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满心不爽。
在教学楼里以散步的高速移动着。
林微微负责另一栋,大叔在操场上翻找垃圾桶和灌木丛。我真佩服他的脑子,躲在垃圾桶或者灌木丛里只有动画才会这么演吧?现实生活中哪里会这样?
我决定上天台,借助开阔的视野来寻找大叔的女儿。
这主意真聪明。我不由得夸了一下自己,然后一层一层往上。楼道里空空的,路过自己班教室的时候,我被小五哥发现了,他热情向我打招呼。
“唷,龙君。”
他小跑过来。
“干嘛去?”
“上天台跳楼。”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算我一个。”小五哥立马就跟我上楼了。
“不用抄你的蜀道难了吗?”
“不急,不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小五哥咪咪笑,搓搓手,“上课再抄。”
“噢。”
两个人就并列,上了天台。
讲道理,天台环境还是蛮好的,就是热的时候太晒,冷的时候太冷,所以这种天气来的人很少——烈日照得钢筋混凝土滚烫,我都不管坐下去,生怕得了痔疮。
不过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苏秀,抱着把吉他,坐在天台一个遮阳处。
她看了我们一眼,继续弹她的吉他,听前奏倒像是一首流行音乐,我隐约听过,但不知道名字。
“是张学友的‘情书’啦。”小五哥说。
“哈?”
“就是这个伴奏。”小五哥轻轻哼了出来。
吉他琴弦精确拨出的美感被小五哥破坏得一干二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哼,我们在那边去看看。”我立马制止他。
但小五哥意犹未尽,他还跟着唱。
真是难听得要命,比指甲磨过黑板发出的声音还让我难受,听小五哥唱歌几乎是种折磨。
苏秀忽然就不弹了,她盯着小五哥。
“怎么?准你弹不准我唱啊!”小五哥凶巴巴的说。
苏秀什么也没有说,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大家都知道,除了小五哥,小五哥是个大傻子。
“你这个傻子。”我不禁说了出来。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小五哥对于针对自己的侮辱向来一下都不能忍,顺口就问候了我全家。
我也懒得和他讲太多,扯着他就往天台边上走。
“你… 你不会因为我骂你一句就把我扔下去吧?”小五哥立马就虚了。
“哪能啊?”我说。
“那就好。”小五哥长舒一口气。
“我起码得先打你一顿。”
“离我远点!”小五哥准备逃跑,可惜被我揪住了。
“过来,帮我找一个人。”
我从高处俯瞰这个学校,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就像是一只只蚂蚁。我还看见了大叔把脑袋探进田径场一个垃圾桶里仔细翻找,简直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寻找下一餐饭,谁看谁都觉得凄凉,连我都要哭了,当然,是装的。
“找什么人啊?”
“就是一个漂亮小女孩。”我仔细想想,觉得自己也比大叔女儿大不到哪里去,于是把小字去掉,“一个漂亮女孩。不是我们学校的。”我把特征都告诉小五哥了,他于是拍拍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们望了好久,眼睛都酸了。
小五哥喊累,就准备去阴凉处休息。我摁住他肩膀。
“不是说保证完成任务吗?”我质问。
“可这也太热了吧?”小五哥抱怨,“而且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她没有手机。”我照实说。
“那就是海底捞针啊,兄弟。”
“所以才要兄弟帮忙嘛。”我恭维两句,“我知道小五哥一向仗义,才喊你上楼的。”
果然,小五哥马上精神焕发。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再帮你看看。”
“那就谢了啊小五哥。”我屁颠屁颠地跑到阴凉处坐着,小五哥站在原地,晒着太阳,脸颊冒汗。
苏秀就坐不远处,她还是面无表情。
她吉他也不弹了,靠在一旁。这时候我觉得她其实也挺好看的,只是不会说话,大家虽然不排斥她,但难以沟通实在就是一个大麻烦了,也无怪乎她会上楼来一个人瞎坐着,一个人弹吉他。我经常想,如果苏秀嗓子没问题的话,估计得是音乐少女之类的角色。
“真热。”我对着苏秀说。
苏秀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就这样,你对她说话,她就看着你,也没什么表情,搞得旁人也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难过,不过我认为她是挺乐意和我们交流的。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问她能不能玩一玩吉他,她把吉他递过来,我接过,随便拨弄几下,弄个响,毕竟弹不出什么曲子来,弄一弄也就无聊了。看着时间,又是十分钟过去,我觉得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喊来了小五哥,跟苏秀告了别。
“咱们就先下去了啊!”
我说。
小五哥做了个鬼脸。
经过苏秀身旁的时候,她拦住了我们。
“怎么?寻衅滋事啊?”小五哥依旧凶狠。
她伸出右手,掌心静静躺着两粒泡泡糖。
“想贿赂我?没门!”
这么说着的小五哥把两粒泡泡糖都夺过,一把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大摇大摆下楼了。
我耸耸肩。
耸肩的动作在不同情景下有不同意义,比如现在,就是“妈的智障”。
苏秀就看着我们离开了。
下楼后,小五哥说他累了,要回教室休息。我也不拦他,就自个儿下了楼。
一下楼,就看见林微微,她指指食堂。
“在那里!”
林微微总是对的。
没人知道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反正肯定和一般人有区别,通常情况下,这个一般人就是指的我。
我们两人一路小跑,走到了食堂。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食堂人不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几百条桌子上,阿姨们正清理垃圾。
这种地方,大叔的女儿非常显眼。
她看起来就像个初中生,但没穿校服,门卫放她进来或许以为是校服没干不得不穿便装的学生。其实她根本不是这里的学生,被一个无良大叔带来这里玩的。
大叔女儿正坐在不远处吸溜吃面,我觉得她是饿极了。
“她没吃早饭。”林微微说,“因为她爸爸没有钱了。”
“肯定是打钢珠用完了。”我想起前几天在女仆咖啡厅的餐费还没还我就不爽,穷如我都还要被人坑,还有没有王法天理?
我们走到了大叔女儿旁边,她看看林微微,又看看我。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
“给你!”她说。
五毛钱。
“面!”大叔女儿指了指吃干净的面。
我猜这是林微微请的,林微微毕竟是个仗义疏财的豪侠,碰到没吃饭的小女孩,阔绰请一顿也是理所当然。可这碗面肯定不止五毛钱,大叔女儿的表现得不谙世事,连钱的价值都分不清楚。
林微微接过,塞进口袋里。
“我刚刚捡到的。”大叔女儿说,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林微微。
听起来太特么心酸了,我越想越气,如果等下碰到大叔,一定要跳起来凌空扇他几个巴掌,扇到他跪地求饶喊好汉饶命为止。可既然大叔不在,这个念头只好遗憾地摁熄在脑子里。
“要去找你爸爸吗?”林微微问。
“不去!”女孩果断摇头。
我们都理解她为什么不去,相信无论任何人,知道了大叔的本色,都会毫不做作地对女孩给予同情,然后对大叔破口大骂人渣。
“那你去干什么?”我也问了。
“不知道!”女孩每句话后面都仿若有个感叹号,用来加重语气,强化感情,又显得果断。
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了,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于心不忍。林微微左思右想,似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坐在了女孩对面,支着下巴。
我站在旁边挺尴尬的,所以问问她们要不要喝饮料,一溜跑到了小卖部买了两瓶农夫山泉,摆桌上一人一瓶。
林微微那瓶没有动,大叔女儿倒是随随便便开了瓶,仰头喝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说话,我就清清嗓子,拉起了家常。
“话说你以前住哪啊?”惯例似的搭话。
一般来说,无论对方说哪里,我都能吹捧一句“好地方啊,我也一直挺想去的,不过没机会”。
女孩思索良久。
“月球。”
“好地方啊,我也一直挺想去的,不过没机会。”我可惜地点点头,猛然惊觉,“诶?”
“嗯,月球!”女孩漆黑的眼睛在闪着光。
如果不是我听错了,那就是她脑子出问题了。
“你老家是一个叫做月球的地方吗?”我试图去理解,“名字挺有雅兴的,住那里一定很阔气,碰谁可以和谁说‘我住月亮上’。”
“不是一个叫做月球的地方,就是月球。”女孩指着天上,她的手指仿若透过层层天花板直向外层空间某个冰冷幽寂的球体。
“好吧。”
我点点头。
不得不说人类的行为在不同情境下有不同的意义,比如现在,我点头的意思就是“这人神经病”。先有个不靠谱的老爹,又来个妄想症的女儿?果真绝配,我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气氛一阵凝重,我和大叔女儿大眼瞪小眼,最后我败下阵来,高举高举双手以示投降。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上课?”林微微忽然说。
“喂喂…”
我瞬间就想到班主任那张皱巴巴的老脸,这种事情可不是林微微大小姐你说了算啊。拉一个人去教室上课,不是加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那么简单。
“好啊!”大叔女儿轻易就答应了。
后面的话就咽回了喉咙里。看到女孩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就怕等下出状况糟了心情。不过林微微成竹在胸,就差在脸上写下“包在我身上”这句话了,我作为被林微微帮扶过的路人,怎么说也得支持对不对?
“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林微微起身,动作利索。
大叔女儿跟在她后面,我在最后,有些不情不愿。
“你名字叫什么?”林微微回头。
大叔女儿犹豫了一会儿。
“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