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业魔与羽衣

灵梓有个小想法。

她翘着小脚,躺在月夜神祠的二层瓦房上晒太阳。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好几次“真想把红头绳卸下来这样盘着头发好不爽但是白露姐就是不准我披头散发啊真可恶!”的想法,却也只能无精打采地打着呵欠,揉揉缠着绷带的手臂。

“疼疼疼疼疼……”

她自言自语了不下十声“疼”,一边无聊地拿起系腰的红缎带,把末端的月亮图案看个一遍又一遍。盛春稍凉的劲风向着短小的裙摆下猛扑过来,让她不得不爬起身,龇牙咧嘴地搓搓大腿,以示正在想办法御寒。

灵梓也有个小问题,她最近已经没有早饭吃。

国境边上的小镇月桂泽今天也是一早就挺热闹。虽月夜神祠坐落在小镇之外的山谷断裂带里,但由于总体地势高于小镇的中心地带,因为也算观察小镇的绝佳地点。当铜铃声由远及近,灵梓挺直腰板张望着,远远地就看到颇有规模的商队拖着马匹和骡子,正沿着神祠山脚下的唯一一条大路,朝着集市的方向行进。

——但这并不关自己的事。没人准她吃早饭。

原因是她没有抓到小偷。

没抓到小偷,她就有可能被她的养父挠脚心半个时辰,也有可能被神祠的巫祝穿上稀奇古怪的狗耳套装,当做败犬一样罚跪一个时辰。这些也只是“受罚套餐”的一种罢了。国度历法里一周只有六天,每次的“套餐”也就有了六种可能性。

她的养父,神祠的神官桑真已经提前今天要对灵梓的惩罚预先写到了神祠正门墙边的公告栏里:

如果 今天没能抓到小偷:

 那么 不准吃饭;

 以及 {1、被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下慢慢转圈,转个200圈}

      {2、由我愉快地陪着一起入浴,已经很久没有给女儿搓背了}

第二条字写得很小,灵梓凑近后才发现了“一起入浴”几个字。她面无表情地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终于大喊大叫一声:

“不—可—能—啊——为什么这次两条都是变态养父写的说!”

她这么一吼,乌云即刻散开,暖洋洋的太阳把整个小镇拥入怀抱之中。小镇就象是突然坠入了山花烂漫的原野一样,寻来了久违的春天般的热闹气息。

神祠官方授命灵梓作为叫醒小镇每一天的“复苏之人”,小镇每一天的开始,都由灵梓的一声大喊大叫开始——

灵梓踮起脚尖,费力地看着远方的小孩子们围着商队的骡子转着圈,把这些商队引领进小镇。远方的集市里,大人们则有的搬起了货,有的围住马匹当即讨价还价起来。沉睡的小镇也随之慢慢苏醒。

神祠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从小镇徒步攀登上来参拜。高声喧哗敲锣打鼓的卖艺人也夹杂其间,灵梓看到,糖画的手艺人也开始安静地在神祠对面的空阔地坐下,把一条金龙悬在摊子上,闪闪发亮。

灵梓一见到那条糖画金龙就不自觉地舔舔嘴皮,她把糖画手艺人摆完摊坐下的那一刻当做一天的开始。空气中已经弥漫着炊烟的味道,灵梓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还没有把饭做好啊!”这样想着,她立刻觉得自己的表述有点问题,“不……应该说,偷东西的家伙还不来的说!”

由于最近神祠里经常有贡品遗失,且每次偷的人都是早上以明目张胆近乎于抢的方式拿走,因此神祠的首席巫祝白露对灵梓下了死命令:

“阿梓,要是不抓住她,我就每天只给你发一个空盘子,盘子上蘸满各种酱料,好好舔哦。”

虽然心有不满,但灵梓每天也只得就范。每天早上舔着盘子,让肚子更加饿。

“啊啊啊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早饭啊混蛋的说!”

灵梓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发着牢骚。此时太阳已经躲进厚云里,镇上的官兵从神祠鱼贯而出准备巡逻,卖糖画的手艺人前已经围了一圈小孩,那条金龙糖画已经不见。

就在这时——

“混蛋,饶不了你,阿梓要吃早饭的说!”

着重念着有些奇怪的后缀“早饭”,灵梓从神祠的房顶一跃而下,在官兵,行人和糖画摊前孩子们身影的夹缝之间,她的视野里检索到了一个娇小的女孩身影:这个女孩一头淡茶色的头发,脖子上长长的红色围巾分外飘逸。她身着一袭适合运动的黑装,看上去不管是覆着胸的内衬、外衣、袖子还是短裤都极省布料。特别是肚皮露出了一大片。

——却挺有精神。

女孩像离弦的箭一般直向神祠猛扑过来。

“等你多时了!小偷,骗子,强盗,笨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分昼夜露出肚皮会感冒的!”灵梓话不多说,就迎向了少女。

她冲着银发少女的面门一脚回旋踢。然而对面的少女却像是早有预判一般,一个下钻动作就轻易地避开。当银发少女正想借着冲力翻滚起身的时候,灵梓的身体也早就针对性的做好了下一个动作——她立刻如同饿虎一般,不顾一切地向银发少女扑过去。

“混蛋,阿梓肚子饿——了——!”

“连续12天没吃早饭的说!”

“悠嫦你记住!阿梓一定要把你绑起来在大街上遛个三圈四圈的说!”

灵梓是梦想家。

当她冲力过猛来不及刹车的时候,却惊觉少女悠嫦并没有按照她的预想继续向前逃掉。悠嫦突然转过身来,硬生生地将已经浮在半空身不由己的灵梓接住,这让灵梓猝不及防。

在冲力之下,两人互相扭在一起,在神祠前打着滚。如同掷骰子总会有人押大小,抛当地钱币总有个正反面一样,悠嫦恰到好处地把灵梓压在了下面。

两个人相视不足一秒左右,悠嫦的手对准小猫一样正难为情的灵梓的额头,毫不留情地完成最后一击。

弹——

太阳又爬高了一些,悠嫦像小狗一样嗅了嗅热气腾腾的肉包,沉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咬着,肩膀上还挎着沉甸甸的一布袋水果。

“唔……悠嫦你这个家伙,你这家伙,又不按套路来的说!”

捂着自己的额头,灵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神祠的门槛前,赌气似的让左脚右脚轮换着抬起又放下,踏得地砖啪嗒啪嗒作响。一旁的悠嫦不动声色地吃完包子再抹抹嘴皮,幽幽地说:

“你已经把本人的行动方式研究透了,本人也觉得该换一种方式进到神祠里拿东西了……”

“唔……防御失败,今晚上要和阿梓的变态老爹洗澡了……都是你的错!”灵梓恶狠狠地指向悠嫦,却又幸灾乐祸地把手伸进胸口“幸好我还留了一手,我给自己留了点橘柑和糖果福利的说!嘿嘿,呀,啊?怎么回事?没了。没了!”

灵梓慌了神似的弹了起来,却发现一旁的悠嫦大大方方的摊开掌心,像变魔术一般变出了那个柑橘和糖。

“坏蛋悠嫦,把我的早餐还给我的说!”

灵梓火了起来,明明刚才这些都还在自己的胸前,悠嫦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们都顺了过去。

“本人只是觉得这样的攻防战就象过家家一样……还有,为什么本人总是扮演‘小偷’的角色。”

“因为你本来就是小偷!阿梓要叫变态老爹不准再接济你的说!”

在这个教派和政令不分的国度,也是这个小镇主政的官员。灵梓自小就被他所收养。而叫悠嫦的银发少女原本并不是这个小镇的人,她被灵梓和桑真发现时身处小镇不远处的森林里,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灵梓还看到她的手臂和脸蛋留有瘀伤,脖子处还有血痕,好像被谁袭击过。

桑真理所当然地把昏迷的悠嫦救回小镇,还急匆匆地找来当地的大夫做出诊断。一天贵后当悠嫦醒了过来,灵梓也顺理成章以为自己多了个玩伴,可后来,悠嫦却并没有在月夜神祠里住下。

“死性不改!”灵梓咒骂着,闷闷不乐地踢着碎石头,“原本大家都想收留你,谁知道有了你以后,镇上的人时不时的就会丢东西,而且最后发现好多都被藏在神祠。不是你搞得鬼还有谁?反正最后也从你身上找到了几个大家丢的东西。”

“本人是被冤枉的……明明当时也抓到了小偷。”

悠嫦压低了声音说着。灵梓却觉得她每次说话都有气无力,存心在折腾人。

“给我说大声点说话!每次你那蚊子一样的声音都在折腾我好不好……收留你那一年的收成大减,大家都得饿肚子,还有几个刚出生婴儿夭折,悠嫦你简直就是丧门星!所以变态老爹才下狠心把你轰到森林边上去的说!”

灵梓虽然这样说,但她也知道为了平息民愤,自己的养父桑真得放弃收养悠嫦。偷偷叫灵梓在森林里的一条死路里给她建了一座小木屋。每天一早只要她来月夜神祠找东西吃,桑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神祠的巫祝白露看着办。

“好吧……于是白露姐每天让我赶你走,赶不走你阿梓就得饿肚子,还得接受惩罚……阿梓招谁惹谁的说!喂,亏欠阿梓的,一定要记得还回来的说!好了,先不说这些了!”

虽然灵梓边说边拍着悠嫦的脑袋,做出一副“我懂我懂”般平易近人的姿态,但在“先不说这些了”这句话音刚落,悠嫦就把这种故意岔开话题的行为称为:

“——败犬以退为进的求饶……”

“今天晚上神祠会举办活动,有很多客人会来我们的神祠参拜,变态老爹让我们多跑跑路的说!听到没?”灵梓捂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悠嫦说话,不以为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小镇月桂泽在近几十年来变得闻名遐迩。穿越森林或山脉而来的商队们将这里变成了通商重镇。而作为国教炙阳教的分祠,月夜神祠也是远近闻名。每年都有大批炙阳教教徒和旅途中的商人过来参拜。

不过灵梓觉得他们慕名而来是理所当然。

小镇虽坐落在国境的边陲,西边的荒漠却远未侵蚀于此。小镇周围还有连绵群山及森林作为天然屏障,阻隔了风沙,使得这里成了润物宜居之地。甚至这个小镇的神祠相比于其他地方有自己的特色:心诚则灵。

据说神祠范围内的地下,隐藏着远古时期人们遗留下的遗迹。

只要将森林深处的“石峰林”采集到的四种颜色的矿石按照一定比例放到炙阳教天尊神像前无法挪动的棕红色巨大供盘里,再将供盘罩住,让它沉到地下的遗迹里去完全密闭一小会儿,运气好的话,在盘子完成融合,再次上浮之后,那些矿石在供盘里就会莫名其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刻有符号古怪印记的,五颜六色的精致小石头。

金色的小石头是最受欢迎的。可以被打造成很多精致的饰品,而其他颜色则按照银色,绿色,褐色和白色等被人为排了个等级。最次的是白色的小石头,只能加工成普通的梳子,或一些生活小物品。

简单的说,只要心有诚意,在放入供盘一定比例矿石后,就会象是掷骰子碰运气一般抽出原石。如果运气好的话拿到大量的金色原石,甚至可以在黑市上转卖高价——于是在平常时分,也有很多商旅愿意多出点香火钱,购入更多采来的矿石碰运气。

今天也不例外。晚上神祠的盛大活动中,被小镇选中的人将会和外来挑战者们比试谁的运气好,用矿石造出更高价值的石头。

只要活动气氛热烈,一定就会有更多的香火钱。灵梓想自己一定也会得到一顿报餐。

“唔,刚才白露姐还跟我说着呐,如果中午之前能多采点矿石回来,今天阿梓的午饭会很丰盛!”

“本人可不想管你……”

驮着一大袋水果的悠嫦一边说着一边走下神祠的台阶,灵梓却没马上跟过来,只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阿梓真想离开这个小镇,反正大家都不喜欢我。白露姐也不喜欢我,变态养父最近也不管我了。

——阿梓我要去出游,去见识新的地方。

——喂,悠嫦,到时候愿不愿和我一起去云游四方?

——阿梓能保护你!

悠嫦叹了口气。没有转过头来搭理她,却径直走到对面的糖画摊。小孩子们一见她来,立刻吓得四散而去。当她从布袋里掏出两个桃子递给老态而慈祥的手艺人,对方便心照不宣的把小鸟型的糖画给她。

“拿住!”

“谢咯老伯!”

糖画作为堵嘴食品大有用处,悠嫦不由分说地就把灵梓那持续不断的碎碎念给堵上。

灵梓觉得这并不亏,她咬住糖画发出含混不清的嗓音,甩开大步旁若无人朝镇外走去。

森林的深处。

在悠嫦的潮湿小木屋外,灵梓双手合十,给悠嫦的爱鼠举行下葬仪式。这只老鼠是因为昨晚饿到发昏,以致寿终正寝。

“要不要阿梓点把火,把你的小木屋拿去做它的陪葬品?”灵梓边下葬的时候,边调侃一番。

“少说废话了……本人觉得,现在太阳已经升到天上的最高点了。你应该想想你还有没有机会迟到午饭。”

“破罐子破摔算了,反正有你的水果充饥,就这样又混一天的说!”

“本人可不是什么废柴制造机……”  

发着牢骚,缺乏干劲的灵梓在尚且干燥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她的眼睛却没闲着,一直观察着悠嫦的举动——

悠嫦她像小狗一样警觉地嗅了嗅周围,神情凝重。

“喂,你已经像小狗那样嗅了不下几十次了的说!也罢也罢,每天都像一条小狗似的到处嗅嗅,连施舍给你的晚餐也不安心,要嗅个十次才肯下嘴。做阿梓的小狗真——可怜啊——”

悠嫦并未多搭理她,不由分说地就拖着灵梓往前走。

“别别别……力气别那么大!阿梓会自己走的说!”

    虽然这里被统称为森林,但灵梓知道,这里的准确称呼叫“石峰林”。

“喂……我们非要这么走下去啊?别一直拽着我,阿梓自己会走的说!”

刚开始还有一条小溪伴着她们前行。在稍微开阔点的地方,阳光透下斑驳的树影,不知名的小花开始在树下悄然生长,黑色白色的蝴蝶们也开始翩翩起舞。越随着小道往里走,地势就越来越高。越往里走,灵梓发现着各种高耸入云的石柱和金属物质,这些石柱上面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反倒把整个林子打扮得深不可测。

“我们就在这里采点不行?跟着悠嫦你好累的说。”

“别说话,这里基本都被采光了,本人也希望你今天也能吃上午饭。只能再往里走走,争取很快采集到足量的矿石……”

“唔……真糟糕!谁叫变态老爹乱搞,上次叫了一堆人到处挖矿!完全不考虑自己女儿吃不吃得上饭的说!”

每次两个人都只在较低地势,视野比较开阔的片区里晃悠,在石柱下捡着从高处纷落碎矿石,或者在能容下人身的洞窟里捡各式各样的矿石。但灵梓知道,这次不再往里面走一截采集到足够矿石的话,连晚饭可能都吃不上。

进到森林更深的地方后,由于日照不足,这里植被显得颜色更加深暗。当随着碎石路走进石峰群后,连灵梓也不清楚到底这里还算不算森林:石峰间的裂痕处不时淌下未知源头的清泉,形成小小的瀑流,把两人搞得湿漉漉;虽然植物依附着石壁显得繁茂,但悬崖开始增多,很有偶尔有一两处开阔地时,灵梓才发现随着地势的走高,她们已经可以俯瞰整个森林。

但是这里并没有更多的矿石。

“还要朝这里走?阿梓觉得你走错路了吧。快回到刚才的岔路吧,我们应该拐下山才对。这里没有矿石的说!”

“奇怪……本人的直觉应该不会错的。”

“走走走……悠嫦,抓住我的手,快往回走的说!”

灵梓毫不客气握住悠嫦的手,却察觉到悠嫦的手突然变得冰凉。

悠嫦警觉地望着前面,不断地嗅着自己的衣服,又嗅着岩壁的味道。

“本人刚才一直心里很慌。好像这里一直有谁在呼唤本人。”

“你傻了?”灵梓下意识地把额头贴到悠嫦的额头上,才发现她的额头滚烫,“生病了你也不说一声,还硬着头皮带我来这个地方?”

“灵梓……好好看你的前面。”

悠嫦压低了嗓音,紧张着注视着前面。在山坡的拐角处,浮着空,散发着不可名状的黑色气息的生物正注视着她们。

“浮空的黑色煤球?”

“是‘业魔’……”

灵梓并不太清楚“业魔”是什么。只是由于在月夜神祠待久了听大人们经常说罢了——炙阳教教义里经常说这个词,大家其实都没见过。就在这一刹那间,眼前的业魔也留意并锁定到了眼前的目标。它那黑色煤球一般的神曲长出了爬行动物一般的四只触手,似乎想要捕食两人。

“灵梓,快跑!”悠嫦不由分说地就拽起灵梓的手向后方逃散。

但是梦魇般的黑色不知名爬行类业魔的行动力却比他们要快得多,瞬间就抄到了她们身前。灵梓发现,业魔的身躯瞬间膨胀了数倍,像一堵黑色的墙堵住她们的去路,触手已经长成了螃蟹一般的钳子状,随手准备捕获可怜的猎物。

地动山摇,碎石纷落。就象是为了突出这一刻似的,整个石峰林突发地震。

似乎也惊讶于地表此起彼伏的震动,黑色业魔在下手捕获两只束手无策的猎物前愣了小会儿。

“有破绽……从侧面钻过去!”悠嫦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异常果断。

“唔啊啊啊啊——悠嫦你慢点!悠嫦,注意你脚下的说!”

两人借助奔跑冲力的惯性,正要俯身从业魔腋窝下穿越时,不巧脚边的石头路,却随着地震的震动突然龟裂开来。

“啊啊啊——”

“灵梓!”

灵梓只记得跌落山谷的一瞬间,悠嫦的手并没有松开。

两个人双双从悬崖跌落——

灵梓感到风声大作。很冷,刚才被淋湿的衣服就像是寒冷的诅咒一样简直要让自己风化掉。

但随后,她的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就象自己儿时被桑真收养,在温暖的神祠里被白露抱着玩一样的感觉。

仿佛时间已经凝固,失重的感觉突然消散。她感到了身后的些许重量,努力把视线朝身后移去,昏沉沉的悠嫦也是半浮空的状态,两人均是在半空中缓缓下落。

在悠嫦之后,业魔就象无限膨胀的黑球一样,渐渐地把两个人都吞噬掉。

“呼吸!呼吸……不那么难受的说?”

灵梓的视野被一团漆黑所包围,在被吞噬掉时风速过大,让她产生了快要窒息的感觉。稍后一小会儿,她却感觉并没有那么难受,睁开眼一瞧,原本一团漆黑视界里渐渐有了亮光。

再然后,可以清晰地看到悬崖下面树林的模样。两个人仍旧缓缓降落,灵梓感觉身后的双手仍旧强有力地靠住自己的肩膀,她费劲地扭过头去张望,却看到悠嫦已经换了模样。

悠嫦的头上多了一个小巧而黝黑材质的头盔,头盔两侧舒展出淡红色的如长发般的细丝。这些细丝合拢在一起,就象一条条触手或长鞭萦绕。包裹在她身上的衣服全然变了模样,X型的束带缚住她的上身,一条又一条环状的黝黑束带缠绕在她的手臂上,这些惊人的变化在短时间内悄然完成。

“妖怪的说?”

两人缓缓下坠,山谷里的开阔地,山花瞬间烂漫。

京城丢失的羽衣再临,就象春天回来了一样。灵梓被覆上羽衣的悠嫦紧紧抱住,脑海里甚至能够回忆起自己年幼时母亲的模样。

——自己的母亲怡嫦就是以前那个穿着羽衣降临到宫中的天上人。

以至于她神情恍惚地靠在悠嫦的手腕上,轻声地叫着“妈妈……”。

“本人才不是你的母亲……”

“废话的说!喂……喂,这是什么?你脖子上!”

羽衣光芒继续映照开来,灵梓回过神来才留意到,悠嫦颈部突然多了一个纹路。

这是一个奇怪的纹路,纹路里大约有三成已经暗淡无光,而且正在持续锐减。

“总感觉,快要死掉了……”

这是两人坠入山谷后,悠嫦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