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啊——，林默，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曾诚沉闷的声音从他厚实的被窝下传出。我向一旁看去，硕大的棉被下似乎正埋着一位个子有一米八的男生。
“哈——”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直径的走到窗台旁打开了窗户。冬日里清晨的第一缕寒气霎时涌入房间，我冲着窗外长出了口气。
经历了昨夜的疲困，没有人愿意在冬天的八点起床，可是这该死的生物钟总是在没人盼望它出现的时候悄然出现。它将你突然唤醒，似乎你若不听它使唤就会出什么大乱子一般。你若是对它不理不睬，它便像一摊泼在你脸上的冷水，或是两根支起你眼皮的火柴棍，让你失去钻回被窝的心思。
事实上，昨天晚上之前，我从未打过牌。斗地主、吹牛、抽王八等一系列玩法对于我而言都是全新的词汇。这听起来很合理，因为一个人在家是没法学会一款基础玩家数量为三到四人的卡牌游戏的。况且，一个人玩扑克牌的意义是什么？是体会一手掌控五十四张牌时的快感吗？
于是，我不得不先耗费大把时间去观摩另外三位玩牌高手的对战，接着学习、研究并且练习后才真正的走上了战场。虽说一夜过去，我都在处于被暴打的状态——当地主被农民击败，当农民坑害队友。但我坚信，任何事情的成功都离不开长期的失利。
只是真正将我内心防线击垮的，是那三位狡诈恶毒的玩家的嘲讽的嘴脸。尽管我早已做好万全的心里准备，却仍然低估了——尤其是唐卉——他们的嘲讽水平。
我不知道下一次打牌会是什么时候，如果真的还有这样的机会，我希望我永远不要在场——起码不要再和教会我牌技的这三位一起。
缩在被窝里的曾诚似乎又揪了揪棉被，现在的他好似一个蚕蛹。
我关上窗户，从他脚下轻轻走过，随后推开门，进了洗漱间。
“早上好，林默。”
让我意外的是，穿着粉色棉质睡衣的唐卉出现在了洗漱池的位置。她看上去精神饱满，似乎早已从昨日的疲惫当中恢复了过来。她正在刷牙，牙膏的沫子在她的嘴围成了一圈。
“喔，早，唐卉。”
“稍等一下，我马上完事儿。”
也许是因为含着泡沫的缘故，唐卉并没有对着我说话，而是将头冲向了洗漱池内。
我点了点头，很自觉地站到洗漱室的外面，等待对方结束。
两三分钟后，唐卉一边用米黄色的长巾擦着脸，一边走出洗手间。
“好啦，林默去用吧。”
她冲我微笑一下，随后从我身边走过。
我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中有些憔悴的我。黑眼圈难得的眷顾了我，我是否应该感谢他们让我得到了全新的体验。
就在我刚挤好牙膏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唐卉从不大不小刚好的门缝中探出她的脑袋问道：“林默，早餐要吃什么嘛？”
“啊？嗯……，我什么都可以。”我想了一下，感到有些不合适，便又开口：“唐卉你不用准备什么，我可以去楼下餐厅随便找些吃的。”
“哦！也对！那等下一起吧。”
待我冲她点头后，她缓慢的合上了门。
……
意料之中的是，祝雪柔作为一个懒虫，与曾诚一样仍然在早晨八点三十分的时候还缩在被窝里始终不肯出来。不管唐卉用多温柔的声音叫她，她始终紧紧地攥住被子的一角，迟迟不肯松手。当然，以上的画面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唐卉已经换好了一身休闲装。因为是在室内的缘故，她只穿了一件高领的灰色羊绒衫，外加一条看上去很普通的棉裤。
我们将用餐券递给服务生后，一些简单的中式餐点便被端了上来。
“唐卉，昨天……不，今天凌晨，我们似乎忘了祝祝雪柔生日快乐……这真的不要紧吗？”
看着窗外庭院里的假山，我突然响起今日凌晨时发生的事情。
由于四人打起牌来忘记了时间，察觉到困意的时候大家也没有互道晚安，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回到了房间里。我是第一个走的，我走了不久后，曾诚貌似也回到了房间里。而我们三人，似乎全忘了给祝雪柔送上祝福这件事。
唐卉放下盛满奶茶的杯子，开口道：“没关系的啦。我一直觉得，对于过生日的人来说，送上祝福的人的身份也好，送到祝福的时间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人们可能会因为各式各样的事情忘记第一时间将祝福送到，这非常正常。但重要的是，他们最终想起了今天有人过生日，并送上了祝福。所以说，送祝福才是关键，而非送祝福的时间。第一个送祝福的人不见得把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放得有多高，而最后一个送你祝福的人，也不见得一点都不重视你。寿星不能记恨于某某人没有在十二点时第一个送上祝福，那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些。”
唐老师简直就是思想家。有道理。我在心中赞同道。
“况且，雪柔和我说了，她更希望你们在送礼物时送上祝福。”
“这样啊。”
唐卉的话使我放下心来。我随手拿起一个包子放入口中。
“对了，”唐卉突然又说道，“雪柔有问我林默是否为她准备了礼物这件事。”
“诶……你怎么说？”
“我当然要说准备了啊。雪柔得知你为她准备了礼物后，别提那表情多么兴奋精彩了。我想，雪柔一定十分期待你给她礼物，并且，已经期盼很久了。”
“嗯……”
我一时说不上话。
“所以！你这家伙，竟然还要别人提醒才知道雪柔的生日，这一点，决不可饶恕！”
诶？
唐卉露出气愤的神色，埋怨地说完，又喝了一大口奶茶。
“但……”
“即便一开始被人遗忘，最终却又被人想起，并被人惦记……”
“唐卉？”
唐卉忽然开始小声自言自语起来。
“真好呢。”
她忽然冲我露出莫名的微笑。我不知如何解读她的笑容，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与之前的笑容一点都不一样，这笑里没再掺着一点温柔。
“好啦，快点吃饭吧。”
之后，我们便没再说过什么话，很快的吃完了饭。
回去的路上，唐卉希望可以去室外的庭院里走走。回房间取外衣时，我们撞见了刚刚起床的曾诚，从他睡到分叉的头发可以看出他睡了一个好觉。祝雪柔似乎还在房间里睡觉，我们轻声打了个招呼，穿上外衣后，便离开了房间。
行走在木廊里，我们的右侧是一扇扇被封死的木门，左边是一个个房间。只有走到走廊的尽头，才可以通过唯一一扇没有被封住的木门，走到室外。
空华市冬日里的温度时而会在零度以下，市里的河水通常都会被抽干，以防结冰后不好处理。但这庭院的池塘里与假山上却看得到流水，细水从假山的顶端落下，呈小瀑布的形式再回到池塘中。庭院的四周也放有几个持续放热的电暖炉，使庭院里有了一些温度。
上午的庭院里除了我们，也已有些旅客在散步。我们与对方打照面时，唐卉总是致以温和的笑容。我注意大部分的行人已是成人，甚至是作为一家三口出来旅行，每当这些行人看到我和唐卉时，总会露出——我好像在那位老板娘脸上见到过——奇怪的表情。
我感到不解，但当我看到唐卉的脸上也带有困惑后，便没向对方多问。
即便是唐卉主动提出在庭院里走走，她也并未主动说些什么。
“今天晚上有烟火大会呢！”
我主动说道。
“嗯。”
“不知道是几点开始。”
“五点多就可以往镇子那边去了吧。一般天黑了大会便会开始，小镇里的店铺和集市都会开门，等到晚上十点钟左右才会放烟花。”
说到这儿时，我们已经走回到木廊。
“唔，话说……我们不需要为雪柔买个蛋糕什么的嘛？”
“嗯——”
唐卉停步，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说过雪柔不爱吃甜食，尤其是奶油制品和蛋糕。”
额……露馅了吗？
“咳咳——，对哦。”
“所以午饭的话，我们可能要等到一两点才会吃了。我们提前和旅馆预定了餐点，到时候会送到我们的房间里。填饱肚子后我们便会出发去镇子里，晚饭也就是在那里解决了。”
“原来如此。”
说着，我们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唐卉冲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轻轻地脱下外套，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间推开门，确认了什么后，才敢大声喘气。我见她动作不再那么轻，便得知祝雪柔已经起床，将外套脱下后在被炉旁坐下。
唐卉回到房间后便没再出来，曾诚不在房中，似乎是去吃饭了。我感到身子有些疲惫，一股困意袭来，眼皮摇摇欲坠。
我想也许去泡泡温泉是个好主意。
我起身，坐在玄关的木台上刚穿好鞋，祝雪柔拉着唐卉跑了出来。
“小默，你去哪里呀？”
“啊？哦，我想去泡泡温泉。”
“太好了，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来了以后，还没去过温泉呢！”
祝雪柔说着看了看唐卉，唐卉苦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三人并肩走在去往温泉池的走廊里。祝雪柔与唐卉互相挽着对方。她们有时看上去像一对亲姐妹，我想唐卉一定是妹妹，而且是那种年龄很小的妹妹，不然她的个头不会才到刚好碰得到祝雪柔肩膀的程度。
看着祝雪柔与唐卉笑着走进女生的温泉池，我站在夹在女性温泉与男性温泉池之间的混浴的门前发了呆。
为何会有混浴这种不靠谱的温泉设计？这是我昨日便想过的问题。
“当然是为了给那些情投意合的男男女女准备的啦。”
昨晚曾诚是这样回答我的。
即便是互相喜欢，但在这种公众场合，一大堆情人不仅看着自己，还能看着别人卿卿我我，不会感觉奇怪吗？
我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我甩了甩头，走进写有“女生止步”的那扇门。
……
我在池子里大概泡了有三十分钟左右，因为感到口渴，便冲洗了身子出来了。我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一罐温绿茶，泡过温泉后的轻微的晕眩感使我不得不走在走廊的长椅上缓和一下状态。
我刚拉开拉环，看到祝雪柔也从门中走了出来。我注意到她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似乎和我的状况类似。
她也看到了我，便迈着不稳的步子走到我身边坐下。
“喏，”我递给她我刚打开的罐装绿茶，“我还没喝过。”
“谢谢小默……”
祝雪柔软绵绵的声音告诉我她的状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很多。
“为什么……我才泡了三十分钟就坚持不住了……”
祝雪柔抱着易拉罐，幽怨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嘛，体质原因吧。你看我也才泡了三十分钟就坚持不住了。话说唐卉呢？她还在里面吗？”
“嗯……小卉把我送到门口后就回去了，她执意要把我送回去，但我想我应该没什么大碍……别看小卉身子小，体质可一点都不差呢！”
是这样吗？
“我想这也和你昨晚没有休息好有关吧。走吧，我带你回房间去，你再休息休息，今天可是你的日子，别出了什么差错。”
我与祝雪柔站起身，她软绵绵的身子眼看便要靠在我的身上，但她却在那一个瞬间站直了身子。
“嗯？”
已经准备扶住她的我感到奇怪。
“小默不是不喜欢碰女生嘛……走吧，慢慢走我没事。”
祝雪柔说着便要迈出步子。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晚上。
“没事，我扶着你走吧，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走过去扶住祝雪柔的胳膊，她没再说话，柔软的身子彻底靠在我的臂膀上，我从她手中拿过易拉罐，随手扔到路过的垃圾桶里。
“你是不是早饭都没吃？”
“嗯……”
“真是的……空腹泡温泉肯定会感觉不舒服的。”
“嗯……”
“我……给小默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一直以来……”
“……”
“……我不想再给小默添麻烦了。”
我听着她模糊不清的呢喃，知道对方有些神志不清，便没有再说话。
若这些事情真的会对我造成困扰的话，你不必感到内疚，因为我也早已习惯了。
回到房中，看到我们这模样的正在看电视的曾诚赶忙起身，走到我身边扶住祝雪柔好让我帮祝雪柔脱下鞋。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带着焦急。
“没什么事，就是这家伙泡了太久温泉而已，有些晕。”
“嗯……”
我们知道女生的房间不适合男生进去，便将她搀扶到房门口，看着她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
“没人希望今天有任何一个人发生意外。”
曾诚松了口气，与我一同坐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泡完温泉的晕眩感很快会恢复过来的。”
“唐卉呢？”
“还在泡温泉。雪柔说唐卉想送她回来，但被她拒绝了。”
“喔。雪柔她还没吃早饭吧？”
“嗯。”
“我去给她买点回来好了。你要带什么吗？”
“不用麻烦，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曾诚起身走到门前穿好外套，“万一雪柔一会儿需要人帮忙，我们可不能都离开屋子。”
“那麻烦帮我带点喝的吧。”
“OK。”
曾诚合上门后，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
“碰——”
门突然又被打开。
走进来的是唐卉，她的头发是湿的。
“雪柔呢？”
她的表情带着慌张与自责。
我指了指她的屋子，说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真是的。我怎么就忘了雪柔没吃早饭呢！？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回来的。”
她说着走进屋子。
接着，房间再次变得安静。已经是正午，阳光透过玻璃射入，窗外也时不时有鸟声传进来。
不久后，曾诚带着食物回来了。他先是把热咖啡递给我，随后敲了敲女生房间的门。唐卉打开门后，他把袋子递了进去。
“唐卉说雪柔好多了。”曾诚在我身边盘腿坐下。
“喔，她刚说的吗？”
“对啊，唐卉的说话声音很小的，你听不见也正常啦。”
也对。我看到曾诚脸上凝重的表情有所缓和。
……
下午一点半，在我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我们的房门。
曾诚走过去打开门，我看到两位服务生端着两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先生们，这是您们的午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打电话联系前台。”
他们向我们鞠躬后，便离去了。
我看着桌上摆着的巨大托盘，一张托盘里是各式各样的刺身、寿司以及一些冷热海鲜，而另外一个托盘里则是各种——中式、日式——熟食。
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当曾诚对屋内喊道“开饭了”的时候，我听到门内传出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来啦！”
精神充沛的祝雪柔最终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让我们二人放下了悬着的心。
祝雪柔拉着身后的唐卉小跑着走到被炉旁坐下，双手放在膝上，闪亮的双眼里充满着对食物的垂涎。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哦——，海绵宝宝吗？
唐卉在一旁露出苦笑，她看着祝雪柔的眼神中充满了溺爱。
所以说，把唐卉当做妹妹是极为肤浅的判断。若是与二人相处过一段日子，便会发现，唐卉才是姐姐，是很成熟的姐姐。
“哦！已经全部恢复过来了吗？”
曾诚在一旁问道。
“小诚在说什么！？我可从来没有难受过！”
“原来如此！”
看着这二人的一唱一和，我不经意地搓了搓刚才祝雪柔靠过的肩膀。祝雪柔看着我的动作，脸上泛起一丝微红，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我们开动吧！”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这场盛宴开始了。
……
当我们饱餐后，大家平躺在地板上拍着肚皮，回味着方才的一切。
“小默你不爱吃寿司嘛。”
“啊……我啊，对寿司不太感冒。”
“诶——，这可是寿司啊，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
“嘛，不是说对寿司不感兴趣，只是对刺身等生的食物都不太接受的了而已。”
“怪不得那些海鲜你也没吃多少。”
曾诚把手搭在我的身上。
“是这样。”
我闭着眼睛回复道。
“请喝茶吧。”
说到这儿，唐卉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端着盘子，将四个茶杯一一放在我们的桌子上，随后跪坐下。
“真好啊。”
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当服务生再次敲响门，把我们食物的残骸收去后并送来了晚上参加大会时可以穿着的棉质浴服后。我们决定回到各自的房间中休息一会儿，等到太阳快下山时，便出发前往镇子里，参加烟火大会。
……
傍晚，夕阳的余晖打在我脸上，使我从睡意中苏醒过来。我起身看表——五点二十分。我推了推曾诚，示意我们该出发了。
当我们走出房间，女生们已经换好了衣服。祝雪柔穿着一身镶满各色图案的面白色的棉质浴服——或者说是改造过的和服。因为传统的日式和服穿起来不仅费事，而且还不方便行动，所以旅馆很贴心的将这些服饰做了改造，并且加了棉，这样一来即便是在冬日的室外也不会觉得寒冷。
而唐卉则是穿着镶了花边的青色棉袍，手提着小挎包。她的脸上带着一些不满，不知是否是因为旅馆没为她准备粉色衣服的缘故。
男生的服饰，相比之下要简单的多。虽说我们俩的衣服上既没有图案也没有花边，但是这蓝色的棉服看上去让我不胜欢喜。另一点是，棉服的衣兜正好可以塞下两个木盒，如此一来我便不需要再将礼物放进包里。
于是我们穿好棉袜，踩着木屐，出发了。
……
当我们走到小镇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旁的商铺与小摊点起红的像火一般的灯笼。小镇的路上此时也挤满了行人，我向很远的地方眺望，仍然还有旅客从四面八方涌入小镇里来。
“我们不要走散了。”
我们站在小镇的正门口，为了盖过人群嘈杂的喧闹声，曾诚可以放大了嗓门说道。
祝雪柔与唐卉用力的点了点头，并把身子向我们二人身边靠了靠。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唐卉的脸上好像带着几分恐惧的神色。
“糖葫芦、糖炮儿、炸方糕——”
路边小摊的吆喝声把我唤醒，我摇了摇头，准备跟着已经迈开步子的曾诚与祝雪柔。
就在我刚迈出脚，我感觉我的袖子被拽住了。我回头，看到头微沉的唐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埋在宽袖下的双手此时伸了出来，拽住了我的袖子。
她没有看我，但我知道我们必须要出发了，不然一会儿在这茫茫人海中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我迈出一步，感觉到自己的袖子仍被拽着后，便开始小步前进。我们与前面二人的距离已经拉开有大概三四米，与曾诚之间的空间已被行人们占据，我感叹还好曾诚够高，不然我怕是已经走丢了。
眼看距离拉的越来越远，我感觉情况不妙，便止步。唐卉也在我旁边停下来。
我低头看她，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给他们发个信息，让他们到了地方给我发个信息，我们去找他们。”
我不知道我说话的音量在这环境下能否让唐卉听清，但我看到她点了点头，双手却仍然攥着我的衣袖。确实，即便是我已站稳身子，但路过的行人还是不免会蹭着我的身子前进，如果任凭唐卉这较小的身子站在这地方不管，很快我们便会被人群冲散。
我将信息编辑好发送出去，并在心中暗自祈祷曾诚可以及时看到我的消息。
我感觉继续在这人山人海里走动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便与唐卉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往道路的一旁走。大概走了有三四分钟，我们才成功从大部队里脱离出来。
我们此时站在一个店铺旁的胡同的入口位置，由于这是个死胡同，所以不太会有人刻意经过这里。
攥着我衣袖的唐卉与我贴的很近，甚至我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贴在了我的身上。
我转过身的动作迫使对方不得不松开双手。我面向她，也面向胡同，而她则背冲胡同。
“唐卉……你……感觉不舒服吗？”
为了使我的声音可以更加清楚，我轻轻俯下了身子，这样一来，我可以确保我的声音能传入到对方的耳中。
唐卉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我，脸上的恐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仍未消散。
“我……害怕……”
她的声音轻的可怕，我甚至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说了话。
“害怕？”
“这里人太多了……我害怕。”
这一回，我确认我听到了对方说的话。
我不知道她的恐惧从何而来，是因为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是因为震耳欲聋的噪音。
但这源头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看着头又沉下去的唐卉，一股油然而生的怜悯从心中迸发出来，这股情感很强烈，是之前从未出现在我大脑里的一种感觉。
黑色短发的少女紧攥着自己的双手，身体似乎也在发抖。
“阜召镇的特产嘞——”
“咻咻——”
店铺里传来的吆喝声与炮竹升空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声音持续环绕在耳畔。
“唐卉，既然好不容易来到了烟火大会，我们要不要去逛逛。”
我又俯下身子，低声问道。
我本身对这种类似于“庙会”的活动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此时，我却希望可以带着唐卉去转一转，缓和她内心的不安感。
我见她没有说话。便直起身子。我转过身，先是确认曾诚没有回复我的信息，接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几个人比较少的位置。
我从袖子里伸出手，这是今夜寒冷的空气第一次与我的右手接触。我没有回头，而是把手掌放在了一个我认为唐卉即便是低着头也看得到的地方。
我等了大概两三分钟。
接着，我确定手上这股新传来的凉意不是来自于空气，因为空气是没有触感的。
我将右手握紧，收到了反馈。该如何形容此时手中的触感呢？这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光滑且冰凉。
唐卉的手很小，小到我一只手掌便能将其全部握在手中。
看着眼前仍然密集的人群，我们准备再次插入其中。我迈出脚，准备向前移动。就在走入人群前，我的右臂感觉到了更为结实的触感。这感觉我很熟悉，在大巴上我就曾体验过这感觉。
我侧头看向唐卉，但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她将左手放在我的手里，右手挽住我的胳膊，这姿势和她平时挽祝雪柔的样子一样。
说实话，我的肩膀会感到一些沉重感，并且右臂的位置还有一种柔软的感觉，我没多想，只认为那感觉来自棉质浴服的棉花。
我与唐卉缓慢的跟着人群的步伐，还好人们走的也不快，步子不急。在人群中走动时，我确定的唐卉的恐惧来自密集的人们，她的身子正在轻微的颤抖。
跟随大部队走了几分钟，我看准一个时机，带着唐卉从人缝中穿过，走到了一条岔路上。这岔路的两边是竹林，每走几步便可看到两个点亮地面道路的黄灯笼。
这条小道上行人不多，但仍能看到一些行人在顺着路向前走去。
“我们去看看吗？”
唐卉此时已经松开了手。她点了点头。
我注意到一股很明显的红晕浮现在她的脸颊上。我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脸上也感到有些发烫。
“咳咳，那我们走吧。”
我们说罢便向前方走去，唐卉走在靠我很近的位置。我时不时地偷瞄对方一下，在灯笼发出的光芒的映射下，唐卉的脸显得更红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啊。”
小道不长，三四分钟便可走完。路的尽头是一个废弃的寺庙，寺庙的里大部分的房屋已经废弃，被人们装饰成了一个个小店铺。
这镇子未免也太商业了吧。
“糖葫芦——山楂、橘子还有糯米哩——”
每一条路上，我们都会遇见几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我正思考着为何人们这么喜爱吃糖葫芦，准备迈进寺庙一探究竟，却不料又被唐卉拽住了袖子。
我回头看她，却看到她的双眼对那个扎满糖葫芦串的草木棒子放出了吓人的光芒。
“要吃吗？”
她点了点头，接着我被她拉到了那小贩的身边。
我对糖葫芦的兴趣并不强烈，便低头检查手机信息。
曾诚仍未回我消息。也正常，想在那种拥挤的人群里拿出手机并回复消息是极其麻烦的一件事，我想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了。
我将手机放回兜里，突然感觉肩膀被碰了碰。我转过身，唐卉正拿着两根刚刚串好的糖葫芦，并将其中一个摆在我的面前。
“给我吗？”
“嗯。”
“谢谢。”
我从她的手中接过糖葫芦，接着我们便迈开步子向那寺庙里走去。
本身应该热乎的糖浆与寒气碰撞后变得有些凉爽，但在口中融化后却又变得非常温暖、甜蜜。我想这就是人们爱吃糖葫芦的原因，或者说，爱吃甜食的原因。
寺庙里还是有一些人的。走到了人不多的地方，唐卉的胆子明显变大了许多，她不在畏首畏尾的走在我的身后，反而走在我的身前领着我在各个店铺前转悠。
她的步子很快，但却最终在一家店铺前停下。
那是一家专门玩套圈的店铺，柜台旁的牌子上写着只要十个圈只要套中三个便有奖励可以拿。我们走进店铺时，正有一对情侣玩儿完。
“啊！智人，你太厉害了！”
那女子正激动地抱着她的男朋友，手中攥着一个篮球大小的玩偶。
“您好，请问玩一次要多少钱呢？”
什么，这种事情就不问我的意见了吗！？
“二十一次，一次十个圈。小姑娘。”
店长老头微笑时脸上的皱纹团成一团，但看上去却不可怕，反而显得更加和蔼。
“哦——”
唐卉的手指放在嘴边，她看了一眼我，随后又扭过头，说道：“那……我还是就玩一次吧。”
她说着，把二十元的纸钞递给了店长。
什么！？现在小孩子的钱都这么好骗的吗！二十一次，才十个圈？
很快，唐卉抱着十个用竹条编织而成的圈走到我的面前。
“喏，你五个我五个，谁套到奖品便归谁。”
“嗯……”
我从她手中接过圈，与她一同走到前柜。
“喝！”
只听唐卉一声轻喝，手中的竹圈便像一个飞镖一般从她手中射出，那竹圈很快的从空中落下，在那易拉罐的旁边转动几圈，随后停在一片空地上。
“MISS！”
广播里发出的提示声吓我一跳。我看到店长笑眯眯的看着充满干劲的唐卉。
“可恶！”
唐卉的样子看上去很气愤，她跺了跺脚，看向我，说道：“喏，该你了。”
“唔……可说实话，这玩意儿我只在小时候路过公园时看别的小孩子玩过。”
我说着，把竹圈向空中一抛，竹圈在空中并未过多停留，它落在一个易拉罐上，也没有转动，只是颤动几下，便安稳的停住。
“你！”
看到我一击命中，唐卉变得更加气愤了。
我赶忙赔笑道：“运气！一定是运气！”
受到我安抚的唐卉似乎缓和了情绪，她再次出手，接着落空。
出手，落空。
出手，落空。
出手，落空。
直到她连续扔出五个空圈，我开始怀疑“出手落空”是否根本就是唐卉的被动技能。
但无论如何，唐卉都是很生气，她可能是有些怀疑自己的游戏技术，便跑出店铺去了。
见她这样，我不敢多待，赶忙扔出手中的竹圈。
命中、命中、命中、命中。
什么？原来我有一个叫做“出手命中”的隐藏技能吗？
即便是一旁的店长看到我连中四环，也瞪大了眼。
“小伙子，原来你是玩套圈的高手啊？”
“唔……运气，大叔，都是运气。”
“好了快选一个奖品吧，你的小情人可都跑出去了！”
“大叔……那不是我的……”
“好了别废话，快选。”
他说着把放有奖品的礼盒摆在我的面前。
我犹豫片刻，想到唐卉来玩这个游戏一定是出于某个原因。
“就这个吧。”
我从盒中选出我认为比较合适的玩偶，向对方道了谢后便赶快跑出店铺。
出了店铺，我看到唐卉正表情郁闷地坐在一个石凳上。
“喏，给你。”
我将手中的粉色玩偶递到她的身前。
“哼！”
她轻哼一声，从我手中接过玩偶，将其抱在胸口。接着，我们便继续在这庙里走动。
我们并肩，很快走到了最后一间屋子。
那屋子里有一尊长满青苔的石像，似乎很久以前他是收人崇拜的神明，但此时，他已被遗弃了。
“我们来试试这个吧。”
唐卉的情绪已经好了过来，她站在一个石台前，石台上摆着一个竹筒。
“这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测吉凶的签子吧。”
“喔，这东西真的准吗？”
“无所谓啦。玩玩而已。”
“嗯。”
我们二人依次摇晃竹筒，从竹筒上方的一个小圆孔里取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根竹签，接着，根据竹签上的数字从石台上方的数十个木柜里找到对应的木盒。将木盒打开，其中放着的纸条，便写有你的吉凶之兆。
“啊！大吉！”
唐卉激动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她小跳着走到我的身边，与我一同翻开我的纸条。
“凶兆……额不，大凶。”
我看着纸条上写着的两个字，感到有些郁闷。
“怎么会这样呢！？”
“没事，我不信这个。”
我想这种吉凶的测试，多半都和手气有关吧。气运这种东西，怎么能随机的安排给一个数字呢？
唐卉从我手中拿过纸条，将它绑在一个木柱上，那木桩上已经绑满了几百张纸条。
“将它留在这里，这样厄运便不会再跟着林默了。”
“没必要啦。”
看到唐卉认真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
……
我们准备继续往镇子里走。走回到岔路口时，人潮已经散去。唐卉左手抱着玩偶，右手再度扯着我的袖子，跟在我身后向前走着。
“话说林默套圈的技术真好呢！”
她显然已经从之前的恐惧中脱离开来。
“我真的是第一次玩这东西，也许是因为看别人玩的多了，自己也领悟了一些出手时的技巧吧。”
我漫不经心的说道。
“真的吗？那为什么你看我们打了一个小时的牌还能连输十几局呀？”
“你是魔鬼吗？”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嗯，我想这应该是因为我不太擅长配合队友吧。”
“嗯，有道理，作为你的队友我就五圈全空了。”
什么，这也要怪我吗？
“话说唐卉，这是你第几次玩套圈啊？”
“闭嘴。”
“唔。”
我们便一直这样漫步在这条大路上。唐卉时而拽着我东瞧瞧西看看，但大部分的店铺都在卖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我们便没有在其中多做驻留。
为何曾诚还是没有回复我的消息呢？我一边走一边想着。
当一股食物的香气从路旁的店铺里传出，我与唐卉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虽然我也准备进去，但不知为何还是被她毫不留情面地拽了进去。
我端着摆好食物的托盘，在众多被人坐满的位置上寻找唐卉娇小的身影。不得不说的是，想在这样一群大人的身影中找到唐卉，绝非易事。
找了大约有五分钟，我终于找到坐在店铺门前的餐桌的唐卉，我端着托盘走去，随后坐下。
“曾诚还没有回复你吗？”
唐卉接过我递去的汤面，问道。
“嗯……还没有。”
“该不会是没带手机吧……”
“可能吧，总之，我们吃完饭便往里走，走到镇中心的话，我想可能会找到他们。”
“嗯。”
唐卉听了我的话，便专心吃起面来，没再说话。
……
当我们里镇子的中心越来越近时，唐卉突然问道：“送给雪柔的礼物，带了吧？”
“当然带了，我没带的话还能这么安心地走来走去嘛。”
“唔。”
我看了眼表，已经快九点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放烟花，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看着仍然生意兴隆的个个店铺说道。
“应该快了，我们往前走走，我记得镇子的最中心有个巨大的篝火堆来着。”
唐卉指了指前方，我们二人便快速地走去。
当我们看到朝天的篝火时，火堆前已经站满人了。即便是我也只能从人缝中偶尔瞥见烧得正旺的篝火，更别提比我矮一个头的唐卉了。
“啊！看不到篝火！”
“那有什么办法呢，连我都看不到啊。”
篝火的温度穿过人群直直的扑到我们脸上，我们的脸被那温度烧的通红。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座同样点着火光的塔楼。
于是我推了推唐卉，指着那塔楼说道：“唐卉，要不要去那里看看，那地方离这里不远，站上去也能看到这里的篝火。”
“好。走吧。”
她说着拽住我的袖口，和之前一样，走在我的身后。
也对，到了这里，人群又变得密集了。
虽说那地方离我们不过一两百米的距离，但由于中间站满了行人的缘故，我们走到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我们站在十来米高的塔楼下，塔楼的侧边有通往高层的阶梯，这地方似乎没有很多人来。
“走吧。”
我推了推唐卉，示意她走第一个。
当我们刚迈上阶梯，远处传来了一声明亮的响声。
“咻——砰——”
更多更响的声音接踵而至，我们头顶的天空都被照亮了。
似乎烟火盛典开始了。
我赶忙碰了碰唐卉说道：“快点吧，我们这个位置烟火全被石墙挡住了，别错过了。”
“嗯！”
我前面的唐卉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迈着急促的步子向上走去。
但走完有通往十米高度的楼梯绝非易事，我想，在我们向上走的途中，烟火演出已经进行到高潮了吧。
听着烟花划过高空、在夜空爆裂开发出声响以及看着被烟花点亮的夜空，我们的步子越来越快。
“看到了！”
唐卉兴奋的声音从我身前传来。
“什么啊，什么看到了？”
“最后一级楼梯。”
看到胜利的曙光即将将我们照亮，即便是我，内心也开始想象五颜六色的烟火点亮夜空时的样子。
但，
当唐卉走上最后一级楼梯，完全站在塔楼的看台时，她的身子停住了。
她的身子没有再向前移动，而是完全定在了楼梯口，她甚至没给我留下一点可以穿过的缝隙。
“怎么啦？唐卉？”
“林默……”
“嗯？”
我说话的声音有些着急，生怕因为这点对话的功夫错过烟火。
她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我。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什么都看不见。
“林默……”
“要不……你……还是别上来了……”
她说着便向下冲着我走来。
“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好像还带着几分哽咽。
“看不到？不可能，我刚刚是确认了看台的方向可以看到小镇全景的！”
“……”
她没有说话。
“咻——砰——”
烟花的声音很近。
我察觉到似乎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我还是向上，轻轻地推开了唐卉的身子，踩着石阶，走到了看台上。
当七种颜色的烟花在我面前绽放，
当看到从小就梦寐以求的画面时，
我的内心却开心不起来，
不是说开心，看到这些，我的内心本应是激动且兴奋的，
迈上高台前，我甚至已经想好如何告诉唐卉我儿童时期便许下了长大后一定要与家人一起来这里看一场烟花盛会的诺言，
这件事我从未向除父母外的任何人提起。
“啊……这样啊……”
我感觉得到自己身子有些颤抖，我转过身，声音沉闷的像投入湖水里的石子。
“确实什么都看不到呢。”
我低头看着唐卉，注视着唐卉的双眼。我突然发现，我看的见对方的表情了，如果是站在高台向下看的话，烟火的光芒会透过缝隙照亮唐卉的脸颊。
她的眼睛似乎也是红润的，眼泪似乎也在眼眶里打着转。
“真不巧啊……”
我迈着步子向下走，从唐卉的身旁经过，站在她的下一个台阶的位置，又转过身——我不愿看清她的表情。
我应该是露出了——少见的——苦涩的笑容吧？我不清楚。
“林默……”
“没事……你最我懂了，所以你知道我没事的。”
我突然发现一个台阶的高度正好就是我与唐卉的身高差。我这是第一次几乎平视对方。明明不想看清对方的表情，却因为距离靠得过近而不得不看得很清楚呢。
有什么东西从我脚下滚了下去。
但使我不去注意那东西的，是抱住了我的唐卉。
啊……即便是已经差不多高了，唐卉想抱住我还是需要踮起脚尖呢。
我感觉得到，唐卉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脖颈上，我的耳朵似乎有些湿润。
“正因为……我最懂林默，我才知道你现在心里最难受了。”
“嘛……大凶嘛……我早就察觉到了。”
唐卉的脸和她的手一样，是冰凉的。
我闭上眼睛，唐卉身上的香气扑面而至。
我的脑中闪过，方才看到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当曾诚为祝雪柔戴好项链后，他们似乎抱在了一起。就这么多。更多的细节在心中烙了印，但我却不愿在此时回忆起来。无论如何，结局我已知晓，或者说，这结局我早已知晓。
一切的进程都是如此顺理成章。回想起我对祝雪柔做的种种，与祝雪柔为我付出的种种，我感叹这结局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我们走吧，现在下去，兴许还能看到烟火的末尾。”
不知我们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多久，我主动说道。
“嗯……”
唐卉松开了手，她白皙的脸颊有些红。
她跟着我走下台阶。我注意到那只粉色的玩偶掉在了地上。我将其捡起，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将它递回给唐卉。
但当我们绕过塔楼重新来到篝火堆的前面时，烟花的放送已经结束了。
“对不起……”
我看着身边的唐卉，低声说道。
她没有说话，挽住了我的手臂，身子靠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说话，
我只希望这个夜晚可以快点过去。
我与她就如此站着，直至有人把翻滚的篝火熄灭，我们才随着人潮向镇子的外面的走去。
至此，烟火大会便结束了。
出了镇子后的路是黑的，有些行人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为同行的人们照亮了路。
唐卉在我身边走着，木屐踩着地面发出“啪塔啪塔”的响声。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这事与唐卉没什么关系……所以，请不要再自责了。”
“嗯。”
听到我强硬的语气，她低咛了一声，低着头抱着手中的玩偶，不再说话了。
……
“雪柔，请问可以出来一下吗？”
我将祝雪柔叫到走廊里，我看着充满笑意的对方，她脖子上闪烁着的项链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喏——，给你。”
我从衣兜里取出木盒，将她放在祝雪柔的手中。
“无论如何，生日快乐！”
我强颜欢笑，送出了我最真挚的祝福。
这和我的计划也许有些出入，但也没关系了。
是啊，谁都不希望今日发生意外。
“啊！谢谢小默！”
祝雪柔将木盒打开，蓝色的水晶手串在黑夜里同样发出了幽魅的光彩。她将手串提起，放在月光照得到的位置。现在，经过月光的照射，蓝色的光芒更耀眼了。
“我很喜欢，谢谢小默！”
话里的欢喜劲儿是真的。
“喜欢就好。”
我看着她在月光下的笑脸，看着她将手串戴在手腕上。随后她的表情渐渐平静，轻声说道：“小默。”
“嗯。”
“我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啊……我知道。那个晚上之后，再多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吧。”，我停顿了一下，有些哽咽的继续道：“抱歉。”
她微笑着看着我，摇了摇头，随后打开房门，回到房间里去了。
我不想回去。
我穿过走廊，打开推门，坐在庭院里的石台上。
我抬头，惨白的月光有些刺眼。如果是夏日的话，此时应该可以听得到知了的叫声呢。
一个人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听到水滴从假山上滑落，滴到池塘水面时发出的轻响。
木门被推开了。穿着棉质睡衣的唐卉走了出来。
她默默地走到我身边，也坐在了石台上。
“呐……唐卉。”
“嗯？”
她的声音终于又变得温柔、变得像百灵鸟在清晨鸣叫般的好听。
“唐卉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这个啊……”
我看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五十五。
“还有五分钟，我的生日就要过去啦。”
“诶？”
我侧脸看向她，她的脸上是轻快的表情。
“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吗？”
“对呀。”
“那为什么雪柔没——”
“因为，我从没告诉过别人我的生日啊……，即便是雪柔，我也没和她说过。”
“啊……这样啊……”
今天的安慰，都是从唐卉那里得到的啊。
我从兜中取出另一个木盒，放在她面前。
“本来是要作为告诉我雪柔生日的谢礼的，没想到这么巧。”
“喏，生日快乐。”
镶着粉色珍珠的发卡，配上粉色的衣服，唐卉的一切都是粉色的。
“谢谢林默……”
“其实我今天，早已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啦。”
她嘀咕着。
“嗯？”
“没事。”
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那极具杀伤力的一笑吗？
唐卉的魔法，就是可以随时随地的露出那样的笑容吗。
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呐，唐卉……”
“请问，你可以——”
“林默呀……怀揣愧疚时说出的话，可都不是真心话哦。”
她将我的话语打断，我看着她的脸，她的表情很平静。
也对。
唐卉又给我上了一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