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轮回破弃 (Liberate The Gate)
第六章 侼论于世界之人
夜深了。
“……咲夜,应该已经睡了吧。”
扶玛娜起来,关上车门后,钥握紧了绑在腰上的破魔短刀。
明明即将和眼前的男人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厮杀,想起的却是自己的妹妹。
据说大多数将死之人,都会在最后时刻想起家人。
“蓝野君,要是害怕你可以紧紧抱住我哦?”
这家伙,明明之前还害羞成那个样子,现在居然还调侃我?
“倒是你,不被我抱着,还能站起来吗?”
“啊啦,蓝野君是会将受伤的柔弱女生撇下不管的类型?”
“我觉得要是现在不通力合作,我们大概都会死吧?”
“真是难得,我和蓝野君也会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啊?”
“嗯,或许吧。”
揽住玛娜的腰,将自己的一只肩膀借给她,钥辅助腿部受伤的玛娜站直身体。
相视一笑,两人找到了一点生死与共的默契。
“我或许是一个好运的男人。”
两人的对面,是身着野战服,脸上有道长长刀疤,自称猎犬R的男人。
他看着玛娜身上的伤说道。
“如果说是幸运的话,我们这边也是一样吧?毕竟,如果猎犬先生提前给我们设下陷阱的话,就连这样看见您面容的机会都没有。”
“我是猎犬,是狗。但是,狗也有狗的荣誉与骄傲,以孩子为对手使用那种东西,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满月下,男人将手伸向了胸前,那里挂着一把刀鞘上布满花纹的弯刀。
“哇哦,一身雇佣兵的黑衣,居然是剑士?”即便一个人都无法站立,玛娜仍不忘打趣。
“应该说‘原骑兵’,现在的我,是狗。”
男人的声音里有不容反驳的深沉。
“但是,还是容我们自报家门吧,我是湖泽高校学生会所属,执行部长,水无月玛娜。”
“……蓝野钥,请多指教。”
顺着气氛,钥也报上了名字。
“少年,如果我现在说‘你不在我们的目标范围内,没必死要在这里’,你也不会退下吧?”
这个瞬间,钥真的动摇了。
如果真的被卷入这种事件,我肯定是不能全身而退的吧。
回想起被玛娜用狙击枪指着脑袋的时候,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脱离常理了。
而且,比起玛娜那时的威胁——
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便是钥也能明白,绝不是等闲之辈。
七年的轮回中,钥读了无数的书,但大多是无用的旧书;钥观察了无数的人,但大多是街边的路人。
敌人。
杀气。
战场。
死。
一个个沉重的字眼都出现在钥的脑海里。
“…………啊啊,不会。”
但是我不能退缩。
是因为无法放任神似瞳子的玛娜不管?
是因为不想放弃脱离轮回的线索?
还是因为太年轻,不知道生命的宝贵?
都无所谓了。
总之,心里的某处不允许自己在这时退到一旁。
等等……啊,是这样吗?
我只是在看到学生会成员们努力的样子,再看到自己整日怠惰度日,当了足足七年的放弃主义者?
惭愧。
到头来,居然只是这种原因啊。
“哈哈……”
苦笑两声,钥从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玛娜交给自己的手枪。
奥地利格洛克17型?还是说叫17酱?虽说搞不懂玛娜的命名基准,但总之,这把枪我用定了。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对视着男人的双眼,钥问道。
“请讲。”
“月见雨,是你们掳走的吗?”
“……她是我们任务的目标之一。”
很好,我的理由已经不能够更充足了。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Striker & Nullifier——”
就像要代替钥表示决心一样,玛娜高举起双手,黑红双色的光晄在她两臂上交集,一对双枪出现在钥的身边。
Striker(先锋者)和 Nullifier(废弃者)?为什么不叫“XX酱”了?
那是两支造型夸张的大型手枪,一把深红,另一把漆黑,手枪的尺寸已经非常接近小型的短枪炮,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会使用的武器。
造型上,与玛娜送给钥的手枪在有异曲同工的味道,看来这种流线体和棱面体并存的异形设计,肯定是源于玛娜独特的审美吧。
“……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武器啊?”
看着架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枪,钥不由问道。
“啊啦,你真的想知道吗,蓝野君?”
微笑着用枪口顶了顶钥的下巴,玛娜将身体完全靠在钥的背上。
“如果我们今天还能回到学校的话,请期待有关枪械武器的个人讲座~~”
额,真是不折不扣的火药女。
双臂微曲,腋下夹紧,握住枪柄的手上,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出汗了。
虽然是现学现卖的姿势,不过最适合新手握枪的动作应该是这样没错吧?钥以前在书上看到过。
就像是传统的时代剧一样,风从双方三人间吹过,云闭月,虫草静。
将弯刀在身前水平架起,年近40岁的男人,猎犬R迈出的第一步——
几乎让人产生了他就此消失了错觉。
简直像幽灵一样!
十余米的距离,一举被拉到不足一半!
“蓝野君,射击!”
没有时间给钥感慨第一次开枪的心情,钥在瞄准敌人身影的同时就按下的扳机。
黑灰色的魔弹散发出轻微的硝烟离膛——
枪声很小,但与之不成正比的是如同震碎两只手臂的后坐力。
如果不是自己使上全部的握力,枪就要脱手了。
钥不禁咬紧了牙。
近乎让半个身体麻痹的重压,就是使用热兵器的手感吗?
这把奥地利格洛克17型,仅仅是后坐力,就足矣让经脉软组织受损。
什么“就算是新手也应该能命中”啊?第一次用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反作用力!你这骗子火药女!
还是说,这就是魔力?
魔弹不是弹丸,而是纯粹的魔力波。
虽然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不过自己刚刚确实使用了和玛娜一样的魔术。
这种力道别说是人了,确实就连老虎狮子都能击晕才对。
但与自己相比,身边的少女才明显更加异常。
如同暴戾的化身那般的,枪声。
在玛娜手中的Striker & Nullifier,每每射击都会传来雷鸣一般的爆音。
枪械自身发出悲鸣,那是震彻大气的鼓动。
与钥的手枪不同,玛娜采用双手交替射击,一黑一红的双枪,Striker & Nullifier所射出的魔弹在尺寸和形态上都超越了手枪的概念。
Striker,堪比自动步枪一样的连射速度,如同五月雨一样的密集和连续,让魔弹与魔弹之间连点成线——
Nullifier,一言蔽之它不是手枪,而是单纯暴力的霰弹枪;类似扩散炮散射每次开火都会有大面积的魔弹爆炸——
在自己开一枪的时间里,玛娜起码已经甩出去了三十发魔弹。
密集的弹雨形成了片状的弹幕,迎面而来,手握旧时代弯刀,自称猎犬的男人逆雨而上。
身影如同蛇一样错位移动,但每一步都犹如野猪的突进,就像切入水流的刀锋,两脚的踝关节扭曲到几乎会骨折的位置,他朴实无华的划入弹雨。
上挑弯刀,寒光与银闪的瞬间勾勒出新月模样。
刀面相迎,这蜻蜓点水的一剑吹飞了半数的魔弹。
就像弹掉荷叶上的积雨。
连魔弹触碰刀锋的声音都像萧声般的动听。
惯性让弯刀转到背后,猎犬在剔开了大片魔弹后,轻轻跃起,弯刀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斩击也如同挥手似的自然和流畅。
可恶,就连停下他都做不到吗!
即便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等闲之辈,但这种形如邪影的剑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再次开枪射击,同时将另一只手伸向腰间的破魔小刀,距离已经无法阻止男人的攻击,那么接下来唯一的活路便是——
“——唔!”
而这时,钥却被玛娜撞开了。
为什么?你现在明明一个人站不起来的?!
摔倒在地,钥抬头向玛娜看去。
那柄华美的弯刀,鬼魅一样的剑术,哪里是一个受伤的女孩子所能应对的?
果不其然,没有钥的支撑,玛娜双膝无力的跪倒了下去,但即便如此她手中的射击依旧没有停止。
零距离射击,虽然极其冒险,但对剑士而言也是最大的威胁。
Striker将魔弹像鞭子一样甩击而出;Nullifier只开了一枪,但即便一枪也是魔术的扩散爆炸。
猎犬的弯刀也几乎同时施放两道斩击,刀锋带起剑气,划向玛娜的喉咙。
大面积的魔弹被刀锋抵消,但即使是猎犬也无法抵御全数的魔弹,黑灰色的魔力波像针一样的刺入他的手臂,擦过他的脸颊。
小腹,左手,与肩膀纷纷中弹,但是却丝毫没能影响到两道斩击的精度。
面对刹那间袭向咽喉的弯刀,玛娜用没有受伤的右腿踢击地面,在地面上滑动了一段距离。
滑步射击。
神速反应,玛娜用堪比剑士的反射神经做出了最冒险的决定。
可是,与猎犬同样,玛娜亦无法全身而退,枪械无法违抗刀剑在近距离时的绝对优势。
偏离了她喉咙的弯刀转而斩向她的肚子,刀锋一瞬间就撕碎了制服,从肋部直到盆骨,一道惨烈的刀痕错过肚脐,在少女的肌肤残忍的刻下伤痕。
而第二刀掀起的剑气则直接挑飞了她左手上的Striker,并且刀锋一转,深深的斩入锁骨。
而且,即便身中数弹,猎犬右手中的弯刀也没有哪怕一瞬间停止,斩,劈,挑,连续的刀影擦过冰冷的空气——
与他毫无破绽的刀法相比,失去距离优势的玛娜则只能在地面上落魄的打滚,拖带着一只受伤的腿,她已经完全沦为任人鱼肉的猎物。
“——玛娜!”
钥立即爬起身,单手使用手枪射击,同时向敌人冲去。
或许是习惯了手枪的后坐力,连续三发的魔弹有两发都命中的猎犬的身体,右脚和右臂接连中弹,他不得不把意识集中转到钥的身上。
距离逐渐缩短,钥拔出了破魔小刀。
秘银,魔物天敌的元素,还会赋予伤口难以愈合的咒术,但对人类就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了。
即便如此,也要上!
只要用小刀刺入心脏,不管是什么样的剑客都会死!
然而,他的想法一眼就被对方看穿了。
一刀。
那是连风都无法追及的真空领域,无比精准的死之轨迹。
在钥刺出小刀之前,猎犬的弯刀就会斩下他的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又一发爆炸的魔弹从地面上袭来,已经全身刀伤,血流如注的玛娜举起了Nullifier。
这一枪逼退了猎犬,同时也救下了钥。
不,玛娜在刚刚推开我时就已经救了自己一次了,否则的话猎犬第一刀就会杀死自己。
全身枪伤,猎犬大幅度的后跳,与两人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玛娜?玛娜!没事吗?”
“呵呵,这次,不叫我瞳子了吗?”
左腿的伤口又裂开了,身体和制服都已经破烂不堪,还丢掉了左手枪Striker,玛娜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全然没了平时捉弄人的气势。
立即按住她肩膀上的伤口,锁骨有开裂的手感,这绝对是重伤。
“蓝野君……手枪,残弹还有几发?”
比起自己的伤,玛娜更在乎接下来的胜算。
“别说话了,保留体力,剩下的交给我!”
“我……大概,已经不行了,蓝野君,你,去联络……”
“我让你别说话了!”
拿出身上的绷带,钥只能粗略的帮玛娜包扎伤口,明明腿里的钢筋还没取出来,她身上又增加了大量的刀伤。
“别弄了,伤口,太多…意识也要……”
“别放弃啊!你不是现代魔术师吗,别让我小看你啊!”
尽管知道玛娜并不是瞳子,但看到少女身上如此惨烈的伤势,钥还是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痛。
自己分明是个男人,却一点用场都排不上!
与轮回的时候一样,敌人(世界)实在太过强大,心里不想放弃,但同时心里也知道没有没有赢的可能性。
可恶!可恶啊——!
牙关咬得直响,但自己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蓝野君,接下来……就…”
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玛娜将手伸向了钥。
“别闭眼啊!别放弃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去救雨回来的吗?别骗我啊!继续摆出一副臭脸来瞧不起我啊!带我去打破这个来来回回像画圈一样的世界啊!我已经受够一个人当废物了!”
“…………”
钥握住了她的手。
可她已经睡了过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钥只能不争气的用拳头砸地
钥只能悔恨自己的无力。
钥只能接受。
接受完整的失败。
完了,已经彻底完了。
跪了下来,钥也冷静了下来。
多年的轮回让他学会了怎么变得理智,怎么理智的接受事实。
承认吧,玛娜死了,我本就是废物。输了,也许从最初就不该抗争,如果装作无视这一切,或许这次的轮回也不会变得这么异常。
魔术师?魔术?发射魔法的枪,秘银的小刀?这种东西现实吗?还是我的世界吗?
如果是梦就赶紧结束吧?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就是没法改变,就算死了世界也会重置,轮回不会停止。
还有下一次,只要在日记上记下那天放学早早回家给咲夜做饭就好了。
只要没接住她(玛娜)就好了。
一切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
不,这一切有意义吗?反正都会轮回,谁死谁活真的重要吗?
世界真的重要吗?轮回去吧,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神,所以都随他去吧。
“哈哈……”
干笑两声,钥扔下了手里的小刀和手枪。
好了,谁都行,快点来杀了我。
月亮掉下来也行,总之弄死我。
虽然以往的世界无聊,但这次的世界是噩梦,所以快点,快点让我死,然后快点轮回吧。
哈哈,如果杀了我,不轮回其实也可以啊。
毕竟,我活累了。
啊,活着好累,好麻烦,活着,还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吗?
“哈啊————————”
抬头望月,长舒一口气,钥感到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自己干嘛那么拼命呢?
世界没有意义,生命没有意义,人类没有意义,蓝野钥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放弃吧,放弃好了,这样还能轻松些,舒服些。
躺到地上,一觉睡死过去吧。
依旧握着她的手,钥躺倒了下去。
转过头来,他看向玛娜的面容。
她是一位很美的少女,精细得堪比工艺品的五官,混血的灰褐色长发,淡樱色的湖泽高校制服,以及那对微微闭合的双眼,就像是被云朵遮蔽的月亮。
闭上眼睛的话,她看上去就真的和瞳子一模一样了。
还不错,起码这次的世界,自己最后还不是一个人。
不过,说来,世界还真是好过分啊,我爱瞳子,瞳子也说好要爱我,世界却杀了那个她,把另一个新的瞳子(玛娜)又送到我的世界。
好恨,但是,没有意义。
毕竟甚至没人能被我当做目标,去将恨意发泄。
我们的约定就像儿戏一样被否定了。
约定的符号……
举起右手,钥摸了摸自己的小臂。
“如果,我当时也刻一个就好了……”
所以,钥,疯了。
于是,蓝野钥,发疯了。
在几度轮回的折磨后,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他无比正常的疯了。
整个世界就像一场重复的电影,而自己不光是那个电影中的配角,还是个不允许休息的小角色。
即便再度轮回,他也不会努力了吧。
下次就像咲夜一样,整天呆在屋子里吧。
他如是想着,空虚的笑了。
放下举起的右手——
一样东西映入了眼睛——
被自己放下的右手握住的,她左手上的一样东西映入了眼睛——
“钥”。
那是字。
那是名字。
名字……谁的?
名字……我的?
等等,那是,我的名字?
钥?那是,我的名字?!
“钥,钥,钥,钥,钥,钥,钥,钥,钥,钥,钥,钥……”
握住她的左手,钥一遍遍的,如同中了邪一样的读着上面的文字。
那是“钥”啊,那是“钥”啊,是那个“钥”啊!
身体发热,头脑空白,血液在沸腾,心脏似乎都停跳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瞬间,蓝野钥哭了,笑了。
她大笑着,痛哭了起来。
之后,钥猛地冷静了下来。
多年的轮回让他学会了怎么变得理智,怎么理智的接受事实。
但如果,现实不再“理智”了呢?
人就会超越疯狂,到达下一个境界。
即魔术师口中的,“侼论”。
回味着“某个约定的符号”,钥拾起了小刀和手枪……
…………
骑士。
从记忆开始时,那便是自己的名字。
权利是,挥舞那奇迹铸造的钢剑,使命是,守护那桂叶编制的摇篮。
这便是自己,这便是千百骑士之中,无尽平凡,却又无尽荣耀的一员。
然而,自己似乎和其他骑士有点小小的差别:
自己没有盔甲,活像一条没有鳞片的龙。
自己没有光或暗的加护,活像一只没有翅膀的精灵。
而且,自己没有“灵”。
反而有着“肉”,活像……一个人类?
奇怪啊,我实在是有点异常啊。
然而周围的大家并没有因此排挤自己,一起精进剑术,一起把酒言欢,毕竟骑士是宽容,正直,且豪放的种族。
但是,他还是有点迷茫。
所以领王对他说:你和我们同在,你就是骑士。
领王是骑士们的首领,骑士团的“主”,他的话就是一切。
也正是领王的话,给了有着实体的骑士安心感。
没错,我也是骑士!分享着骑士团的荣光,是绝不放弃使命的,绝不背叛公主的,绝不放任邪恶入侵的,与骑士团同在的守护者!
直到那一天的“灾厄”降临大地之前,无盔的骑士都是那么坚信的。
像个孩子一样的坚信着。
…………
“…啊………呜,咳啊……哈……”
她全身都是伤口,长发散乱,衣装破碎。
但她依旧美丽。
湖泽高校学生会副会长,埃里克西亚·冯·卡尔琉。
一身女仆装,说话礼貌且挑逗,似乎是法国和俄罗斯的混血儿,有着天使面孔和魔鬼身材的美丽少女。
在与40余把蛇剑的轮舞之后,倒在了冰原上。
就像一个稍稍劳累过度的芭蕾舞者。
女性土元素,索尔那,在一番抗争后,被火蜥蜴的战术大队碾压成了残渣。
魔力虽然还有残余,不过身体已经无法支撑。
所以,她现在输了。
“呼……呼啊……此战漂亮,狂犬大人。”
久久的整理呼吸后,她向敌人奉上了赞词。
脸上依旧是女仆标准的微笑。
“啊啊啊,你你你,你还真是个好女人!”
坐倒在地,狂犬C也大口的呼吸着夜晚的空气,身边的火蜥蜴们被剿灭了一半,魔药耗尽,作为魔具召唤触发物的生锈小刀也只剩下了一把。
因为充分的准备,虽然不算是险胜,但他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内脏一阵抽搐,嘴角流出一滴血,狂犬赶紧又把那滴血舔回到嘴里。
“哦呦,差点浪费了。”
对于曾经无数次被人称为狂犬的他而言,所有的魔药都是能带来快乐的小药丸,有着魔药成分的血,自然也不能浪费。
而且这次从雇主那边领到的注射剂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至于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早就不在乎了。
人在该死的时候会死,不该死的时候怎么折腾都不会死。
这句话是他从无数战场上带回来的唯一纪念品。
“呐,女仆酱,如果哪一天,你必须死的话,你想怎么死啊?”
“……呼呼呼,这可,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呢,我还没想过。”
“我呐,每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都在想,看着各种各样死掉的家伙们的表情,感觉他们一个个死的都不怎么幸福呐!”
“啊啦,那您心目中,最幸福的死,是什么样的姿态呢?”
“呵呵呵!那还用说嘛,肯定是被漂亮女人用巨大的胸部夹死啦!”
“真的是直爽的人呢,狂犬大人”埃里克西亚一边咳血,一边偷笑着,然后默念“是吗,怎么死吗……”
“但是,没想到啊,女仆酱居然真的输给我了,本来我可指望着能够被你干掉呢!”
“…咳……咳!我可还没输哦?您不是还没杀我么,狂犬大人?”
“说什么蠢话!像女仆酱这样的好女人,怎么能死呢!”
好像真的被触碰了逆鳞,狂犬再次抹掉嘴角的血迹,向埃里克西亚大吼道。
“狂犬大人,您真的好温柔啊,咳……!如果不是有汉尼拔大人在,我或许还,真的会迷上您呢……”
“噢噢噢噢!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想要交欢的暗示么!”
“不行哟,如果说,要献上纯洁的话,即使是我也是有点抵触的。”
“处,处女吗?!女仆酱你还是……!”
“啊,请稍等,能让我打个电话吗?”
“哦哦哦,可以可以,请便~~但之后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不……”
回避了狂犬望眼欲穿的眼神,她用手指按住耳机——
就像只要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身上的伤就都能不存在一样。埃里克西亚用她最柔美的声音说道:
“晚上好,这边是您专属的下贱女仆,汉尼拔大人。”
“奴隶一号?这么晚什么事,有话快说。”
“不,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项,只是想听您的声音了,汉尼拔大人。”
“……你,受伤了吧?舌音颤抖的很严重哦。”
“啊啦……咳咳,暴露了吗?果然还是瞒不过,汉尼拔,大人,呢……”
“在我命令你死之前,不允许你擅自受伤,奴隶一号。”
“万,分抱歉,汉尼拔大人。”
“唉,真是的,刚回日本就有这么多麻烦要处理,这次单枪匹马逛了一趟凡尔赛也明白了不少东西,学生会干部不足也是大问题,战力需要补充,否则只要我不在,即使是你也守不住嘘夜和学校么。”
“是的,毕竟学生会的,下弦市和学校的,咳……‘主’,永远只能是您啊……汉尼拔大…人。”
“安静下来,别说话,对伤口不好。”
“多谢,您的关……”
“我让你闭嘴,没听到我的命令么?奴隶。”
“…………”
“很好。唉……我这边刚刚到空港,本来还想好好休息一下呢,结果属下一个个都这么没用…………‘My Queen’,回答我,还能继续为了我努力一次么,或者说,已经想放弃了吗?”
“您便是我的一切,‘Your Highness’。请充分的,尽情的,将我这幅肉体使用到您满足为止。”
“………好吧。”
隔着电话,对面似乎传来了某种深邃而疯狂的感情。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埃里克西亚笑了起来。
像恋爱中的少女,收到了告白的回复一样,笑了起来——
漆黑如铁,深红如血的魔力,从她骨髓中沸腾着涌出……
啊,久违了,这种,与汉尼拔大人契约的魔力真的既浓稠又污秽,真的是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世界所“恨”之人,世界所“唾弃”之人;世界所不得不“排除”之人,世界所不得不“惧怕”之人。
食人魔,救世之圣子,天使的噩梦,朗基努斯之断片。
这就都是他的名字,这些都是被他忘掉的名字。
“他”存活的时间已经太漫长了,以至于迷失了心灵,腐化了肉体,但从两千年前以来,“他”的目标却从未改变。
“听着……我以‘第二侼论者’之名令之,回想起来吧,在汝屈服之前,在汝向吾屈服之前渺远的太古,战痕荒蛮,混沌之终——”
“目录解封,吾解放汝之真名!吾归还汝之容器!汝被吾篡改,征服之圣祭为————”
“Alexa·hijiri·Skuld(埃里克西亚·聖·诗寇蒂),无知无力的旁观者,最强的魔导书!”
世界改变了。
原则与真理扭曲了。
神话被重置,时间被轮回。
所以,Alexa站了起来。
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消失,她恢复了那无暇的美丽。
不,此刻的姿态才是她的真身:
女仆装,耳机,包括脚上的高跟鞋,全都破碎成光的粒子。
她的存在不允许人造下贱的杂物所侵犯。
她披上了如同活着的音符一般的,重奏之光。
那是一身漆黑与七彩混合的单薄晚礼服,那稍有透明却又无限深邃的羽衣。
那绝不是地上的凡俗之物。
她脖颈的一侧,露出平时隐藏在女仆装之下的深红色伤痕,那便是她和少年契约的证明。
纯粹的光景,堪比被圣父解放的圣灵。
女神?
仰视着缓缓浮向空中满月的她,狂犬狂喜着,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美……好美!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这样的女人才是,你才是!我所追求的最后,我所追求的幸福的死!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他忍不住跪倒在了“那个”的脚下,流露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表情。
与这个女人(?)相比,毒品,小药丸,魔药,哪怕是死,都显得毫无价值,毫无快感可言了。
于是,他作为一个幸福的男人,品位着世界上最甘美的快感(恐惧),淹没在了她魔力的海洋。
…………
“该死的,这下肯定要被自卫队的家伙们注意到了吧……”
轻轻一呲鼻,少年全身上下都表现着不悦。
站在东京的机场大厅,他刚刚发狂一般的演讲(咏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仅仅是一个回视,他就将方圆几公里的所有人的意识置换,然后若无其事的拖起行李,走向空港外。
“计划不得不提前了呢,看来教皇国的爪牙也已经打入日本政府,唉,真是的……”
“客人,你要去哪里啊?”
上了的士,年近花甲的司机回头问道。
“连‘Queen’都被算计了,真是的!”
“客人?”
“闭嘴往前开,不然我吃了你。”
置换掉司机的意识,少年看了对方一眼,此番说道。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只是静静的阐述着自然界弱肉强食的事实。
“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性的改变源于恐惧。
年迈的司机发出发情期野兽的怪叫,猛地踩下油门,一路上闯过红灯,连续超车,完全没有在乎的士的擦伤和驾驶的安全性。
“哼……”
欺负完弱者(自然种),少年无趣的笑了笑——尽管他并不想笑。
合上手中从不离身的笔记,他躺在大街上狂飙的的士里,坠入了浅眠。
…………
把制服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少年穿着雪白的内衬,拾起了她的枪。
他神情平静,步伐坚毅。
一步步走向敌人,他挽起制服内衬的袖子。
此刻的蓝野钥不奢求胜利,但绝不会败北。
将她送给自己的手枪像宝物一样的放进胸口的口袋,然后,左手是Nullifier,右手是破魔小刀。
“请报上名来,我的对手——”
他如是说道。
“我是猎犬R,是……”
“不对。”
打断他的话,钥盯着男人的双眼“我要听的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地位,立场或者职业。你可能是我要杀的第一个人,所以,请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吗?其实已经很久不用了,但是少年,你就称呼我为‘伊本’吧,‘骸剑的伊本’,过去我还是骑兵时,友人曾经这样称呼我。”
“谢谢。”
钥低头致谢,之后举起了手中的Nullifier——
男人和男人之间已经不必多言。钥向前走去。
身中数弹,伊本也架起弯刀,坎贾尔(kanjar)。长约50cm的弯刀,用“乌兹”(wootz)打造的,家传之刀。
钥的步速渐渐加快,两人间的距离也逐渐缩短。
单手握起Nullifier,钥打响了第一枪。
轰泄而出魔弹就像是大量炸裂的针,或是飞溅的榴弹。
同时,手臂挫伤,钥不能像玛娜那样在身边张开结界抵御冲击,所以这一枪的后坐力便足以震碎他的小臂。
不够,一枪还远远还不够,远不够致命!
后坐力险些让Nullifier脱手,但钥硬是抓住了它,并且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小臂——
区区一只手给你就是了,成为我的武器!
将一只手作为减震器,钥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臂再次瞄准,又补了一枪。
左手大概已经脱臼了,但手的脱臼不会影响脚步,所以钥奔驰着,就像是追逐着自己刚刚打出的魔弹——
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时间疼痛,没有时间看到子弹命中——
自己这条命究竟能和伊本拼出怎样的结果,他也没时间去思考——
同时。
自己的身体已受伤,右脚,右臂,小腹,左手,还有肩膀都传来痛处。
关节已经不再灵活,所以不可能回避弹雨。
实际上,就连站在原地都很困难。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格挡了?
少年的两枪,带来了大片的魔弹,而且他已经看穿了如今我的处境,倘若上挑一刀抵消魔弹的话,他就会紧接在弹雨后向往刺出小刀。
这位少年很聪明。
战场上,发疯攻击的敌人并不可怕;冷静的筹划战略的敌人并不少见;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敌人也有个别的例子。
但这少年与们都不一样,尽管战斗的经验致命性的缺乏,但他是把恐惧感作为脑内的反射神经,将生命作为计策的筹码,是不考虑自我,不思考利益等价与否的异常战士。
扭曲至此的对手,实在是第一次见。
所以,这边也要全力应战,不然稍有大意就会死。
抵挡不行,那就只有迎击!
压低身体,伊本倾斜挥斩一刀。
这不是为了抵消大片的魔弹,而是为了能在接受弹雨后,给予钥必死的一击。
剑与雨相接,刀锋斩破三枚魔弹,同时划向钥的双眼——
这一瞬间,钥的反应快过了伊本的刀尖,用肌肉硬拉起脱臼的手,将手中的Nullifier顶上了迎面而来的弯刀。
“哈啊啊啊————————!”
困兽般的嘶吼着。
他,名为蓝野钥的存在,其速度凌驾了物理的极限。
仿佛就像是暂停了这一秒,滞留了这一秒,或者说超越这一秒。
其结果,便是他手中的Nullifier被斩为两段,偏离轨迹的弯刀也刺入了他的右臂。
尖刀入骨,很疼,但也不过如此!
距离足够,将破魔小刀刺入伊本腰中,奔跑的姿势随之崩坏,钥面朝地摔了下去。
全身都在地面上滑擦,眼角,眉角,脸颊都被蹭破,而且还看不见敌人,但钥还是用被砍伤的右手伸入衣服的口袋——
再次响起两声枪鸣,外形被大幅度改造的,奥地利格洛克17型连射出两发魔弹,刺穿了伊本的后背,贯通了他的胸膛。
男人单膝跪地,全身枪伤。
少年面朝地面,双臂俱废。
“……少年,是你赢了。”
用刀作杖撑住身躯,伊本的脸上露出了战士的满足。
以头做支点,钥爬起身体,两只手已经举不起来了。
“我可以死,但请不要结束坎贾尔(kanjar)的传说,将这把‘无铭呢喃’带走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用手拆下他胸前的黑色刀套,以猎犬自称半生,名为伊本的男人,跪着,笑着去了那个世界。
“谢谢。”
拖着残废的双手,钥向曾经的敌人深鞠一躬。
全身脱力,钥走向玛娜,跪在了她面前。
琉璃色的月光下,她样貌如初,精细得堪比工艺品的五官,混血的灰褐色长发,以及小臂上深深的伤痕。
钥忍不住吻了她的手,吻了她手上的印记。
感受到了她的脉搏。
啊,人类的记忆究竟是有多肮脏啊。
过去不断的侵蚀现在,最终让人们失去对明天的信仰。
但是,穿透无数记忆的虚假断片,钥终于发现了奇迹(可能性)。
这也许是侥幸吧,也许是幻觉吧。
但如果这是梦,就千万别让我醒来。
躺在她的身边,钥安心的闭上双眼。
今天,世界改变了。
明天,世界或许又将有所改变。
但愿,之后的世界还能继续改变。
…………
少年那时还不知道,他已经无意识中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今夜,他开始了蜕变,即将成为异物。
即将成为“世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