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新的一天,依舊是相同的教室,白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連別人跟他打招呼也沒有立刻回應。 

    對於前一夜的印象有些模糊,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慌亂地給那女孩解釋自己出現在那種地方的原因,如何解釋自己對那具屍體並不清楚,如何最終回到家裡並被指責一頓,最後又是如何入睡。整個過程過去的太快,以至於就好像是夢一場。

     ——“叛徒。”

     只有這句話非常清晰地印刻在腦中,讓他猛的一寒顫。看向後面的人,然而對方看起來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到底是什麼意思。

     莫名被說成叛徒,還一副要宰了自己的模樣,如果不是強行解釋,可能這會還未必能活在這裡。

   扶額倒在桌上,今天連報紙都沒帶來。神情恍惚地望向依然空着的桌子,整個人完全虛脫。連後邊人叫他都毫無反應。

“白,理我一下。”

班長手捧一摞卷子,動作有些尷尬地碰了碰他。總算是看到他眼神里出現了顏色。

“班主任找你有些事,你現在去,要不然一會上課了。”

“哦……哦,現在就去?”

“嗯。”

她努嘴讓他跟着自己去,他看到班長抱着的那疊心領神會,伸手從上邊截了一摞,才跟着班長一同向著辦公室而去。

 

“放在這裡就好了。”

班主任是一個還很年輕的女性,和剛出茅廬的小姑娘一樣,這個老師的臉上染着不算濃艷的淡妝,着裝是一件米黃色的長裙,現在學校已經沒有必須着正裝的規定,老師自然也就順理成章地穿上清涼地衣裙。她疊着腿坐在一邊,看樣子是把工作放下專門等着他倆。

“對了,你把這些拿去給班裡的同學再核對一下,下午要交上去了。”

班主任拿起兩頁表格紙,班長點了點頭接過後和白對視一眼,偏了偏頭就自己出了辦公室門。

“好了,該來說說你的作業了。”

班長剛出門班主任的臉上笑顏驟變,毫不客氣地將兩本作業本摔到他面前,白的肩膀受到驚嚇地縮了縮,抿嘴緩緩低頭,用飄忽不定的眼光看清楚了那兩本被砸開作業本上確實是自己的字跡,只是更加歪曲,還不光如此,在後面越來越雜亂的字體後面逐漸逐漸變得連自己都認不得,然後匯成一條直線,最後只剩下不明所以的空白。

等、等會,我昨晚到底做了什麼?!

忍住直接倒退後翻滾再向前360度大翻轉下跪道歉的衝動,白近乎顫抖地盯着自己的作業本,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去回想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深陷這種僵局之中腦子早已一片空白,別說想起來前一天的事,就連自己應該說出什麼話來應付都沒有頭緒。

“好啦,不用太在意了。”

老師突然一拍他的肩膀,他有些驚愕地抬起頭來,看到班主任近乎不自然的笑顏,然後把他推到電腦前面,“老師也不是那麼死板的人,你發生這種事直接說就好了。”

他的腦袋“嗡”的一下像是被撞回了現實,定睛一看,在班主任打開的新聞主頁上面是一則不算正式的八卦報道,看上去是搶在正式新聞出來之前就發表的。大概內容就是連續失蹤案件有了新的進展,不知名少年偶遇殘屍。雖然給當事人打了碼,但是作為照片的主人,要認出來自己還是很容易的。

誒?!這是我!?這不是我吧!?我報案了?那金同學……?

砰砰直跳的心躁動着,他的眼神突然銳利了起來,拿過鼠標往下翻動頁面,快速地過着那些基本都是臆想的文字報道,直到最後一個字都沒發現除了自己外的其他當事人。

這,怎麼可能……當時那種情況下,我……

“總之這次是事出有因,姑且原諒你這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他忽視太久的緣故,班主任的語氣又有些冷下來。調笑的語氣一點不剩。雖然感覺這種語氣更有班主任的氣場,但是這種情況下更希望氣氛繼續緩和下去。

“把你的作業拿回去,今天補完交給老師改完再走。下次再有這種情況就請家長了。”

“嗯……”

趁着老師還不是很追究,趕緊忙不迭點頭答應,拿上作業本看老師沒有其他要說的便逃也似地離開了辦公室。

說起來,這個班主任平時和善,但是出現不守紀律,不按時完成作業的學生還是會非常生氣,記得有一次就把沒背書的人一個個用厚重的課本扇過去。雖然自己並不是“犯罪分子”之一,回想起來卻也是一身冷汗。

還是不要隨便惹老師的好。他抱肩縮了縮。

 

當他看到那篇完全算得上是娛樂性質報道后就覺得這事估計還沒完。

正如他所想的,大課間休息剛開始的時候就有一個姑娘來敲班門,這個姑娘只是表面上做個禮貌樣子,實際上還是很任性地直接走進教室,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略帶疲倦地抬了抬眼睛。

這個姑娘看起來顯得比較幼氣,會造成這種誤判的原因應該是在於她的那頭褐色的大卷短髮,特別是在臉旁邊向前邊捲起兩團,把臉頰的部分大大縮小了。再加上她的眼睛也算是比較大的,更是顯幼。

姑娘這時候被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裡拿着的筆記本擋住自己的半張臉,眼神往兩邊飄忽着,忽閃忽閃小聲道。

“誒嘿,能稍微佔用點時間嘛?”

 

白鶴亭,是因為學校依着山建造而多出來的一小塊山頭修築的一塊涼亭。這裡本來也不會有其他人經過,因為它的清幽而被各種部門和社團當做是是採訪或者討論組織的絕佳地點。

姑娘將他帶到這裡,放下小本本,禮貌地自我介紹了一番。

“我是負責文學部訪談和新聞版面的賈瑛玖,名字就別吐槽啦。目的很明確,就是讓你這個頭條人物來成為這次的頭版!”

“其實我建議你換任何一個人都肯定比我來的好。”少年沒興趣的樣子低頭看錶,“其次,我看過目前公布的報道,上面對我的形象是進行處理的,也沒有別的個人信息,你怎麼找到我的?”

“敏銳的傢伙,不過要回答也沒什麼啦。”姑娘把戴筆帽那段插進自己一頭大捲髮中,像是在思考怎麼組織語言,嘟嘴望天有幾分鐘眼裡才閃過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問老師的咯。”

“問老師?一個個問過去?”

“是啊——”面對少年難以置信的表情,賈瑛玖刻意拖長語氣,在本子上記錄了點什麼。“作為每次都要拿好頭條的記者,打好關係是一點,另一點自然就是要好好利用校內資源,而這裡面老師的作用極為重要。”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聽起來她很努力了!

少年抱頭陷入了糾結。

這時候反而是姑娘開始着急了。

“還有什麼問題么?沒問題就趕快開始吧,這個下課時間也就半小時,我可不想讓你遲到。”

“啊——啊,好的。”聽到她這麼一提醒白一激靈想起自己也需要速戰速決,便示意她可以開始。

“首先……”她打開筆記本某一頁,可能是一些問題的備案。“你的名字?”

“這事情姑且還是別傳開了……叫我白就好。”

“別人都是巴不得多被爆料一點,你這傢伙還真是保守。”

說著計較話語的姑娘,一邊用力記下他說的話,一邊順勢靠在他身上。

“你這麼保守的人班裡同學一般怎麼稱呼你啊?”

“沒什麼特殊的稱呼啊?”即便覺得這些問題有點過於莫名其妙,但是出於對她的尊重還是認真回答下去。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一般就叫白或者白同學,其他的就沒有什麼特殊的——”

“什麼啊!什麼啊!”她像是受到什麼很大的刺激一樣突然跳了起來,在白剛轉過頭來迎上她那不滿地嘟起嘴的臉。“搞什麼!這可不是在什麼日輕文學世界觀,只叫一個姓氏不是太蠢了么?!要是說對老師尊稱只稱呼姓氏也就算了。學生那麼多,以後要怎麼分辨出來喂?!”

“為,為什麼會生氣啊?”不擅長應付女孩子的性格顯露無疑,,他一副吃癟的摸樣小聲念叨,但是看上去他也並沒有想到什麼可以反駁的詞彙。那種無力感讓他有些暈眩。腦海中又再次浮現出來那個已經去世同桌抱怨他的場景。

“有的事情是很奇怪啦。”那個話癆女在看到怪異報道那天如此說道,“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親眼去確認的話我是不可能去相信那種只能被說成是【存在可能性】的事情。你也會不甘心吧?”她回頭如此說著,帶有着是一股就此一搏的氣勢。“就算是你肯定也一樣,你不是那种放任一切不管的人,從以前就很明白了。”

這麼說起來,我也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認識她來着?以前的時間到底是——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意識還有些不太清楚。只聽見那個姑娘說著幾句話,隱隱約約聽到就只有“是嗎?”“那也就只能這樣了。”這兩句。在眼睛終於聚焦到面前正襟危坐在他面前的賈瑛玖,在看到他緩過神來的一刻,似乎從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消失。

“白小哥真是過分,說兩句就跑神,你看你同學都來了。”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在白鶴亭旁的台階,站在樓梯盡頭的金仰起頭來看向他倆的方向,特別在白露出頭的一瞬間更是皺了皺眉。

剛才應該是她倆在說話吧……

“應該是老師叫你來找他的吧。”

她叉腰說著得不到回答的話,直視着下面那個矮小的女孩子。然後輕聲用只有白能聽到的聲音念叨道。

“下午放學的時候等我一會。”

“還要繼續……啊,好吧,這確實是我的錯。”

白又回想了一會剛才自己回憶裡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內容,心想自己為了那種愚蠢的事情浪費那麼多時間也是有夠蠢的。

作為補償一樣的發言顯然讓這個文學部的新秀十分滿意。她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對白報以一笑就先走下去了。經過金身邊的時候似乎也並沒有任何情況發生。

可能只是自己多慮了。

走在回班級的路上之時,金把手抬起來在來回晃動的時候突然握了上來,在白察覺的時候她已經將手指滑到他垂着的指尖上。看上去是緊緊抓着,但是白能明顯感覺她力道非常微弱。同時注意到的還有她臉色略微比之前還有些蒼白。

“要不要去醫務室?”

她搖了搖頭,在她晃動頭的時候白總覺得有什麼在敲擊他的後背,觸感清晰但是轉頭什麼都沒有。

看來我今天也有點不太對勁。

他揉了揉腦袋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但是對於那些遭遇確實不能視而不見呢……

或者說,應該如何去應付之後的發展才好?

他不知道,或許在陰影處手執筆記本的人比他思路更加清晰。

 

 

第三篇  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