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小石子在湖面溅起的波纹一样,那个夜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的灵能力者了。

徐老师依然还在认认真真地给我们上数学课。至于那个夜晚的另一个人,则是在那之后就完全不见踪影。

期中考试已经结束了。我的成绩不坏也不好,大概是年级一百六十多名。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在这一个星期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在修行着息。尽管一开始连十分钟都坚持不到,但现在我已经能维持息两个小时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三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完全掌握了吧。

今天是星期六。因为换门的事情,我比平常晚了一点出去夜跑。我原来没有夜跑的习惯。夜跑只是为了修习灵而已。要不然我一个宅男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高雅的习惯的。

今天我依然按着熟悉的路线跑。这条路线的红绿灯最少,几乎不用在中途停下,我可以畅快地跑完全程。

我每天都要跑大概二十公里。如果维持着息,跑完这二十公里也不算累。

因为晚了一点出门,所以现在路上都是在遛狗的人。我难受地,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凶神恶煞的大狗和小狗。我尽力板着脸,不让怯色从笼子里跑出来。果然夜跑还是早一点的好。

现在差不多快九点了,我已经跑了快一个小时。今天我的脸似乎不够白,碰到交通灯时都是红灯。我只好郁闷地等着红绿灯变绿。

“倪济义?”一个讨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方舒城牵着狗,一样在等交通灯。看见了我,她走到我旁边,和我打招呼。

我稍微向右边挪了一点,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住狗,不理会方舒城的问好。

“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在和你问好呢。”

“你好。”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你是在夜跑吗?”

“你说呢。”

“你该不会是在给下星期的运动会做准备吧?真是个傲娇啊。”

去你的傲娇。我只是在修行而已。我可是一直在请求神明下雨呢。

这时方舒城的哈士奇突然叫了一声。被惊到的我,右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幸地,这个动作被方舒城看见了。

“刚刚我就觉得你一直在看巴扎黑。倪济义,你是不是怕狗啊?”

“怎么可能。”我一下就从嘴里甩出四个字。

“我才不信。要真不怕,你就摸摸巴扎黑啊。”方舒城露出了她惯例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有洁癖。”我面不改色地说。

“巴扎黑身上可干净了。我看你是真怕狗吧。”方舒城脸上露出的简直是恶魔的笑容!她的狗也正盯着我。该不会下个瞬间,这只狗就会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吧?

我盯着这只哈士奇,犹豫不决。我真要摸吗?

啊,还是摸吧。我咬紧了牙齿,一微米一微米地移动着手,就好像是在显微注射一样。

终于,绿灯解救了我。甩下一句再见,我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看来我以后不能在这个时间段出门了。这个时候外面可是游荡着恶鬼啊。我看了一眼手机,记住了时间。

又过了十分钟。夜跑只剩下最后回去的一段路了。我慢悠悠地跑着。

现在快九点了。我又到了那个十字路口。现在街上到处都是人。对于他们中的不少人而言,夜晚才算刚刚开始。

这次我没有碰到方舒城。我就说嘛,鬼哪里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周围的人实在有点多,让我有点不自在。我只好放空视线,四处张望着打发时间。不过就算我四处张望,看到的也只是人山人海而已。

“那是什么?”

我发现了异常。马路另一边的路灯的影子,看上去有点不对劲。比起其他影子,这一道特别黑。我用灵视仔细看那影子,发现有一团黑色的灵寄宿于其中。

那不会是科洛卡吧?我盯着那团黑色的灵。那团黑色的灵不断地在影子间移动,看上去像是在寻找猎物。

果然是科洛卡。我咽下一口口水。我并没有忘记那天晚上差点死掉的感觉。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一只科洛卡。我拿出了手机:

“喂,顾迹云。”

“怎么了?”

“我看见一只科洛卡了。你过来处理一下。”

“那你一边跟着它一边给我指路。我会尽快到的。别靠太近了。”

“知道了。”

科洛卡锁定了目标。那个人现在正往东边走去。我在人群之中穿梭,在十米之外跟着科洛卡。

我现在的心跳就好像在秋名山上疾驰的86的引擎一样。科洛卡的在影子间的移动飘忽不定,有好几次我就差点到了科洛卡的十米之内。我握着手机的右手掌心已经沁满了汗。

科洛卡的目标走进了一个小区。我也跟着走了进去。我给顾迹云打了个电话和她说清了路线。

挂了电话,我继续小心翼翼地跟着科洛卡。我尽量自然地跟着科洛卡,不让前面那个人感觉异常。

手机响了起来。是顾迹云。

“倪济义,我走错路了。”

“什么?你现在在哪?”

“我在职业高中那。”

“那是南面!我不是说了出了正门一直往北走吗?”

“我弄错了。我以为我这边才是北啊。”

“……那你快点。”

“嗯。”

我挂了电话后不久,科洛卡突然切换了目标。科洛卡不再继续跟着原先的那个人,而是往左边的路上的影子闪了过去。我急忙跟上。

“怎么是她?”

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是我认识的人。

方舒城看上去是刚刚遛狗回来的样子。她牵着狗,正在按门上的密码。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影子里向她疾驰而去的死神。她的狗正在狂吠。然而她只是不明所以地摸摸它的头。

十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科洛卡正慢慢从影子里浮现出来。我来不及在科洛卡挥下爪子砍下方舒城头之前阻止它。顾迹云还没有来。只有我上了。

我一把翻上连帽衫的帽子,尽量把脸遮住,用力一拉带子系紧,然后大喊:“小心你背后!”

方舒城终于转向身后。看见了科洛卡后,她向后猛退了一步。虽然因为脚步不稳摔在地上,不过还是避开了科洛卡的横向挥击。

这时冲上来的我狠狠撞在科洛卡的侧面。飘在空中的科洛卡侧飞了出去。科洛卡转向了我。这下它的目标切换成我了。

我的额头冒出了几滴汗。兴奋,紧张,恐惧,各种各样的感情以1:1:1的比例混杂在汗水中。我的视线一刻也不敢从它身上挪开。我能干点科洛卡吗?

“哑!”怪叫了一声,科洛卡直直地冲上前来。

它的爪子向前突刺而来,我侧身后退一步躲开了攻击。科洛卡转身过来,同时挥动左爪。我向后跳开。科洛卡不断向前挥砍,我连续后跳。

被科洛卡追逐了好一会儿之后,我发现了科洛卡的攻击十分呆板。科洛卡从来不会用两只爪子一起攻击。当一只爪子在动的时候,另一只绝对是静静地垂下来的。虽然科洛卡紧追着我,但它飘浮在空中的速度并不是太快,我快跑的速度比它稍快一点点。毕竟是人造物,想必也不会比人还灵活。这就让我有机可乘。

抓住了科洛卡攻击的空档,我狠狠地给它肚子来了一拳。

“好硬!”

我的拳头隐隐作痛。科洛卡斗篷的下面全是硬得像铁栏杆一样的骨头,我的拳击根本无法造成伤害。我连忙向后跳去。简直作弊啊。这要我怎么干掉它?

对了,金语故不是给我枪铁了吗?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圆片。虽然我并没有使用过窍,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死力地把灵往手上的铁片上聚集。然而灵汇集起来的速度实在比三趾树懒的动作快不了多少。要是我一个不小心,灵还会像水一样四散开来。我一面专心集中着灵,一面躲闪着科洛卡的攻击。一滴滴汗不断从我额头渗了出来,克服了皮肤的摩擦力,然后快速向下滑动,像虫子一样爬过过我的脸颊。

尽管这样会使灵大量散发,但我还是解除了息,直接把灵聚集起来。灵集中的速度稍稍快了一些。终于,铁片变形了。我又重新开启了息,握枪抬手扣动扳机。灵弹在科洛卡的左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然而科洛卡依然跟没事一样地直冲过来。它左胸的洞开始慢慢修补。

我回想起那个夜晚顾迹云摘掉科洛卡的头的画面。只有攻击头部才有用吗?我恍然大悟。正提手瞄准科洛卡的头部,结果我一个不留神,背撞在了路灯杆子上。科洛卡伸出左爪向我突刺,破空而来。

科洛卡的爪子直冲我的脖颈。

我抬枪瞄准科洛卡的头部。

科洛卡的爪子就快划开我的血管。

我扣动扳机。

科洛卡的爪子停在距我脖颈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我成功射中了它的头部。

科洛卡宛若一尊浮在半空中的雕塑。它两个眼窝中的蓝色火焰熄灭了,我可以从它额头的洞中看见紫色的夜空。

从我出门到现在,早就已经超过两小时了。我再也维持不住息了,使用灵过度的疲劳感涌了上来。我瘫靠在路灯上。

终于干掉了。哈,科洛卡也不算什么嘛。我擦了一把汗。

“倪济义,小心!”

在我旁边的阴影里,又一只科洛卡出现了。

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在用尽全力打败boss后处于虚弱的状态时,被告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最终boss。开什么玩笑!我强撑着哀嚎的身体往右边窜去。但是晚了。科洛卡的爪子在我肩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鲜血霎时就流了出来。疼痛感现在还没有兴风作浪,但心中的不安却是水涨船高。我下意识地往左边开了两枪。因为没有瞄准,想当然地没有打中那只突然出现的科洛卡的头。可恶啊!你这碍事的怪物,不要打扰我享受刚刚胜利的喜悦啊!

我的头开始痛了起来。这是身体因为超出限度地使用灵而发出的警告。电力已经耗尽了,然而使徒依然站在面前,我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我可达不到同步率300%。必须瞄准了再打。不然我根本没法承受连续射击所需要花费的灵。

“开玩笑的吧?”

在那只科洛卡的身边,又有一只浮现了出来。

我颤抖着倒吸一口凉气。伤口已经开始阵痛了。搞什么啊,这难度到底是谁设置的。我一个灵能力新手,你干什么把难度调这么高?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右手挥去脸上的汗,同时咬紧牙关。

快逃吧快逃吧快逃吧。

咚咚的心跳不断低声重复着一句话。或许我真地该逃了?滚啊!我强撑起精神。至少我得撑到顾迹云来。我绝不能输。

“呼,呼”,我小口小口地呼吸。

我估计在我昏迷之前,我最多还能射出三发灵弹。足够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并不是没有胜机。我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枪。血与汗在掌中融汇在一起。我苦苦支撑着快要塌下来的眼皮,艰难的把目光对准着那两只科洛卡。

一左一右,两只科洛卡飘袭而来。我屏住呼吸,在它们的交叉袭击中躲闪,同时寻找着攻击的机会。

说是躲闪,不过只是一味地倒着跑罢了。我甚至能听到大腿和机械摩擦一样的呲呲声。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从来没受过什么正规的训练,灵也是最近才接触到的,能解决掉一只科洛卡已经是万幸了!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能拯救世界的高中生。如果有,那他倒是来和我换一换啊。

糟糕!我一个失神,脚跟滑了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两只科洛卡双双挥下爪子,就好像两个刽子手一样。我反射般地右手往地上一撑,整个身体侧向右边,左手抬起就给右边的科洛卡来了一枪。

灵弹穿过了右边的科洛卡的头。我的左肩也又挨了一下爪子。真痛!

这次的劈砍深到见骨。我“咝”地一声就叫了出来。左手这下是完全不能动了。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我刚伸出右手去捡,科洛卡的下一波攻击就又来了。我只好站起闪开。

我不断地左突右闪,试图从地上把枪捡起来。然而却完全没有机会。科洛卡完全不给我弯腰的机会。

我现在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灵使用过度的疲劳感和失血的晕眩感一起肆虐。汗水滴到伤口上,刺痛无比。尽管只剩下一只科洛卡,但我已完全没有对付它的方法了。

脚扭了一下,我又摔倒在了地上。我的意识已经快要被狂风吹走了。我现在虚弱得毫无反应,任凭科洛卡宰割。

不知为何,科洛卡停下了攻击。它转过身去。我微微抬起了头。方舒城的那只狗正咬着科洛卡斗篷的下摆。方舒城的手里正拿着我刚刚掉在地上的枪。

剩下的那只科洛卡猛冲而去。方舒城扣动了扳机,射出的灵弹打中了科洛卡的头。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