话把方舒城忽悠得晕头转向,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用一番高论让方舒城自己出门。这样就完美了。

啊,这样的操作我可办不到。有关于灵的事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而且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完全不知道。再者,我昨天晚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我还被这家伙救了一命。所以我实在是没法一脸正经地和方舒城面对面撒谎。不过正因如此,我才要在方舒城之前开口。我不能被她的话带着走。

“那个……”

“那个……”

我和方舒城同时开口。

“呼,你先说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天的那只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方舒城的眼睛就好像盏LED灯一样放出了光芒。有必要这么兴奋吗?你昨晚可是差点死了。

“这是禁止事项。”我模仿着某个未来学姐说。

“那你手里的枪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禁止事项。”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个普通的高二学生。”

“你怎么不模仿1096了?再来一句禁止事项啊。”方舒城笑出了声。

“因为我就只是一个高二学生。”我继续冷着脸。

“我可不信。正常的高二学生可不会随身携带枪械。”

“切。”

真是麻烦。方舒城这个人真是麻烦。一般人的话,就算经历了昨天的事也不会这么刨根问底。毕竟是刚刚死里逃生,哪里还有勇气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可偏偏摊上这事的是方舒城。根据我初中三年再加上高二半个学期的观察经验,这个人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好奇挖通地球的。

和三分钟热度的我不一样,这家伙是个更有耐心的人。她有着无与伦比的行动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毅力,能够稳坐学年第一的智力。总而言之,要说服她放弃这件事实在是……

“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唉?这家伙放弃了?

“这不是能够对我这种局外人说的事吧。你不说也没关系。”方舒城稍稍低下了头。

“你要这么通情达理,那一开始就别来我家啊。”

“这可不行。我总该来和你道个谢的吧。”

“你可以星期一的时候来道谢。”

“你这么抗拒干什么。难道你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说起来,我来你家的时候,你的房门是锁住的。难不成里面真有什么?”

“......你该去找女娲补补脑洞了。我房间里可是正常得很。”我翻了个白眼。

“那这样的话我进你房间看看也没问题喽?”方舒城站了起来。

“当然有问题了!”

“啧。”方舒城撅了一下嘴。

“明明顾逸云就可以进。”

“她和你不一样。”

“因为她是你表妹?”

“表妹?”我目光瞥向顾迹云。顾迹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稍稍愣住一会儿,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她是我表姐。”

“真是这样啊。顾逸云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你真是他表弟啊。”

啊,这女人好狡猾,故意来试探吗。幸好我看懂了顾迹云的意思,要不然......

因为用的是“顾逸云”的化名,我听着多少有些不习惯。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惯用语,然后说:“顾逸云家里来同湖市好像有点事,要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就转学过来了。至于具体的,我没和我妈问清楚。”

“对了,你是一个人住的吗?我都没看见你家里有其他人。”

“我一个人住。”

“真羡慕啊。你爸妈就这么允许了?”

“我爸妈离婚了。”

“唉?”

“我跟我老妈。我老妈在上海工作,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

“啊……啊,这样啊。”方舒城移开视线,把头抵在右肩膀上。

她好像很尴尬的样子。不过她越尴尬越好。最好尴尬到耳朵红的和粉色软糖一样,待不下去立即走人。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方舒城强韧的脸皮可没有这么薄。重整了一下,方舒城看着墙上的画说:“那是你画的?”

“是啊。”

“这不是画的挺不错的嘛。你为什么不来动漫社?”

不错?我转头看着墙上的那幅水粉。

那副画画的是一张铺着淡蓝色桌布的桌子上放着的白色花瓶和几只放在盘子上的橘子。我记得这是我小学时画的。

我不禁纳闷。这幅画哪里不错了?笔触烂得一塌糊涂,调色也不怎么样,整幅画面脏脏的,一会儿暖色调一会儿冷色调。

这幅拙劣的画被装在画框里挂在墙上。起皱的画胡乱地塞在偏大的画框里,实在是有够滑稽。或许那天第一次画水粉很高兴,所以我才就这么把画挂在墙上。可现在我看这幅画只能感到尴尬,就仿佛是自己小时候的涂鸦被人发现一样难为情,甚至想把它撕烂。只不过我实在太懒了,所以这幅画幸存到了现在。

“你觉得这张画不错?这是我小学学画画的第一张水粉。你看不出来这张画有多烂吗?”

“远一点看过去不是还行嘛。而且你到现在不会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

“所以你为什么不来动漫社?”方舒城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就是不想来。”

“为什么不想来?”

“就是不想。”

“你这个人啊,怎么这么没干劲。动漫社不想参加,运动会也不想上场,作业也一直不做,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你还好意思说运动会!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强制报的名。”

“这可是为班级争光!你应该积极参加才对。”

“要给班级争光有你们就行了。我会在心里给你们喊加油的。”

“谁听得见!而且我也不需要。”

”反正就算是在心里我也不会给你喊加油的。”

方舒城长呼了一口气:“唉。你这个人就不能稍微振作一点吗?你要是稍微努力一点,绝对会有人想初中一样和你告白的吧。”

“我可不是你这种人。”我看向窗外。

“不不不,你不是长得蛮不错的嘛。剑眉,超好看的淡紫色眼眸,五官也很匀称,肤色又白,就是个标准的小白脸嘛。”

“小白脸?我请你换个词来形容,比如说猛汉。”

“有什么关系,小白脸有什么不好的,”方舒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听说你还有腹肌?”

没等她说完这句话,我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女流氓?”

方舒城又坐了下去:“我不会摸的啦。”

我这才坐回到椅子上。

“你真的是宅男吗?明明是个宅男却有腹肌不是太奇怪了嘛。你该不会只是装作是个宅吧?”

“我为什么要装?”

“当然是为了隐藏身份。”

“你脑洞太大了。我就只是个高二学生。”

“好好好,你说得对,普通的高二小白脸倪济义。”

“话说回来,你知道初中有人和我告白的事?”

我初中有过一次莫名其妙的被告白。那天我的桌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的背面写着“我喜欢你”这一类的话,然后约我中午在操场见面。便利贴上并没有写名字,连字都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告白的人是和我一个班,所以我第一节课下课就把这张便利贴扔了。

“知道啊。”

“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说。我可是要遵守准则的。反正你不是拒绝了告白嘛,知不知道都一样。”

“连谁跟我告白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接受?”

“你知道是谁告白你就会接受了?”

“当然不会。我才不想谈恋爱。”

“那要是林子君和你告白呢?”

我愣了大概0.5秒。“你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她。”

“明明初中每天放学都是一起走的。”

“那只是顺路而已。”

“不就是你的初恋而已,你怎么就不敢承认?”方舒城直直地瞪着我。

“我现在还没有初恋。以后也不会有。”我的目光直直地迎了上去。

“胆小鬼。骗子。”方舒城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生气。

我是不知道这女人发了什么疯,说变脸就变脸。顾迹云抬起头看着方舒城,又看看我,一脸茫然。

“倪济义。”过了好一会儿,方舒城似乎冷静了下来。

“干什么?”

“你作业没写吧?”

“当然没有。”

“那你快做。”方舒城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盯着我说。

“为什么?”我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作业?不存在的。我才不会写。

“我说要写你就要写。”

方舒城把我的书包提了过来,砸在我面前。

“快写作业!”

“不写。”我闭上眼睛。

好痛!方舒城这家伙把书包从桌上推了下来,书包重重砸在我腰上。

“你干嘛!”我一把把书包推开。

“你这矮子,快写作业!”方舒城又把书包提了起来。

“不写!”我爸妈都管不了我,你算什么!

“快写!”方舒城拉开了书包拉链,把里面的书往桌上倾倒。书包里的好几本书书从桌上滑下,掉到了地上。

“你的作业呢?”方舒城看着这些书,皱起了眉头。

我的书包里一本课本和作业也没有,只有我平常上课时走神时看的闲书。我紧皱着眉头把掉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

这个女人好烦啊!我做不做作业和她有什么关系?把作业交给老师的时候很尴尬吗?应该尴尬的不应该是不做作业的我吗?一般人的话看见我这个样子,都是当做在地上爬的蚂蚁一样无视掉的。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在意?真是不能理解。

“可以去上晚自修了。”顾迹云突然说了一句。

我看了眼时钟。现在快要四点半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不想迟到吧?”我催促着方舒城。

快走吧快走吧,你这渣渣叫的麻雀。

方舒城也看了眼钟,理了一下书包然后背了起来。

“你不去上晚自修吗?”

“我什么时候去过?”

方舒城叹了一口气,和顾迹云一起出了门。

“作业一定要做!”方舒城临走前又叮嘱了我一句。

“再见再见。”我应付道。

快走快走,你还要学习呢。就别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方舒城终于是走了。我瘫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