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光輝宛如從天而降的審判利刃將岩石巨人給整個吞沒，司徒承雪無法直視這刺痛雙眼的光芒，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直到數秒之後，他揉着因被大量光線刺激而發乾的雙眼，勉強看清楚了面前的情況。
原本的岩石巨人已經變成了一地的碎石，邪靈的氣息也已徹底消失殆盡。
然後就是——
——出現在他面前的那名有着金色長發與東方人面容的少女。
少女此時正站在他的面前，肩上背着一個打開的空琴包。她的雙頻微微泛紅，額頭、脖子上上掛了有不少汗水。
“這下你跑不掉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司徒承雪的身上，手中拿着的一柄金色利刃此時正架在他的脖子旁，嚇得他冷汗直流。
“那個，我說……”
“你想說什麼？”
“這個危險萬分的管制刀具，咱們能不能暫時先放到一旁？”
“你的劍呢？”
“斷了。”
司徒承雪朝着那一地木劍碎片的方向努了努嘴。
“跟我走。”
“我說，蘇玥的命令就真的那麼重要嗎？還有，你又是什麼人？”
“你先回答我，你為什麼能自由出入殃荒？”
“你不也一樣嗎？”
“我有這個。”
少女抬起了左手，向司徒承雪示意她手腕上的最新款手環型MDN。
“這個……我以前也有。”
“那現在呢？”
“偷渡進來的。”
司徒承雪的目光開始在一旁難以稱之為風景的景色上遊離。
“哦——”
少女並沒有多問，而是繼續用着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跟我去見蘇玥。”
“為什麼？”
“因為蘇玥下了死命令。”
“死命令？”他愣了一下，“不去不去，你就算是殺了我……”
“真的嗎？”
少女的神色完全沒有波動，她說：“如果這是你的心愿的話。”
“等等！”
司徒承雪看着已經貼到了皮膚上的劍刃，感受着其帶來的冰冷氣息，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一邊在心中吐槽這姑娘竟然這麼心狠，一邊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說道：
“我可以跟你走，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
“萬一我要跟蘇玥打起來，你可要保護我。”
“抱歉，我拒絕。”
少女絲毫沒有掩飾目光中的鄙夷。
“學院長，我把這人給綁了回來。”
“……進來吧。”
從外部打開院長室的房門，再度帶上了手銬的司徒承雪垂頭喪氣地走了進去。
院長室里有着一位看起來二十齣頭的漂亮女性。她穿着一身不合時宜的白色睡衣，不顧稍微有些凌亂的黑色長發，直接就躺在辦公桌后的沙發椅上，難忍眼中的困意，隨意地翻動着手中的文件，打着哈欠說道：“終於來啦？”
“劍都架在我的脖子上了，能不來嗎？”
“這是跟師長說話應有的態度嗎？我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你給弄糟了。”
“你的態度才更好吧？在辦公室里辦公也不穿正裝，還躺在沙發上，簡直是如同教科書般的懶散。”
“呵，還教訓起我來了？我在我的學院里，想怎麼做都是我的自由吧？”
“你……”
司徒承雪露出了一副算你狠的表情，而一旁的少女則說道：
“學院長，需要我替你教育一下這個不懂禮貌的傢伙嗎？”
“不用了，把他的手銬解開，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把門帶上。”
“好。”
直到少女離開后數秒后，這個沒什麼幹勁的成年人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柔軟的沙發，走到了一旁的文件櫃旁，拿出了裡面的一份文件。
“916事件，或者叫做【墜邪之厄】，你沒忘記吧？”
“還記得吧？”
他用着模稜兩可的語氣回答道。
“那麼，請認真地告訴我，替人背鍋的滋味好受嗎？”
“就算不好受又怎麼樣……”
司徒承雪欲言又止。
“怎麼樣？”
他猶豫了一下，眼神遊離了一會兒，摸了摸鼻子，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說道：
“……該死的人已經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人僥倖存活，我還能怎麼樣？”
“哇，簡直就像是只有武俠小說中才會存在的老好人。”
蘇玥的目光中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反倒是顯而易見的嘲弄：
“你的好意又換來了什麼？在真相被隱藏的現實下，你換來了只有污名，並葬送了自己的命運與未來。”
“不，”面對蘇玥的嘲笑，他只是神情平淡地搖了搖頭，“我保存了絕大多數人的名譽。”
“名譽？絕大多數人？這句話，有幾分出於本心？”
“全部。”
“那你的家族名譽呢？”
“家族？我的家庭里只有父母，以及還在世的父母的雙親，算不上是什麼家族。”
“不愧是被大家族拋棄的棄子，”蘇玥忽然鼓掌道，“很有自知之明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不僅我懂，他們更懂。”
“嗯？真的是像你說的那樣嗎？”蘇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們不都擁有着同樣的姓氏嗎？”
“姓氏？哼，他們的眼中只有血脈與正統。”
“所以，這樣就夠了嗎？”
“你指的是什麼？”
“現在這樣，你就心滿意足了嗎？”
不容司徒承雪回答，蘇玥繼續說道：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不滿、不甘心、怨恨，甚至是……”
她的目光忽然變得十分銳利，彷彿能看透他的內心。
“復仇。”
“復仇？我為什麼要復仇。”
“你應該心知肚明……還是說，替人背了一口大鍋並扼殺了你的未來、扭曲了你的命運，也不足以激起你心中的恨意？”
“我……”他沉默了一會兒，長呼了一口氣道，“……不想被仇恨蒙蔽掉雙眼。”
“真的？”
“真的！你總提這個幹嗎？特地派人把我給綁了回來，就為了說這些嗎？”
一說到這個話題，蘇玥立馬就雙眼冒光。
“來來來，先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麼？”
“你們司徒家的……”
“不是我們司徒家，而是那一個司徒家。”
司徒承雪面無表情的說道。
“對對，是那一個司徒家的老爺子，也就是擔任木神仙將的那位。”
“那位老人家怎麼了？”
“他準備要退休啦！”
“哦？”
司徒承雪的神色十分平靜，只有眉毛微微一挑。
“你就不驚訝嗎？”
“驚訝啥呀，都九十歲的高齡了還在工作，這都有悖人道了好嗎。”
“有悖人道？伐魔者的世界還有人道一說？”
“唔……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件事？”
“你們不是一個姓的親戚嘛。”
“那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親戚。”
“連遠房親戚都不算？”
“廢話。”
“你這是對待師長應有的態度嗎？”
“呃，您繼續說。”
“他老人家一旦退休，木神仙將的位置不就空出來了嘛。”
“關我毛事。”
“難道你不想去競爭一下嗎？”
“競爭？在正常情況下我連候選人名單都排不進去。”
“這次不一樣了。”
“能有什麼不一樣？十二仙將的位置向來都是內定的，所謂的候選人也不過只是主角的陪襯綠葉。更何況十二試煉的洗禮聖地基本都掌握在那些世家與豪門的手中，你不會天真地以為咱們學院能出一位未來的十二仙將吧？”
司徒承雪的聲音中充滿了不滿。
“先別激動，聽我說完。”
“有什麼好說的，這裡面的門道你應該比我清楚多了，畢竟你剛成為十二仙將不久。我說的對吧，【鳴神蘇玥】。”
“你要是再繼續用這個態度跟我說話，那就真免不了一頓揍了。”
蘇玥假裝挽了挽袖子。
“來吧，既然已經落到你手裡了，要殺要剮隨便來！”
“看你所擁有的這份覺悟的份上，就先欠着吧，反正總有機會揍你的……那位老爺子退休前有一個要求，他希望把一個候選人名額預留給明年【仙都論術】的優勝者。
“這唱的是哪一出？”司徒承雪思考了一會兒，“莫非是……反壟斷、機會共享？還是層次流動的意思？”
“差不多，畢竟伐魔者學校的成立就是為了培養優秀的伐魔者。而對待優秀的伐魔者們，就應該提供平等合理的上升機會與空間。”
“但這次的畫餅也太大了點。”
“這不是蠻好的嗎？對於你這種沒有任何資源可言，明明有着【司徒】這個姓氏，卻與南陽的司徒家族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底層學生，不是最好的機會了嗎。而且……”
“而且對於我這個【廢棄物】來說，這還是挽救自己命運的最好機會。”
“你不是蠻清楚的嘛。”
“還有，如果在你剛就職的情況下，你的學院能出現一支優勝隊伍，這將成為能增加話語權的強而有力的憑證，對吧？”
“這就叫合則兩利。”
明明是身為學院之長，蘇玥卻用着近乎商人般的口吻說道。
“我不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