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的很早,醒来时连从窗户透入房间的阳光都显得迷蒙。我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想着睡回笼觉,意识却始终无法重新沉入黑暗。“哈啊……”我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要做什么来着……我回想着自己的计划,然后整理了下身上凌乱披着的睡袍,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意识被微凉的液体唤醒,我终于想起了今天的行程安排——去莫明广场招募队友。虽然继承了魔王血脉的我有着庞大的魔力,但如果说是要我独自攻破王宫并绑走公主,果然还是会有点心里没底。相比起来先去招募队友并构建一个地下组织的做法要稳妥很多,而且还可以在构建组织的同时试着找机会打探王宫内部的守卫情报,增加最后总攻的成功率。

“这样的话……最大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招到人了……”

或许有些民众会对公主想入非非,但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想必都不会为自己的梦想献身。

我为了解决早餐问题而走出房门,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后下楼来到一楼的餐厅,看到了正在擦拭桌子的诺洛然。

“早上好~”

我出声打招呼,而诺洛然像是吓了一跳般快速回过头来。

“啊……早、早上好……”

“嗯?你刚刚说什么?”

诺洛然的反应明显是回到了害羞状态,而我为了让她再次放开而凑到她面前。

“打招呼的声音太小声了我没有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次?”

“早上好……”

“打招呼的时候不要把脸撇到一边,再来一次~”

“早……早上好!”

这次反而像是自暴自弃般喊了一句,羞得通红的脸颊配上有些湿润的眼眶,让凑到她面前的我感觉像是对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般——真是美妙。思绪插上想象的翅膀飞向远方,探索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宝,而就在打开宝箱的前一秒我被诺洛然拉了回来。

“井乱序起的真早……”

“是因为昨晚睡得早的缘故……现在有早餐吃吗?”

“我还没做……要我现在去做吗?”

“如果方便的话。”

“那我就现在去做了……有什么要求吗?”

“嗯……”我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很快便得到了答案”我今天想吃清淡点的。”

“那白粥如何?”

“白粥?”我顿了一下“那是什么?”

……

“就是米饭加水熬成的东西。”

“……那不就是米饭和水吗?”

我有点无语,而她则是露出尴尬的表情。

“不一样啊……白粥的口感比较滑,而且可以不用嚼直接喝下去……”

“呃……”即使听着嘴上的解释也不能理解,深刻体会到的只有南北差异。“那给我来一碗吧。”我牵起嘴角向诺洛然说道,而她则是说了句“好的”然后跑进了厨房。这次要等多久呢?我坐进昨天的位置上,把手放在桌子上,撑着头思考着一些无所谓的事情。虽然有那么一瞬想要先组织好用于招募队友的台词,但仔细一想还是放弃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尤其是细节部分。招募用的台词还是等到了莫明广场再即兴表演比较好。“嗯——”我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自然下垂、把侧脸贴在了有些粗糙的桌面上。我没有再去想什么,因为总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去思考【计划应该如何】这种事的话反而容易退缩——虽然说是继承了魔王的血脉,但如果是面临生命安危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害怕的。这个时候只要照着之前定下的计划走就好,至于细节部分就完全交给本能吧……

……

话说诺洛然好慢啊……那个“白粥”是那么难做的东西吗?

昨天等待时的耐心并没有出现在今天,或许是因为今天点的东西比较少的原因吧……我叹了口气,在侧脸微妙疼痛感的驱使下直起身子——

 

 

“嗯?”

 

 

清澈的声音响起,而我循着它看向冉亭的门口——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女性站在那里。她的身上披着淡黄色的长袍,而莹白色的晨曦在她的前方拉出淡淡的黑影,用以反衬那仿佛映着流光般的青色短发。她的皮肤白皙,却有风格粗犷的红色图案从颈部延伸至脸颊。是森精吗?我在心里推测着她的身份,而她向我走来。

“你是客人?还是这里新雇的员工?”

她走到我的面前并用她那青色的眼瞳注视着我,星座般的线条图案在她的其中流转着透出淡淡的距离感。“客人。”我撑着头回答,而她则是继续问道。

“嗯……那么店主现在在哪里?”

“在厨房做早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

“是么……”

她直接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没有想再说些什么的意思。那你为什么要坐在我对面啊……我无奈地想着,然后向她提议道。

“你可以直接去厨房找她。”

“你和她很熟吗?”

“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些惊讶,而她冷淡地反问。

“一般的客人都不会想到去厨房找店主的吧?”

“确实如此……”

“那么你是谁?跟她很熟吗?”

她继续问道,而对她的高位姿态感到有些反感的我采用了容易让人误会的回答。

“不,只是一夜的感情而已。”

……

“诶?”

她楞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拍着桌子站起来。

“一、一夜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嘛,毕竟昨晚喝了点酒,气氛比较热烈……”

我没有继续接下去,而这样的留白点燃了她下流想象的引线,强烈的爆炸将她的理智彻底吹飞——她先是瞪大了眼睛,眼里的星座快速旋转形成了漩涡。“你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她抱着头大喊,然后越过桌子扯住我的衣领向她那边猛地一拉。

“喂!”

我用双手撑住桌子使自己不至于被完全拉过去,手掌却因为突然的冲击而发疼——这家伙力气好大!桌子在我的推力下顶住她的腹部,可她毫不在意。她用仿佛会随时燃烧起来的愤怒眼神盯着我。

“你这混账东西居然敢对那么纯洁无暇的她……居然蒙骗诺洛然做那种下流的事!不可原谅!”

“做了什么事你倒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啊……”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我的语气反而变得无奈。

“你刚刚,对【纯洁无暇的诺洛然】做出了下流的想象了吧?”

“我才没有——”

“哇~”

面对她下意识的否定,我故作浮夸地扭曲出轻浮的笑容

“嘴上说着不可原谅,实际上脑子里已经装满了下流的妄想吧……想象着诺洛然和我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

“没有!我才不会想象那种东西!”

她红着脸否定道,抓住我衣服的力气开始减弱。而我抓住这个机会撑着桌子往后一退,同时甩开她的双手。

“别否定了,你肯定在想着把她调教成除了(哔——)什么都不知道的(哔——),用土魔法封住身体只露出小(哔——)每天都用来发泄(哔——)……”

“那明显是你的妄想——”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

她捂着耳朵连连后退,嘴里还不断骂着“变态下流不知羞耻”之类的话语。但这份声音在我的耳中却模糊了距离感,变得虚无缥缈。视野不断地收束,收束在她那仿佛是由神亲手雕琢过的精致面容——

 

 

收束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上。

 

 

……

“嘛,刚刚只是说笑的,不要在意。”

我没有点破她的表里不一,因为我明白她现在的状态还处于【道德和欲望之间的挣扎】中——如果刻意把这件事向她说清,反而容易激起她道德上的剧烈反感,相应的我也会失去一个队友……在这样简短的思考后,我选择把刚刚的误会解开,试着拉高她对我的好感度。

“我没有和诺洛然做过那种事,昨天晚上只是和她两个人聊天而已。”

“诶?”

“因为忽然被陌生人逼问而感到有点不爽,所以刻意用了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非常抱歉……”

把【双方都有错】的意味塞进话语,表面上却使用了低位态度,用以勾起对方的负罪感。我弯下了腰,而她沉默一会终于开口。

“那个……忽然问那么多东西的我也有错……抱歉……”

听到她带着歉意的话语,我直起身来看着她。虽然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红色,眼睛也躲闪着不敢看我,但敌对感已经消失,我和她之间也有了继续对话下去的契机。

“嗯……”没有对她进行否定或肯定,我强硬的将话题转向“刚刚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井乱序……”

我顿了一下,然后把即将说出的介绍换成了谎言。

“只是一个四处流浪的魔法师而已。”

“嗯?”

她忽然疑惑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在她青色眼瞳中的星座图案开始逐渐变换成截然不同的形状,颜色也变成了与之前相反的红色。

 

 

“为什么忽然要说谎呢?

 

 

“什——”

“难道你是打算在王都做些奇怪的事吗?”

比如颠覆政权之类的?她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语气也没有任何不妥,但我却感觉像是有无形的拉力将我们拉开。“……不是。”我挤出笑容,却没有直接挑明自己身份的打算。

“非常抱歉,具体的原因我不能说……能放过我吗?”

心里虽然有些震惊,但就结果来讲还是没有暴露出来。我等待着她的回答,而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

“……不行吗?”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而她像是刚从思考中走出。

“不,我没说不行。”

“谢谢——”

“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都好,不要牵扯到诺洛然和冉亭。”

她盯着我,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明一条无法违逆的规则,而且是我必须知道——是我有义务去知道和遵守的规则。她所说的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到我自愿去遵守的事情。

“我知道,我没有折腾可爱女生的坏习惯。”

“那就好。”

她呼了一口气,然后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我的名字是命执,准备来这里找找工作。”

简短的介绍后命执坐回了座位,而我也跟着坐下。

“找工作……你确定要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工作吗?”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吃饭呢?”

她反问我,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挑衅。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认输般强制转移了话题。

“你是森精族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稍微有点在意你的眼睛而已——我听说森精族中有少部分人在森林之主的加护以外,还得到了星灵的恩赐。得到恩赐的森精族能够使用独一无二的魔法,而他的眼中则是有着星座般的线条图案。”

你得到了星灵的恩赐对吗?我端坐着注视她的眼睛,而她肯定道。

“没错,我确实有得到星灵的恩赐。”

“那么你的技能是什么呢?鉴别谎言?”

我想起刚刚我在说谎时看到的她眼里的变化。

“嗯。很没用的技能对吧?”

她承认了自己的技能,却向我问了个古怪的问题。我有些讶异。

“不,不觉得……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这个技能的效果只是半吊子——它虽然能鉴别谎言,却不能告诉我真相。”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无论那个人是谁,出于善意还是而已,无论他说出的是多么完美的谎言,在我听来也就只是‘他在说谎’这样的信号。这个技能不会告诉我任何除此以外的情报,真相还是要自己去寻找——但在那之前,我对人的信任早已崩塌。人是靠不断编制谎言才能活下去的生物,不是吗?”

“呃……好像吧……”

无法回答她问题的我试着搪塞过去,所幸这时诺洛然终于端着早餐过来了。

“这、这是主人点的白粥!”

“……口误?”

她有些紧张地把装着白粥的碗放在我的面前。紧张什么?我看到诺洛然一如初遇时的害羞神色,然后对命执投以疑惑的眼神。而后者则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像是杀人狂魔遇到猎物时露出的灿烂笑容。

“主人……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呃……应该是口误吧?”

忽然感到头皮发麻的我向诺洛然寻求解释,而她则是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嗯……是口……昨晚的客人……”

……

……

“诺洛然啊……”

“诶?”

面对我忽然的呼唤,诺洛然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我。但仅仅是如此我也不会改变接下来说教的严厉语气。

“下次要是害羞到说不清话的话就干脆不要说噗哇——”

咚!

“井乱序!”

还没来得及说完脸上便受到强烈的冲击,我在听到诺洛然尖叫的同时向后倒去,又在摔下椅子前被命执抓着甩起越过桌子飞向门口。“没有打翻早餐真是太好了”旋转着的意识出现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在我落地时被痛苦驱散。

“好痛……”

我像是虫子般趴在冉亭门前无人的街道对面发出无力的呻吟,而命执带着残忍的笑容走了出来,按着的指关节发出“啪”的响声。

“原来你这个混蛋一开始说的是真的啊……没有早点把你杀掉是我的失误。”

别把那种事情当做失误啊……

“不是……你不是能看穿谎言么……”因为痛苦而颤抖着的身体还不能站立,所以我只能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尽量挺起上半身面对眼前的修罗“之前我说‘我和诺洛然没有做过那种事’的时候,你的能力不是完全没反应吗?”

“我的技能只能确认你有没有说谎的心思而已,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呢?”

她怒极反笑,向我反问了一句,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我的面前。拳风先一步袭击我的鼻梁,而我本能地驱动体内的魔力——

“护体术!”

轰!

波纹在眼前不过数厘米的位置出现,魔力构成的防护盾竟然在命执的一拳之下出现了数道狭长的裂痕!我愣了一下,想要对她进行劝说,但是她却在我之前愤怒地喊道。

“低级把戏!”

强烈的压迫感自身前袭来,我惊讶的发现在她的手臂周围居然浮现出大量繁华的青色符咒!它们犹如藤蔓般互相缠绕,同样是青色的电火在交错处爆闪。

“去死吧!!!“

她大喊着,拳头突破了防护盾直冲我的面部!魔力残渣零落地在我们周围的空气中飘扬,而我为了逃生决定冒着危险将它们全部点燃!

“炎爆!”

火焰在瞬间内将我和命执完全包裹,而我在释放炎爆的同时在我们的身上都加上了一层临时的护盾,然后借着出现在我们之间爆炸的冲力向后退去。

“——!”

当我站定之时,街道对面传来诺洛然的呼唤声。我看到她站在冉亭的门口对我大喊着什么,但我完全听不清楚。

 

 

拳头和护盾碰撞的声音太吵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

冲出火焰的命执发了狂般向我攻击,拳头在击碎防护盾的瞬间停顿,然后又调整姿势重新袭来。我明明已经大幅度增加了注入护体术的魔力,护盾却仍然只能承受住命执的一击!

“你这根本不符合外界对森精种的想象啊!——寒冰之触!”

我侧身闪过速度稍慢的一拳,然后用带着强大冰属性魔力的手划过命执的手臂上方,将她的左手完全冻住。是因为她手臂上的符文自带保护效果么?冰冻的部分与她的手臂间有着明显的距离,也因此在外观上显得庞大。

“废话少说!居然敢玷污我心爱的诺洛然!你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就算是死一万遍都嫌少!”

“我只能死一次啊。”

刚挡住右手的攻击,命执的左手就带着巨大的冰块砸在我的正上方。冰块在剧烈的碰撞中发出爆响,化成大量的晶片散落在空中,在早晨的阳光中反射着幻梦般的光芒。在这样的情景中,命执的攻击还在继续,而且她的力量不仅不见消耗,居然还比最开始的一击要高出不少!

我虽然还剩下五分之四的魔力量,但没有伤害她打算的我这样下去只能陷入消极的防守中直到魔力枯竭。视野的角落处开始出现围观的群众,周围建筑的窗户中也有人在观望——再这样下去估计宪兵队很快就要过来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命执!给我用你的眼睛看清楚!”

不断挡住她的攻击,我终于找到间隙向她大喊。

“我井乱序!没有和诺洛然做过色色的事情!”

……

“……诶?”

她刹住了即将落下的拳头,然后惊讶地看着我。

“没有……说谎?”

命执眼里的星座流转着,青色的眼眸仿佛带着微光。

没有变成红色,证明我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我无奈地说道,同时解除了防御术式的运作“刚刚其实是你误会了,诺洛然的那句‘主人’真的只是口误……”

“是我……误会了?”

“是的。”

命执在听到我的话后像是不愿意承认般后退两步,而她脸上的神色表现出强烈的动摇。

“擅自误会……想象了对她不好的事……我……”

这样说着,她青色的眼眸逐渐变得湿润,而呢喃着的话语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到了我完全听不清楚的地步——到后面我只能看着她微颤着的身体,说不出任何话语。而这个时候诺洛然赶了过来。

“井乱序!你没事吧?”

“没有……姑且是用防御魔法挡住了——”

我本来想安慰跑到我身边的诺洛然,却因为注意到她脸上的惊讶而忽然楞了一下。

“怎么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你的脸上……”

“脸上?”

我下意识用手指抚摸了下脸颊,指尖感受到的坚硬触感让我一时间感到头皮发麻——手指顺着这个触感在脸上画出繁华的图案,并一直延伸到脖子、锁骨。

最后我在我的手臂上看见了它——

 

 

那青色的、像是藤蔓般将手臂缠绕的花纹……

 

 

“……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