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北风如同撕破喉咙的怪物,呼啸不已。

  就算躲避在燃着炉火的屋内,狗狗们也拥在一起,彼此寻求着尽可能多的温暖。仅仅依靠皮毛和简陋的木屋还是很难抵挡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寒冰风暴。老猎人虽然就坐在火旁,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脱下厚重的外套。随便扫视一眼,就可以看到远离炉火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霜。

  呼啸的寒风来自北方那几乎没有融化过的冻海,那撕扯世界的声音甚至让这木屋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可老猎人依旧淡然处之,呼唤着围成一圈的狗狗们再靠过来一些。

  世代居住于此的人类很清楚这风暴的恐怖,即便是最坚固的房屋也会在这持续将近一个月的风暴中被摧毁。所以当真正的风暴袭击而来时,人们早就躲进了一早挖好的地下庇护所,而老人所处的木屋,不过是庇护所入口上方的门房而已。

  北国的人类有着一套自己对抗这天灾暴风雪的独门秘籍,除了开挖这样的地下庇护所,甚至从发电机到简易的水循环系统(饮用水储备量惊人但不在此套循环内)都一早准备妥当。然而仅仅几台发电机还是无法完全提供全村人所需要的电量,所以每天除了固定六小时的供电之外,其他时间只留下循环系统的必要用电,所有居民用电都会被切断。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循熄灯就睡觉的习惯,所以相当一部分人都会聚集在吉姆爷一旁,点上冒着烟的煤油灯,听他讲讲过去的故事。

  “今年的风暴是我过去三十年见过最大的,我在这村子经历了六十四个冬季,这样的大风暴也只碰见过两次。”说着他点起烟斗咧开嘴大笑,泛黄的牙齿在煤油灯光下显得更黄了。他那已经全是褶子的脸庞也被映成一道道沟壑,让所有听他故事的人都有一种好像和他一起经历了整整六十四年似的。

  他又瞥了瞥那些打着哆嗦的年轻人,就和他年轻时一样可又不太一样。他们虽然畏惧寒冷,但那总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而三十年前的他,那场寒冬带来的不仅仅是严寒。

  还有无尽的恐惧……

 “三十年前,他来的那一天也是这么大的暴风雪。”吉姆爷说着话,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他是谁?”旁边的年轻人忍不住发问,吉姆没看清他的长相,但这无所谓。他一辈子恐怕除了老婆儿子,就是那少年的脸庞他记得最清楚吧。

 “一个恶魔。”

 “恶魔?”周围的人开始唏嘘,不少人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在他们看来,吉姆爷今天的故事一定非常精彩。

 “如果你们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恐怕你们就笑不出来了。年轻人,不要……”就在吉姆爷还打算继续讲下去时,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那是另外几组发电机再次启动的声音。这限电途中,突然又供电,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所有人,包括吉姆都下意识跑回自己的居所,取出武器。有刀、枪甚至连小孩子都举起敲核桃用的小锤子,跟随着大伙涌向入口处。

  在那里,大家看到老猎人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什么,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正试图安抚他。可越安抚老猎人越紧张,紧随其后,伴随着‘啪’的一声,老猎人甚至跪了下来哭喊出声:“他回来了…恶魔回来了……”

  听闻此声,所有年龄大一些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还有断断续续武器跌落地面的声音。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回来了?!”吉姆爷恶声恶气,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拧断老猎人的脖子一样。

 老猎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我…千真…万却……”

 这下吉姆爷也愣住了,他颤颤巍巍向后退了两步,被身旁的年轻人扶住以后,又用颤抖的右手按住同样颤抖,握着手枪的左手。

  “他,在哪?”吉姆爷问道。

  老猎人没有回答,他前后晃荡着身体,抬起因哭泣而憋红了的脸庞指了指身后,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入口都做不到。

  但所有人都已经听到那回荡在走廊里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稳健而有力。而一听到这脚步声,老猎人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直接抱住面前警官的大腿哭喊起来:“神啊!救救我们把!”

  所有人都愣了,年轻人们包括那些中年人也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好在吉姆爷反应还够快,他推开身旁扶着他的年轻人,明明都六十四的老人却踏出不逊色于小伙子的矫健步伐,伸手就要阖上入口处的门。

  吱~~~!

  原本需要两个小伙子废些力气才能推动的铁门就这样被老人轻而易举地推动,甚至太阳穴和手背上跳动不止的青筋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眼看着门就要关上,可突然间!

  砰!

  另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门那头伸出来,一下子挡住了就要阖上的铁门。一时间,年轻人的手和老人的手一里一外,像是角力似的让铁门保持着静止状态。

  “滚!滚!滚!”吉姆爷显然没有放弃,他改用双手去推那铁门,可铁门纹丝不动不说,又是‘嘎吱’一声。

  那年轻的手愣是将四根手指捏紧铁门里。这下吉姆爷也放弃了抵抗,他一个踉跄坐倒在地,而那只手的主人缓缓推开了铁门。

  进门的是一名少年。明明外面风暴如此强烈,他却只穿着黑色背心和一条卡其色长裤;闪亮的金发早已经结上一层冰碴,就好像头上顶了一顶透明的帽子;已经发青的手臂似乎怀抱着什么,等到他在抬头时,所有人都被他那和天空般湛蓝的眼瞳给镇住了。

  “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吉姆爷已经站不起来,即便被两个人架着,他瘫软的双腿也诉说着他心中的恐惧是多么深刻。是有多么绝望,才能让一个人连逃跑的念头都放弃了呢?

  “偶尔路过。”金发少年如是说,接着缓缓揭开怀里裹着的大衣。这时所有人才看到,是一个面色红润的少女。年龄大概比眼前的少年略微小一些。

  “我回来并不打算骚扰任何人,但是海德病了,需要药物。”少年继续将裹附着少女的东西揭开,“弗格没有药,人类有药,救救她吧!”

  说着少年就抱着少女跪在地上,不停用额头撞击着地面,每一下,被撞过的地方就会产生新的龟裂结果没几下,就变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她是什么东西!”似乎对于少年的表现已经没那么警戒,吉姆爷示意两旁的人放开他恶狠狠地说道。

  “人类,弗格救的,在城市。”少年瞪大了眼睛抿着嘴,恨不得直接扑过来似的。

  “好得,我明白了,她可以留下。”吉姆爷没有让旁人靠过去,而是自己爬到弗格身边认真检查了下他怀里的少女。

  少女呼吸均匀,雪白的脸颊透着漂亮的粉红,虽然整个空间寒冷难耐,可弗格怀里的她似乎很暖和很舒服似的;长长的睫毛和头发差不多颜色,是一种更偏向于金色的灰色。至少就外表而言,她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吉姆爷伸出手臂,摆在弗格面前,这让少年有些发愣。随即明白了吉姆爷的目的以后,少年爽快的把怀里少女交到了吉姆爷手中,接着笑着说:“谢谢你,吉姆,你,真好!”

  吉姆蹙着眉看了眼少年,接着把怀里像个小火炉一样的少女抱近看了看,再三确认后,才把她交给身旁的警官,并嘱咐他们要好好照顾她。

  但就在弗格想要跟着警官们继续前进时,吉姆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吉姆?海德,危险中,我……”

  “不行,她是人类,可以留下。你……”吉姆爷指着眉毛几乎快拧到一起的弗格,“不能待在这,否则现在就带着她走!”

  “吼!”听到吉姆这么说话,弗格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吓得在场所有人立刻退后了好一段距离。可此时此刻,吉姆爷却比刚才要勇敢的多。

  他站在弗格面前,没有一点惧色。接着他取出一瓶VC银翘片说:“药,我们有,你没有!”

  弗格突然像只被打了麻药的老虎,完全丧失了之前的气势。接着吉姆爷示意手下打开铁门。

  弗格回头看看被带走的少女,虽然眼睛里噙满泪水,可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帮她。

  他转身走进入口外的隧道,丢下一句:“弗格,等。”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