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的雨丝在打落在身上后会一点点渗入皮肤,从而令凉意扩散。看着手中的鲜花于雨水的映衬下越发鲜艳,幸太郎的嘴角也不禁上扬。

这笑容中包含苦涩、忧伤甚至还有一丝自责。幸太郎自知是个酒鬼、混账,但今天的他却无话可说。他只想肃立于墓园,感受着秋雨的无情与冰寒。将手中的鲜花安置,顺势摸索墓碑的他叹了口气:

“你今天特别空吗?”

哔哒……塑料伞暴露了来者的位置,幸太郎并没回头。相反,他的视线依旧锁定在墓碑之上。于此永眠的是幸太郎毕生的遗憾,为还她一个公道,幸太郎才迟迟没能离开。而现在,他有预感这一切即将划上句号。

“学生会的事已经交给别人去处理了。”来者是一个打扮得体且斯文的同龄男性,“他们总不能一直指望我。”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进墓园的来者同样收起了伞。没人喜欢淋雨,只不过,他同样深知祭奠就该得体认真:

“还是没能找出杀害令妹的凶手吗?”

没有作声的幸太郎无疑是默认了来者的说法,在完成行礼后,他也随其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三年尚未毕业的话,校方是有权强制开除你的。”

沿路走至一家便利店后,来者也随之提醒了幸太郎。两人都没进店,而是选择在店外的自动贩卖机旁交谈。

“要真是这样,那只好随便找个地方工作了。”雨水正沿着刘海滴个不停,可幸太郎却不以为然,双手插在裤带中的他总是那般捉摸不透,“这家便利店就不错,位置不显眼,人流量也少得可怜。”

“不觉得可惜吗?”

“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可恨。”

任凭憎恨于内心回荡,早在三年前,幸太郎就做好了与凶手鱼死网破的准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凶手定会再度犯案,且就在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城市。

“抽烟吗?”

明知对方是未成年且身兼学生会会长之职,幸太郎还是发出了邀请。而对方也没回绝,自己身上只有一包七星,不算好烟,但也差不到哪去:

“要是被那些狗腿子看到,你可就完了。”

咔嚓。燧石打火机的点火声总是那般清脆动听,看着弹动的火焰点燃烟纸及烟丝,幸太郎迫不及待的抽了口。随后,他也将打火机抛掷。接下之后,来者也以不输幸太郎的熟练手法单手点烟。吞云吐雾一番后,他还不忘反讽幸太郎:

“那他们可得仔细斟酌下是否要保存这段记忆了。”

“不得不说,你总能用最直截了当的话说服我,琢磨。”

幸太郎与来者也算是老相识,这位叫不动琢磨的高三生是其就读高中的学生会会长,也算是少数能通吃校方与学生的可怖存在。他思维慎密且雷厉风行,是不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同时也背负了校方的期望。只不过,幸太郎很清楚,琢磨其实和自己是一路人:

无论外表如何出众与随和,他们本质上都无比危险,就如同蛰伏于人世的妖怪……

“如果你真听劝,早就离开这座城市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消息一向比我灵通……”掸去烟灰的幸太郎耸了耸肩,“所以,我不认为你会对这事毫无知觉。”

深吸一口气,将烟掐灭的琢磨目视前方,他望着大货车碾过马路并激起水花。雨水或许会清洗整个世界,然而在此之后,一切又会恢复如初:

“所以,这次她选了谁?”

“不知道,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再如她所愿了。”

幸太郎身上那种愤怒与憎恨是琢磨从未感受过的,他对此很是担忧,不止是从相识的角度出发,更是担心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会被其全然打破。

“忘记和你说了,产土家的人介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旦该产土家介入也就意味着整件事将越发复杂,因此牵扯其中的人更会成倍增长。

“我会派人盯紧的。”

“谢了,到时候再交换信息吧。”

雨并没停,可话说到这却得告一段落。没有打伞意思的幸太郎就这么走向雨幕,而他也开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产土冥的工作并不顺利,纵使她找到风间幸太郎,可后者依旧无视了她的警告。祸不单行,本以为工作会就此结束,但上层却点名要求自己前往伊吹山。即便再为不愿,冥依旧得当即动身。然而就在其完成更衣并打开房门的时候,她才发现早有人于于门外恭候多时。

“冥小姐,这边请。”

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中年人毫无疑问是家族的成员,点头示意后,冥也钻进了豪华轿车中。

“路程较长,若冥小姐不嫌弃,不妨在此闭目养神。”

待司机归位后,冥也打开了车内冰柜,其中饮料与酒一应俱全。但介于不久后就要与高层会面,她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苏打水。在确认自己妆容并无问题后,闭上双眼的冥也随之回想:

冥并不是本家的成员,她也是近几年才被吸纳。要不是自己天资尚可,想必自己会像父母那般在家族的不闻不问中度过余生。当然,产土家并不像表面展现的那般光鲜亮丽。论师从与辈分,仅有上百年历史的产土家并不能与那些老资质的家族相提并论。然而他们之所以能异军突起,是因为他们摸索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为政府秘密提供帮助。

在冥看来这世间的所有政权实则都摇摆不定,政府察觉到了怪力乱神的存在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对外公布,而这正好给产土家提供了机会。与政客接触的产土家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一切,并通过阴阳术为政府“排忧解难”。最初的时候,他们不过是负责超度恶灵与剿灭妖怪。但随着了解的加深,政府也意识到阴阳术实则可以被拓展至更多方面。

于是乎,本就无绝对政治立场的产土家便干起了不可见人的勾当……

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没有产土的家援助,自己或许只是一届普通OL,终日与文件做伴。而现在,自己不光有机会出人头地。更是掌握了羡煞旁人的阴阳术。

阴阳师,没错……产土家是这么称呼自己的。虽然无法像芦屋道满、安倍晴明亦或者贺茂忠行那般家喻户晓,但只要自己出示这枚徽章,还是有人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与地位。而对冥这种出身相对低贱的平民来说,这就非常足够了。

“到了,冥小姐。”

“辛苦了。”

踏出豪华轿车后,冥才发意识到相较市区,山区的气温要低上不少。她稍稍裹紧了衣服并照着司机的指示向伊吹山的深处快步走去。说实话,冥并不喜欢这里的景色。这些墨绿色的植被茂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便今日万里无云,可身居植被阴影下的冥不免还是感到不安。更别提,这一路上,孤魂野鬼的哭嚎跟低语就不曾停止过。

冥不免加快脚步,在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她看见了溪流。这涓涓细流的两侧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也只有跨过这条小溪才能进入山区的最深处。

好了,得干活了。在自我鼓励一番后,打起精神的冥也随之步入了山林深处。狭窄的山洞入口满是灰尘,捂住口鼻的同时,异样的震动感也从脚底处传来。冥的灵力水平可谓在平均之上,所以她当即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潜伏于正前方的无尽黑暗。

“你迟到了,冥。”

就在自己即将看清那存在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却将自己打断。不由得咳嗽一声,站得笔挺的冥也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不过,也辛苦你了,要你大老远的跑一趟。”

山洞中的光源极为有限,可冥还是通过声音辨认出了男子的身份。他是产土本家的少公子——产土宗次郎,若无意外的话,他将继任家主之位。宗次郎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和其父亲一样,年少从政的他即便不用老奸巨猾形容,城府也相当之深。他之所以选择在此处会面,必然有所考虑。

“风间幸太郎表态了吗?”

“他不愿意合作。”

简单明了的道出沟通结果,对此并不意外宗次郎也稍作思考。随着其踱步,冥也看清了密布于洞穴的蛛网:

“其余的呢?”

“我没和不动琢磨接触过,但就调查看来,他与风间幸太郎交情颇深,想必他也不会理会。至于除此以外的人……”

“其次以外的并不重要,冥,如果要你去处理他们的话,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都不到。”顿了顿声,冥如实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鬼王以及其得利干将可不是我这种小角色能够对付的。”

半路出家的冥自知水平有限,况且她不过是将阴阳术视为工作技能,从未打算深入理解或是掌握。再者,她好歹与风间幸太郎有过一面之缘。她非常清楚这个看上去懒洋洋的男人有多么难对付,酒气缠身不过是个幌子,一旦认真起来,有着“鬼王”之名的他绝不是自己这种无名小辈能应付的。

“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中意你吗?”这不是告白,这不过是上级博取下级好感的一手惯用手段。然而即便如此,冥还是得道谢,“因为你比其他人都要客观,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所关注的无非就那两个人。所以,其余的虾兵蟹将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们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关于宗次郎计划的事,冥没有多问。这不是一个称职属下该做的,当然……她也对此毫无兴趣。

“不过放任不管总会出问题。”

沙沙……冥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的周遭岩石上不断摩挲。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了解。”

“我有权拒绝吗?”不由得哭笑,冥清楚在宗次郎没允许前,自己是不能离开这冰冷昏暗山洞的,“所以,你尽管说好了。”

“比起花尽心思去逐个击破,不如设法令其中一人倒戈。”

“然而这么做也有可能会彻底激怒他们。”

“所以,我们才需要提一个不容拒绝的条件。”宗次郎的自信笑容阴谋意味严重,冥不喜欢,更不愿顺着其意思搭话,“好在我们的可利用‘资源’并不少,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完成谈话的同时,宗次郎也朝自己迎面走来。在冥看来,无论其如何打扮,这不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都因工于心计而未老先衰。他很是形式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可下一秒,脖子处却传来了极为强烈的刺痛感。不由得摸索,冥总觉得自己被什么蜇了下……

“怎么……回事?”

爬上指尖的是一只颜色怪异的蜘蛛,而其啮齿上更是沾染着自己的鲜血。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感使冥倍感乏力,很显然,毒素已散透至其全身。

“忘记告诉你了,产土冥,你也被归类于‘可利用资源’的范畴里。”

咔哒。眼前一黑的冥重重倒地,之后,她便什么都感受不到。