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主,副廊主,早安。」

「辛苦了。」

莫罗等人和站关的警备员打声招呼后,穿过铁闸来到密封走廊,鞋踭在地板制造了极大的回响,亦证明通道的隐密性。

这是前往圣堂里殿的特设通道,两边入口处设有大型铁闸,另派警备员彻夜看守,画廊广场入口由画廊负责,而圣堂入口则由神职部所负责。

通道放置照明用的小路灯,艳蓝色的光芒把通道照得鬼魅,空气从某处的通风口吹来,使通道异常阴凉,感觉上就算出现鬼魂亦不足为奇的气氛,再度穿过戒备森严的铁闸后,终于来到神职部的圣堂里殿。

圣堂设于画廊南方出口,分里殿和外殿,外殿是供普通民众使用,里殿则供画廊专用,没有特别许可闲杂人等一概不能进入。里殿和外殿设计相同,顶高约二十五米,两殿加上建在中央的里堂占地合供约三万平方米,足以容立上万人。

通过里殿的中央走道,地面铺有柔软的红地毯,远望能见墙上镶嵌图案繁复的彩绘玻璃,别以枣红色天鹅绒布帘,垂手可触的长椅则以高级桧木制成。

花了数分钟走到台前,登上礼台,钻入后台便见到上锁的门扉,穿过这道门便是作为间隔于两殿间的神职部。身穿深蓝色制服的神职员前来为莫罗和紫纫开锁。

打开门眼前豁然开朗,寛阔的长走廊向左右延伸,光滑的地面倒照出莫罗等人的身影,经过玻璃柔化的阳光从中央的穹窿透射而下。直径约四十米的穹窿正是神职部中心的象征,内壁以各种色彩的马赛克覆盖,打造了关于流色的历史,这时在阳光的衬托下更显其神圣不可侵。

莫罗虽多次踏足圣堂和神职部,但仍对这里的美丽敬畏不己,不禁放缓了脚步,直到紫纫在右方催促才急急跑上前,往右前进到尽头便见到身穿神职部制服的老者站在门旁。

老者见到莫罗便立即上前迎接,恭敬地说:「廊主,神职长恭候阁下……印象中神职长没有叫副廊主……」

「是我要他来的,副廊主有权知道相谈的内容。」

「这……属下很难作决定,请稍等片刻,属下先向神职长通报一声。」

老者的身影消失于房内,不消一刻便回来了。

「神职长有请廊主和副廊主进来,请跟随属下。」

莫罗和紫纫跟随在老者背后,正当托雷也想跟上去时,一名年轻的神职部职员挡在他面前,以不甚有礼的语气说:「非关人等请在外面等候。」

「我是廊主的贴身护卫,为了确保廊主的安全,我要求同行。」

「神职长吩咐除了廊主和副廊主外,其他人等不得进入。」

「但是――」「没问题,托雷,你在外面等我。」

「可是……」

「不要担心,这里是圣堂,没问题的。」

「……是的。」

莫罗安抚托雷后跟随老者来到桌几前,一名高瘦的男子已在房内,背对他们伫立于窗前,没有穿上神职部特有的深蓝制服,反而自行套上连帽白长袍,彷佛在讽刺这个世界似地,洁白得刺目,在这簇白配合下,他的身影更显单薄和高佻,融合出一种非人的空灵感。

「神职长,廊主和副廊主已带到了。」

「退下。」声线阴柔清冷。

「是。」

老者离开房间,一室沉默,神职长――镜掠没有回首,莫罗只好鼓起勇气开口:「神职长,请问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先知巫女得到神重大的启示,关系到城市存亡的命运,画廊廊主必须在场。」

镜掠转身背手挺立,帽沿遮掩住他的上半脸,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往下弯,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沉重。他没有因莫罗的出现而放下身子,维持一贯强硬的口气,昭彰其桀骜不驯的性格。莫罗没有因镜掠傲慢的态度而愤怒,反而在视线和身体动作上无意识中回避对方。

紫纫取代莫罗上前,以毫不逊色的魄力凝望镜掠,挑高下巴问:「那,巫女在哪?」

「她在里堂之间,走吧。」

抛下这句话,镜掠提起脚步,走向书桌后方的出口,莫罗和紫纫跟上去。

紫纫和镜掠在幽暗的通道并排而走时,跟在后面的莫罗才发现两人的身高相仿,在城市中属于高大的身型。

他们很快来到处身约五坪大的房间,房内没有窗户,四周被黑布紧紧裹住,光源只有镶在四面墙壁上的蜡烛。火光摇动,倒照在墙上的影子亦跟随晃动,仿如在暗夜中卧伏的野兽般蠢蠢欲动。

中央有座挑高建成的亭座,亭座前有一排以螺旋型打造的楼梯,亭外以白纱帘幕包围,无法看清内里的事物,但凭影子来判断,里头似乎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的人。

「吾,看到,世界的命运,掌握于绘世者和盛世者手中。」

低沉而沙哑似老人的声线自亭内溢出,回荡于幽暗斗室中,震动人的神经,紫纫和莫罗脸色同时倏然一变,对方的话动摇两人的内心,打乱平静的心灵。

话者没有停顿下来,继续朗声道,斯哑的嗓音像散播不祥的丧钟,为倾听的人带不安。

「承担自身罪恶的愚者啊,唯找到拥有神之灵魂和神之躯壳的使者们,才能挽救失去颜色的世界。绘世者谓拥有神之灵魂者,宣示神的指示,绘画世界轮廓的素质之人;盛世者谓拥有神之躯壳者,接受神的指示,承受世界重量的素质之人。」

「绘世者和盛世者……」莫罗沉下脸低喃着。

在新世界开拓史上曾记载着绘世者的事迹,以受到神的恩惠,获得描绘世界的能力的人,亦被予为神赐给人类抵抗流色的圣人。为了挽回颜色,绘世者需要以自身的颜色描绘出世界的画作――「浮世之画」。有了这幅画,城市才能维系颜色的存在,免受流色影响,但绘世者会因此以流色颜色,沦为无意志的空,最后落得被画廊消灭的下场。

在四十七年的历史上,绘世者共有两位,分别是丽娜.斯德莱.拉普拉斯和姬莲.朗德.拉普拉斯,亦是莫罗的祖母和母亲。

彷佛受诅咒般,身为拉普拉斯的人皆被神选上,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当莫罗和紫纫听到时便立即作出联想――莫罗将会继承其母亲和祖母的命运,成为第三位绘世者。

可是同一时间,莫罗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汇――「盛世者」,虽然机会非常渺茫,但他抱着仅余的希望问,抬首询问:「巫女,请解释神谕的意思。」

白纱被纤细手臂拂开,亭内人踏步而出,出乎意料之外,拥有如老人声线的主人是名小孩――浑身沾上白色的女孩,长至臀部的白色长发、白色的眉毛、白色的皮肤,还有白色的长裙,赤红如血的眸子和嘴唇是她身上仅有的颜色。

她就是被城市人民尊崇敬拜的先知巫女――拉拉,在被白色霸占的世界而言,她的存在彷佛是最大的讽刺。

她抬起右手,瘦弱得清晰可见其动脉,指向莫罗。

「汝将为绘世者,以汝梦想之色,描绘世界轮廓,直至汝化为空白而止;盛世者将会献身给神,和神之画合而为一。」

「绘世者是我……那是要像我母亲和祖母一样变成空吗?」

拉拉点头,那动作在莫罗眼中等同施下极刑的讯号,他的预感没有错,因为他背负了保护世界的使命,所以……

「胡闹!」紫纫气得失控大吼,冲上前扯起镜掠的衣领。

「你要牺牲廊主吗?」

「副廊主,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已没时间让我们找了,副廊主,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镜掠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帽沿下的瞳眸盯牢对方,紫纫气势稍退,但仍不肯放手。

「啐!就算流色区域增加,但程度还未去到严峻得――」「难道副廊主要等到一半土地失去颜色、人民因不安和艰辛的生活而暴动才算严重吗?」

「这根本是你的――」「我明白了。」

莫罗打断了紫纫和神职长的辩驳,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说话。

「假如我能使侵蚀停止,那就这样做吧。」

「你不用――」

「既然廊主已经下了决定,身为副廊主的你还要反对吗?再不然我们召开会议进行表决。」镜掠拍开紫纫的手,勾起诡谲的微笑:「虽然我认为结果不会有改变。」

「副廊主,足够了。」莫罗以职位叫唤紫纫,对他摇头,以不符合年龄的态度询问:「那何时进行仪式?」

「虽然巫女确认廊主是绘世者,但盛世者的人选还未找到,不过巫女已经掌握到线索,相信最迟不会多于两个月。」

「明白了,请拟定有关计划的报告并在会议中提出。」

「是,遵命。」

镜掠弯腰向莫罗躬身,展现罕有的卑微,紫纫却更为恼怒,正想说什么时却被莫罗叫住。

「副廊主,我们走吧。」

「……是。」

紫纫见到莫罗因拚命忍耐而颤抖的肩膀,只得硬吞下气离开,留下默不作声的镜掠和俯瞰一切的巫女,她的眼神有着不属于十岁的冼练。

「他就是哥迪的孙子吗?」

「是的,巫女拉拉大人。」

「哼,这称谓真是个讽刺,不过很快就听不到吧。」拉拉垂下白色睫毛,彷佛沾上了雪,那是种令人敬畏,还有寂寞的洁白。

「看样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副廊主没有告诉他,认为还不是适合的时候。」

「哼,那滑头鬼还是这么爱担心。」拉拉抚弄发丝,抿嘴说:「但是呢,拉普拉斯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屈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