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刺眼的陽光觸碰到了我的眼睛,就像荊棘一樣刺痛了它。

  我睜開眼睛,看向窗帘的一絲縫隙,陽光穿過玻璃,然後從那絲縫隙照到了我的臉上。

  我捂住右眼,揉了揉,看向這個熟悉的房間,還有書桌上一台未關機的電腦。

  屏幕上的記事本中打着一串清晰而迷惑的字符——Ο κ θ σ α σ οροβρο |

  最後的“|”一閃一閃地,令人煩躁。

  是昨天晚上的自己寫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還是電腦有問題自己打開了記事本?這些是什麼東西?

  我穿好衣服,關上電腦,也懶得理會那行莫名其妙的字符,就這麼走出了卧室,下樓,餐桌和地板被收拾得一乾二淨。

  我穿着拖鞋走到廚房,隨手拿了一桶泡麵走了出來。

  燒開水時我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九點鐘了。

  這個時間父母都上班了,而我還在家。

  吃完泡麵加上收拾餐桌一共花了十分鐘,我走出屋門,從車庫裡推出自行車,向著學校出發。

  在路上我非常小心,因為害怕碰上那些交通事故,不僅是怕開車的人,我更怕那些行人。

  自行車停在了第一個十字路口,我等着紅燈變成綠燈,我時不時地向後查看,害怕會突然有一輛車冒出來。

  綠燈了,我看向周圍的行人,自行車的車輪又轉了起來。

  還剩下五分鐘的路程,但我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必須時時刻刻小心。

  我騎着自行車,徑直進入了學校內,門衛在校門口,按理說他應該會阻止我這種遲到了一個小時的學生,最起碼也要讓我下車進校,但他沒有。

  我在車庫停好車之後就走向教學樓,到我的教室上課。

  推開門,數學老師正在講解着向量的加減,我沒有引起任何騷動,就好像他們改變沒有看到我一樣。

  老師還在講課,學生還在聽課,沒有一個人轉頭看我。

  我靜靜地關上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上面放置的各種東西,只能默默地嘆一口氣,然後把它們拿下來,放到地上。

  下課,男生在我周圍打鬧,女生在我周圍聊天,我趴到桌面上,看着他們所有人。

  有一個男生撞到了我的桌子,驚訝地看了我或者說桌子一眼,然後說:“這個桌子撞了我!”

  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真的是桌子先動的手。

  我在心裡吐了這個大槽。

  這個男生曾經是我的好朋友,嗯,是曾經。

  現在的我在他們眼前就是一個完全的透明人,他們看不到我,我卻看得到他們。

  我害怕行人也是因為行人看不到我,我怕他們被我撞到,或者是撞到我。

  這一切都是從三個月以前開始的。

  我實在想不起來三個月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就變成了這樣一個“透明人”。

  說得更加準確一點,彷彿有一把無形的刷子,把我的存在感完全消除了。

  所有人都看不到我,所有人都把我無視,所有人的腦海中關於我的記憶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無論我做了什麼都不會引起他人的注目。

  哪怕是曾經最親近的人,比如父母。

  在上外文課時,我無聊地用筆在本子上面胡亂地寫寫畫畫,低頭一看,我的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

  “Ο κ θ σ α σ οροβρο”

  我居然寫出了這串東西,難道是因為印象太深,所以下意識地描了出來?

  時間很快地到了下午,學校放學了。

  我推着自行車走到校外的便利店前,拿了一聽可樂。

  臨走前,我把三個一元硬幣放到收銀台上,然後就走出了店門,期間還被一個滿身肥油的中年男人碰了一下胳膊。

  我面對着紛亂的人行道,輕輕地打開了易拉罐。

  現在世界在我眼裡很陌生,哪怕是那熟悉無比的灰色天空都讓我覺得陰森而可怕。

  我不知道三個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自從失去存在感之後就,一直在重複做一個夢,夢中有無限的空間,有漫天的塵土,還有和世界一般巨大的蛇。

  我轉過頭,忽然,我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公路上,一輛卡車轟鳴着,以一輛卡車能夠達到的最高速度駛向了一個女孩。

  我透過車窗,看到了那個頭顱沉重地壓在方向盤上面的某個混蛋司機。

  在我用眼睛看到那個司機之前,我的身體就已經開始動了。

  我猛地沖向了那個女孩,速度驚人得快,我想我這一生可能都再也不會達到這樣的速度了。

  女孩的身體很僵硬,應該是被嚇呆了。

  在紛亂的空氣中,我撞到她,把她推到了人行道的另一端。

  堅硬的鋼鐵,暴力地撞擊了我的身體,把我的內臟瘋狂地撕碎,血液噴濺,我的皮膚和地面暴烈地摩擦着,只覺得全身像火燒一樣疼痛。

  司機似乎是覺得撞到了什麼,於是驚醒后揉搓着雙眼下車查看,然後撓了撓頭,自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現。於是又上了車,發動引擎。而女孩則是在大口地喘息,死裡逃生的感覺應該不錯吧,她也注意到了,如果不是某個東西撞了她一下,她可能已經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了。

  就像現在的我。

  此時卡車已經發動,我的視野被逐漸擴大的卡車佔領,耳畔迴響着引擎的轟鳴,要被徹底碾死的感覺……居然沒有想象中的可怕。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後沒有人懷想,沒有人悼念,甚至沒有人記得你,那是一種強烈的孤獨感。

  死亡並不可怕,只是太過孤獨。而我,就是一個孤獨的死者,我死後,甚至不會有人給我收屍吧。

  我這麼想着,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無盡的黑暗中,一隻巨大的豎瞳浮現,與我對視。

  “……”我沒有說話,選擇了沉默。

  我認出來了它,它是夢中那條銜尾之蛇的眼睛。

  我在這時才發現這豎瞳的美麗,或者說……古樸的神秘感。

  這隻眼睛簡直美麗得猶如寶石。

  我忽然覺得身體下方出現了一陣清涼,於是連忙睜開眼睛,發現一切都定格在了一瞬間,定格在了卡車即將碾過我的一瞬間。

  心臟忽然強有力地跳動起來,讓我感覺這不是我自己的心臟,因為我的內臟已經在剛剛的撞擊中被撕成碎片,而這顆心臟卻跳動得如此強烈,猶如新生。

  就在這時,我的視野陷入了黑暗。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我意外地感覺自己在下墜,不停地下墜,我的身邊是無盡的黑暗,而我正在墜入一個沒有底部的坑洞。與此同時身體不斷地自我修復,筋肉彼此纏綿縫合在一起,化為整體,將裂痕覆蓋,整合,最終恢復原狀。

  狂風在耳邊呼嘯,迷茫中,我又看到了那條蛇。

  那條蛇在空中詭異地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彷彿是在吞食它自己,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圈,而這個圈又從中扭曲,變成了一個“8”的形狀。

  那條蛇就在空中,用一邊側臉對着我,鬼氣森森的荒色瞳孔直直地看向我。

  一人,一蛇,就這麼長久地對視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那隻眼睛的周圍逐漸昏暗起來,蛇其餘的全部就像陷入了流沙,逐漸被黑色掩埋。

  到最後,只剩下了眼睛。

  那隻眼睛折射着不知來自何處的光芒,灰黃色,猶如綻開的荒蕪。

  “Ο κόσμος θα σε αλλάξει σήμερα”

  一句發音古怪的話在我的腦海中響起,平靜的水面泛開了層層的漣漪。

  “什麼?”我發覺到這句奇奇怪怪的話一定來自這條奇奇怪怪的蛇。

  “世界,將在,今日,改變……”那隻眼睛忽然明亮了許多,“早晨,提醒,過你……”

  “改變?什麼改變?”我大聲地問。

  “……”它不再發出如何聲音,之前的話彷彿耗盡了它全部的力量。

  “請回答我。”我堅定地說。

  那隻眼睛在我的面前,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眼睛瞳孔周圍的細絲,居然逐漸化為整齊且一致的瑩白色細長菱形,而深黃色的瞳孔,也變成了一個圓點。

  “這是,什麼……”我獃獃地看着這一切,卻也只能看着,根本無力干擾。

  一根指針出現了,如果這是一副時鐘,那麼這指針就是指向了十二點的方向。

  兩個泛着藍光的方塊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上面都有一些模糊的字,那些文字看起來既像是浮在表面,又像是卡在內部。

  我把手伸過去,卻直直地穿過了它們。

  “這是,一段立體影像,還是說……”我不可置信地說,“無限薄?”

  就在這時,那“時鐘”開始旋轉,而藍色的方形上的文字也逐漸清晰。

  “原世界,異世界。”我讀出了這兩個詞。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選擇了原世界就能回到原世界,選擇了異世界就能到達異世界?

  我又想起了那句話——“世界將在今日改變。”

  我看着面前的方形,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